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解了“药性”算不算有恩?纪秋行漠然看向谢子云。
谢子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过后,只能斟酌着解释道:“他确实帮过我的忙,如果没有他,现在的我,恐怕已无法站在这里。”
这样的回答虽然带点含糊,倒也不算偏差太远,纪秋行满意地点了点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谢子云真的要把那天的事情老实说出来。
得到了谢子云的答复,元靖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确实……要是为的这个理由,阁主是应该见他一面。”
谢子云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出发吧。”
元靖看向纪秋行,却又话锋一转:“但现在绝对不是时候。”
纪秋行立刻皱起眉头:“你想让你们少阁主成为言而无信之人吗?”
“不。”元靖语气一变,“因为我会让你打消念头。”
纪秋行眉头一挑,当即从床上站起了身:“这话倒有点意思,正好这段时间也躺够了,也该趁着机会好好动动筋骨。”
莫巧枫面露意外地道:“老大你是认真的吗?你们的身体都才刚恢复,元靖大哥现在也不能使用内功啊!”
纪秋行拍拍她的脑袋:“大可不必担心,单论拳脚功夫,元靖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元靖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急燥。”
见元靖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纪秋行挑眉道:“你的脾气看起来倒是收敛了不少。”
元靖道:“有些话还是要与你单独谈谈,随我出来一趟。”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去,临走前,却又接着道:“少阁主放心,我没有理由和他动手。”
纪秋行闻言,目光望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言的谢子云。
在他从床上起身时,谢子云就将手收进袖中,看似准备“袖手”旁观,却是他动手前惯有的动作,因为他的武器,是一柄藏于袖中的短剑。
显然刚才他们要是真的打起来,谢子云也必然会出手阻拦,至于拦的会是谁……纪秋行不想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元靖说完后就转身不见身影,纪秋行让莫巧枫在房中等着,便也跟着元靖离开。
来到客栈外头,初迎与她的几名下属正在整理马车,似乎只等谢子云准备好了便会立刻出发,纪秋行跟着元靖自他们身旁而过,初迎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迅速别开目光。
或许是纪秋行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眼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
他们一直向着村外林子深入,元靖一直没有开口,纪秋行跟着他走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道:“听阿枫说,你已经不记得谢子云了。”
元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纪秋行,随即却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赫然是多年来一直被他挂在平风寨窗上的那块玉佩!
纪秋行大感意外:“这块玉佩不是……你是什么时候拿回去的?”
元靖淡淡地道:“这是卓亦从元武寨取回,交到阁主手上的东西,在我离开前,阁主将又它交给了我,向我吩咐了一些事情。”
纪秋行反问道:“跟谢子云有关?”
元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关心他。”
纪秋行别过目光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元靖握紧手中的玉佩,道:“你以为,当年少阁主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纪秋行不解元靖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元靖又是“呵”地一声,将玉佩收回了怀里:“这块玉佩你为我保存得很好,多谢你了。”
纪秋行只觉他说话牛头不对马嘴,默然半晌,冷冷道:“十五年不见,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神神叨叨。”
元靖道:“秋行,你我曾是生死相托的伙伴,但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一切早都不一样了。”
纪秋行叹道:“确实不一样了,以前的你脾性暴烈,三两句话不合就要直接动手,现在倒是只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元靖道:“那我就说些你听得懂的事情吧,你还记得自己当年是因为什么而进入元武寨吗?”
纪秋行面上一僵,下意识地握紧双拳:“问这个做什么?”
元靖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却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他事情:“听闻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为纪向言的刀客,他出生市井、年纪也不大,却凭着一手自学的刀法纵横武林,曾是名动一方的传奇人物。”
在说出纪向言三个字时,纪秋行的脸色就已经变了,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一言不发地等元靖继续说下去。
元靖看着他的反应,双臂抱着胸,缓缓接着道:“但被认为是武学奇才的纪向言,却不是一开始就天下无双,在闻名江湖之前,他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夫,遭遇过危及性命危险,也被江湖上人人憬仰的大侠救过性命。”
纪秋行脸色终于沉了下去:“这是问月阁的情报?”
