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民宿自带院落,院中有古井,井旁是一株大槐树,槐树枝繁叶茂,将院中的阳光遮掩了大半。
槐树后面是民宿的宅子,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收银台后,橙子皮似的脸挤出纵横的沟壑,他撑着脑袋打瞌睡,听见动响,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眼珠木偶似地转动,聚焦在了嵇灵身上
嵇灵将身份证递过去:“有劳。”
老人懒懒掀起眼皮:“去旁边扫脸。”
这么偏僻的小名宿,居然有个正规的人脸识别机器。
嵇灵揍过去,机器滴了一声。
“安锦,身份证号****。”
白泽也随之录入。
他们从老人手中接过房卡,进了二楼最后一间房。
这村子虽然破烂,房间布局还算合理,布草整齐干净,还有面半人高的窗户,嵇灵推开窗子,往院子看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院中的槐树和井。
槐树枝叶茂盛,井上压了块破烂木板,看不见井里的样子。
嵇灵道:“有人来了。”
除了他们,这小民宿居然还有其他客人,
大门外来了两男一女,都身形修长高挑,气质不俗,站在后面的一男一女穿休闲T恤,背双肩包,看上去比较年轻,不到二十的样子。领头的则是一个穿收腰的烟灰色长款风衣,蹬黑色皮靴,扎低马尾的文雅男子,年纪三十左右。
或许是嵇灵看得久了,领头人觉察到了嵇灵的视线,他抬首看向二楼,与嵇灵视线交汇,嵇灵点头微笑,对方也冷淡的点了点头。
随后,这三人信步走向大厅。
白泽咦了一声:“修士?”
他奇道:“人间灵力凋敝,原来还有修仙门派?”
那三人步履轻捷,动作稳健,身上有灵力流转,虽然远远不如白泽嵇灵这类上古仙神,但确实是修士,且等级森严,以中间的男子为首,像是什么一脉相承的门派出来的。
“两个筑基一个元神,修为马马虎虎。”嵇灵放下帘子:“看样子不止我们察觉到了异常。”
筑基元神都是人间的修士等级,在人间修士看来天差地别,但在嵇灵和白泽看来大差不差,硬要比喻,嵇灵和白泽都是博导,对他们来说,筑基是小学一年级,而元神是小学二年级。
此时莫约下午四点,太阳高悬,外头明晃晃的一片,无论是探查还是搜寻都不合适,嵇灵和白泽便在房间休息,白泽拆了盒扑克,教嵇灵斗地主。
他刚刚阐述完游戏规则,给没学过英语的嵇灵科普JQK的读音,还没来得及上手,忽然抬头看向门口,两秒后,有人叩响了房门。
年轻的女声响起:“两位先生,我们是住您隔壁的客人,有点事情想找您,能开开门吗?”
嵇灵翻身下床,他打开门,门口是那个修士女孩子。
她朝嵇灵扬起大大的微笑:“两位先生下午好,我是隔壁的,名叫姬瑶,我们执事……啊不,我们老师,我们老师想要见两位,不知道两位能不能过来一趟?”
嵇灵和白泽对视一眼,客气道:“当然。”
嵇灵和白泽选的是普通的双床房,隔壁则是一间套房,有个四十来平米的会客厅,中间一架红木的长桌,古朴典雅,价格不菲。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那位元神期的修士正负手立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槐树,听见响动,他微微侧过脸,对着姬瑶颔首。
姬瑶立刻会意,关上了房门。
待房门关上,那修士这才转过身,他先是自报姓名:“在下谢雍辞。”而后右手抚胸,客气行礼:“冒昧邀请,唐突了两位,是雍辞失礼了。”
他的礼节是非常古老的礼节,说话也文绉绉的客气,嵇灵在现代呆了这么久,很少听人这样说话了。
“我叫安锦,这是白桓。”嵇灵也自我介绍:“阁下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一瞬间甚至以为这人看出了他和白泽的身份,但他们都收敛了修为,元神境的修士是不可能看出来的。
谢雍辞颔首:“两位,是这样的。”
他示意嵇灵和白泽在红木桌边落座,抬手为两人斟茶,而后严肃了脸色,正经道:“两位,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两位误以为我是神经病,但很不幸,我说的,就是事实。”
嵇灵握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这句台词,好像有点耳熟啊?
