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错愕地盯着她在地上修长的影子,心跳声如擂鼓。
第51章
宋卿发了烧,糊里胡涂得很,愣在那儿,水也忘了关,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顺着两鬓的湿发往下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错愕。
这么狼狈?不就一句话,至于就丢盔卸甲了?
没出息,宋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抬手碰了下唇角,眸子里涣散的光逐渐凝聚起来,显得镇定又从容。
“在想什么?”闻奈轻声问道,她突然往前挪了一小步,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模样很是亲昵。
“我在想......西贝柳斯。”宋卿惊了,声音带着别样的哑。
两人的视线碰着又错开,各有各的热烈与冲动。
闻奈瞥见她精致小巧的耳垂红欲滴血,像颗红得透明的软石榴,咬一口就要爆汁的鲜嫩,她放纵了几秒钟思维,伸手关了流淌着的水,然后迅速退开,留了足够喘息的距离。
原来只是来关水的,宋卿神色倏地黯然,不过她藏得很好,好像仍旧在为“西贝柳斯的钢琴曲”而苦恼。
“我刚才的回答你还满意吗?”闻奈本来不想逗她的,但是她发呆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侧脸的肉看起来也软乎乎的。
如果宋卿能听见她的心声的话,一定会为自己辩驳一句:我不是软,是因为生病水肿。
宋卿真的有认真思考,对于“你呀”这个回答她自然是又惊又喜,但是却不能直截了当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悦,于是一个“嗯”字在喉咙口打转,最后被舌尖抵出来,变成了模糊的“勉强。”
闻奈不吃她虚与委蛇这套,双臂环绕在胸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你把契约给我。”
提起一天契约这个东西,闻奈就感觉十分荒谬,她自认为接人待物都始终保持着理智,否则她不能每每都从观山澜那种吃骨头不吐渣的地方全身而退,但是偏偏被宋卿一个委屈的眼神而俘获了,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荒唐,谁听说过一夜情还要包售后的?
“我没带。”宋卿理直气壮地说。
闻奈就没指望宋卿会爽快地拿出来,也不能逗得太狠了,否则把色厉内荏的小狗逼急了咬人怎么办。说起咬人,她都回南城这么久了,半夜的时候总觉得后腰隐隐作痛。
她心里好笑,“没带就算了。”
还以为会有番你来我往地争执,结果就这么算了?宋卿竟然有些失落。
一个是雷厉风行的宋总监,一个是风姿绰约的闻小姐,两个精明的人碰在一起就成了幼稚鬼,像小时候在田埂上玩泥巴,你扔过来我丢过去,最后也分不清胜负,互相都戳着对方的脸认为自己赢了,实际上两个泥娃娃都弄脏了衣服,都输得一败涂地。
相互猜心试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喜欢还是不喜欢哪儿说得清楚。
打扫卫生的阿姨从她们身后略过去,隔间的小门砰砰砰地响,两人暂时都噤了声,并肩往大厅里走。
很多桌客人都散了,大厅的人不似傍晚那么多,闻奈低头看了眼手机,瞥见宋卿垂在身侧的手湿湿的,骨节和指尖泛着粉红色,她站定,垂眸说:“伸手。”
于是宋卿就乖乖站着,摊开了手。
“两只。”闻奈抽出一张厚实的纸巾,宋卿也十分听她话,低眉顺眼的,英气的轮廓都多了几分柔和。
闻奈低着头替他擦手,柔软的纸帕拂过宋卿的每根手指,从掌心到指尖儿都发着烫。
“好了吗?”宋卿心口发热,忍不住催她,脚步往后挪一点点,她越看闻奈越心悸,索性阖了眸子发呆。
她双手摊开的样子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闻奈唇角微微翘起,问她:“洗了手不知道擦吗?”
擦手?宋卿一紧张是真的忘记了。
她上午才从理塘马不停蹄地赶回来,那边海拔高,条件不好,有些牧民在草原上搭了临时居所,生活用水都是用小水缸装着,洗了手往袖口上蹭蹭就完事儿。
她和测绘工程师上山下河,往往折腾一天下来头发丝儿都泛着懒,时运不济的时候连澡都顾不上洗,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在城市的生活了。
宋卿想起了蓝图,刚才吃着饭的时候胡兰笙骂她糙来着,闻奈会不会也这样觉得?所以她没考虑别的,就回了个“嗯”字。
闻奈眯了眯眼,动作稍顿,“想好弹什么曲子了吗?”
