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时,那人发出一声惨嚎坠倒在地,喘息声也越发地粗重,而在离那个人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听到另一个人开口的刹那,纪秋行身形一震,立刻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屏住气息迅速转向那个地方靠去──他几乎在瞬间就已认出,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几日之前将他重伤的暗探首领从连!
只听得从连道:“你的命确实比我想像中要硬一些,受了这样的伤,竟然还有办法逃到这个地方。”
纪秋行已经来到两人不远处的一颗树后,试着探出目光,看到从连背对着他的身影,以及在他身前不远,一个倒卧在地的重伤之人。
那个人模样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在他被从连抓去时,曾经出现在关押他的房间里。
纪秋行正思考间,从连已接着道:“我原本应该杀了你,但殿下却希望留你性命。”
重伤那人虚弱地道:“……首领已经认定我是叛徒,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理会那个人的辩驳,从连自顾自地接道:“殿下无意与贵阁主为敌,让你留着性命回去,是他向贵阁主所释出的诚意。”
那人咬牙道:“可惜首领错辨忠奸,这道诚意,恐怕问月阁阁主并无法感受得到。”
从连道:“但如果再加上你同时为血烟门门人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足够?”
重伤的那人似乎呼吸一紧,却又很快摆正面容,语气透着一丝勉强:“首领这是什么意思?”
从连道:“你一边向问月阁传递消息的同时,却也一边与血烟门进行接触,想必你们阁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那人干笑一声:“首领这么说,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这件事情?”
从连道:“你们阁主知道,自会想办法查证。”
听着两人说到这里,纪秋行的酒意早已消去不少,他看见地上的那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由暗自心惊,而就在这时,从连似乎察觉到他的气息,目光立刻向他的方向望来。
纪秋行的反应极快,在身形曝露前便飞快隐入暗中,即便如此,他仍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为他遮掩的树后,毫无掩饰的杀意瞬间将他笼罩──被发现了!
意识到的瞬间,纪秋行立刻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万一从连出手,他也能全力回击,就算不能将从连重创,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脱身,然而他等了一会,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纪秋行还提着口气,却听地上那人又是一声痛哼,从连杀意竟没有向他而来,而是对地上的那个人下了手。
瞬间的惊讶过后,原本蓄力待发的内力因一时松懈而散去,纪秋行随即意识到不妙──从连气力未收,要是在这时又转而向他攻来,他已经失了反抗之机!
而再次出乎他的意料,随着那个人倒下,周围却是变得安静下来,从连的杀意不再,纪秋行一时竟也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他等待了一会,凝神留意着那边的动静,不多时,从连的脚步开始往另一个方向离开,竟好像真的不准备要向他下手。
这是什么意思?
从连分明已经发现他,为什么却放过了他?
纪秋行咬了咬牙,竟然做出一个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或许他确实喝了太多酒,现在已经醉得不行,而喝醉了的人,总是会有些不同寻常的想法──他握紧了双拳,竟这么从树后的阴影露出了身形。
从连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出现在他背后的人。
纪秋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为什么没有动手?”
从连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地回过了脸,面容依然遮掩在阴影中无法看清。
只听得他道:“我需要忌惮你吗?”
他的语气淡淡地,竟好像真的不在乎被纪秋行知道任何事情,而看着从连说完便又慢慢走远,纪秋行竟又提起轻功追了上去,一下阻拦在他的身前,这一次,纪秋行总算看到从连的模样。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并且极为普通,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但这显然不会是从连真正的容貌。
他随即伸手抓去,想要抓下从连脸上的易容,却被从连轻易避开,又听他有些讶异地道:“你身上的寒毒已经没了?”
纪秋行哼道:“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败你手下。”
说话的同时,纪秋行已拔刀出鞘,从连道:“一个寒毒初愈又喝醉的酒鬼,也想跟我交手吗?”
纪秋行道:“要是连个寒毒初愈的酒鬼也拿不下,你又算是什么?”
