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兰肯定想不到,当时她不愿意让贺书惟看的那一幕,会被她亲自重演在贺书惟面前。
雁寒川和唐西茂一起自杀的事,轰动了整个淮市,原生家庭与同性恋再次被搬上了各大报刊。
后来陈玲到学校大闹了一通,指着白依兰的鼻子骂她,要学校赔她儿子。
学校答应给予补偿,可她不接受,她只要儿子,胡搅蛮缠下学校只得求助公安机关。
警察看她情绪过激,检查出她精神有问题,被家人接走带去外地修养了。
杨曼去学校收拾唐西茂的遗物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没有像陈玲那样大吵大闹。
两条鲜活的生命的惨烈结束,引起的轰动与话题慢慢平复了下去。
所有的事情都过了,大家都以为一切回到了正轨。
可白依兰却夜夜失眠,雁寒川最后那解脱的笑容和唐西茂手腕的伤口占据着她的脑海,不但没有随着时间减少还越来越频繁。
她班上的两个学生出事,学校里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都是她的纵容才导致悲剧的发生,一些不了解内情的人在背后妄加猜测,添油加醋。
她听得多了,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说自己不是个合格的老师,不愿意再去学校,每天都沉浸在愧疚里难以自拔,贺晨发现后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因为她一天之内受了两次刺激,加上一些来自外界的压力,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这是抑郁症的前兆。
贺晨带的也是高三,是三班的班主任,在高三的关键期他无法请假,将贺书惟托付给了卫家,自己每天白天上课晚上照顾白依兰。
贺书惟每天一日三餐都在卫家吃,晚上做完作业再回家陪白依兰。
半年的时间,他看着自己温柔美丽的妈妈慢慢变得苍白脆弱,她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说话,每天抱着自己带的历届班级的毕业照自言自语,偶尔问一句怎么少一张。
第七章 求收留
那年高考的最后一天,贺书惟还要上学,贺晨要监考,他们父子俩出门前,白依兰问:“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了吗?”
“嗯。”贺晨抱了抱她,说:“等今天考完我就带你出去玩,散散心。”
“好。”白依兰亲了贺晨一下,俯下身抱着贺书惟说:“小书长大了,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勇敢的人。”
那一刻,他们什么都没意识到。
那天中午放学回家,李雯还在做饭,他先上楼想看看妈妈。
打开门闻到了记忆中的那股味道,他鞋都来不及换跑进屋,隔着一地鲜红的血,看到躺在卫生间的白依兰。
他崩溃地哭出声,踩着粘腻的血跑进去,抱着白依兰大喊:“妈妈,妈妈,你醒醒,醒醒啊!”
小孩的嚎哭声响遍整栋楼,卫行简放下手里的筷子,朝楼上跑去,看到满身鲜血,抱着白依兰痛哭的贺书惟整个人都呆了,连忙下楼叫自己的妈妈。
李雯将白依兰从贺书惟怀里抱出来,卫行简马上上前把贺书惟搂进怀里,轻声安抚道:“哥哥在,哥哥陪着你,哥哥一直都陪着你。”
卫行简身上的味道驱散了刺鼻的血腥味,贺书惟埋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白依兰当了十多年老师,到死的那一刻,怀里抱的都是毕业照。
她带了三届毕业生,第四届差点就毕业了,举行葬礼那天她的学生基本都来了,站在墓地里黑压压的一片,气氛沉重肃穆。
白依兰的事对贺晨打击很大,从此一蹶不振,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贺书惟都不管。
卫一承将贺书惟接到自己家,和卫行简一起住,这一住就是五年,直到他上高中才搬回家。
贺晨整天埋头写一些东西,一年的时间写了好几大本,那年贺书惟刚上初中好奇心很旺盛,就偷偷翻了父亲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关于同性恋带来的负面影响,如何遏制,如何预防,语言用词都很偏激,吓到了他。
他把那些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等着贺晨回家,等贺晨回家后,他只问了一句,“爸,你还记得你曾对我说的,人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对于不理解的事可以不接受,但不能去伤害吗?”
