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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世界的风(近代现代)——一于骥

时间:2024-03-16 09:29:08  作者:一于骥
  厕所静悄悄地,隐藏在进门口。
  域淙没在房间。
  林谷禾松了一口气,躺了一会儿又倏地冲进厕所,他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从青红的胸膛扫过,又再次回到胸膛,他滞缓地将手放在云跳过的耳垂,长久的不发一语。
  域淙出门了,给林谷禾发了微信说他打算在布拉格再待几天,林谷禾没有异议。
  林谷禾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域淙。
  不知道域淙注没注意到,因为他时常在林谷禾起床前出门,在他睡觉后才回酒店。
  林谷禾有时候装睡,有时候装着装着睡了过去,只是有一次感觉背上传来丝丝凉意,他迷迷糊糊睁眼,好像看见了域淙站在他的床边。
  他忘记自己是否有跟他说话,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出于内心的小九九,他既好奇域淙出门干嘛了,又无比因为域淙不再酒店而感到自在。
  这几天,林谷禾几乎白天都会去老城的天文钟下,和不认识的游客一起仰望天文钟,一遍又一遍地看整点表演。
  他在老城广场又听了两场交响乐演奏,只是域淙不在身边,他并知道他们演奏的音乐叫什么名字,指挥也并不会告诉观众他们演奏的是什么样的曲子。
  观众们居然也默契的不问,沉静的听,音乐结束毫不吝啬的献出掌声。
  他应了跟域淙说的那句话,他的故事里只有域淙一个人。
  可他现在却对域淙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想起与域淙有关的回忆,他头疼的走开,第二天又踏上原来的路。
  这天,太阳格外晒,林谷禾在老城广场找了一个阴影的角落,刚好可以看到将整个天文钟装进眼里。
  广场依旧熙熙攘攘,声音十分嘈杂,林谷禾接到了韩天的电话。
  那天他急忙忙地切了电话,过后一直没有回复过来,林谷禾惯例给他发的消息,他偶尔回复一句,偶尔没有回复。
  林谷禾也不在意,许多事情需要的是时间,虽然韩天有些反常,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林谷禾接通电话,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他问韩天在干什么。
  韩天的声音听起来也没了往日的活力,“操场上看月亮呢。你呢?”
  “广场上看太阳呢。”林谷禾说。
  韩天没接,林谷禾也没说话,望着天文钟发呆。
  过了一会儿,林谷禾问,“你给我打的是微信吧?”把手机拿起来看一眼,确认是微信又将手机放耳朵边,没说话。
  小拇指不经意撩过耳垂,梦里的画面纷至沓来,林谷禾慌乱地打破沉默,猜一个命中率最高的理由,“怎么了?失恋了?”
  “反了。”韩天有气无力。
  “什么反了?”林谷禾一头雾水。
  “我可能要恋爱了。”韩天有点崩溃的说。
  要恋爱还如此萎靡,的确非常反常,林谷禾一口气提起来,精神了一点,“你这次谈的对象比你大多少?超过十岁了?”
  “……”
  对面没有传来声音,林谷禾又问,“不会可以当你妈了吧?”
  “……”
  林谷禾吸了一口气,“别让阿姨知道,我怕她打死你。”
  话筒里传来音乐声,还有男生女生的欢呼声,林谷禾听见韩天在刹那的寂静里说:“比我小。”
  虽然在林谷禾看来,韩天找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女生也不是太大的事情,但他表示理解,有一天一个人的理想型突然被某一个人颠覆,任谁都不会平静的。
  又过了两天,林谷禾中午去了一趟邮局,回到酒店居然看见了域淙。
  好多天没看到他,突然一下见面,林谷禾居然感到害怕还有一丝隐晦的欣喜,他在门口踌躇了两秒,盯着域淙缓慢地眨了眨眼,才慢慢走进了房间。
  域淙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抱着一台电脑坐在单人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见林谷禾进来,问他,“吃饭了吗?”
  林谷禾脑海里说这么大半天了怎么可能没吃饭,但手却自己有意识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私自与眼睛对上线,下午2点27分,非常精确的数字。
  林谷禾不知道自己同手同脚了没有,他从域淙身边走过,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来——他快坐到自己的枕头上了。
  问别人吃饭没,很有可能是自己没吃,因此,林谷禾问,“你也没吃饭吗?”
  域淙的视线从电脑里抬起来,看了林谷禾一眼,“你想吃什么?”
  林谷禾不知道域淙从哪里变出来一台电脑,之前的包看不出能装下一台电脑的样子,他有点好奇,但又强制自己将视线转移出去。
 
 
第二十六章 布拉格(9)
  域淙抬头刚好抓住林谷禾看过来的视线,他已经看过来很多次了,问,“很饿了?”