他当时被傅杨怼在洗手间,和傅杨坦诚有鬼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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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正宫的愤怒
白泽不明所以,客气道:“您说。”
谢雍辞直视着他的眼睛,眼色锐利如刀:“白先生,您相信吗?这个世界,其实是有神灵的。”
白泽迟疑:“呃……”
嵇灵扶住了额头。
“我知道,贸然这么说,两位一定会觉得困扰。”谢雍辞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然而这世间不但有神灵,还有鬼怪和修士,在下隶属于这世间最大的修仙门派,鼎湖派,是门中的七位掌教之一。”
白泽和嵇灵对视一眼。
嵇灵传音:“居然是五帝门的人,这门派和你渊源不浅啊。”
神话传说九假一真,虽然大多是世人杜撰,但有一部分确实是真实的。
比如《山海经》中提及,神兽白泽和三皇五帝中的黄帝姬轩辕交好,就是事实,轩辕皇帝死在鼎湖后,白泽在鼎湖旁设立门派,传授他的后人修炼之法,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门派化用地名,便称为鼎湖派。
所以真要排资论辈,白泽应该是鼎湖的祖师爷,谢雍辞祖宗的祖宗,按照门规,谢雍辞得焚香沐浴,恭恭敬敬给白泽磕三个响头。
但是谢雍辞显然没意识到面前两人的辈分有多老,他表情严肃:“空口无凭,莫名说到这些神鬼之事,两位一定不相信,请看——”
他摊开手掌,一簇苍青色的火焰自掌心升起,凭空漂浮在空中,荧蓝的尾焰绚烂夺目。
谢雍辞道:“这是灵力温养出的本命灵火,遇水不灭,遇风不熄,和人间的凡火不尽相同。”
他话音未落,这朵遇水不灭、遇风不熄的灵火忽然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往谢雍辞的方向躲,整个火焰向下压缩,团成了掌心中的一个小球,瑟瑟发抖。
嵇灵:“……”
他不动声色的坐远了一些。
大荒琴圣身负太阳真火,而太阳真火乃天下万火之祖,天然压制一切火焰,再强的灵火在他面前,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谢雍辞有点尴尬,没弄明白好好的火焰怎么变成了鹌鹑,手中灵力送了又送,火焰还是团成一团,像个怕见生人的小仓鼠。
他实在没有办法,便负手收了灵火,咳嗽一声:“总之,就是这样,两位先生,这世间是有神鬼和修士的。”
说罢,他的视线在嵇灵和白泽脸上逐一扫过,观察他们的反应。
嵇灵迟疑片刻,感叹道:“哇哦……”
白泽:“……”
他抢白:“谢先生,您莫名其妙和我们说这个,应该不仅是想让我们知道神鬼吧?”
谢雍辞颔首:“确实,按照门规,我不该将修士的事情透露给各位,但此事关系到两位的性命,我才不得不说。”
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这个封石村,是个鬼村。”
“我五帝门的年轻弟子,每年都要下山历练,有弟子发现这个村子有古怪,于是将这里当成试炼目的地,当时门内只以为是普通鬼怪,派遣了一队弟子来此,结果一行十余人,全军覆没,尽数失踪,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而我来此,正是探查此事。”
谢雍辞粗略介绍了村中的情况,嘱咐嵇灵和白泽:“两位,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了什么,请务必待在自己房中,不要外出,谢某以五帝门的荣光保证,会护两位周全。”
嵇灵心道:“你还是先护自己周全吧。”
这位谢掌教眉心黑气环绕,隐有血光,和王程轩宋修远有得一拼,都是要倒大霉的样子,今天晚上要是嵇灵和白泽不出手,谢雍辞性命难保。
但谢雍辞毫无所觉,他朝姬瑶颔首,姬瑶便从双肩包中拿出一沓符纸,双手递给嵇灵。
谢雍辞道:“这是道教的《元始安镇咒》,有镇压邪祟,秉持本心的作用,两位夜晚将它贴在门上,可保一晚无忧,等日明日天亮,两位就快些离开,坐大巴回城吧。”
封石村地处偏僻,一天只有一辆巴士往返,现在虽然还是下午,但已经没有回镇上的车了。
嵇灵颔首:“多谢。”
他们客气道别,嵇灵和白泽回到房间,白泽将那符纸抽出来观察,苦笑道:“确实是我教出来的。”
上古时代,玄门有数百家,每家的传承都不尽相同,同一道符咒,画出来天差地别,这符咒落笔前轻后重,转折平滑圆润,是白泽惯用的画法。
他将符咒折好,收纳在抽屉里,静待夜幕降临。
时间渐渐过了七点,天色昏暗下来,嵇灵和白泽在床沿静坐,隔壁的门吱嘎一声开了,随后是三道极轻的脚步,那三个修士出了房门。
数秒之后,又是一道吱嘎声。
这声音从三楼传来,似乎楼上也有客人在同一时间推开了门,紧随着那几个修士离去。
嵇灵睁开了眼。
他和白泽没有开灯,透过老式木门底下的空隙,能清晰的看见走廊昏黄的灯光,只见灯光暗了几次,有人影从门口走过,影子一顿一顿,起伏僵硬,像是提线木偶,被什么操控着。
白泽传音:“听到了脚步声吗?”
