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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余颉，虽才疏学浅，唯以字为乐事，潜心钻研书法二十余载，对造字工作深感兴趣，先听闻封神造字为字而生，字库制作精良，辅以科技生产，实有品质保障，遂心生向往。余资愚钝，不敢以良剑自居，然持良剑之标而自律多年，磨砺数载，得今日之剑，以为君用。
认真写完“用”字的最后一竖，余颉的身上竟然都热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创作了！
这封求职信所用的字形模仿的是赵孟𫖯楷书，全文一气呵成，没有一笔疏漏，即使是用足迹踩出来的笔画，一撇一捺也是用心去设计的。
余颉站在球场旁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可大雪又从头顶那朵脏兮兮的乌云里再度洒下，一片片盖住他的足迹，转眼间，一封踩出来的雪地书信便没了踪影。
字消失在雪中，如同水消失在海里。
“啾啾——”
怀里的小鸟从衣服兜里探出头来，安慰似地叫了几声，余颉回头最后看了眼曾经写满字迹的操场，叹了口气，然后裹紧衣服，顶风往车站走去。
果然还是没有缘分吧。
“请等一下！余先生！”
清亮的女声顺着寒风飘进余颉的耳朵，他回过头，看见一个裹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正从封神造字的门口往他这边跑，她脚踩一双高跟长靴，竟然还能在雪地上健步如飞。
“你好，我是茹总的秘书林筱悠，方便的话，茹总想请您上去见一面。”
余颉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了封神造字的大门，路过刚才那个保安，见他毕恭毕敬地给两人鞠了个躬，确切的说应该是给走在前边的林小姐鞠的。
还好自己刚才没真的动手揍人，保安心想，茹总果然还是念旧情啊。
筱悠带余颉坐电梯来到三楼，停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敲了三下：
“茹总，余先生到了。”
“请他进来，你去忙吧。”
“是。”
机灵的女秘书拧开办公室的门，对余颉说了句“请”后，就转身离开了。
余颉犹豫了一下，走进这间看起来十分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
一进门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个陌生的男人，看起来年龄不大，黑色短发，右前额刘海处，有一撮挑染成纯白色的发丝。他的肤色较深，脸很帅，宽大的平光眼镜后面，藏着一双玻璃珠般无机质的浅灰色双眼，让人过目不忘。
“师兄，好久不见。”茹斐温柔甜美但气场十足的嗓音从右侧响起，余颉连忙转身看向她，礼貌地表示：
“谢谢您愿意见我。”
茹斐坐在自己豪华的办公桌里，像个睥睨众生的女王，她双手交叠抵着下巴，鲜红的嘴唇翘起好看的弧度：“你的手，已经好了？”
余颉听得出她话中的高傲，可毕竟有求于人，只好顺从地低下头，老实回答：“右手，还不能用……”
“那你来做什么？”茹斐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余颉咬牙抬头：“但是我这几年有在努力练习左手执笔……”
“你就这么需要一份工作？”茹斐笑起来，她很漂亮，皮肤保养得也好，笑起来风情万种，可在余颉看来，那笑容却比窗外的冰雪还要使人心寒。
于是他苦笑道：“我确实需要。”
“好吧，电脑会用吗？”茹斐的眼睛看向余颉身后，似乎在用眼神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交流。
但余颉不敢回头，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样的关系，只能老实回答：“会用。”
“编程会吗？”
“没接触过。”
“设计软件呢？Ai、Ps这些？”
“没……但我可以学。”
茹斐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只剩实习岗了，工资二百一天，管饭，没有编制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休假，干满三个月需要考核，考核通过留下，通不过……”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估计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没问题！谢谢您提供机会！”
对于曾经的天才书法家来说，这样的条件当然过于屈才，可余颉仍然像抓救命稻草一般，将它紧紧握在了手里。