西贝柳斯即兴曲第六号,温暖而宁静,很适合今晚的氛围,宋卿早就想好了,回应道:“想好了。”
闻奈把濡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抬步往前面走,“别太勉强。”
宋卿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蓝图明天要去浮山采风,晚上就住酒店,我多预定了一间房间。”闻奈似乎是觉得她会拒绝,于是说:“明天采风,外公也去。”
宋卿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心上有暖流流淌,她知道闻奈在帮她,包括今晚和闻青云共进晚餐的机会,她没有那么自恋的认为单凭自己就可以让大名鼎鼎的闻教授多看一眼。
知道她会说什么,闻奈摆了摆手,“我没有帮你什么,不过提供了个机会,后面外公是否认可你,全凭你自己的实力。”
闻青云忧思很重,这也是闻奈最近才察觉的,这几年她没回过南城,总觉得外公还是记忆中那般健谈硬朗,但这次回来她发现小老头儿在偷偷吃药,每次问都说是保健品,如果真是普通的保健品也不会藏着掖着了。
半岛弥音直播那天晚上,闻奈还发现了闻青云的失眠症,可明明他是个在沙漠都能随时扎营睡着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父亲林言逝世和母亲闻愿离家的事情,闻青云仿佛一下子变得不太会与她相处,许多关心的话也突然难以启齿,可能是害怕她同母亲一样做出不恰当的选择。
她主动向闻青云提起新热摄影师蓝图的摄影展,喜欢写武侠修仙小说的陈最,开在苍南古城山脚的客栈......最后还有宋卿。
她在帮宋卿,也在帮她自己。
闻奈眼眸如水,她抬步往大厅里面走,一下子跃进明亮的光影里,那一刻她身上的阴翳都消散了,“钢琴曲需要你自己弹,浮山需要你自己爬,你靠你自己,和我没有多大关系,难不成你坐上总监的位置还有我的功劳不成?”
她笑了,明媚如春,惊艳了某人。
宋卿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不管怎么说——”
“说谢谢还太早了。”闻奈打断了她,实际上她认为彼此是互惠互利的,担不起这一声谢谢。
宋卿见她如此撇清关系,心里有些难过,不过转念一想,她接受了闻奈的好意,两人的羁绊就更深了些,低声说:“是,等以后,时间还长。”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提到时间的问题,好像她们的未来是真的拧在一起的。
闻奈没有反驳,走着走着突然伸出了手,笑盈盈地说:“你有名片吗?否则我该如何正式地介绍你?”
宋卿心里发软,眼睑微垂,道:“有。”
幸好今天顾十鸢送她去江北大学赶得急,她一路从理塘回来衣服也没换,她习惯在冲锋衣内衬兜里放一沓名片,她经常出差在外面走动,这样做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这次出差接触的人多,名片也剩的不多了。
宋卿拉开拉链,从里衬拿出三张名片递过去,“只有三张了。”
闻奈接过来,入手还残留着宋卿的体温,她细细端详着,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文字,“有给我的吗?”
“当然。”宋卿失笑。
宋卿新升职,什么都着急忙慌的,办公室布置得急,新名片印得也急,不过综合办那群人办事也还算靠谱,名片的制式都按着规格来,黑色烫金很低调,甚至还残留着墨香气。
“回见,宋总监。”闻奈的目光有些戏谑,“不过,这次你该说谢谢了。”
“谢谢。”宋卿摸了摸鼻尖儿,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的后面,挥手招来一个侍者,“请问大厅的钢琴可以弹吗?”
侍者点点头,恭敬道:“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闻奈回了座位,本来还在和蓝图聊天的闻青云立刻把目光黏在她身上,嘴巴里嘟囔着:“怎么去了这么久?”
闻奈心里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哈哈哈。”蓝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闻爷爷,哪里久了?老实说,您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闻青云立刻吹胡子瞪眼,“说什么胡话呢,当着你妈的面儿,我就算烦你也得装装样子不是。”
他开着玩笑,气氛立刻就活跃开了。
闻奈情绪收放自如,嘴角噙着笑,说:“外公,看看这个。”说来说去不如打直球,那毕竟是外公,不是旁的人。
她把烫金名片放在闻青云掌心里,老头儿眯着眼,“环宇...能源,她给的还是你给的?”是有些试探的意思。
闻奈十分坦荡,“我给的。”
闻青云审视地看了外孙女儿几眼,他严肃起来的时候,眼神如捕猎时冷酷的鹰隼,连见惯了他工作模样的胡兰笙都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闻奈倒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两三分钟后,闻青云噗嗤笑出声,眉毛弯着,嘴角撇着,又像是开心又像是生气,“这还是你第一次管这些,你这么信任她?”
