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杰愣了一下,伏尔塔瓦河的河面是金色的,青年的笑容也是金灿灿的,见他如此反应,不禁开始怀疑此前的猜测,心里也越发觉得有趣,“猜什么?猜你的朋友是旅游还是工作?”
林谷禾的笑容仍扬在脸上,耸耸肩随意地靠在桥栏,背对着伏尔塔瓦河,“都可以。”
“不如我猜你吧?”陈浮杰笑着说。
那种被打探被好奇的冒犯,林谷禾不喜欢。
流言刚开始出现在大学校园时,周围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也是这样,带着自以为是的关心或者自以为主动传达善意的搭话,试图从新闻中心探听流言的真实性,然后再以他作为谈资,丰富他们在那一刻的大学生活。
而此刻的陈浮杰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刚好身边又有一个可以获得乐趣的途径,以此打发两小时的无聊而已。
林谷禾忍着心里的不悦,自虐般引导他进入他最讨厌的话题,他轻笑了一声,洒意地说:“我有什么可猜的?”
陈浮杰也倚靠在桥栏上,眉眼带着一丝盎然,“你很有趣。”
林谷禾心想,是了,我是挺有趣的。
“是吗?”林谷禾像尽职尽责的捧哏,看了一眼陈浮杰,好脾气地说:“那你猜猜看。”
“你现在是单身。”陈浮杰笃定地说。
林谷禾掩饰地很好的表情,此刻微微皱着的眉头倒是肯定了陈浮杰的猜测。
他能把好脾气留给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不能留给域淙,不然为什么域淙非常倒霉地挨了一拳,而这个陌生人却完好无损地站他旁边?
陈浮杰受到鼓励,信誓旦旦,“你喜欢你朋友。”
林谷禾敲击手臂的手指停在半空,过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点着手臂,节奏却慢了很多,林谷禾勾唇,很模糊地定义陈浮杰指的喜欢,“你和一个人成为朋友,难道不是基于喜欢吗?而且你都没猜他是男生还是女生,就如此肯定吗?”
陈浮杰笑起来,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男生。”迎面走来一位团里的大爷,他没记住名字,“你解释那么多,不正好说明你喜欢吗?”
陈浮杰从大爷手里接过相机,亲和地指导大爷摆好姿势,耐心地拍了两次,直到大爷满意,然后站在林谷禾身边,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压低声音,“你知道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不一样。”
林谷禾“呵”的笑了一声,垂着眸,眼睛弯弯,却看不清里面的装了什么,“我不太知道。”
“如果你的朋友是女生,你根本不会提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你会默认为那就是女生。如果你没有理解我指的喜欢,你也不会试图混淆两者之间的区别。掩饰就是事实,不是吗?”
陈浮杰笑着说完,又接过刚才那位大爷的相机,蹲在地上,试图找一个最佳的拍摄角度。
林谷禾靠在桥栏上,睫毛簌簌直颤。
他逃了,趁陈浮杰给大爷拍照的时候。
他以为陈浮杰感兴趣的不过是他背后的故事,想探听他的隐私,以丰富工作或者旅程的见闻,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角度,一个薛定谔的角度。
但这个角度完全不亚于探听他背后的故事,它如同催发了火山的爆发,让林谷禾惶恐又忐忑。
与聪明人的较量,他不仅一败涂地,还败的非常难看。
林谷禾一口气从查理大桥骑回了酒店,以每小时35公里的时速,停下的那一刻,大脑供血不足,差点躺地上。
傍晚的时候,林谷禾又去了那家距离布拉格老城不远的面包店,不知道是老板太敏锐,察觉他状态不佳,还是仅仅感谢他每天的消费,林谷禾付完款踏出店门,发现装面包的口袋里多了一个面包,他返回店里,老板祥和地看着他,“a gift。”
一个面包,当你赋予它意义的时候便不仅仅是面包,晚上林谷禾将‘礼物’放在桌上,带着虔诚的目光注视它,把原本给域淙买的那个面包留给了自己,然后早早地上了床。
第二天林谷禾醒来迷蒙地看了一眼书桌,然后“诶”的一声,直直坐了起来。
面包和牛奶都没被带走。
林谷禾愣愣地看着书桌,不知道是没被选择的面包和牛奶更失望,还是给面包和牛奶的自己更失望。
那可是gift啊,林谷禾替域淙感到惋惜。
林谷禾晕晕欲睡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出去玩儿吗?”
林谷禾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域淙今天居然没有出门!
他将被套盖过头顶,屏气了一会儿,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然后才侧过头看域淙,“你今天不出去了?”
域淙闭着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暗哑,“不出去了。带你出去玩儿一天,去吗?”