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现在纪秋行竟已不像刚醒来时那样感到寒冷,出手也变得俐落许多,但两人的实力本就不相上下,一时之间却是谁也占不了上风。
从连不想和他多作纠缠,忽又退至地上的那人身旁,一把抓起那个人向纪秋行的方向扔来,这一下出乎纪秋行意料,连忙伸手将那人接住,耳边同时听从连的声音道:“与其纠缠我,不如多把心思放在这个人身上吧。”
纪秋行虽然立刻将人放下,抬眼时却已不见从连的身影,在这样一片树林之中,对手又是擅于藏踪匿迹的暗探,这下可说再也找不到了。
他遗憾地啧了一声,不满的目光重新映到地上那已经昏迷的人身上,刚才听这个人与从连的交谈,他好像是个问月阁及血烟门的奸细,虽然并没有得到承认,但从连说得那么笃定,大概不会有错,如果和问月阁有关,应该知道要往哪里追上问月阁的马车吧……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脑海,纪秋行便是一声苦笑,谢子云已经表明不必他们干涉,他难道还要继续死缠烂打吗?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把心中那股烦燥远远地甩开,随即思考起该怎么处置眼前的这个人,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冷意袭上心头,纪秋行立刻侧身向旁退开,便见一道寒芒自眼角余光之处划过,要是他的反应再慢一点,恐怕已经被伤个正着。
本该在昏迷的人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握起一柄短匕,作势准备继续出招,纪秋行挑眉道:“这点本事也想伤我?”
那人冷冷瞧着纪秋行,一言不发地握紧手中匕首,就在纪秋行以为他要再次发动攻击时,却见他脚步轻移,竟然选择闪身遁入树林之中。
纪秋行哼道:“自不量力。”
他要是不搞这一出,纪秋行大概不会有心思浪费在他的身上,但如今偷袭不成还想从他眼下脱身,世上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第45章
多亏那个人伤势不轻,即使努力想在林中掩藏气息,仍不可避免地被自己的吐息出卖了位置,凭着他所泄露的声音,纪秋行轻易便循着踪迹追上他的脚步。
他无声无息地越过那人并挡在前方,拔刀阻下那个人的去势,待那人发现他的身影准备挥匕向前时,动作已然慢了纪秋行一步。
随着一声闷哼,匕首掉落地上,纪秋行掐着那人按到地上,道:“带我去找谢子云。”
话才出口,纪秋行自己就先愣了愣,到了这种时候,他最关心的竟还是谢子云的情况。
地上那人听见他的话,只是闭上双眼,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纪秋行盯着他的脸,不禁思考起这个人现下对他装死,是出于朝廷暗探的立场,要避免他成为谢子云的援手、阻碍他们的任务,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我被你们抓到白海城的时候,你的声音曾经出现在关押我的那间屋子里,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跟谢子云的关系。”纪秋行想试探这个人,然而说到这里,莫巧枫离去前所说的话忽然浮现脑海,“或者正因为你知道我是谁,所以觉得我对你们是个妨碍?”
话音刚落,地上那人果然露出一点反应,纪秋行有些意外。
难道还被莫巧枫猜到了,他真的握有什么与问月阁密切相关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又是哪方面的事情?是跟血烟门有关?又或者是关于初迎或元靖的过去?
纪秋行还没想出结论,那人已经睁开双眼,竟然松口道:“我可以告诉你少阁主的去向。”
见他忽然改见主意,纪秋行反倒有些警惕起来:“怎么突然肯说了?”
那人道:“你是少阁主所相信的人,至少不会威胁他的性命。”
纪秋行又道:“所以你真的是问月阁的人?从连说你跟血烟门有接触又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只要你相信我并不是少阁主的敌人,这件事不需要知道。”
纪秋行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况且听从连刚才的意思,这个人的立场似乎更偏向血烟门一些,既然是问月阁的麻烦,跟他更加没有关系。
他随即松开对那人的钳制,道:“怎么称呼?”
那人坐起了身,简单答道:“飞零。”
纪秋行点了点头,又向他问了初迎所行的方向,飞零随即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起简单的路线图,一边向纪秋行道:“从连不会轻易放过少阁主,如果你是真心要助少阁主,就必需尽快赶到那里。”
现在飞零伤势沉重,无法与他一同赶去,纪秋行将地上所画的路线记下,便向飞零招呼一声,准备先一步向路线图所指方向赶去,同时又在心中告戒着自己这么急切绝不是为了谢子云,而是因为元靖与初迎都和他在一起,他只是在担心那两个人的安危。
飞零看着纪秋行转过身,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和他说什么,然而思量过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纪秋行的身影消失面前,直到确定纪秋行已经远去,才自怀中取出一只短笛吹响。
笛声还未结束,便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身旁,飞零正讶于来人出现的速度,便听来人开口道:“那个人,就是纪秋行吗?”