元靖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纪秋行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元靖没有回答,却是自顾自地接着道:“在那之后过了多年,某一日,纪向言救下一对遭人追杀的父女,他立刻认出其中重伤的男人就是当年救他一命的大侠。”
纪秋行暗自握了握拳,不明白元靖在这时说起这段过往究竟有什么用意。
只听得元靖继续道:“那时的他已经成婚多年,并与妻子育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他们夫妻二人虽然有心帮助恩人摆脱危险,但一边要顾及孩子的安危,却又让他们无法完全施展拳脚,与寻事而来的敌人经过几个来回过后,夫妻二人皆负上不小的伤势。”
纪秋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想起要岔开话题:“这些过去,和我们现在的事情有关吗?”
元靖依旧没有理会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那名大侠因为重伤,力量已远远不敌追杀之人,他请纪向言夫妇带着他的女儿一同离开,让他一人留下进行了结。但纪夫人自认身上伤势较轻,可以留下来与大侠一起对抗,便选择让纪向言独自带着两名孩子离去。”元靖目光似有所指地看着纪秋行,“后来纪向言依着夫人的意思带着孩子离开,没想到才走出一段距离,他的儿子便闹着要回去找他的母亲,后来更趁他留心着大侠女儿的情况,自己往来时的路跑回,直到大侠注意到时,他的孩子已经不见身影。”
纪秋行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元靖说的并不是普通的“情报”,只因这些过往,如果不是曾经亲身经历,绝没有人能将事情描述得这么清楚?
他不由自主地向元靖跨去一步,语气更是添上一丝激动:“这是什么人跟你说的?你是不是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话说到后面,纪秋行的声音已经慢慢小了下去,因为他已经猜到答案。
元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缓缓地接着道:“那时纪向言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轻,后来又在查找儿子的途中碰上常年于那一带横行的元武寨山匪,在身边还有一名少女跟随的情况下,任他身怀多么不俗的武艺,也无法敌过那些山匪的人多势众,最终死在他们的消耗战下,而那名少女在经历一番徒劳的反抗后,也被那些人所掳去。”
纪秋行暗自握紧了拳,终于确定当年那名少女就是被元武寨之人所掳,但他在元武寨中查找多年,却不曾在寨中见过她的身影。
他一直在怀疑,为什么元武寨所留的俘虏多是些老弱病残之人,而那些曾经试图反抗雷允的人,到最后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回想当年元靖伙同一干人进行反抗,他正好出去捡柴,回途时又因为大雨,而在外面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回到寨里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元靖以及同他一起反抗之人都已经从寨里消失。
而如今元靖没有死,甚至成为了问月阁的影卫,那是不是表示当年被元武寨掳去的那名少女,现在也有可能已经成为问月阁的人?元靖能对当时的事情这么清楚,是不是与当年那个少女有过接触?
第42章
纪秋行再次问道:“你认识她对吗?当年被元武寨山匪抓去的那个女孩,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元靖道:“你早就见过她了。”
纪秋行怔了怔,还没想到元靖说的是谁,便已听他接着说道:“那些人是怎庭对待俘虏,你是再清楚不过……她出身名门大家,绝不可能忍受得了那样的污辱,但她不甘心那么去死,却也不愿向那些人低头,所以她选择了把自己弄哑,彻底绝了向他们示弱的可能。”
话已至此,纪秋行已经明白元靖所指的人是谁,他缓缓张大了双眼,想起那日在茅屋相遇后,莫巧枫曾经说过初迎是个哑巴。
他双拳紧握,深吸了口气,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已有一道脚步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少阁主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回来就能出发。”
纪秋行遁着声音回身望去,初迎那张因为易容而僵硬死沉的面容便这么映入眼中,她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开口仍是那干涩嘶哑的声音,纪秋行怔怔地看着她,又回忆起那日在茅屋里见到的女子。
那是似乎初迎真正的面貌,即使没有着妆,也是一张秀丽夺目的容颜,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或许将会有美好的生活、又或者能凭着一身精湛的刀法,成为江湖中名动一方的刀者──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名见不得光的刺客。
注意到纪秋行看向她的神情有异,初迎皱了皱眉,道:“你跟他说了?”