“流程还是要走一下，这是我助理的名片，”茹斐将一张小巧精致的卡片摆在宽大的办公桌中间，“你给她邮箱发一份简历，下周一来签实习合同吧。”
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抬头对余颉说：“我这儿还有个电话会议，就不送了，你有什么事就联系筱悠吧。”
“好的，那您忙吧，我可以自己……”余颉收好筱悠的名片，正准备告辞，却没想到身后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却站了起来。
“斐姐，我送他下去吧。”
第4章 雪地求职 3
余颉听到男人的话，刚要转身客气一下说不用劳烦，却没想到对方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眼睛压根没往他这边看，拧开门把手时又回头对茹斐补了一句：
“以免他四处乱转，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原来是在提防自己，余颉听了这话心里是很不舒服的，瞬间也没了想要感谢的心思，他转头去看茹斐，发现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却似乎有些忌惮那个男人，
“这种小事，让筱悠去就行了。”
可对方却似乎并不在意茹斐的提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该开会了。”之后便直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余颉又看了看茹斐，对方已经把手放到那台响了半天电话座机上，皱着眉头冲他抬了抬下巴。
再不走真的会招人讨厌，于是余颉说了句“告辞”，利索地从外边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可他退出去的时候太急，正好撞在门外的男人身上，余颉很不好意思地抬头说了句抱歉，对方却依旧没搭理他，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这个人好高，余颉快步跟在他身后，自己一米七九的身高不算很矮，但走在前面的男人至少比他高出半头，昂首阔步的姿态透着一股精英的气息。
余颉一晃神，又差点撞在对方背上，还好他及时停住脚步，才避免第二次尴尬发生。
电梯很快到了，男人走进去，用手在按键区一扫，电子屏幕周围立刻亮起一圈绿色的光带，随即摁下了代表一层的按钮。
余颉紧跟着他也走了进去，有些忐忑地站在男人身旁，电梯门关上后，密闭空间里的氛围安静得诡异。就在余颉还没想好要如何破冰的时候，电梯来到了一层，门一开，刺眼的光线照进来，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才跨出电梯，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离开的缘故，电梯的门不再关闭，电子屏周围的光带也变成了静默的蓝色。
“啾啾-”余颉怀里的小家伙似乎醒了，正一蹦一蹦地想要从衣服的口袋里往外钻。
“嘘！一会儿就回家啦。”余颉拉开衣服小声对它说。
抬起头来却发现男人正站在自己身侧，那双仿佛透明玻璃球的眼珠正紧紧盯着他。
“公司严禁携带宠物。”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抱歉，我会把它放在家里的……”余颉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转身往一层大厅的门口走去了。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甚至比刚才下得还猛，男人身上只穿了一件搭配西装马甲的衬衫，竟然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温度一般，即使走到室外，也丝毫不受风雪的影响。
难道现代科技真的已经开发出仿真机器人了吗？余颉缩着脖子继续跟在他身后，往最外边的那道铁门方向走去。
余颉心里思绪乱飞，没走两步却发现男人在他前面停了下来，大门就在对面一百米开外的位置，估计是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吧，于是他快走两步追上对方，刚想说一句“谢谢您，再见”，还没开口，竟被对方提着领子摁在一旁快递柜和墙壁的夹角里。
后背和后脑勺撞在冰冷的铁柜子上，顿时传来隐隐的钝痛，“呃呜……”余颉刚想抬头问他要干什么，却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势气息压得喘不过气。
对方是……Alpha?!