听到来人的声音,飞零倏地一怔,连忙垂首称道:“门主大人!”
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赫然正是从谢子云屋中离开后便不知去向的席烟!
飞零本是席烟的旧部,在多年前得到他的指示前往问月阁潜伏,虽然已经许久不曾再见,总算还认得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只见席烟目光紧盯着纪秋行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飞零恭敬地问道:“门主怎么会亲自来此?”
“为了满足一些好奇罢了,想不到意外听到一段有趣的过往。”席烟说着,缓缓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人,“朝廷方面,有什么新的动静?”
飞零道:“连亦禾原本想以冰蚕之毒逼阁主出手,却因为阁主的影卫习有相同的武功而计划失败,现在他们已经将主意打到血烟门上。”
他逐将自己身份曝露前所听到的行动一一说来,席烟听着他们的计划,唇角越发地上扬。
“不愧为连氏一族,还是老样子阴狠毒辣。”听着飞零说完,席烟淡淡地开了口,“这样好的计策,要是不帮着他们就太可惜了。”
飞零难以置信地抬起眼:“门主!”
“笛声传出去这么久,接应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席烟道,“通知下去,我有新的任务。”
距离谢子云一行人与纪秋行分别,时间已经过去一天,马车经过一夜的休息,一早便开始继续行驶。
自从离开村庄后,元靖便闭着眼睛开始休息,谢子云虽然一直与他同坐在车内,两人一路来却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在纪秋行醒来之前,谢子云曾与元靖有过短暂的交谈,那时他便知道,元靖已经不记得当年曾经与他相遇。
得知这个结果,谢子云意外的并没有太大的伤感,也许对他而言,他所希望的不过是元靖还活着──即使谢子云一直以为,他对元靖应该抱着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想起那日在寨中与纪秋行发生的事情,谢子云按着额头闭上双眼,决定把那件“意外”归咎于山匪所下的药太过恶毒的原故。
现在他所在意的,却是元靖究竟与纪秋行说了什么,为什么纪秋行不过与他出去一趟,忽然就改变主意,不再坚持与他同行。
谢子云单手支颚,目光望着窗外,莫名地有些心烦起来。
或许他确实还抱着一点期待,期待纪秋行会不会像桐阳山那次一样,突然追上他们,故意说些会令他生气的浑话。
可惜一天的时间过去,马车已经离村庄越来越远,他所想的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发生的可能。
谢子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应该要做点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而正当他心中烦着时,忽然听元靖的声音道:“少阁主一路无话,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他怔了怔,发现坐在身前的元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眼。
谢子云道:“你认为我该问什么?”
元靖道:“我以为你会想知道,我跟纪秋行说了什么。”
谢子云默然了半晌,道:“如果我问了,你会老实告诉我吗?”
元靖道:“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我只是跟他提起初迎的身份。”
谢子云目光微动。
他虽然不喜欢探问别人的过去,此时却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难道纪秋行与初迎有什么过往?”
元靖道:“当年我和他在元武寨相识,他曾向我提过,他会进入元武寨,是为了救出一名受他所累而落入元武寨手中的少女。”
谢子云道:“那个少女,指的是初迎?”
元靖点了点头,接着道:“他一直对初迎有愧,知道了初迎的身份,自然不会再阻碍我们的任务。”
两人刚说到这里,便听初迎的声音自车外传入:“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用这些心机?”
元靖道:“或者你希望让纪秋行随我们回问月阁?”
“有什么不可以?”初迎声音淡淡地,“依我看,阁主或许会喜欢他。”
元靖道:“但他对我们却是防碍。”
马车外的初迎不再出声,似乎是被元靖说服,谢子云转而道:“听起来,你们的阁主似乎个性不差。”
元靖道:“阁主的个性怎么样,比起听旁人怎么说,不如少阁主亲自见上一面更加清楚。”
谢子云目光直勾勾地看了会元靖,随即垂下脸道:“你的个性,变得比以前冷淡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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