嵇灵摇头。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如果凝神去听,再微小的声音也能轻易捕捉,既然嵇灵和白泽都没听见,说明根本没有脚步声。
门外的“人”,是飘在空中的。
他们等着那影子远去,这才打开了房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下,来到了一楼的大厅之中。
大厅一片昏暗,那个前台里面算账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白泽道:“我们快些追上谢雍辞吧。”
嵇灵道:“稍等。”
他上前一步:“我想做个小测试。”
说着,嵇灵在面上一抹,皮囊飞速隆起变化,虚幻的光晕在他脸上交织,等他撤下手掌,他的面庞已经像那位枯槁老人一样了。
嵇灵站在了人脸识别的机器面前。
他仰起脸,让那张橘子皮一样的面孔正对摄像头,机器对准他的脸,茫然地识别了数次,一无所获。
嵇灵道:“果然。”
这是现代信息库之外的老人。
在人间待了两个月,嵇灵充分领教了现代社会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即使是神灵,没有身份证也寸步难行,而这村中平平无奇的老人,却有一张信息系统无法识别的脸。
嵇灵道:“上去看看?”
他指的是民宿的三楼。
这是一栋典型的商住一体居民楼,一楼二楼分别是大厅和客房,三楼便是主人家自己居住的地方,之前那一声诡异的门响,也是三楼发出来的。
白泽点头,他们拾阶而上,走廊幽寂漫长,二楼的客房铺了地毯,三楼则是一片清水泥地,老式的木门虚掩着。
嵇灵道:“没有人。”
三楼没有任何的活人气息。
这是极不正常的,正常人生活的地方,即使离开了,也会留下“活气”,这个三楼却毫无生机,比起活人的住所,更像个死人居住的墓穴。
嵇灵祭出太古遗音,用琴尾挑开了房门。
触不及防的,他对上了一对漆黑的眼睛。
那眼睛只有黑白两色,黑色是墨迹的死黑,白色是鱼眼的死白,嵇灵面不改色地推开门,平静地和那双眸子对视。
那是一只立着的木偶。
随着房门大开,灯光照进来,无数同样呆板的木偶显露出来,在他们削平的面孔上,都用粗糙的笔墨画着眼睛和口鼻,黑洞洞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嵇灵将挡门的那一只木偶提溜到一边,顺手从他额头接下一张黄纸:“李秀儒。”
除了大大小小十几具木偶,这个房间的装修非常古朴,清一色的木制家具,他们手边是个红木的立柜,对面是个黄杨木的雕花拔步床,木头表面掉漆斑驳,到处都是磕磕碰碰的痕迹。
白泽抹了一把:“料粗大充裕,不见拼接的痕迹,花纹是西洋样式的西蕃莲,纹路表面有虫蛀斑点,刷的熟桐油。”
他道:“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是清末的老物件。”
嵇灵道:“你这考古学功底挺扎实的。”
他们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嵇灵道:“这屋子也看不出任何生活的痕迹。”
活人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有生活的痕迹,比如角落里皮肤的碎屑,缝隙里脱落的头发,床单上残留的污渍,或是洗手洗脚时留下的水痕。
但这里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白泽俯下身子,勾出了斗柜的抽屉,老旧的红木抽轴摇摇欲坠,在抽屉里,有一叠泛黄的纸张,表面布满龟裂,似乎轻轻一捻,就会脱落为碎屑。
嵇灵将纸张取出,微微挑眉。
那是一张清朝的黄册。
黄册,即身份证。
粗糙的黄纸上没有照片,从上到下写着“姓名”“性别”“出生年月”,这人是男性,道光二十七年生,距今178年。
而他的名字一栏,赫然写着“李秀儒”三字,与那木偶头顶的纸条一致。
这时,屋外有风吹过,木偶的手脚都叮叮当当地摆动起来,木头碰撞的闷响不绝于耳,嵇灵顺手扶稳“李秀儒”,微微扯了扯,才发现这木偶的头顶和四肢都悬了丝线。
一个木偶十几根线,十几个木偶便是几百根线,这些线在头顶汇成一股手腕粗白绳,从窗外向下延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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