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本身是没有这种逻辑的,爱没有逻辑,恨也不会拥有逻辑。
善良和丑恶同样没有。
面对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
人是鲜活的个体,总体的人类却是抽象不具体的符号。
“只有超越逻辑才能够去理解。”拉斐尔静静地微笑,“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得对。”
想到化身正在做的事,戚逐芳表示赞同。
“我应该去接触更多的人,而不仅仅是调查员。”拉斐尔的回答证明他之前的方向并没有错,只要继续下去,肯定可以得出答案。
拉斐尔由衷希望祂可以和更多的人建立交流,产生某种牵绊。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作为其中的一员,他也祈祷着青年能够理解并认同人类。
至于爱——那太遥远了,且没有可以实现的条件。
指望神明的垂怜或庇佑不能改变什么,人类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因为......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青年的手,“作为朋友,我或许可以成为故事的分享对象?”
没错,站在更加亲近的立场上,他是如此希望的。
“当然。”不同的看法有助于更好地了解人类。
戚逐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祂认为这是一场结果相当不错的交谈和讨论,“现在可以回去了。”
“等等。”拉斐尔反应相当快。
他确实没有其它问题要问,但眼前正有个正好合适的的机会,直接离开的话就太可惜了。
抓着戚逐芳的手腕,拉斐尔指向不远处好心借出野餐布的一家四口。
父母正说着悄悄话,一双儿女则在附近的草坪上嬉闹,看起来是非常幸福的家庭。
“天气这么好,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
拉斐尔异常娴熟地按下轮椅上的某个按钮,两个小方格从把手处弹出来,里面装着色彩斑斓,用彩纸包扎的小糖果。
加起来大概有十粒左右。
拢好那些糖,将它们放到青年手心里,拉斐尔轻轻把祂朝前方推了推,“先从赠送回礼开始,表达感谢开始。”
戚逐芳直觉拉斐尔对自己有某种误解。
祂把糖果重新还给拉斐尔,给自己留了一粒,这样拒绝道,“我不认为有和他们接触的必要。”
“那对夫妻。”祂指着丈夫的方向,“刚刚在说话的时候,丈夫心里想的是怎么野餐还没有过去,他失业了,正在焦急地向所有可能录用自己的公司投递简历,他只想回家看有没有邮件回复。”
“而妻子则在想即将到来的、为期一周的姐妹旅行,她已经受够两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孩子了,只想丢给丈夫照顾一段时间。”
拉斐尔对这个答复倒是不太意外。
好笑的同时,他觉得青年果然很可爱。也产生了庆幸的念头——还好,他的朋友是位对人类没有明显恶意,也不苛求完美的神。
“所以,你认为他们并不相爱,对你没有认识人类没有帮助。”他仔细地分析原因,“是这样吗,戚?”
“我已经完全了解他们了。”嚼着糖果,戚逐芳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品质。”
“还有时间,完全可以换成其他对象。”
拉斐尔板着脸,只好无奈又带点笑意的声音喊祂的名字,提醒祂:“我们刚刚才谈论过这个问题。”
——亲自感受人和人之间的差异与不同,才能更好地认识人类。
戚逐芳:......
祂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去拿那那些糖果,拉斐尔却直接把手背到后面,嘘了一声。
抽出野餐布,他重新坐回轮椅上,朝一家四口的方向走过去。
戚逐芳没有跟过去,而是坐下树下看着拉斐尔无比娴熟地朝那户人家打着招呼,进行日常话题的聊天。
拉斐尔的样貌和气质都是加分项,很快,他们就聊到了生活,开始在谈话中交流自己的信息。
其实半点都不难,戚逐芳想,前提是祂愿意的话。
这对夫妻要比当时的秦达意好搞定太多了。
和当时接触其它调查员和进行社交的性质类似,这是必要的一环。祂闭着眼睛催眠自己,给自己简单做了个接触的心理建设。
那边拉斐尔已经谈论到了婚姻和家庭。
当他说起那对夫妇看起来非常恩爱和幸福,衷心的表达了祝愿时,戚逐芳居然从他们的想法中看到了甜蜜喜悦。
妻子絮絮叨叨说起丈夫前不久送的礼物,而丈夫则是炫耀着妻子的厨艺和细心,近乎客套地表示有机会一定邀请拉斐尔到家中做客......
