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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顾之徒(穿越重生)——明月南楼

时间:2024-03-14 09:12:01  作者:明月南楼
  沈怀霜身后罗列像铺陈开雀屏,又像把他困在樊笼中,身上白衣如故,但好像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关在这里。
  钟煜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摸索过每一个指节,揉捏着,像是要给他纾解疼痛,企图把它弄得暖和些。
  他又蹲了下来,仰起头,捧着沈怀霜的手道:“你灵气不够,我把灵气全输给你,你若觉得不舒服,我让金铃索再松松,想去哪里和我说一声,你若愿意,我陪你去。我身体也好得很快……”
  “子渊。”沈怀霜手滑过钟煜的面庞,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看着钟煜,又挪开目光,缓缓启口,道,“你锁着我是没用的。”
  钟煜眸子一顿。他像全然没听到沈怀霜说的那句话,忽而拉扯嘴角,涩涩笑了下:“你倒是惯会糊弄人的。之前你也很喜欢骗我,总拿我不知道的东西推脱。”
  沈怀霜手仍贴着钟煜的面庞,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真的到了飞升之时,哪怕我不在灵气丰饶之处,天雷还是会来。在崐仑飞升和在大赵飞升的区别,只有灵气足与不足,若我不以抵抗,结局也不过是灰飞烟灭而已。”
  沈怀霜垂下眸子,长睫掀动,眨了两下,他拉住了钟煜的手,低头望了过去,用平静目光和口吻,道:“之前我没心平气和你说过,如今,我说了,你会希望我灰飞烟灭么?”
  哪怕暖炉里燃烧着金丝瑞炭,暖意也似乎随之骤降,涌来层层凉意。
  钟煜握着沈怀霜的手,一动不动:“什么时候的事?”
  沈怀霜:“不多时,最长不过几个月。天雷会来找我,渡劫时我本该在崐仑,哪怕大赵灵力稀薄,它照来不误。”
  钟煜跪得身上朝服都皱了,明光一晃,他缓缓站了起来,大腿和膝盖上,衣服满是褶皱,他低头,望着沈怀霜,看了会儿。
  几个月……
  几个月……怎么会那么快。
  沈怀霜抽开了自己的手,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放我走?”
  话语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落在青年心上。
  钟煜听得脊背发凉,那些妄诞早已灰飞烟灭,他像是从万丈峭壁坠落,陡然被摔得粉身碎骨。
  “……”钟煜几乎在用气音回答,开口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想再不能说什么。
  “你别问我。”钟煜面庞紧绷,长吐一口气。他又握住了沈怀霜的手,抬头时眼底还有悲色,可他的眉头没再皱一下。很快,他用平静去掩饰失望,一层层盖住了它。
  “毕竟几个月,也能有几个月的寒来暑往。往多了算,我们还能有两百日。”钟煜居然还能坦然地开口,像是没有听到沈怀霜说的话。他很少乐观,也从来不乐观,却执拗地和沈怀霜一条条陈述道。
  “两百日也有两百日的过活,算上日夜,我们还有四百个日出和日落的半天。”
  “你看,少一天就会珍惜一天,也许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能想通了。”
  “就像之前我和你说的那样,我们一起住,到哪里都可以。”
  “先生,我们一起搬出去吧。”
  天边一声惊雷,破开了春夜的浓雾。
  春夜来临,屋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一场雨,落雨声不断,夜风吹动廊上的宫灯,灯光一晃一晃,光芒落在沈怀霜和钟煜身上。
  宫灯摇晃,沈怀霜落在摇晃的光下,如同落了满身白昼。
  明暗交替时,钟煜在沈怀霜面上看到了流传的光,他望着他,对着他低笑了声:“你觉得怎么样呢?”
  “对你来说,我就有那么重要么?”沈怀霜的声音好像很困惑又异常清醒,“有什么必要,要你一直这样待我。”
  “你之前也不是总觉得,我们这样什么都不是么?”
