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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顾之徒(穿越重生)——明月南楼

时间:2024-03-14 09:12:01  作者:明月南楼
  区别于钟煜来时的小心翼翼,他上床时动作很快,拉过床单,像把两人罩住一般。
  白色床单笼罩,如同一个小鼓包,盖上来满是皂荚香。
  臂膀贴着臂膀,沈怀霜感觉到背后被人环住,一只手覆了上来,握住了他的手背,肌肤相贴,凉玉似的。
  “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冷了。”
  “先生这样教我吧。”
  沈怀霜本想把笔递还给钟煜,身后的手直接握了上来,身后像靠在火炉上,那个胸膛很结实,靠起来却不觉得硌硬。
  沈怀霜微微偏过头,削瘦的脸庞对着钟煜,将错就错道:“我动笔了。”
  钟煜垂着眼,目光流连在他的面上:“嗯。”
  手指交叠,一共五道的符咒,两人运腕刻落,笔走如游龙。
  沈怀霜微垂首,脖颈后大片白皙肌肤露出,手腕一动,一笔一划落在纸张上。
  钟煜这一趟画下来,不需要沈怀霜教他第二遍。
  背后的人贴着他,像拥着一块暖玉,只是还隔着一些距离。
  沈怀霜问:“看清楚了么?”
  钟煜压抑着心跳,故意向下抖了一下。一笔落下,符咒绿光堙灭,化成一张寻常的残破纸张。
  钟煜垂眸看着,收起了这枚纸张,道:“最后一笔没看清,先生可以再讲一遍么?”
  沈怀霜翻了两下书,耐心道:“那我再讲第二遍。”
  那个姿势他举着书,手臂抬久了有些发酸,他手腕才松一下,身后人换了伸手,接过书,递在了他的眼前。
  钟煜偏头望过去。
  沈怀霜枕着床头,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枕在了他臂膀上。他说得认真,注意力全在那本书上,耐心十足、又不厌其烦地从头讲了一遍,唇畔开合时,声音温和、哑哑的。
  “先画敕令。有敕、有令符咒才得以称为符咒。”
  “你再往下画,由点连面。”
  钟煜什么都没有听到了,他屏息,沉默看着,呼吸就在沈怀霜耳畔,他专注瞧着,思绪纷纷扬扬。
  然后,故技重施。
  符咒又在最后一笔上出了差错。
  钟煜:“先生,再讲讲?”
  沈怀霜微微颦眉。
  平时他给钟煜讲东西,也从来不需要讲第二遍。这符咒也不是很难,钟煜自己学看都能么明白。
  怎么今天教起来这么费劲?
  他还是清了清嗓子,道:“行,再来。”
  ……
  “……你听明白了么?”沈怀霜又讲了一遍,他转过身,微动一下,后背就贴上钟煜前襟。
  那个胸膛热度很高,像是个炽热的火炉。
  沈怀霜耳畔后有呼吸拂过,他理应当一阵风吹过,莫名地他朝旁边躲了躲,稍微避开了些。
  耳畔微痒,他觉得有些热。
  沈怀霜又回头,才开口问了句,身后人居然望着他的眼睛,嘴角忽而弯了一下。
  那个笑多少有些得逞,黑沉的眸子里沉色渐渐消散,犹如江上飘荡的涟漪,荡漾开去,连眼底都是笑意。
  沈怀霜身上像滚过热浪,热意又刹那退散了下去:“你是故意问我的?”
  少年笑容顿了一下。
  沈怀霜起身,被褥窸窸窣窣,他卷走了钟煜身上的被子,半低头时,黑发擦过下巴,清明的眼里晃过水光。
  他推了钟煜一下,清了清嗓子,冷道:“下去。”
  “先生,先生。”少年的话语急促,“我、我听明白了。”
  谁教他这样的?
  “下去!”
  沈怀霜又推了钟煜一下。
  “先生,先生。”钟煜抬起臂膀,挡了两下。他躺在原地,又结结实实挨了沈怀霜两下打。对面没到他,他就越发忍不住,越躲越想笑。
  “你别推我,我要掉下去了。”
  沈怀霜不让,钟煜又从前面反抓住他的手,小心地避开了沈怀霜虎口处,被褥窸窸窣窣,钟煜干脆把沈怀霜扑到,连着被子,他和沈怀霜像扭打在一起的兽,扭打过了,又互相扑在一起。
  他们压在被褥上,滚了两圈,身上覆盖着白色的薄被,像落入一个极其隐秘的幻境中。
  “先生,我抓到你了。”
  钟煜和沈怀霜平躺在一起,他只是松松地抓着沈怀霜的两只手,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抓住了所有,缓缓把那双手扣了下来,那双黑沉的眸子一暗一亮。
  他躲在被子里,像暴雨时找到了避雨处的动物,抬眸时,像落了极安定的光。
  沈怀霜在他身侧看他,目光嗔怪,却没松手:“你夜里找我,到底做什么事?”