  林谷禾偷看被抓包,低头装模作样地在手机上点击,一副很忙只是抬头偶然对视的样子,“嗯,你不饿?”
  域淙没说饿也没说不饿,低头在电脑上又噼里啪啦的敲,没一会儿,合上电脑,站起身看着林谷禾,“走吧。”
  林谷禾“噌”的一下站起来,对上域淙的视线,踏出的几步都带着踩在荆棘上的紧张,缓慢又谨慎,快走到他身边时,连呼吸都配合着又缓又静。
  往常林谷禾已经大大咧咧走在前面,或者走在域淙身边,今天却坠在他身后,与他维持一到两步的距离。
  林谷禾走在他身后,感觉奇异的安全,域淙的白T带着并不凌乱的横褶皱,像一条一条阴影的线条,林谷禾盯着那几条褶皱看了又看,觉得这几条褶皱也带着主人的冷傲,要不然为什么连这几条褶皱也如此可爱?
  几天不见,林谷禾觉得域淙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居然后知后觉觉得庆幸,幸好当时做出与域淙理相同发型的决定,虽然寸头并没有发型可言。
  心里那点侥幸的愉悦并未持续太久,林谷禾又带着懊恼审视自己扎手的寸头,并前所未见地没有厌恶自己这张还不错的皮。
  域淙按照林谷禾说的“都可以”选择了一家环境雅致的中餐,自从来了布拉格他没再吃过林谷禾做的菜,此刻吃上色香味俱全的中餐,心里居然有点怀念林谷禾扒拉草地做的野菜。
  他的导师与捷克查理大学合作的项目在收尾阶段,他只负责一小部分的数据处理,域淙原以为林谷禾会询问他在忙什么或者询问什么时候出发,没想到对面埋头吃饭的人像静静等风的蒲公英。
  不知是不是心里心虚,一顿饭林谷禾眼里只盯着眼前那道回锅肉,筷子也一直在碗周围,等快速吃晚饭,放下碗筷,才不经意将视线从域淙的脸上扫过。
  之前林谷禾买药膏的时候也给域淙带了一管,不知道他是否有涂,嘴角的痕迹淡了很多,不仔细看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它曾经非常倒霉地撞上林谷禾的拳头。
  “不是很饿?”域淙问。
  拄着手臂发呆的林谷禾滞缓地将视线聚焦地域淙脸上,察觉自己看起来可能有点呆,他直了直背,“饱了。”
  过了一会儿,域淙又问,“背怎么样了?”
  每次往肩胛骨涂药膏实在不便,林谷禾以他的手臂反转的最大限度也只涂了部分,后面几天没再继续上药,现在基本没有疼痛感,想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无法直视自己肩胛骨上的那片青紫,他的手指触上背部时,那些被强制丢掉的记忆又会带着熟悉的触感卷土重来。
  林谷禾视线瞥向餐桌上那支洋甘菊,抿了一口柠檬水,“早好了。”他的手指拨了拨小花瓶里的洋甘菊,佯装自然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这不是林谷禾想问的,他更不想催域淙上路,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暂时还不太想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域淙待在一起,但他又想说点什么。
  域淙挑了一下眉毛,心想,风吹过来了吗?
  他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放在碗边,在林谷禾的视线里,他放在筷子尾部的手指白皙修长,林谷禾忍不住想‘为什么连手指都那么好看’,域淙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很着急?我手里的事情没忙完,再待几天?”
  林谷禾暗自吁了口气,爽快地点头,“好啊。”
  听他话里的意思一定是还要再忙一段时间,但林谷禾心里其实非常想问‘你在忙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不着急。”
  域淙看着他没动,林谷禾又喝了一口柠檬水,假装没看见,但他感觉他正被山火炙烤着,在成为一块焦炭前,他对他如今小心翼翼的样子感到生气,“看我干什么?”
  域淙向后倚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翘着腿,声音有点饭后的慵懒,“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什么?”林谷禾拿着水杯的手顿在唇边。
  “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之后几天,域淙依旧早出晚归,林谷禾为了避免和域淙偶然碰面的情况,林谷禾中午也不回酒店,只是有一天他骑着车经过面包店的时候,突然想域淙早上都吃的什么呢?