  钟煜说着从沈怀霜身前离开,他背过身,立在陈旧的书架前,躬身翻起一个古朴的匣子。匣子开合,他抬臂牵扯到了肩上的伤,险些把匣子都摔地上。钟煜稳住手,缓缓打开了它,“很早之前我就把这个东西留着了。”
  沈怀霜靠着椅背,偏头沉默时,几乎不能再抬头看去。他抬头时,心底又像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他在那团雾里看什么都不分明,可有什么东西又藏在那团雾的后面。
  庚帖朝沈怀霜举了起来,钟煜躲在庚帖之后,像把自己藏住了,又像给沈怀霜变戏法一样,要逗他开心。
  “沈怀霜,我对你是——”说到这里,钟煜声音哽咽了,但他又提了口气,笑了下,“是很诚心的。”
  “起码在崐仑的时候,一直如此。”
  “最早之前,我们是师徒。师徒之间喜不喜欢这种话不能随便说。”钟煜又绕到了桌子前,落下庚帖,他撑着桌面,低头在砚台上倒了清水,墨锭一圈圈在砚台上磨着,磨出来的墨汁却是明亮的金色。
  “所以我就是一直想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崐仑了,我好好在崐仑和你说一回。”
  “你不明白情意也好,推拒也好,我们总要试一试的。而且兴许……”钟煜手一抖,那块墨锭落在了砚台上。他找锦帕裹了墨锭的尾端,抖着手,仍是低头道,“兴许你想的,和我想的,也是一样的。”
  墨汁很快磨了出来。
  沈怀霜沉默地看着,好像那点金色晃到了他。低头时,他心口也抖得好厉害,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让他觉得好闷、好沉。
  所有的话都倾压下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这事这样便这样吧。这帖子被我藏那么久,总要见人一回。”
  “我想着你这事这么久,也总该要一个结果。”
  钟煜又捺了几下墨笔,确保在宣纸上勾出的金色足够浓厚纯正,他又收拾了一圈桌面,除去桌上所有的杂物。他跑到了沈怀霜身前,从后面抱住了他,下巴搁在沈怀霜肩上。
  “来了。”
  沈怀霜不动。
  钟煜也就靠在他身后耐心地等他。
  沈怀霜动了动。钟煜也起身揽着他的胳膊,臂膀虚虚摁在他肩上。
  沈怀霜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上,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他想他要是不愿意大可以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他不想写就不想写。
  他不想见钟煜就不见。
  可他被钟煜抱着,扶过了所有能支撑的东西,挪在书桌前,指尖上递来了墨笔。
  他低头看向了那张墨红色的庚帖。
  庚帖颜色红正,红纸扉页镂了梅花的形状,不同于任何一份庚帖,红梅落笔被人亲绘,每一笔都很工整,落笔极其珍重。大概物主做废了很多张才得了这无暇的一页纸。
  ——要它世间独此一份,唯一不二。
  历来男婚女嫁,以表嫁娶之意。
  庚帖上要写姓名、八字,男方定亲也要送钗、钏、果,女方要用笔墨纸砚答复。求娶之前,要送大雁,还请人算八字。
  沈怀霜早忘了自己八字是什么时候,钟煜从后面揽着他提笔的时候,他头脑里很空,好像连落笔也不会。
  笔握在手里,他压根没动,也没用力。
  身后,钟煜握着他的手,额头靠在他肩上,一字一句地写。
  「我与先生,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不学杨郎,南山种豆……」
  钟煜的字写得很工整,好几次碰到伤口,他笔尖都要停一停,唯恐把字写歪。狼毫落在纸上,沈怀霜眼前字都不像字,好像所有的字都拆开了,只认识笔画。
  写到最后一行,钟煜笑叹了一声:“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和我认识了很久,世上再不会有你这般对我的人。而我也不会再选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沈怀霜眼底朦胧了,眨眼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从来不曾这样落过泪。分明没什么情绪,心底也是冷的。
  可泪水再淌,就要落在纸上。
  他又不想把这份庚帖弄脏,偏过头,敛起下巴,让它淌在了脖子里。
  他没把这份庚帖太当真,空口红纸而已,没有见证,没有结心,写了也不代表什么。
  “庚帖最后一句话要写。”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金墨书写在纸上,沙沙作响,一笔落下。
  钟煜从后面抱了他很久,久到整间屋子里只有炭火焚烧的声音,他又牵过沈怀霜的手,沾了沾金色的墨,展开了那张墨红色的庚贴。
  “你看这里是你的名字,旁边就是我的。”
  “时间就定在癸卯年二月初一。”
  “这样我们两个人就不是没名没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如此,便是礼成了。”
  钟煜牵起沈怀霜的指节吻了一下。
  他低下头,在沈怀霜面上落了一个吻,又吻过额头,吻过眼睛,最后揽着他的腰,吻在了唇上。
  钟煜贴在沈怀霜唇上笑了一下,这个吻全是泪水的咸涩味,他却像尝到了一颗糖,越尝好像越甜。他尝了一口还不够,讨糖似的,要了一颗又一颗,好像要把从前欠下的都补上。
  “你想先从哪里开始走?你说,我们先去川蜀好不好?”