林谷禾坐起来,看着书桌上的‘礼物’,心情很好的说:“好啊!”
林谷禾兴致勃勃冲进厕所,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用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撞见域淙正在换衣服,白皙的腰在眼前一闪而过,林谷禾惯性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玄关双手捧着毛巾盖住脸。
林谷禾回了厕所,将毛巾放好,捧了一捧清水浇在脸上。
域淙倚着书桌,林谷禾发梢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视线掉到了林谷禾的脸颊,像散落在荷叶上的水珠,晶莹圆润,一动不动。
“你的头发长长了。”域淙看着他说。
林谷禾坐在床边,摸摸额前的头发,缓慢点头,心说,你也是。
林谷禾没问域淙去哪儿,他跟在他的身后,穿过石板路,绕过小巷,金灿灿的小麦率先塞满他的视野。
一片片婆娑的麦浪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仿佛是金色海洋中的涟漪,每一珠小麦挺拔着,迎接着阳光的洗礼,跟着微风,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如同大地的低吟,阳光透过麦穗的缝隙,形成斑斓的光斑。
在麦穗的画面里的域淙,往日的孤寂和自由正在远离他,他在金色的麦浪里柔和沉淀,林谷禾看着他的背景觉得踏实又平静。
他们携着风,伴着微微烈日,一起穿过金色的海洋,林谷禾的视线一直在旁边的田野,前方黑色的沃土开始逐渐覆盖眼下的金黄,不断靠近的同时,林谷禾心里也漫上了浓浓的不舍,他快速踩上脚踏,追上域淙,与他并肩。
黑土不断朝后奔跑,域淙带着林谷禾经过地形起伏、圆滚滚的山丘,最后来到一片绿意盎然的农场。
一位穿着工装的青年抱着一只小羊羔站在马路边,他的周围散落了几只绵羊,低着头,对来人丝毫不在意。
青年远远朝他们喊了一声,域淙笑了一下,对林谷禾说:“那是我的同学,Pavel”
林谷禾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域淙,接着朝他灿烂的笑,恨不得将白白的牙齿都拿出来向他展览一遍。
域淙愣了一下,惊讶于林谷禾突然的好心情,自从那晚聊过后,林谷禾的情绪收了很多,话很少,笑也很少。
林谷禾心里升起莫名的开心,带着无比的愉悦看着怀里抱着小羊羔的青年。
因青年喊过之后怀里的小羊羔激烈的挣扎,青年赶紧顺着它的皮毛抚摸,往前走了两步。
林谷禾跨下车,还不等域淙说话,往前跨了一步向pavel伸出手,“你好,我是林谷禾。”
这应该是林谷禾第一次对外国人介绍了自己的全名,其实他没有在意过这个,但他不一样,他是域淙的同学,林谷禾想。
Pavel还没来得及跟域淙打招呼,林谷禾的动作让他一顿,然后笑的十分明朗地伸出手,对林谷禾说:“域淙已经跟你介绍过我了吗?”
算吗?林谷禾看了域淙一眼,域淙只是告知了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但算的,他朝pavel点了点头。
小羊羔叫Lukash,是个男孩,还是早产儿,才一个月大,脚不喜欢踩在地上,pavel说家里有人的时候Lukash基本一直待在人的怀里,林谷禾从pavel手里接过Lukash,他便安静地卧在林谷禾的怀里。
林谷禾抱着Lukash坠在域淙身后,pavel走在最前头带路,林谷禾慢慢地带着忐忑与Lukash分享激烈的心跳,他诚实又真挚地希望Lukash能懂他此刻好像要飞上天的心情。
域淙站在农场门口,带着笑意看着林谷禾,“你很喜欢这里。”
林谷禾笑着看向怀里的Lukash,心里柔软地感觉心快化开了,然后带着闪烁的目光看向域淙,“嗯!我喜欢这里。”
域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林谷禾朝他小跑了两步,望着他,“你要抱抱他吗?”
