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等等我啊。”
江泊烟跑得气喘吁吁,背着手站在二楼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脏东西,却和一个正要上楼的男孩四目相对。
一时间,他居然愣在了原地。
眼前少年显然刚打完球回家,穿一件黑白撞色的球服,将篮球抱在右腰侧。他看上去比江泊烟要小一些,还有明显的婴儿肥,但黑发白肤和明亮的双眼,没有一处是不漂亮。
江泊烟盯着他那张脸,目光发直,小小沉默了几秒后,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嘴张成O型,发出一声浮夸的惊叹。
大大出乎他的意外,这不是一个丑八怪。
甚至比宋央还要好看,连那点儿婴儿肥都显得可爱。
想戳。
江泊烟当时年纪小,对美丽的欣赏无关性别,他只是单纯觉得路饮长得很漂亮,并在脑海中绞尽脑汁地搜刮一些形容词。他想到表妹喜欢并收集的BJD娃娃,认为路饮就像那些复活的真人玩具。
“你好。”江泊烟声音小小的,矜持地和他打招呼。
就在这时宋央急匆匆跑来,摇了摇江泊烟的手:“哥哥。”
江泊烟回过神,愧疚地摸了摸鼻子,扬手指向路饮,询问宋央:“这就是你那个哥哥啊?”
宋央点头:“是他。”
并一面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江泊烟。
“不丑啊。”
江泊烟慢吞吞地挤出几个字。
但他当时和宋央天下第一好,因为受不了他求助的眼神,纠结片刻,还是转身凶神恶煞地瞪向路饮。
当路饮经过他身边,江泊烟伸手推他一把,同时像个真正的混子那样试图去捏他的脸颊,被路饮不耐烦地甩开了手。
“别碰我。”
江泊烟被挑战权威,怒气盎然:“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要是你今天不跟宋央道歉,我就把你的脑袋摁进马桶里。”
路饮那时候的表情很冷:“无聊。”
江泊烟说:“谁让你总是欺负小央。”
路饮抬头去看宋央:“我欺负你?”
宋央不说话,神情惶惶,看上去可怜而又无助,江泊烟的正义感被激发,握紧拳头扬了扬,指责着路饮:“你今天必须道歉,不然我就揍死你!喂,站住!”
拳头还没来得及落在路饮身上,回应他的是一道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差点吃了一鼻子的灰,养尊处优的江泊烟憋着一肚气,站在外面疯狂拍门,下一秒路饮突然打开门,朝他扔出篮球、足球,还有一本厚重的书,把江泊烟砸得哇哇大叫,疯狂跳脚。
“你这个哥哥真是个混蛋!”事后,江泊烟黑着脸对宋央保证,“放心吧,等下次,我一定会把他的眼泪揍出来。不行,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整他,要不把我爸养的那条宠物蛇扔进他的书包里,对,好主意,除了我,应该没有人不害怕蛇。”
这就是江泊烟所能回忆起的和路饮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本来是件很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值得被他铭记在心,但当眼前路饮的身影逐渐和年幼的模样相重叠,江泊烟那褪色的记忆就又突然变得鲜活。
他此刻站在球场上,忍不住去打量和比较。
路饮的样子似乎没有变,性格还是那么差,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原来他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了。
小时候因为路饮的容貌而对他有过短暂欣赏,这种欣赏在多年后重归于江泊烟脑海,让他不得不承认,路饮的模样无不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就算他是一个男人。
连一向被他诟病的性格,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都变得带感起来。
莫名其妙的,江泊烟生出一种口干舌燥的紧张感。
宋央看着场上胶着的局势,心弦紧绷,出声喊道:“哥,加油啊。”
但江泊烟并未分他任何眼神,依旧出神地盯着路饮,直到胸口被路饮用球砸中,踉跄地后退几步,在疼痛中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路饮站在一米远外,神色不悦:“你在发什么疯?”
“我——”
江泊烟张了张嘴,烦躁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从地上捡过球:“继续。”
他强打起精神和路饮打球,因为心不在焉,虽然中途比分差点追上路饮,但又在之后连续失误。
他不是没有看到宋央欲哭的脸色,但还是提不起什么劲,后来在一次碰撞中被路饮撞倒,干脆就坐在了地上,说:“我脚扭了。”
路饮抱球垂眸:“你不打算继续?”