 
 
第116章 最后的四季
  钟煜很快从皇城里搬出来了。
  他在青城山找了一处屋舍,那一处屋舍真正居于高山之上,上山的时候,沈怀霜撑着竹杖,跨过爬满青苔的长阶,他腿一直迟迟未好,走两步,就要停一下。
  两人搬到山里,正好是春天的时候,春来山上冒了很多绿植,绿芽脆嫩。
  沈怀霜低头时,恍然也给他一种还在玄清门的错觉。
  他不过低头多看了两眼,钟煜就在他屋子前就搬来了这样的灌木,屋子前还栽种了梨子、杏花,满庭留芳。
  钟煜说,等过了秋天,还能摘下果实。
  那处房子就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春来天气很好,今年大赵也不热,钟煜总是会带沈怀霜出去。
  乘舟过江的时候,沈怀霜总是会看着水里的影子,他在水底看见自己离开,又启航。
  沈怀霜在水底望着,望着,总会在船头看见钟煜依靠着船背,就那样望着他。
  望着他的眼睛里含着笑,好像他们在这个时候才能平静地对视。
  沈怀霜也不是没想过要走,他身上还落着钟煜给他下的金铃锁,只要他离钟煜远了,两个人身上都会传来刻骨的痛,谁也离不远。
  有时候夜深了,沈怀霜就靠着船舷睡着,他枕在自己臂弯上,睡着以后,身上总会被钟煜盖上外衣。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先听到了钟煜胸膛的心跳,还有那句永远不变的问安,“先生,你醒了?”
  沈怀霜从来不会回答他。
  他时而想过自己太沉,压着钟煜一晚上不好,时而又觉得压不死他,压死他才好。
  他们几乎把半个大赵都跑遍。
  川蜀之地爱吃辣,江南的渔舟小调悠长好听。水泽之地丰饶,沈怀霜居然还在那里看到了白鹭。那只鸟在他们面前飞过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春天的时候适合出游,天气闷热了,他们就在山上度过。
  山里纳凉再凉快,盛夏的时候,房里缺了冰块,也缺了排热的风车和水流,沈怀霜会浑身热得出汗,他心再静,到底比不得在宫里。
  钟煜总是抱他很紧,哪怕沈怀霜总是背对着他。
  沈怀霜一动,钟煜也睡不着。
  夜里闷到不行,钟煜会和他一起搬出去,幕天席地,就睡在屋子前的长廊下。长廊下还挂了风铃,风过的时候,叮叮作响。
  清水般的声音像缠了谁的旧梦,也和他们最早住在一起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钟煜总是有办法找来这些旧东西,沈怀霜不好睡,他就把他抱在怀里,用冷水擦过他的额头、臂膀,笑着和他说:“是不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旧法子。拿凉水擦了后背,再躺席上就不热了。”
  “你等等我,明天屋子里就不会那么热了。”
  到了第二天,钟煜从山里开凿了处地方,引泉流而下。
  他还会从山下运了冰块上来,那么大一块冰,也不知道他怎么背上来的。
  搭建凉棚时,他把冰放在沈怀霜屋子里,自己就在大太阳底下,劈着手里的木条。水轮如同一整座屋子般高,它做好的那天,屋子里不用冰块也就很舒服了。
  泉流推动水车,水车吱呀轮转,运送水流从屋檐而下,带来满室凉意。
  宫里来信了,钟煜会在凉席上从后面抱着沈怀霜,握着他的手,在矮桌上写字。
  他还会把信交给沈怀霜:“先生,我想你念给我听。”
  一切就像回到了崐仑那个时候。
  比起从前那个时候,钟煜更会依赖和撒娇,他会把下巴靠在沈怀霜肩上,放低声音,会抱着他,缠着他,求着他。
  沈怀霜接过手里的信,凝神看上一会儿,就会念给他听。念到要紧的时候,他背上的呼吸总会沉一下,接着,他臂膀上也会贴上一双手,钟煜吻上他的脸颊,再和他一起回信。
  很多时候,两人写着写着,钟煜就会从把手探进沈怀霜的后腰,再把外衣从脖颈后褪下来。
  沈怀霜摁着桌子,刚才那一笔被他拖得很长,墨汁沾在指节上,他身体抖起来的时候,钟煜倾压着他,自上而下地捧起他的手。
  墨汁被悉数擦去,又被钟煜低头吻过每一根指节。
  “这样就满肚子都是墨水了。”沈怀霜听见钟煜笑着说了,他又被钟煜牵着手,触摸到了青年的腰侧,掌下薄薄贴着熟悉的肌理和温度,再触摸过胸膛。
  “算不算是被先生教得满腹经纶?”
  反正这件事躲也躲不掉,沈怀霜就干脆不和钟煜反抗。
  钟煜不会伤害他,他也懒得和钟煜再起争执。
  钟煜也总会把他弄得很舒服,事情到不了你请我愿的地步,好歹也算感觉不赖。
  沈怀霜很难形容那种刻骨的记忆,好像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要了命地把他送上云端。意乱情迷的时候,沈怀霜也费力地睁开眼睛也会想,他和钟煜这样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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