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子云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有作任何反应,也没有阻止纪秋行对他的接近,只是在纪秋行睡过去之后,将两人的手掩入被中。
第38章
谢子云醒来时,袖摆仍被纪秋行抓在手中。
或许是因为中毒的原因,纪秋行睡得比往常要沉,见他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谢子云所性也没有立刻起身,细细地打量起纪秋行的模样。
脸上的胡子已经被刮去,让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谢子云看着眼前依稀带着熟悉的眉眼,又忆起了陆定玄将他们带回血烟门的那一日情形。
当时的纪秋行一身伤痕累累,似乎刚与人经历过一场生死相搏,一双眼仍充斥着血红之光,就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即使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他也没有放下一身杀意,唯独紧紧护着身后那名年幼的少女,不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可能。
而莫巧枫虽然躲在他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小臂,双眼却不时四处张望着,相较于警惕的纪秋行,似乎对这新的环境充满好奇。
陆定玄说他们找到雷允时,雷允已经遭到这两个人重伤,谢子云看着这个似乎不比他大上多少的人,明白是他保护了身后的那个少女。
或许是一直绷着神经,这时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安全后,纪秋行不久便晕了过去,谢子云看着面前彻底失去意识的人,凶狠的目光不见,眉目舒展开来,模样似乎也与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重合──当时他几乎以为这个人就是当年他在桐杨山上遇见的那名少年。
但陆定玄却接着告诉他,元靖早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的一次反抗之中。
谢子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非要再确认清楚,但无论他怎么询问,莫巧枫也不认得他所说的人,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保护她的这个人并不叫元靖。
想起元靖当年带在身上的玉佩,谢子云仍固执地坚持要亲自察看一番,但陆定玄却不知为何挡在他的身前,不肯让他再接近纪秋行一步,谢子云透过陆定玄的手臂,远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终于注意到他身上还有些奇怪的伤痕。
那并不是一般人会在打斗中伤到的地方,当时谢子云只以为纪秋行曾受过刑罚,直到许久之后,他才从陆定玄口中知道雷允曾对那些俘掳做过的事情──
纪秋行的眼皮忽然动了动,似乎将要转醒,谢子云立刻收回目光,而纪秋行也在同时睁开双眼。
他本以为纪秋行会立刻起身,只是等了一会,身旁的人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谢子云再次看向纪秋行的方向,见他似乎在对着手中抓着的袖摆发愣,于是谢子云又顺着往下看去,便与正巧抬起眼的纪秋行目光相交。
……
纪秋行默默地松开了手,思考该怎么开口解释。
倒不是怕谢子云真的动怒,而是半夜抓着别人的袖摆才能睡着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太丢人了点!
出乎他的意料,谢子云竟没做任何反应,纪秋行没有等来他的声音,决定先一步解释道:“昨夜大概太冷了,下意识就往暖和的地方靠。”
谢子云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纪秋行怀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谢子云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这个理由。
只是谢子云既然没有更多的表示,他再纠结也没有意义,纪秋行索性放下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起身透过车帘向外看去,忽然发现车辕处只剩下初迎的身影。
他正疑惑莫巧枫去哪里时,便见窗外一道人影闪过,随即便是莫巧枫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
莫巧枫跳上马车,在初迎身旁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又拿起其中一个油纸包探头进来,见纪秋行已经醒了,便将东西交给了他:“你们的份,拿去吧!”
纪秋行伸手接过东西,同时向她问道:“你昨夜就在外面跟他们赶了一夜的路?”
手中油纸包摸上去还烫呼呼的,里头透着食物的香气,显然刚才莫巧枫离开便是去准备这个,听闻纪秋行的疑问,莫巧枫耸了耸肩:“我倒是想,但不知道初迎姐姐和那个人约好会面的村庄在哪里,所以还是睡了。”
纪秋行看了眼外头略显狭隘的空间:“不怕摔下去?”
莫巧枫朝他拧了拧鼻子:“有初迎姐姐看着,才不会摔!”
纪秋行面露古怪:“你倒是相信她。”
他们虽然不是血烟门的人,却也是站在血烟门的立场行事,跟问月阁即使不是敌对,也绝不是什么能够友好相处的关系。
初迎驾着马车,闻言头也不回地道:“有疑虑,你可以下车。”
谢子云道:“陆伯曾说阿枫的感觉向来最准,她相信你,我们自然也相信她。”
纪秋行不以为然:“不过是运气比旁人好那么一点。”
莫巧枫怒瞪他道:“你有不满?”