“疼得不行。”
江泊烟面不改色地撒谎,试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些心疼的表情,但路饮却只冷冷对他说:“比赛只有输赢。”
“我认输。”江泊烟在围观人群震惊的眼神下慢慢举起手,“我的意思是,这场算你赢。”
人群中,以宋央的反应最为激烈。
在短暂的沉默后,宋央差点破功,控制不住情绪,难以置信地瞪眼:“什么?”
第十六章
宋央情绪激动,江泊烟终于分神看了他一眼。
他做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被宋央因为着急而涨得通红的脸色吓一跳,终于想起比赛前的那个赌约。
按照约定,他要是输给路饮,宋央就要接受惩罚。
学狗叫?
很显然,宋央并不愿意当众这样干,急得焦头烂额。
宋央从小的梦想是有一天成为粉丝无数的大明星,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众人喜爱,不愿让自己留下这样的污点,尤其当他注意到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他开始拍摄时,那种强烈的呕吐感瞬间涌上他喉口。
“不是。”宋央唇色发白,“我觉得——”
他在人群的注视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头皮发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边将求助的视线转向江泊烟,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他欲哭未哭,是副无比可怜的模样,算准了江泊烟最吃他这套。
江泊烟翘着条腿从地上爬起来,神色难辨,他想开口说应该没有人会把“学狗叫”这种幼稚的赌约当真,让宋央能够就此顺坡下,但一对上路饮的目光,想说的话又被他悉数吞咽回肚中。
假如今天,是路饮输了这场比赛,那么宋央一定不会息事宁人。
想到这个可能江泊烟就烦得不行,干脆不再理会宋央求助的目光,扔下一句“你们自己解决”,就抓起地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泊烟一走,宋央孤立无援,他还想挣扎,转而看向路饮:“我有话要和你说,我们找个地方——”
“喂!”有人打断他,小声起哄,“你不会是想耍赖吧,我们可都听到了。”
路饮双手抱臂,神态悠闲地等他。
宋央被人说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心机虽深沉,但和宋海宁一样好面子,应付这种场面依旧吃力,最后一咬牙,还是快速学了三声狗叫。
周围拍照声此起彼伏,闪光灯亮个不停,宋央面露土色,叫完后再也受不了煎熬,捂住脸就往外跑。
主人公离开,四周围观的人群也都陆续散场。
路饮打完球,掌心蹭了一点球上的灰,他有点轻微洁癖,先去了一趟球馆洗手间,出乎他意外的是,在里面看到了本该离开的江泊烟。
开到最大的水流掩饰了路饮进门的脚步声,江泊烟并未注意他的到来,弯腰正在洗脸。他接了捧冷水径直朝自己脸上泼,随后起身甩了甩湿漉漉的发,望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晦暗,口中低喃:“我真是疯了。”
路饮懒洋洋出声:“原来躲在这里。”
江泊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处寻找他的身影,隔着镜子,他和路饮四目相对,长久沉默。
路饮走到水池旁细致地洗完手,抽出纸巾擦干水渍,江泊烟僵硬地转动脖颈,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等路饮将废纸扔进纸篓,起身准备离开时,他突然说:“等等!”
“等等。”江泊烟深吸一口气,“我发现你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我的意思是——”
他犹豫了几秒,才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果然,你今天很反常。”路饮停下脚步,重新打量江泊烟,“回忆过去对你和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跟我叙旧?”
江泊烟试探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面?”
路饮语气淡淡:“忘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泊烟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居然好脾气地没反驳,又试探下去:“你幼儿园是在哪个学校读,说不定我们是同学。”
路饮终于饶有兴趣地扫他一眼:“难道你是想和我聊很多年前,你趁着我午休时跑来偷亲我这件事。”
因为太过于突然,江泊烟满脸震惊,扭过头,开始剧烈地咳嗽。
“不是,你,你知道?”
路饮:“如果是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兴趣。”
“操!”江泊烟憋了半天憋出点骂人的话,罕见得脸色涨红,额角迸出青筋,“你怎么会记得?”
路饮面露疑惑:“你真的是直男?”
