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回眸看到他露在被褥外的眼眸,湛蓝无邪,担忧害怕,稚嫩的模样楚楚可怜,让越秋河俱静良久,最后颔首低语:“我去取药。”
既然他能死里逃生,想必梅花角应该也无碍吧。
熬好的药小火温着,越秋河盛好了药坐在石桌旁发愣,好半响,仿佛听到有嘤嘤啜泣声,越秋河惩罚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取药大步进屋。
但见越秋河放下药碗在床头小几上,坐在床沿处,温和问他:“你叫洛夜白是吗?我叫辛夷君,是蓉姑舍命救了你,现在为了腾出屋子给你我住,她已经睡在柴房,要不你和我一起联手搭一间新屋子,如何?”
鼓起的被子不动了,一个蓝色脑袋缓缓冒出来,小洛夜白哭红的双眼眨了眨,仔细打量着越秋河,嘟嘴又抽噎一下,泫然欲泣:“你还会、凶我吗?”
越秋河端过药碗,问他:“这药很苦,前几日我喝的时候也害怕,不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全喝光了,你敢喝吗?”
小洛夜白一看,浓烈的药味让他皱起鼻头,他抬眼看越秋河,惴惴不安:“辛夷君也生病了?”
“是啊,你要记得是蓉姑救了你和我,这药得来辛苦,你说我们该怎么做了?”越秋河故意把药碗凑近了些,言笑温和,动作轻柔。
稚儿天真好哄,洛夜白听话的把药喝得当真干净,随即忽地抱住越秋河,低低道:“辛夷君,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被他怔得扬起手臂,越秋河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紧紧贴着,仿佛抱住自己唯一依靠,用力地,不放手,越秋河终是放下臂弯环着他。
“换药的时候不要动哦,”越秋河将他蓝发捋在身前,衣物缠带缓慢解开,没有听到他喊疼,身体却颤得厉害,稚嫩白皙的后背全是狰狞伤口。
心里不禁一窒,他最后都经历了什么?
数千人围剿,加上司徒潇、夕良,真如同上刀山下火海,洛夜白啊洛夜白你到底是挺过来了。
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越秋河不知该不该笑,手上动作诚然变得轻柔。
“疼就告诉我。”
洛夜白任由越秋河擦药,皱着眉头也不叫疼,他闷了好许,鼓足勇气问:“辛夷君?”
“嗯?”
“妻子是什么?”
手上不经一顿,默了片刻,越秋河反问他:“小孩问这些干嘛?”
他的小手指捏在一处,绕来绕去,“我听到蓉姑让你取妻,好像我也有妻,可是我不明白妻子是什么?”
药一点一点擦在伤口处,他像是在疼痛中享受,听他这话,越秋河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
陡然记起在徐氏墓底他曾说过:“我若是恶魔,你便是恶魔的妻。”想着他邪恶魅惑之色,真无法与眼前又乖又懵懂的洛夜白连在一起。
“娶妻是大人的事,我也不知道妻子是什么,嗯,我猜想妻子当是揣在心窝里的一个人吧,你还小长大了也许就该会有。”
小脸蛋撇过来,痴痴的望着越秋河,他心急地问:“那辛夷君心窝里有没有住着人?”
越秋河瞬间一怔,有没有?有没有?
忽然反应过来,将他里衣拈起,沉声命令:“转过身来,擦正面。”
没有等到答案,洛夜白乖乖的在被窝里转了半圈,纯真的眼神正面仰视过来,认真道:“辛夷君,如果你心窝里是空的,可不可以把夜白揣进去?”
迎着光亮,四目对视,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洛夜白身后,他懵懂可爱的神色隐在暗处,寂静得仿佛都能听到相互咚咚咚的心跳声。
一时间,让越秋河无法将“不可以”说出口,把他蓝发捋到肩后,里衣挠开,伤口纵横,竟不知从何下手,越秋河不答反问他:“疼吗?”
顺着越秋河的眼神垂眸看着自己满身的伤口,洛夜白手指缠上身前拆下的缠带,摇摇头又颔首点点头。
“疼的,好疼好疼,不过,好像看到你就没那么疼了。”
蓝色碎发搭在他额上,碧蓝的眼眸干净无邪,越秋河指腹在他笔挺的鼻梁上滑过。
“那夜白真勇敢,快些好起来,还有活等我们一起做了。”
“是搭屋子吗?”