纪秋行立刻抬手示弱:“岂敢。”
与莫巧枫同处数年,他对莫巧枫的直觉再了解不过,何况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莫巧枫便曾展现过这方面的“天赋”……想起当年的事情,纪秋行目光忽然一沉。
谢子云道:“马车内还有空间,既然要睡,为什么不进来里面?”
莫巧枫闻言,奇怪地看了纪秋行一眼:“谢大哥昨夜就和老大睡在里面,难道都没有──”
她还没说完,纪秋行已经回过神来,立刻一把勾过莫巧枫的肩,按着她的脑袋恶声恶气地道:“东西放着了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还不出去陪你的姐姐。”
说完,他便一把将莫巧枫推了出去,谢子云不禁疑惑,听莫巧枫的意思,似乎是纪秋行睡觉时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难道与昨晚抓他的袖摆睡觉有关?
谢子云回想起几日来与纪秋行同行时发生的种种,隐约明白了什么。
纪秋行放下车帘,向后小心地打量着谢子云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莫巧枫的话,连忙干咳了一声,打断他的思考:“别理那个臭丫头了,来吃东西吧。”
谢子云看了他一会,低应了一声,到底没有揭穿纪秋行的小心思。
随后的几日里,大抵没有发生什么状况,但前往会面村庄的路途遥远,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瑞王给的药终于还是用完了。
没了延缓的药物,谢子云与莫巧枫开始轮留输气为纪秋行抑制体内寒毒,但冰蚕之毒一失去抑制便再也压制不住,纪秋行从最初几日还能在清醒时与他们闲聊几句,到后来便几乎处于沉睡的状态,如今甚至已无法感觉到外在的一切。
眼看着纪秋行已将要撑到极限,谢子云正一筹莫展之时,行驶中的马车又忽然停了下来。
谢子云疑惑是不是发生什么状况,便听马车外的初迎道:“你怎么先来了?”
车外一人答道:“冰蚕之毒拖延不得,我在村庄等了几天还没见到你们,先顺着方向找过来了。”
谢子云闻言,立刻掀开车帘准备出去查看,但那个人也在同时踏上车辕,两人便这么近距离地打了照面。
视线相交瞬间,那人迅速低下了脑袋,似乎有意避免着与谢子云目光接触,初迎站在那人身后,见谢子云出来,立刻向他介绍道:“他就是阁主的影卫,修习着与阁主相同的功法,可以吸收纪秋行身上的冰蚕之毒。”
谢子云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侧身令那个人进入马车之中,随即下车来到初迎身边,为马车内留出空间。
他见初迎看一脸沉重,又回想初迎在宅院时说过的话,道:“要解冰蚕之毒,是不是会对解毒之人有什么影响?”
初迎道:“凝玉功只能化解自己体内的毒,所以如果要为他人解毒,必须先将他人身上的毒气渡入自身体内,只是这个过程需要耗费极大内力,他的凝玉功初成、功力也远不及阁主,恐怕要将毒素吸收便已需要耗费一身功力,事后将无力再为自己解毒。”
谢子云道:“如果只是这个问题,我可以为他输功。”
初迎敛眸道:“少阁主愿意为他输功,自是没有问题,但化解冰蚕之毒同样需要极为深厚的内力,即便是阁主,恐怕也需耗费数月时间才能将毒性完全化解,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一身功力都将无法施展。”
谢子云怔了怔:“意思就是,在毒素完全化消之前,他将变成一个无法使用内功的普通人?”
“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初迎目光望向身后已经放下的车帘,“而使不出武功,对我们这样的人便意味着死亡。”
谢子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沉默了半晌,道:“他是因为我的事而使不上一身武功,至少在他恢复之前,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初迎垂首道:“为阁主去死,本就是他身为影卫的任务,但少阁主若愿意护他,属下便在这里先为他谢过少阁主。”
谢子云回过脸看向初迎,道:“你似乎很关心他。”
初迎应道:“我与他,勉强也可以称之为同窗。”
谢子云不再多问,转而看向暗卫来时的方向:“他接受的指令应该是在前面的小村等待会合,如今却离开村庄先一步赶来,看来对解毒之事也十分重视。”
第39章
初迎默然半晌,道:“或许,这也是为了纪秋行吧。”
谢子云面露疑惑:“为了纪秋行?”