“是,我相信她。”闻奈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似水。
“砰!”烟火璀璨,星光漫天。
第52章
顾十鸢久等不到宋卿,原以为她不会来了,毕竟这事儿换做她自个儿摊上了,那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咋还会眼巴巴往上凑呢。
她回头看了看这一大桌子的人,蒙在鼓里的宋父宋母,热情攒局子的景女士,莫名其妙的祝遥,以及......以及没憋好屁的宋斯年,怎么感觉关系网乱得跟团烂毛线似的,真是愁死她这个局外人了。
自从景女士给她看了婚介所大姨给的数据,她就是如遭雷击的状态,总不能直白了百地告诉她老妈:祝遥是宋卿前女友,您看着长大的丫头片子其实喜欢女生。
啧,这简直就是修罗场,顾十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烟花炸开的时候,舒缓的钢琴曲急转直下,西贝柳斯即兴曲第五号衔接第六号,曲调高亢激昂,连空气都躁动了几分。
“欸,宋卿怎么和你讲的?大半夜的打电话也不接。”宋母面含忧色,舀了一盅松茸鸡汤递给宋斯年,她身后站着宋父,正不茍言笑地给她松肩颈的肌肉,只是身子微微向侧面倾。
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宋斯年在队里训练量大,饭量也大,眼神隐晦地扫了眼祝遥,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低头咕嘟了几大口汤,“她就说路上堵车了来不了。”往嘴里塞了几口菜,含混道:“郊区可能没信号吧,咳......”
顾十鸢心想:这么多年,撒起谎来还是那么行云流水。
宋斯年被人踹了一脚,呛了口辣椒油,皱着断眉,转脸瞪了眼罪魁祸首。
顾十鸢又怂又敢,反正有宋卿在,宋斯年就是纸老虎,她眨巴着眼睛往旁边瞟,眼角都累得抽搐,也不知道宋斯年能不能看得懂。
结果注定失望,宋斯年不仅没明白,还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还了她一脚。
顾十鸢“嘶”了一声,单手捂着嘴唇,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宋斯年,你真是有毛病。”声音低若蚊蝇。
祝遥听清楚了,往旁边看了眼,视线透过两面绣的屏风,瞳孔倏地收紧。
饭桌上潮流暗涌,景女士毫不知情,她拉过祝遥的手一脸慈爱,语气温和,“遥遥啊,你不知道阿姨在婚介所上看到你的信息的时候有多惊讶呀。”
她故意点出了婚介所的信息,眼睛却注视着宋斯年的一举一动,她想得简单,事情要是成了自然是美事一桩亲上加亲,要是不成仍然可以做朋友嘛。
可惜宋斯年和祝遥的立场就注定了两人做不成朋友。
祝遥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外面,无奈地解释:“小姨,那个是我妈挂上去的。”
“我懂的,我懂的。”景女士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妈的都操心,我听说你是因为工作调动来南城的,房子找了没?今晚要不然和十鸢睡,你们年龄相仿,肯定有好多话题可以聊。”
“滋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顾十鸢手握着西餐刀拉了道划痕,笑得一脸纯善。
宋斯年只顾着吃饭,突然站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连着扯了好几张餐巾纸。
他步子刚跨出去,祝遥抿了抿唇,歉疚道:“叔叔阿姨,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也急匆匆地跟出去了。
你别说,两人的背影还蛮登对的。
“欸,快去,别耽误事儿。”景女士一脸暧昧,转头打趣着宋母,“我看能行。”
当妈的哪儿能猜不到孩子的想法,说点儿粗俗的,宋斯年撅撅屁股,宋母就知道他崩不出个好屁来,“还是得看他自己。”
借口都让他俩用了,顾十鸢紧急尿遁逃离,出来的时候谁的影子都没看到,她发了几条消息给宋卿。
——【我在盛景看见你了。】
——【祝遥这厮来着不善,你最好还是别露面了。】
......
——【姐姐,卖艺挣钱吗?】
等了几分钟,宋卿没回消息。
顾十鸢为了找宋卿,在这层楼前前后后溜达了两圈儿,但又不敢让景女士瞧见,动作有些蹑手蹑脚的,过路的侍者朝她望了好几眼。
最后,她给宋卿拨了个电话。
——
闻青云乍一听西贝柳斯惊喜得不得了,朗声道:“哈哈哈,居然是这首。”
胡兰笙不通音律,但是不妨碍她拿着名片数落蓝图,“你看看人家年轻有为的。”好像谁都是蓝图的对照组。
蓝图不以为意,“她在南城当总监,我在冰岛拍照片,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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