江泊烟咬牙:“我们家就没有同性恋的基因!肯定是你那时候长得像女孩,这当然不能怪我。”
说着话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江泊烟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后退,和路饮隔开一段距离,后腰撞上水池的大理石边沿,疼得龇牙咧嘴。他再抬头时发现路饮已经转身走远,低咒一句拎起书包,小跑着追了出去。
“等等。”
“宋央学了三声狗叫。”路饮回头,逼停他的脚步,“所以,你不打算去安慰他,反而在这里追着我跑?”
江泊烟神色不自然:“本来就是他非要跟你赌,输了也别哭。”
路饮的嗓音带了点嘲讽的笑,目光落在他脸上:“有时候我发现,你真是个绝情的家伙。”
他说完不再理会江泊烟,大步往前走,并未分他任何眼神,来到人多的地方江泊烟有所顾忌,不敢离他太近,于是远远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从球馆离开,途径学校的会议厅,路饮朝门口的巨型海报看了眼,脚步突然停下。
江泊烟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是张讲座的宣传报。
江大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学校资源丰富,常邀业内各位大咖前来演讲,明天请到的嘉宾是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盛驰控股现任总裁,同时也是路饮的偶像——谢迟。
盛驰控股如今多赛道发展,势头迅猛,如日中天,但谢迟本人却显得低调很多,和前世一样,他几乎不在媒体前现身,在网上的痕迹几乎寥寥。
当然,关于他的八卦倒有不少,除去私生活外,曾有人私下吐槽他性格独、裁,霸道专横,但这个论调很快又被其他人站出来推翻,至于真相如何,除非只有亲自接触才能知晓。
见路饮盯着那张海报看,江泊烟上前神神秘秘道:“要不要听他的八卦,当然,我说的肯定是真事。”
不等路饮回答,他就顾自说:“谢迟生不出孩子,他身体有隐疾,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爸妈准备给他过继一个儿子,未来当作继承人培养。要我说,他可真是够惨的。”
路饮疑惑:“惨?”
“当然惨。”江泊烟不假思索,“把家业拱手让人,努力给别人做嫁衣,这种愚蠢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他说完,盯着路饮看了一会,恍然大悟:“差点忘记你是同性恋,所以路饮,你以后会有孩子吗?”
路饮冷声:“不会。”
江泊烟撇了撇嘴:“别那么笃定,说不定——”
“男人生不出孩子。”路饮打断他的话,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海报,“以及,我不认为谢迟很惨,孩子不是你人生的必需品。”
江泊烟皱眉:“为什么我一提起谢迟,你就那么激动。”
毕竟路饮刚才看起来,可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路饮说:“谢迟是个值得尊重的企业家。”
江泊烟:“所以他是你偶像?”
“偶像?”路饮思考几秒,“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江泊烟听他这样说,就无法控制地感到牙酸,阴阳怪气:“粉丝最容易对偶像产生滤镜,你可千万别陷进去,这种老男人。”
说着他就去看海报上谢迟的那张脸,试图找出点贬低他的形容词,但很快,江泊烟在经过短暂的惊疑后,目光在海报和路饮间来回转动,疑惑不已:“你们看上去居然……挺像。眼睛,你们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路饮认真打量海报,谢迟一看就是那种和他截然不同的长相,五官立体深邃,让人猜测是否会有混血血统。
在久久注视对方后,他否定:“不像。”
江泊烟狐疑:“你不会是脸盲吧。”
路饮反问:“你觉得我们哪里很相似?”
江泊烟沉吟:“眼睛、嘴唇以及五官的分布,当然,你们肯定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只能说,如果忽视那些细节,第一眼的时候会让人——”
或许是路饮的表情太坚定,让江泊烟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大概是气质带来的错觉,还有,我敢肯定,他们肯定给海报修了图。”
从会议厅前离开后,路饮开车回了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是五点,谈墨已经放学回来,别墅亮着灯,从餐厅传来饭菜的香味,大概是蓝湖的厨师送来了晚餐。
将外套挂上衣架,洗净手,路饮前往餐厅,进门时看到谈墨身体半靠在流离台上,微弯下腰捂住小腹,正在伸手拧开瓶盖。
察觉到路饮的动静时他回头,脸色很像当初生病的时候,唇色看着也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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