初迎道:“如果我没有想错,他应该也与纪秋行相识。”
谢子云又是一怔。
纪秋行虽然不是血烟门的人,这些年来却偶尔会为陆定玄行事,血烟门与问月阁向来不合,纪秋行又为什么会和问月阁暗卫相识?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初迎接着解释道:“我说的相识,是指他们还在元武寨的时候。”
谢子云道:“什么意思?”
初迎别过脸道:“问月阁有一部分下属,过去曾是元武寨的俘虏。”
谢子云大感意外:“问月阁用这些俘虏培养自己的下属?”
初迎摇了摇头:“这件事其实与阁主无关,相反,后来还是阁主解救了我们。”
谢子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允这个人狼子野心,当年为了自己的私欲前往元武寨,又借元武寨之名四处对途径之人进行掳掠,表面上将那些人作为奴隶驱使,实则是在那些人里暗中找出适合的人培养杀手,意图培养对抗阁主力量。”初迎淡淡地解释道,“幸好后来他意外落入血烟门手中,我们这些被培养出来的杀手也被阁主发现进而接手,我跟他就是在那时进入问月阁。”
“你知道纪秋行……”谢子云本想问她怎么知道纪秋行曾受元武寨俘虏,但话还未说完,他已想通了原因,“难道你也早就认识纪秋行了?”
但纪秋行曾在百海城外的落脚处见过初迎,当时分明没有认出她来,莫非是因为当时初迎所用的也不是真容?
初迎目光望着他处,语气漠然地道:“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谢子云见她不想多说,索性也不再探究。
他回望马车的方向,从那名暗卫进去后,里头便一直没有声音,但如果他真的与纪秋行曾是旧识,那么解毒之事应该不必太过担心,只是纪秋行在武学方面的悟性同样不低,却不知当年雷允为什么没有看中他?
似乎与他想到相同的疑问,初迎微敛下眸,忽然低低地道:“现在看来……他是一早就察觉问题了吧。”
谢子云疑惑地道:“问题?”
“元武寨表面上奴役着抓来的俘虏,但最终所留的却多是些老弱幼小之人。”初迎目光微暗,“那些有过反抗、抑或曾经展露身手的俘虏,无一例外都会被雷允‘除去’。”
但这样的做法,似乎不符合元武寨“奴役”的目的。
所以纪秋行身怀武功,却仍选择隐藏一切,始终没有在雷允面前露出马脚。
而一旁谢子云听罢,却是立刻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初迎,语气已没有往日的平淡:“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些反抗雷允的人其实都没有死,而是被他选中作为杀手培养?”
初迎看着谢子云明显带有急切的目光,面上不免有些意外,在她的认知里,谢子云这样的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也不会轻易失态,显然他正问的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十分的重要。
她随即想起卓亦曾经对谢子云进行调查,知道谢子云似乎在找什么人的下落,难道那个人就是元武寨的俘虏?
谢子云见初迎一时没有回应,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将手松开,致了声歉。
初迎看了他一会,沉下眸道:“即使便是被雷允选中的人,大多也都死在后来的杀手训练之中,最终留下的屈指可数。”
谢子云双手微微握紧,目光却仍直勾勾地看着初迎,显然还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初迎道:“在被雷允选中的人里,我是最早进入、并且是活得最久的人,少阁主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谢子云咬了咬唇,垂下了脸,语气有些干涩地问道:“在那个地方,你可曾经见过……一个名叫元靖的人。”
听闻他口中说出的名字,初迎脸上明显地怔了怔,随即似乎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她终于想起卓亦离去前所说的话──那个当时她没有细思,却分明意有所指的“勤解”。
初迎张了张口,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而谢子云见着她的反应,立刻明白初迎非但认得元靖,并且还有可能对他十分熟悉。
是因为当年他们曾经交好?又或者……元靖与她一样,侥幸地在杀手的训练中活了下来──
谢子云身侧的双手微握,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初迎,终于说出他心中所希望的答案:“元靖也成为了问月阁的人,是不是?”
在那名影卫进来后,莫巧枫便为他让出了位置,方便他进行解毒,但目光还紧紧盯着那个人的动作,不敢离得纪秋行太远。
来者毕竟是问月阁的人,即便因为谢子云的关系而愿意出手救治纪秋行,她也无法对这个人放下心来。
进入马车的影卫没有在乎莫巧枫对他的警惕,只看了纪秋行一眼,便转向莫巧枫道:“将他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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