  “就是想找你。”钟煜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想留在你身边,看看你。”
  “在画境的那几个月。”
  “我很想你。”
  钟煜缓缓说了出来,那些独自在画境渡过的日日夜夜,在那几场深如深渊,几乎让他爬不出来的修罗梦境里。
  想这样就和沈怀霜躺在一起。
  在夜里同寝也好,他特别珍惜他每个月出来的那一天,想为他着很多事。
  “先生,你知道吗,我想你。”
  沈怀霜有一瞬的停滞,少年又抬头,触及到了他的头发,像拨开重叠的云雾。他好像看到了苍茫星海中一颗极明亮的星星,落空而来。
  被褥蒙住了他们两个人,空气在抽走,刚才泛起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那,他有想过钟煜么?
  沈怀霜忽而反问自己。
  钟煜收了手:“先生,你给我讲点别的东西吧,我想听。”
  沈怀霜转过身来,手肘撑着床头,压了压心绪。
  他静静等着钟煜开口,随时从乾坤袖中取出书目,道:“为什么要我讲?”
  钟煜和他并肩靠在一起,撑在枕头上看他:“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给我讲过东西。”
  “最寻常的书。诗经、论语,都可以。”
  “先生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怀霜从乾坤袖中抽出诗经,在床头展平,又问:“可是那些,你不是都明白的么?”
  钟煜:“你讲就不一样。”
  沈怀霜无奈一笑:“哪里就不一样了。”
  书页翻动时,钟煜发上的马尾松了下来,发带垂在肩侧,偏头望过来:“我常常想,如果我再早一点遇到你会怎么样。”
  “你是不是会早一点教我读书,教我道理,看我成人。”
  “或许,我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沈怀霜淡淡笑了下,笑却不如眼底:“你不遇见我,也会遇见别人。道理是你自己明白的,要说这些年,我真的做了什么,好像也没有。”
  “那是不一样的,沈怀霜。”钟煜一字一顿答,“不一样。”
 
 
第57章 君子如玉
  话落,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很早之前,钟煜破口喊过沈怀霜的名讳,那个时候,他并不在意这个师长。名字只是名字而已,他恨不过沈怀霜在马车上阻拦他,想怎么叫便怎么叫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钟煜这一声说的太直接了。
  沈怀霜这个名字,哪怕是同辈之间,也应该喊字号,或者别称,断断是不会用姓名直接称呼。
  刚才那声亲近得像是沈怀霜的身边人。
  说话的人只是极其自然地唤了他的名字,而沈怀霜也自然地接纳了下来。
  深夜寂寂,床头烛火闪动,他们支撑着臂膀,互相望着彼此。
  竹屋下,如墨的夜色从烛火的光芒延伸出去,等他们回过神来,一时间竟忘了他们之间年纪差了很多,身份差了很多。
  沈怀霜转过头,错开钟煜的视线。
  沉默间,其实他想问钟煜,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但短暂停顿之后,他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要我给你讲课么,从前你的夫子都是怎么教你的。”
  书本在手上跳动,篇章页页翻过。
  夜色茫茫,钟煜从旁边看着沈怀霜,发丝松了下来,垂在颊边。
  他望着泛黄的书本,在哗哗书声中,所有声音都沉静了下来。
  钟煜干脆随口提到了从前的事情:“从前,我的夫子大多耐心都很差,若是答不上来,就会用戒尺敲上来,几乎不太有悉心教授的人。”
  他怕沈怀霜担心,略过道:“所以我曾经一直想,如果有先生能耐心给我授课解惑,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哗啦书声停下。
  就在钟煜以为沈怀霜要给他讲授道义时,修长指节点在书页上:“你想听哪一个篇目。”
  沈怀霜翻开诗经,自嘲般笑了笑:“不过诗经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再深点我没法给你解答,只能念给你听。”
  “我做你正经的先生,能耐还不够。”
  钟煜拖着腮,发带垂在他背上,偏头望过去。
  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又像是融了进去,如夜风徐徐而过。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说完这一段,钟煜那双眼望着沈怀霜,又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短暂停顿后,他没有说话,直到重新听见了屋外的夜风,他又缓缓道:“先生,这是哪一篇?”