这句话,仍然是向纪秋行身后的元靖所说,但却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元靖没有答回她的问题,而是接着向纪秋行道:“跟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桐阳山上,初迎会被你所伤,并不是因为她武功不济,而是当时的她根本不打算认真与你交手──这个理由,足够让你打消前去问月阁的念头吗?”
纪秋行听罢,脸色更是一僵,他猛然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张了张口,却仍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因当年那些事情,他并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做任何解释,而初迎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在他抬眼之时,便已率先道:“不必摆出这种表情,当年你的父母,算是间接因为我们而死,而你的父亲,纪伯伯在元武寨山匪来袭时,一直坚持护着我到最后一刻……你并不欠我。”
听着初迎不带任何情绪的说起当年的事情,纪秋行心中的愧疚更是止不住地上涌,但过去的事情早已无法挽回,如今他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尽可能地弥补他所亏欠的一切。
纪秋行紧咬着牙,半晌,别过脸道:“谢子云是你们的少阁主,跟你们回去,想必十分安全。”
言外之意,便是他已答应不会同行,元靖依旧背对着他,语气淡淡地道:“少阁主不需要任何人为他担忧。”
说罢,他便迳自向着村庄返回,初迎见元靖离去,回头深深地看了纪秋行一眼,便也一言不发地跟上元靖,似乎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与他多谈。
纪秋行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忽然一声苦笑。
元靖说的没错,谢子云是什么身份?他的事情,又怎么需要一个土匪为他担心?
在桐阳山上,谢子云选择独自离去时就已经表示了态度,何况元靖现在也回来了……
纪秋行垂下目光,缓缓伸手覆住了双眼,既然谢子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帮助,陆定玄的交代至此便算结束……但他真的就要这么回去了吗?
即便不为了谢子云,问月阁也还有初迎及元靖,就算初迎那么说,纪秋行的心理终究对她有愧,甚至就连元靖现在的安危,他也无法完全放下。
从清醒到现在,他的脑中忽然间塞满太多东西,无论是元靖还活着的事、又或是谢子云决定前去问月阁,甚至还有初迎的身份……纪秋行放下手,看着已然空无一人的前方,心中只剩一片茫然。
在林中怔怔地不知站了多久,两道熟悉的脚步声忽然传入耳中,纪秋行回过神来,抬眼看到谢子云与莫巧枫两人正向着他的所在行来,见到他并没有事,莫巧枫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一边向着他走来,同时语露不满地道:“不回村里,还留在这里喂虫子吗?”
纪秋行道:“才正要回去,你们怎么来了?”
莫巧枫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谢子云:“我看你没有跟着回来,还以为你是打架打输元靖大哥所以没脸见人了。”
得到她的示意,纪秋行估计大概是谢子云见他没有一同回去,担心元靖是不是对他使了什么强制的手段,才会想来看看情况。
他看了眼谢子云,心里忽然有些欣慰,看来就算对象是元靖,谢子云也会为他而有所怀疑,有这分意,也就不枉费他这段时日的相陪了。
但面对谢子云望来的目光,他却还是别过了脸,闷闷地道:“虽然我也意外他的脾气变得这么沉稳,但想撂倒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谢子云道:“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纪秋行略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是指不再坚持同行的事情,看来初迎他们回去后,已经向谢子云说明了一切。
他搔了搔脑袋,道:“只是忽然想通了,你是他们的少阁主,跟他们回去安全得很,何况我也不是你的谁,没有理由一直对你跟前跟后。”
谢子云闻言,双眼一瞬不瞬地地看着他,既不说话,有没有表露任何反应,纪秋行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时更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他只好干咳一声,转而向莫巧枫道:“接下来就没我们的事情了,你也要回去和你师父说这段时日的事情吧?”
听他的意思似乎不准备一起回去,莫巧枫问道:“你要去哪里?”
纪秋行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当然是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莫巧枫嫌恶地啐了一口:“可别又被哪个‘相好’绑去了,这次再出事可没有人会去救你。”
纪秋行挑眉道:“这样岂不是正好?以后平风寨就是你一个人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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