好像之前那种对彼此漠不关心的念头根本没存在过似的。
对话的最后,拉斐尔再度向他们表达了谢意,将叠好的野餐布还给那对夫妻,又冲正在嬉闹的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把糖果分给他们,这才调转方向,操控轮椅离开。
“你看,他们是相爱的。”拉斐尔两眼弯弯,心情相当不错,“只人的感情非常容易变化,在组成家庭后,那些直白又炽烈的部分都被生活烧干净了,只留下涓流一样,细小却稳定的存在。”
“而且。”
他刻意咬了重音,“就算他们不相爱,貌合神离,和戚去接触他们,进行交谈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戚逐芳没有办法立刻给出理由。
邪神颇为苦恼地发现,祂被眼前的人类成功绕到了某个怪圈里。拒绝接触那些祂并不感兴趣的对象,意味着祂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了解人类。
那些被祂一开始就忽视掉的人身上存在部分答案,直接舍弃掉,意味着祂可能到下个,下下个宇宙,都未必能解决掉当时的困惑——如果祂当时仍记得这件事的话。
“好吧。”想到此处,祂摊开手,对拉斐尔耸了耸肩,“我会留意的。”
“要进行下一个吗?”
作为相当好说话,从不吝啬给予人类回应的存在,祂决定主动询问拉斐尔,“再往里面走,还有位正在写生的年轻画家。”
画家是有神论者,有着相当热情虔诚的灵魂。
“你看起来对画家非常感兴趣。”拉斐尔眨也不眨地盯着祂看,眼底有笑意漾开。
偏颇也是人的某种体现。
“接触人类的时候还是一视同仁比较好吧。”
但人造人没有点出,而是这样提醒,语气轻快,“当然,因为我和戚已经算朋友了,所以应该自动从待接触的范围里排除出去。”
第84章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往公园更里面走, 去接触那个画家。
如果拉斐尔只是类似吉祥物或者精神象征那样的存在,他和戚逐芳在外面待多久都没有关系。
人造人的学习能力之强,办事效率之快, 让很多试图插手校园内部事物的财阀都心生忌惮。更不要说他就像一面完全透明的镜子,能在将恶意和谎言照得一清二楚, 而后直接指出,想做什么小动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拉斐尔只是看上去像个柔弱易碎,只能束之高阁的华美瓷器而已。
现在又是一年一度的交换季,除了主持学校的日常事务, 今年的交流改革也是由拉斐尔全权负责。
包括大草原刚刚结束的会议, 以及群星归位之前的准备......拉斐尔非常忙碌。
尽管他本人还想多感受一会儿外面的新鲜空气,可电话铃声的催促实在过于频繁, 他只好一边联系司机一边冲戚逐芳抱歉地笑,试图和约定下次散步的时间。
拉斐尔还有几个地方想带戚逐芳去。
戚逐芳跟着他回了本部,一路把他送到校长办公室, 这才提着行李箱一路去了交换生宿舍办理入住手续。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 现在的密大校园已经被秋天染成了金红相间的颜色。松鼠和山雀之类的动物比夏天活跃得多, 甚至会为了争夺食物而大打出手。
路上的落叶并没有人清扫,在连续不断的咔吱声响中, 戚逐芳踏上台阶,将身份证件递给了宿舍楼的守门人。
守门人上了年纪, 腰背佝偻,老眼昏花, 将证件放在眼皮子底下,眯着眼睛来回看了几遍,才含糊不清地问道:“交换生?”