“........也许吧。”越秋河沉缓回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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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命案
从官府回来, 蓉姑照常忙着照顾自己的儿子,如今又多一个小孩,她看到洛夜白蓝发碧眼,喜欢得不得了, 总想抱抱, 洛夜白却吓得往越秋河身后藏起来。
夕阳落在山头,变得幽蓝, 万物开始沉寂。
火上温着热水, 蓉姑坐在一旁石凳上, 捧着篮子挑选其中各种药材。
窗户上亮着的光刹时熄灭了,片刻, 越秋河从里面走出来,轻轻合门,转身看到院里坐着的蓉姑,居然还未去休息。
跨出门槛就听她说:“儿子, 你的药还没喝吧, 我这就去给你盛。”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越秋河大步上前压住蓉姑手臂, 手中一滞, “别,已经喝过了, 蓉姑,白日我给您做了一张床榻, 放在隔帘后, 柴房毕竟多有不便, 让您受委屈了。”
“为了儿子, 不委屈。”蓉姑拉着越秋河坐一旁, 她又开始筛选她的药材。
两人俱静。
蓉姑神色被残余火光照亮,看不出异常,越秋河忍不住轻咳一声,方问:“蓉姑,怎么没听你说去府衙的事?那张大善人如何死了?”
药材在手上利落拈起放下,蓉姑认真做着没抬头,“死了,被当场分尸,哪是哪都混得分不清楚,所以医官拿不准药名。结果荒唐,你猜是什么?”
“荒唐?那肯定不是好事。”越秋河学着蓉姑挑选,答得随意。
蓉姑左右环顾,倾身附耳过来:“告诉你可别与外人讲,是让人快速达到兴奋强悍状态,而且还是药性最强的那种。我说了,那没用的居然否定我,呸!他查不出是因为张财主喝了一种异乡的酒,掩盖了药性。不信我又叫我去干嘛!
尸体被分了,满屋子都是,也不知道是谁与他有什么天大的仇,要下如此狠手。”
听到蓉姑叫张财主,越秋河指腹摩挲着红骨指环,他又想起那日让被当作小偷打死的醉汉,问:“他既然是人尽皆知的大善人,何以召如此狠敌?”
“说的也是,他死前一天还在村口施粥救济那些逃难的乞丐。一般的仇恨杀死也就罢了,如此泄恨的分尸可不是一般仇恨。”蓉姑说的头头是道,越秋河也将她看得专注。
摩挲渐渐用了点力,都将指环附近皮|肉蹭红,越秋河倒没注意,蓉姑却上心瞧了去,嘴上说道:“若说为财,他死那宅院什么也没丢;你说为情嘛,他已经是不惑之年,难道是为了争权?不对不对!他对村里的人扬言过,他愿做一个闲散的富人,广修善缘,子孙后代福禄不断。”
越秋河微微笑了笑,缩回手指,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蓉姑,“看来蓉姑对这案子分析得道,心中定有结果吧?”
蓉姑脸上若是没有大点的情绪,还真难发现她的心里变化,她端起蓝子准备起身,又俯身过来,悄声笑嘻嘻道:“村里人都慌了,他们好傻。哈哈哈。”
一阵药材味在鼻尖飘过,转身看着蓉姑进屋的背影,今夜没有月光,她的背影被阴暗笼罩。
“儿子,外面湿寒,快进屋休息。”
关心的催促将越秋河思绪拉回,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起身进屋。
山腰上,独宅里。
陈笙手指在哆嗦,他不断擦洗掌心,木盆里的水依旧清澈见底,仿佛掌心带着擦不尽的污秽,他狠狠地,将手掌磨得通红。
突然一阵敲门声,“咚咚咚!”
他惊得陡然起身,打翻了木盆里的水,他心惊肉跳慌忙收拾掉,就听门外小厮喊:“先生,梁捕头求见。”
陈笙谨慎的捏着拳头,临门轻言:“白日我已经在大人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深更半夜,大人还有何事?”
就听门外梁毅粗声道:“你以为老子想啊,上面要求须得再过一遍。既然先生也没休息,也不要为难我们跑差的。”
陈笙在梁毅的言词时紧张的吞咽着唾液,他谨慎移开门闩,打开了门,梁毅一个跨越进屋,眼不经意的打量屋子周围。
“屋子干净整洁,书香之风,与你家主子张赫是一壁之隔,怕也睡不着吧?”
宅子是张赫修建的私宅,处于山腰高坡下,但村里人都知晓里面住着大大小小的乞丐孤儿,是张赫外出捡回来的。
他花钱养他们,给他们宅子住,让陈笙管教给他们授课,平日里张赫时常来看看,对孩子们慈爱有加,若有人来认领就将他们安全送回。
这一善举得到过知府的表彰,村里乡亲纷纷赞扬。没承想前来看望孩子们的张赫,昨夜就死在了宅子里。
跟着梁毅后面,陈笙拢着衣袖点着头,“赫哥是大善人对我们不薄,却被惨杀,自是睡不着。”
梁毅偏头疑问:“赫哥?”
双手拢在衣袖里发颤,陈笙喉咙干涩,“赫哥说我们如同一家人没有什么主仆之分,是大家都知晓的。”
在一旁的小厮被看得惊慌点头,小厮颤声道:“是、是这么回事大人。”
梁毅又问:“你半夜洗手了?是想吃点什么?”