贺晨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他也想宽容对待,他有怨不能发泄,有恨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每天夜里借助手里的笔来宣泄,“我是老师可我也是受害人家属,我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发表,同性恋这个处境原本就不好的群体,以后将会过得更加艰难,我也知道我不能那么做,可是我阿兰就是因为他们才走的,我心里有怨有恨,那些怨恨在我心里疯狂滋长,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十一岁的贺书惟蹲在地上,看着面容扭曲泪流满面的爸爸,轻轻抱住他,温声说:“可是爸爸,这些都不是我们伤害别人的理由,放下吧!也放过自己!”
贺晨是有理智的,不然他早就把那些文章发表出去了。
后来他把那几本笔记本连着自己的怨恨一起烧掉了,放下后抱着贺书惟痛哭了一场,口不择言的他说了很多,贺书惟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不要成为异类,不要去面对整个社会的恶意与偏见。
沉重的往事就如同从他手中的烟中飘起的烟雾,消散在了十几年的时光长河里,可烟熏后留下地痕迹却永远无法磨灭。
贺晨敲门的时候,贺书惟刚睡下不久,整个人昏沉沉的。
“你怎么了?没睡好?”贺晨看到贺书惟青黑的眼眶关心地问。
“没事,昨晚赶了份策划。”贺书惟揉揉额头,问:“爸,现在几点了?”
“六点,要不今天请天假?”
“没事的,我去公司再休息。”到该起床的时间了,贺书惟半睁着眼睛走进卫生间洗漱。
牙刷到一半时,门被敲响了,贺晨看到卫行简有些吃惊,“小简,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昨晚我和小书说好要送他去上班的。”卫行简把手上提的早餐放在餐桌上,问:“晨叔,小书起床了吗?”
“起了,在洗漱呢。”贺晨看着桌上那一堆早餐,皱着眉问:“怎么买这么多?”
卫行简这几年大手大脚习惯了,这才反应过来,长辈都不喜欢年轻人浪费粮食,赶紧说:“有一部分是我爸妈的,我怕小书等久了,耽误他上班就直接一起提上来了。”
贺书惟走出来刚好听到这句话,洗过脸后感觉昏沉的脑袋都好了不少,“还早,不用这么急的。”
“你尝尝这个,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灌汤包。”卫行简拿出一个透明的餐盒,里面装着六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
卫行简上大学后,贺书惟与他相处的时间就很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喜好。
贺书惟看到上面的logo,问:“这家店离我们这挺远的,你几点起的床?”
“不早,你赶紧吃。”卫行简在那一堆花样繁多的早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半说:“晨叔,这些我给我爸妈拿去,剩下的你们父子俩吃。”
卫行简走后,贺晨催发呆的贺书惟:“愣着干嘛,赶紧吃了去上班,别辜负小简一大早起床帮你买的早餐。”
贺书惟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早餐,到三楼时,刚好看到卫行简出门。
李雯看到他,笑着说:“小书,你上班要是忙就别理卫行简,他自己闲着就算了,还老耽误你的时间。”
“没耽误。”
卫行简把手搭在贺书惟肩上,一脸得意地朝李雯说:“看到没,小书他向着我。”
“滚滚滚,别碍我的眼。”李雯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贺书惟一直很羡慕方家的家庭氛围,李雯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因为常年接触的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心态一直很年轻跳脱,与常年都板着一张脸唬人思想古板的卫一承完美互补。
卫行简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外面闯荡,就是因为有家庭这个坚实的后盾。
可能是因为昨晚的梦,贺书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白依兰。
卫行简察觉到贺书惟低落的情绪,问:“怎么了?没睡好?”
“昨晚梦到我妈了。”只要不是关于感情的事,贺书惟都不会瞒着卫行简。
白依兰是贺家父子的忌讳,卫行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设置好导航,看到上面预计需要一个小时,说:“你先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嗯,谢谢。”贺书惟调整好座椅闭上眼睛。
卫行简从后座拿了件外套给贺书惟盖上,还是没忍住问:“兰姨的事…你还没放下吗?”