他一边说, 一边拉开旁边的小抽屉,慢吞吞翻找出一串钥匙,从玻璃窗的开口处把那串钥匙丢过来,然后才开始录入戚逐芳的证件信息。
守门人还用着那种老式的机械打字机,在咔嗒咔哒的敲击声中,他把刚刚打好的证明和笔放在一起,又拿起旁边的身份证件进行手动抄录。
需要签名的文件放到戚逐芳面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戚逐芳简单看了一遍入住证明上提到的注意事项,确认身份无误之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可以随便挑一间喜欢的屋子住。”守门人挤着不好看的微笑,脸上皱纹都堆到了一起,“下楼的时候记得把其它钥匙还过来就好。”
钥匙串上,每把钥匙都用贴纸标着房间编号。
戚逐芳朝他道了谢,收好自己的东西,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交换生宿舍一共五层,混宿。是老式建筑,内部没有安装电梯。戚逐芳在三楼停下,选了个朝阳的,视野比较好的房间,对着门牌找到了钥匙编号。
打开门,迎面而来一股带着潮湿的霉味。窗户紧闭,没拧紧的水龙头还在滴答朝外面漏着水。
床上和桌椅上,包括墙壁上的液晶电视都蒙着层厚厚的灰,一看就是很久都没人住过。
除了面积足够之外,这间屋子唯一的有点就是干净——什么都没有,贫瘠到甚至没有蟑螂和老鼠的生存空间。
戚逐芳站在门口,进屋之前打了个响指,直接把它恢复成最整洁时期的模样,直接暂停了内部的时间流动。
一劳永逸。
拉开行李箱,将叠好的衣物放进衣柜,书本和手提电脑放到最显眼的位置上后,戚逐芳拉开窗帘,拧开了藏在后面的阳台门。
阳台很小,不到三平方米的空间,木质花架和防护栏加起来占据了大半。
花开得很好,牵牛花细细的藤蔓攀到栏杆上,水蓝色的小花正对着太阳。
交换生宿舍在本部的西南角,从这个角度看,可以很轻松看到远处的树林,以及每天升起的朝阳。
戚逐芳看了眼挂在阳台墙上还写着字的小黑板,重新走回了屋子里。
可能是因为刚刚和拉斐尔有过相关交流,祂产生了某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用于模拟人类思维的那一小部分触须酥酥麻麻,像是被极细微的电流滚过。
这里曾经住过一个人。
祂想。
尽管没有特地“看”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的过的事情,但祂可以从房间的布置,从外面阳台上的牵牛花里面看到曾经住客的模样。
细致,温柔,热爱生活。
戚逐芳对着窗户,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拉斐尔和秦达意。
秦达意几乎是秒回。
【秦达意:到了?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啊,你的几个学长学姐这两天就要过去了,记得和他们认识下,彼此也有个照应。】
【秦达意:这花还挺好看,其它学生种的吧。】
国内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这个点还不休息,只能说明两件事。
秦达意在加班,秦达意很苦恼。
戚逐芳知道他肯定是又在对着密密麻麻的铅字头疼,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让措辞得当......
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戚逐芳慢吞吞发了几行字过去。
然后,祂被恼羞成怒,或许还在暴躁的秦达意拉黑了。
不到半分钟,他又发过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戚逐芳按下了通过。
几乎是成为好友的瞬间,消息框就不断刷新出秦达意发过来的图片。
末尾还有缀着个大大的红包。
拿钱干活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戚逐芳把手机丢到一边,闷声大笑。
他默不作声地把状态切成了忙碌中,带着那串钥匙下了楼。
向守门人还了钥匙,戚逐芳按照印象逛起了校园。
上次陪老校长来的时候恰巧碰上校园活动,加上他后来还被叫去做了几场会议记录......本部的调查员祂还真没接触过几个。
祂在草坪上再次看见了被山雀追赶的“安德烈”。
这是何等眼熟的场景。
戚逐芳眼角直抽抽,觉得整个密大可能早就被奈亚玩出了花。
祂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直接删除了自己的这段记忆,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轰隆一声巨响,祂被“安德烈”直接扑倒在了草坪上。
红发碧眼,脸上爬着小雀斑的青年似乎撞到了哪里,手臂支在草地上,只爬到一半就爬不起来了。
他鼻头通红,眼眶里泪花打着旋,一副柔弱坚强的模样。
戚逐芳干脆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和青年对视。
安德烈也是倒霉,作为人造人,先天就有莫大的残缺,随时可能会挂掉不说,身体还要时不时被奈亚征用——在奈亚并不缺少化身的情况下。
“演技有进步。”对视半晌,戚逐芳耐心告罄,主动开口,“所以,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奈亚没有任何要下来的意思,甚至手臂一松,就这样大咧咧趴在了祂身上。仗着自己现在用的是个玻璃人,戚逐芳不会太过较真,肆无忌惮,“我觉得这个姿势更舒服一点。”
“奈亚,你怎么这么闲?”戚逐芳颇为无语地将祂推到旁边,自己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沾的草屑。
由于奈亚现在穿着安德烈的壳子,祂根本没用上多少力。
装模作样地在地上躺了会儿,痛苦地呻/吟几声后,奈亚见祂迟迟不向自己伸手,干脆耸着肩膀,自己站了起来。
“不要这么见外,我是专程抽空过来找你聊天的。”他诶呀一声,表现出十分忙碌的样子,“毕竟我得代替犹格好好照顾你......A国的环境还能适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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