陈笙勉力看一眼梁毅,“与你们看了一眼尸体,怕是几日也吃不下东西。”
“老子办案这么多年,一个大善人死了被分尸,还是头一遭!”
陈笙引着梁毅落坐,梁毅却仿佛想望穿那一壁之隔的凶案现场,“去现场吧,再把衙门里的供与我过一遍。”
“......啊?!”
陈笙与小厮同时一怔!
“啊什么啊,老子在你们怕什么?!”
屋里已经被打扫干净,摆设简洁,除了必备之物,没有任何装饰物,竟比陈笙屋子还简朴,一眼望尽。
“看来传闻不假,张赫金银财宝无数,却自身节俭持家!”
陈笙不予应答。
没有多看几眼,视线都落在陈笙与小厮身上,陈笙颔首低眉,神色更加胆怯,紧紧盯着自己的袖袍,引着梁毅落坐。
梁毅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陈笙端坐拘谨,小厮卑微在侧。
弱冠之年不到的陈笙,开口言说胆怯温和,身形异常削瘦,生得细皮嫩肉,单薄的身板对上梁毅,简直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那日赫哥忙于孩子的吃穿用度之事,过于较晚,又是山道便吩咐小厮安排留宿,他心情好让我陪他饮酒作诗助兴,我不胜酒量,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中途感觉有人将我扶回屋中床榻上。”
说到此处陈笙扶额,哽咽道:“可怎知到了后半夜赫哥竟被人杀害,期间昏睡中隐约听到有响动,但是自己已经沉醉昏睡,也不知是不是幻听,而后就是小厮惨叫声,敲门声,紧接着就去报官了。”
梁毅追问:“你们喝酒中途没有什么意外?小厮不在旁伺候?”
陈笙垂首只顾摇头,小厮积极回应:“家主一般不让我们伺候,一切备好后,我们就回屋休息,因翌日家主还有安排,所以早早敲门,结果半响无人应答,那时已经闻到血腥味,破门而入就发现家主他.........”
说到最后小厮也胆颤心惊,双手哆嗦,将衣物攥得皱巴巴的。
梁毅一言不发。
陈笙稍作整顿,抬头时已经熬红了双眸,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跟姑娘似的,“赫哥是大善人,谁会如此狠毒?赫哥到底与他有何仇怨?”
“你怎知是仇怨,而不是情杀或者谋财害命?”
经梁毅这一问,陈笙瞬间一怔,擦着眼,而后激动道:“宅子什么都未丢,赫哥与夫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岂会?”
“宅子里的孩子们安排可好?”梁毅冷不防问出。陈笙这才收敛情绪,“都安排妥当,只是日后没了赫哥出资,他们也将面临再次流落街头。”
“等着吧,这案子凶残,未结之前,你一个小先生,不要外出等待府衙召唤。”梁毅起身准备离去,转身递了一张手帕给陈笙。
“擦擦你后颈的汗。”
刹那间陈笙惊愕变成了畏惧,他反应迟钝的碰到递来的帕子,仓促点头:“多谢、多谢。”
梁毅抱拳告辞,小厮领着梁毅前脚一走,陈笙反倒立正了身形镇定下来,眉目凝视着手中帕子,想到梁毅的违和行径,他薄唇紧抿,手中帕子猝然扔掉。
由小厮领出宅院,梁毅又回头看了看里屋,问小厮:“孩子们在哪了?”
小厮抬手指着西面房屋,“出事后,孩子们都住那,有些孩子好像听到风声,我们正极力开导他们。”
梁毅望着那片耸立的屋瓦,还亮着烛火,他转眼粗声问:“看来陈笙对孩子不错啊!”
小厮望着陈笙的屋子已经亮起了灯,“那是,先生是家主养出来的,家主不在时,夫子也是竭力辅助,对孩子们也特别上心,就是先生身体时常欠佳,家主知晓后不论多远都赶来看望先生。”
梁毅扬着嘴角,“看来这份感情深厚,难得。走啦!”
转身走到宅院门口,梁毅跨步而出,抬眼望去,山下一片星星点点,灯火通明,他问准备合门的小厮。
“知道为何家家彻夜点灯?”
小厮眼里涌出热泪,悲恸道:“听说是为我家主鸣灯喊冤,他们都受过家主恩惠,大人,你可要查明真相,还我家主一个公道。”
........
走下山,梁毅擦过一颗大树,身体如破茧一般瞬间拔高,幻成红袍锦绣的越秋河,他顺势理了理衣襟。
“辛夷君,你是想做官吗?”袖袍中的洛夜白将越秋河给他的红莲,抛来抛去,又在上面趴着打滚,早玩腻了。
“辛夷君?”洛夜白探出脑袋,顶着黑夜,蓝发盈盈,他瞧着越秋河弱弱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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