贺书惟闻着衣服上属于卫行简的味道说:“放下了,只是偶尔还会想起。”
“她要是知道十多年后人们能放下偏见,愿意去接纳特殊群体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嗯。”贺书惟的声音很低,“可惜她看不到。”
靠得比较近的卫行简听得一清二楚,他却没有再说什么,不管过了多久伤疤都只会变浅不会消失。
车子慢慢启动,贺书惟闭着眼却并没有马上睡着。
同性恋这个特殊群体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由于他们违背了人类繁衍生存的本能,一直被视为异类倍受歧视,这份偏见由来已久,造成了不少悲剧。
特别是近年来,青少年群体在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心智不成熟的情况下都会遭遇歧视,每隔一两年都会发生一起悲剧。
近几年,国家不再视同性恋为敏感话题,出版的书籍电影电视剧,除了正剧,同性恋都可以光明大正的出现。
在娱乐圈卫行简是第一个公开出柜的明星,他的演艺事业受到了不少影响,直到后面陆陆续续也有别的人站出来后,他的事业才恢复,这一分手不知道又会受多少影响。
贺书惟思绪乱飞想了很多,迷迷糊糊的还是睡了一觉。
到公司楼下卫行简叫醒了贺书惟,“小书,到了。”
贺书惟把外套还给卫行简,“那我先上去了,有空我会回去的。”
“那太麻烦了。”卫行简看着贺书惟欲言又止。
贺书惟转头看到卫行简的表情说:“不麻烦。”
“你能收留我几天吗?”
“啊……我收留你?为什么?”
“我妈说我的自作主张让我爸很生气,让我这几天不要再他面前晃,找地方待两天,等他消气了再回去。”
“你难得有空休息,承叔他……”
“这事本来就是我的错,他生气是应该的,求收留。”卫行简看着贺书惟,故作可怜地说。
贺书惟有些犹豫,他当然很想把卫行简留下来,但他每次在卫行简面前都要很用力的去压抑自己,要是和他住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压不住,怕被发现。
卫行简知道贺书惟是没有女朋友的,既然是单身为什么需要犹豫,他突然就燃起了好奇心,故意说:“你要是为难就算了,我去找个酒店,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粉丝。”
“哥,你不用故意激我。”贺书惟想起卫行简公众人物的身份,看了眼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走吧,前面路口右转。”
贺书惟的住处离公司很近,开车不到十分钟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所以他很少开车上班,每天上下班都是走路,就当散心了。
“这小区的位置和绿化做得挺不错的。”卫行简把车停在临时车位上,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型行李箱打量着周围说。
“这房子我爸在我大三的时候买的,那时候这附近才刚规划,房价不贵。”贺书惟看了眼他的行李箱问:“你昨晚就准备好要来我这?”
第八章 开心
“没办法,老头子身体不好,火气还重。”卫行简跟在贺书惟身后进了电梯,“房价不贵只是相对来说,晨叔的工资应该不够全款吧?”
“恩,房贷我自己还。”说话间两人搭乘电梯到了17楼,“到了。”
房门打开,卫行简换好鞋走进客厅,整个房间用的是暖色系看起来很温馨,收拾得也很整洁,“还真不像是单身男人的家。”
“我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每个星期打扫一次就能保持整洁。”贺书惟打开次卧的门,“哥,你住这,看看有缺的吗?”
房子的户型一目了然,是典型的三室两厅,卫行简指着对面的门问:“这是儿童房吗?”
贺书惟抬头看向卫行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不是,是书房。”
“我这辈子是没儿女了,对于儿童房有些好奇,你以后有了小孩一定要认我当干爹。”卫行简走进次卧,说:“你别把我当明星看,我没养成穷奢极欲的习惯,按正常的来就好。”
“我没把你当明星。”贺书惟说得很认真。
卫行简被逗笑了,转身手痒地揉了揉贺书惟的头发,笑得很开心,“都出社会这么多年了,怎么说话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
卫行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微弯,澄澈的瞳孔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自己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贺书惟被晃花了眼,愣了一会,回过神连忙转身说:“我快迟到了,午饭我给你带,你想吃什么晚点发我微信上就可以了。”
卫行简莫名其妙地看着贺书惟的背影,问:“家里有什么我不能碰的吗?”
“没有,你随意。”
贺书惟关上门,捂着自己加速跳动的心露出一个苦笑。
回到公司,贺书惟强迫自己不去想卫行简现在就在自己家里的事,把全部心神投入到工作里。
李泽看到他这打了鸡血的状态,好奇地问:“平时你见了他都会失落几天,今天这是怎么了?”
贺书惟白了他一眼,“方新的色彩搞定了?”
“别提了,要求我们用大胆的配色提升视觉效果,可设计出来又觉得太艳了,又素又刺激视觉的颜色是什么?”李泽揪着头发很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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