  沈怀霜低头翻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宣纸上,答道:“很早之前,我开蒙的时候夫子也给我讲过淇奥。”
  沈怀霜淡淡望向书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一字一句地诠释了起来。
  “有匪君子,匪,同斐,意思就是富有文采。”
  “有匪君子,连在一起就是有文采样貌的君子。”
  “终不可谖兮,终,永远,谖的意思是忘记。整句话的意思是,如此这般君子,让人永远也忘不了。”
  夜色里,钟煜那双眼像淌进了月光。
  在山下时,他曾听师兄弟提起过山下的许多话本。
  有些话本是写给女孩子看的,但偏偏崐仑的少年闲来无事也会读,指着书本上,追着师兄弟絮絮叨叨。
  ——让人永远也忘不了的人。
  哪怕师兄弟再嘲笑那些话本中人。
  钟煜却觉得,不管往后余生还多少年,不管他再遇见多少人,他已经遇到了惊艳他一生的人。
  从初见时那极其精湛的一剑也好,时至今日长久又纵容的陪伴也好,没有人能比沈怀霜更让他在乎,也没有人能够再代替沈怀霜成为他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个晚上,钟煜听沈怀霜从诗经念到史记,从大学衍义谈到天南海北,好像他没从沈怀霜嘴里听到过那么多话。
  他觉得很新奇,好像很多平静的体验都是沈怀霜给他的。
  于是他投桃报李地想给沈怀霜更多的东西。
  他希望和沈怀霜能有很多个将来。
  他希望沈怀霜能陪他更久一点。
  他还要登顶更高的巅峰,足够强大到能站在他身侧。
  再将来,等他足够有资本去陈述心意的时候,说喜欢他的时候,他能不能也等来沈怀霜的一句——我也如此。
  室内,灯油即将燃尽,烛光明明灭灭。
  诗经合了起来,在最后那一下烛火扑闪后,钟煜的身影如墨色剪影,他起身坐了起来。夜色如浓得化不开的墨,他眼里落了月光,眼前所见都是朦胧的。
  沈怀霜润了两下嗓子:“灯都灭了,你不休息么?”
  “先生。”
  “以后多让我来陪陪你,好么?”
  沈怀霜没有与人同居的习惯。
  听山居除了沈怀霜以外,留客都很少。
  钟煜话落时,沈怀霜好像听到了从前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那句话融在了浓郁夜色里,又随风化在他的呼吸间。
  刹那,如坚冰融化,流水潺潺。
  忽然,他好像开始明白玄清门无情道最后一层境界。
  从前,他问过元白道人,问他,当他把他那套剑法用至巅峰以后,还有境界么。
  元白道人笑答: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那是无情道之后的境界。
  在玄清门时,沈怀霜并不明白,天地不言仁、不争仁,世间万物在大道眼里并无区别,又从何而来的情有独钟。
  他问元白道人,请他解惑,可这问题他的师父从来不会回答他,要他自己悟。
  可自从那颗道心重塑以后,沈怀霜却察觉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东西,哪怕道心坚固如从前,对心绪、情感有种种约束,可他仍然能感觉到压抑、约束之下的情愫。
  那是新的境界。
  区别于道义不悟,道心会随之扭曲、破碎。
  只可惜那东西捉摸不透。
  沈怀霜才抓住一点它就转瞬即逝,一缕风似的溜走。
  月上柳梢,笼罩开一地清冷色。
  光影照在室内,跳跃着,落在无量剑上。颤枝银柄的剑身焕出白光,亮了又亮。
  沈怀霜回答道:“听山居你想来就来,在这里你做什么都行。”
  被褥翻了过来,盖在两个人身上,像海浪上涌起了巨浪。
  隔着半人的位置,钟煜把臂膀落在沈怀霜脖颈下。白被铺展,他们枕在了一起,沈怀霜只沾了一下,旋即起身,又给钟煜推了回去。
  “不用这样。”沈怀霜一本正经说着。
  “上来。”钟煜压着按捺不住的冲动,道,“你靠着就好。”
  “我今天就赖着你,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次日晨起。
  钟煜从沈怀霜床榻上醒来,却发现身侧的位置空了。
  他臂膀上无人,看到空白床铺的瞬间,心底竟空落落的,那一个瞬间,他发现自己强烈地不习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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