余颉忍着体内瞬间躁动起来的信息素抬头看过去，却见对方只是双手环胸，表情淡然地看着自己。
“公司除了不准携带宠物以外，也严禁第二性别为Omega的员工入职。”
什么？！余颉颤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脆弱的身体，在对方猛烈的信息素压制下，只能勉强靠着身后的铁柜子，一点一点往下滑：
“我……我身份证上，是……Beta……”
“哦？”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点能称得上是讶异的表情，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瞬间增强的信息素压制直接让余颉难受的瘫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周一来公司五楼找我。”
男人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散，依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得余颉喘不过气来。
“啾啾——！啾！啾啾——”
余颉在快递柜侧面的角落坐了半天才回过神，裤子里又湿又冷，脑袋也昏得厉害。
那个男人让他本就不规律的发情期提前来临了。
还好他总是随身带着口服的抑制剂，余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胶囊，艰难地塞进嘴里，可是他的嗓子太干了，胶囊粘在嗓子眼下不去。
没办法，他看着身边厚厚的积雪，用手抓了一把表面稍微干净点的送进嘴里。
口服抑制剂的效果不如注射的管用，但也好过没有。
余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回家，不过当他颤抖的左手摸上那扇破旧的小门时，还是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全。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热意，北方的房子再简陋也有暖气，这是生长在南方的余颉从未体验过的。进到屋里后，他先将怀里的小鸟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脏兮兮的外套直接脱在了门口。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注射型的抑制剂，余颉拉开柜子寻找，翻了半天也只找到最后一支。
稍后……要给医生打个电话了……
给自己打完最后一管针剂，余颉便倒在床上，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
再醒过来时，那只小小的文鸟就蜷缩在自己脸旁，余颉坐起身，把小鸟捧在手里，从窗台上取下放小米的塑料瓶子，给它倒了点吃的。
他还用棉花沾着酒精给小鸟受伤的脚做了消毒，小家伙似乎知道他在帮它治疗，显得特别配合，消毒完毕，余颉还用废旧的快递盒给它做了个简单的窝。
把小鸟安顿好后，余颉才端了个盆来，脱下衣服用热毛巾擦洗自己的身体，他租的这间便宜的旧平房只有一个房间，没有浴室和独立卫生间，需要的话只能去外面的公共浴室和厕所。
擦干净自己后又换了衣服，身上终于舒服了，余颉将脏衣服堆放在一起，准备一会儿再洗。
他现在要先出趟门，去巷子口的小卖部那里，打一个长途电话。
TBC
第5章 雪地求职 4
“喂？章医生吗？我是余颉……嗯，在这边很顺利，也找到了工作，下周入职……对，我的抑制剂用完了，得麻烦您再帮忙寄一些过来，我现在的地址是……”
电话那头的男人总是很忙碌，大概说了两句话就挂了，不过余颉联系他也并不是为了寒暄，而是因为他这副不同寻常的身体，只能用对方亲自调配的抑制剂才可以。
回到家后，他想起还要给造字公司的那位助理发简历，连忙从柜子里拿出自己那台款式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电脑背面还贴着一张已经被摸得褪色的贴纸，上面是他用欧体写的四个大字“敬惜字纸”。
这台电脑是余颉十七岁的时候，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那年的最新款，内存很大，被他用来专门储存自己作品的照片和扫描件，如今这个型号的笔记本应该已经不再生产了吧，余颉摁下开机键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它坏了的话，可能送修都是一件麻烦事。
打开一个空白文档，余颉开始编辑自己的个人简历：
【余颉、男、24岁、第二性别：Beta……】
没错，他还记得十六岁学校组织统一体检，那时基本所有同龄的孩子都已经分化完毕，他们班大部分学生都是Beta，只有一个女生检查出是分化为Alpha，那会儿班里几个坏小子还会拿她开玩笑，说她一个女A以后肯定嫁不出去，还老把她往隔壁班推，据说他们班有一个分化为男性Omega的同学。
余颉的父母那时还为他是Beta而庆幸过，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在生理卫生课上听老师讲过，A或O很容易受信息素的影响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样的话就不能静下心来写字了吧，这样一想，果然还是做个Beta好。
回忆起那些校园时光，余颉只觉得周围所有人似乎都是笑着的，后来听说班里那位Alpha女生去了体校，似乎成了一名很优秀的运动健将，隔壁班的那个Omega男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或许也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吧。
如今二十四岁的余颉只觉得那是一段十分久远的过去，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
发完简历，他给自己热了点小米粥，就着咸菜和早上剩的半个馒头当做晚餐。母亲很喜欢熬小米粥，她总会在那金灿灿的粥里加上半勺白糖，哄小时候的余颉喝，跟他说“宝贝你看，这粥像不像月亮？”
后来即使余颉长大，每当他看着月亮或者捧着盛满小米粥的碗时，都会想起母亲哄他睡觉常念的那首歌谣：
“鱼宝宝，游啊游，月亮底下翻跟头，身边铺满金叶子，一生顺遂乐无忧。”
儿时的余颉不懂这词里的意思，直到他后来打开母亲的遗书，才知道金叶子并不是大海里的波光，而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年华与运气，那顺遂无忧的祝福，也只能陪他到十八岁为止。
独自吃完饭，余颉又烧了些热水，单手洗干净碗筷，之后又把自己脏了的衣裤泡在盆子里。一只手的生活总是很不方便，他看着木盆里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布料，还是决定明天早上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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