  林谷禾站在橱窗前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他骑着车离开橱窗,过了几分钟又急急骑了回来。
  他走进了面包店。
  那从天起,林谷禾回酒店会带回一块面包和一盒羊奶,有时候是三明治,有时候是果馅面包,有时候是摩拉维亚黑面包。
  除了第一天林谷禾贴了一张便利贴让域淙出门的时候带上,之后林谷禾都只是照旧将孤零零的牛奶和面包放书桌上。
  早上起来,空空荡荡的书桌就像是林谷禾清晨爽利的心情,然后带着说不清的愉悦蹬上山地车去那家面包店买跟域淙一样的早餐。
  这天阳光正好,林谷禾骑着公路车经过布拉格城堡外的查理大桥,柔和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伏尔塔瓦河面上,泛起一片金色的涟漪。
  河水轻轻拍打着桥墩,发出宁静而悠扬的声音,他站在桥上看着流淌的伏尔塔瓦河,有个拿着中国国旗的中国导游站他旁边问,“中国人?”
  林谷禾想他之所以猜测的如此准确,刚才必然是看见他蹭他的解说了。
  林谷禾原本对这桥的历史没有太多兴趣,但不论是谁,对八卦总是不可避免地给予更多的耐心,因为被同胞围在中央的中国导游指着查理大桥的第三个拱门下方讲解道:“这个雕像是圣约翰雕像,位于查理大桥最显眼的地方。
  圣约翰雕像是一尊描绘圣人约翰·涅波穆克的巴洛克雕像,你们可以看到,他身穿牧师长袍,头戴牧师帽,手持十字架和棕榈枝。
  圣约翰原来是布拉格的牧师,当时波西米亚王瓦茨拉夫四世的王后若菲耶有一个情夫,她向牧师约翰告知了此事,并希望他保密。
  当国王知道了若菲耶的事情后,逼迫她说出情夫是谁,若菲耶坚决不说,直到最后被残暴的国王割去了舌头。
  而后,国王又逼迫约翰说出王后的情人,约翰坚守牧师的圣责,坚决不说出王后的秘密,国王气急败坏,下令将约翰从查理大桥扔进伏尔塔瓦河。
  河水见证了他的忠诚和牺牲,圣约翰被认为是妇女的守护神……”
  林谷禾站在人群的外围,这位中国导游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尽管他不是有意蹭他的解说,但也的确是将这个关于波西米亚王瓦茨拉夫四世的绿帽经历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有些尴尬的伸手,简单自我介绍后,得知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的年轻导游叫陈浮杰。
  “你是过来旅游还是在这边读书?”陈浮杰问。
  林谷禾摇头,“都不是,只是经过这里。”他看了看刚才还将陈浮杰围着中央的同胞现下四下散开。
  陈浮杰果然是步入社会的聪明人,他跟随林谷禾的视线看了一下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他们有两小时可以在周围看看。”
  林谷禾点点头,“那这两小时你就在这儿等着吗?”
  陈浮杰叹了一口气,“是啊。”然后又表示,“不过地接要轻松些,他们有国内的导游跟着,有什么事儿会通知我。”
  刚才林谷禾大致看了一下,这个旅游团里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有些可能语言交流不是那么容易,要是出了事儿找不到导游是挺麻烦的。
  如果是之前,林谷禾出于礼貌可能会问‘导游还分国内和国外吗?’但就其本意,他并不太想于人交流,因此只是朝他点点头,然后看着流淌的伏尔塔瓦河没说话。
  陈浮杰一直站在林谷禾旁边没有说话,林谷禾有点尴尬,朝他颔首打算离开,正推着车走了两步,听他问,“你经过这里是今天就要走吗?”
  林谷禾想,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他没问,域淙也没说。
  他回头模糊地说:“应该不吧。”
  聪明的社会人自然也抓住了关键,“应该?”
  林谷禾摸了摸寸头,“暂时还没定,我在等我朋友。”
  陈浮杰“哦”了一声,“你朋友在这边旅游还是工作?”
  林谷禾心中突然就对这个年轻导游起了防范,他太聪明了,明明看起来问的问题如此随意,但却每一个都像在探听他的隐私。
  他一面感觉到些微的冒犯,一面又被戳到了痛处。
  域淙每天在做什么,林谷禾自然十分好奇,但却鉴于自己的内心不可描述的胡思乱想,只能装作自己一点都不在意。
  可能是没有得到林谷禾的回答,陈浮杰自行答道:“都不是?”
  明明是问句,林谷禾却从他表情里看出了自信。
  【作者有话说】:导游的导游词引用:
  [1] 张德苏.欧游观思录[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22:118.
 
 
第二十七章 布拉格(10)
  可能是出于捉弄,也可能也出于对对方没有分寸感的反击,林谷禾笑了一下,笑的真挚又大方,“不如你猜猜看?”
  林谷禾又一次将面具戴了起来,灿烂的笑容将原本丝丝缕缕的阴郁藏到黑暗无人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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