域淙往后退了一步,没接,等林谷禾走到与他齐平,他顺着小羊羔的脊背摸了摸。
林谷禾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觉得这个动作格外的熟悉,他想,他的手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温柔,可惜他的头发不如Lukash的柔软。
“哎。”
【作者有话说】:圣诞节快乐
第二十八章 布拉格(11)
林谷禾抱着Lukash蹲在农场边,一只手不时拔两颗草喂到Lukash嘴边,域淙想不明白林谷禾哪里来的耐心,他已经在那儿蹲了至少半个小时了,域淙视线看着林谷禾,对旁边的Pavel说:“这羊惯的太不成样子了。”
Pavel是域淙计量经济学专业的同学,他们是同一个导师,两人平常接触的比较多,相较于其他同学关系比较近。
这次与查理大学合作的项目,除了Pavel一共过来查理大学的还有导师的四位研究生和博士生,域淙在里面只是负责小部分的数据处理。
“Lukash是早产儿,抢救回来的时候沾了人气,导致母羊不要他了,也不给奶喝,没有母爱,还没有饭吃,多可怜啊!要让他感受到爱啊。”Pavel看着远处的林谷禾,“林就做的很好。”
域淙看着他,绿油油的农场里他穿着一身黑,怀里露出一点白,都快跟距离他不远的牛混成同类了。
“林就是你那个在荷兰上学的男朋友吧?”Pavel抽着烟问。
域淙愣了一下,他的生活中已经很久没人提过这人了,他看着远处,视线没有聚焦,一片朦胧的绿影,域淙有点烦,“不是。”
域淙从Pavel怀里拿了一支烟,点上含进嘴里,远处林谷禾抱着Lukash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蹲下去了,估计是蹆蹲麻了。
Pavel仰头吐了口烟雾,“那林——”
“不是。”域淙自然懂Pavel话里的意思,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猜测,赶忙打断。
“不是?”Pavel不可思议地看向域淙,“你拒绝了查理大学提供的住宿,每天大老远从那边过去,不是因为和林住在一起吗?。”
“是。”域淙吐了一口烟雾,“住在一起就得是恋爱关系吗?”域淙看了一眼Pavel,淡淡地说。
“你们中国人不是非常传统忠贞的吗?我以为你们发生关系就代表是恋爱关系!”说到后面,Pavel居然还带了点义愤填膺。
“咳咳咳——”域淙被嗓子里的烟呛到,咳得面红耳赤,“谁告诉你我们发生……关系了?!我们只是朋友!”
等嗓子缓过劲儿,域淙又说:“Pavel,我觉得你有必要去中国看看,现在中国也不是发生关系就是情侣。”
Pavel有些囧,“我只有你一个中国朋友啊。你不是就很忠诚吗?谁对你有意思想约你,你都说你有一个在荷兰的男朋友,追你的人表示不介意,你也不同意。”
“那是过去。”域淙捏了捏眉心,不太想回忆从前,轻描淡写地说。
“对了,我听诺亚说你离开学校后有个中国男生去找过你,找了几次,后来他听说你出去骑行了,也来过一次,不过没找着你,然后就没再来了。”
域淙垂眸“嗯”了一声,烟蒂放在指尖,弹了弹烟灰,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形成一层轻柔的蓝色薄雾。
诺亚是域淙在牛津的邻居,两人专业不同,域淙和他接触不多,但诺亚和Pavel是好朋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来骑行那么久,打算骑行到什么时候?”
这一学年,域淙的课程主要集中在春季和秋季学期,夏季学期主要是提交论文和参与部分项目,可以不用回校。
“秋季学期开始前吧。”域淙的视线里,林谷禾抱着Lukash朝羊群走去了。
Pavel看了一眼时间,“Lukash喂奶的时间到了。”他站起来,朝农场的喊,“林——林——”
林谷禾听见声音,域淙见他回头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笑的很明亮,一只手朝他们挥舞,然后抱着Lukash向他们走来。
“林很迷人。”Pavel看着林谷禾感慨,“他的肤色很性感,看起来阳光又有力量,笑起来更迷人。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域淙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将烟蒂用力的按进烟灰缸里。
林谷禾估计是抱累了,试图将Lukash放在地上,Lukash的四肢刚刚触碰到草地,瞬间发出短促又剧烈的咩咩声,域淙他们的位置距离林谷禾还有一段距离,都听见了Lukash的叫声。
“这羊怎么回事儿?”域淙皱眉看着Pavel。
Pavel耸耸肩,表示不知道,“需要很多爱吧,可能。”
林谷禾越走近,域淙见他轻皱着眉头,表情还有些一言难尽,问,“怎么了?”
林谷禾将Lukash放进Pavel怀里,扯着T恤下摆,皱眉无奈地说道:“他尿我身上了。”说完一脸不知怎么办的表情看着域淙。
域淙“噗嗤”一下笑出声,接着Pavel跟着笑起来,笑到后面林谷禾也觉得挺好笑,跟着他俩笑起来,三人笑成一团。
等笑过了,Pavel低头对着Lukash说了一句捷克语,估计在批评他,“他不知道尿我身上多少次了。”然后站起身对林谷禾说:“我给你拿件我的衣服换换吧。”
Pavel把Lukash放进他的小窝里,进门去找衣服去了。
林谷禾坐在Pavel的位置,他扯着衣服下摆,坐下后腰腹袒露在空气中,域淙稍微往那边看过去,就能看见他微微收紧的小腹,还有勾勒出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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