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瑜单刀直入,开口就嚷嚷:“那死男人在哪?”
“我宿舍,已经睡下了。”
林夕瑜又开始骂人,惊天动地闹了一阵才逐渐歇火,她没好气地问:“宿舍几楼,老娘来接他。”
现在十一点半,校门锁了,宿舍门也关了,禁止外人出入。
娄牧之把原因给她解释一遍,那头的林夕瑜顿了顿,又开始痛骂,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娄牧之,无非是为什么不打车送人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一连串的为什么,问得人哑口无言。
娄牧之举着手机,静静地听,他咬紧了后糟牙,外表却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月光不知躲去了哪里,小小的宿舍里,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不亮,并且嘈杂。
他听得心烦意乱,适才酿出来的愉悦感也在一点一点下沉,林夕瑜骂人很难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专门找人最不痛快的地方骂,直到她骂到那一句:“养你不如养条狗。”
易知秋被突袭而来的一阵痛感刺中了。
尽管他知道那是气话。
看着娄牧之仍然没有挂断她的电话,易知秋心里生生疼起来,为他生气,为他不值。
他突然抢过娄牧之的手机,挂断了那喋喋不休的辱骂。
“干嘛?”
娄牧之反应还有点迟钝,也许是被骂了太久,脑子没转过弯来。
“她有病,就你还理她?”易知秋把手机压进被子,死死捂住,所有喧嚣顿时消失了。
看着易知秋气炸了的样子,娄牧之心里那点郁闷,不快,轻微的伤感反倒淡了许多。
他有点好笑的仰头:“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我听不得别人说你,”易知秋躺下去,抖被子抖得尘埃四起:“谁都不准说。”
有点幼稚,却很可爱。
“他俩吵架就吵架,关你什么事。”嘟囔着,易知秋还不忘将娄牧之的电话关机,完了,活埋在枕头底下。
娄牧之搁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想去碰一碰他的脸。
“再说了,一般人吵架也懂关上门,”易知秋越说越来气:“像我爸妈,明明吵得整栋楼都能听得见,还知道骗我说只是声音大了点,他们怎么当父母的。”
刚抬到一半的手顿了下,放下后,娄牧之无所谓的说:“又不是亲生的。”
一句话,听得易知秋忘了眨眼,同时又浇灭了他的火气。
他没经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却能想象一定不是什么好滋味,单从娄牧之不挂电话这一点来看就知道了。
“他们吵架是常事,我习惯了,”娄牧之声音轻浅,说:“小姨性子急,气话当不得真,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易知秋的下颌,哄他似的说:“所以你也别气了。”
听着娄牧之淡定的讲述,心里那股密密麻麻的疼痛又来了,他扭头看着娄牧之侧卧的身影,就是这一秒钟,易知秋好想抱抱他。
不在意这种话是蹩脚的安慰,他听得出来。
娄牧之搁在脸颊边的手覆上了暖意,是易知秋牵住了他。
他抬首,就看见易知秋的脸就在他正上方,明明没有光,娄牧之却觉得他的眼睛特别亮。
他轻声喊他小木头。
“嗯?”
“不管别人怎么对你,”易知秋神色认真,像在许什么誓言:“反正我保证,不对你嚷嚷,不惹你生气,不跟你吵架,什么都让着你。”
别人不稀罕他,但易知秋却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头顶的双眸太亮了,突然之间,娄牧之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失去了爸妈,却冥冥中有了易知秋,他就像老天爷额外赠与他的一枚月亮,挂在他的天空,不坠不落,填满他生命里的遗憾和不完满。
这么一想,就觉得命真好。
娄牧之反过去握住了易知秋的手,眼睛里有了小星星,说:“你说的。”
“我说的。”易知秋信誓旦旦。
“好,我记账上了。”
“记,”易知秋缓声说:“记一辈子。”
娄牧之一眨不眨地看着易知秋的眸子,一颗心跟着那里头的光亮起落沉浮,他把五指嵌进易知秋的指缝,握牢了。
他想,幸好有你,我的月亮。
第43章 错轨
六点,晨曦撒进宿舍的白瓷砖,易知秋被尿憋醒,他坐起身,顾汪洋和娄牧之都还闭着眼睛,为了不吵醒两人,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卫生间。
宿舍里有轻微的水流和脚步声,娄牧之睡眠不算好,只要不喝家里的牛奶,一丁点响动他都能听见,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眼睛才睁开,就看见顾汪洋站在床头。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在额头上方,顾汪洋灼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他的脖颈。
“姨父,您醒了。”娄牧之被吓得往后退,声音带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顾汪洋还凑近了一点,笑道:“你躲什么?”
“您靠太近了。”娄牧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不舒服的感觉。
顾汪洋轻笑一声,伸手揉他凌乱的头发:“好久不见了,姨父想好好看看你。”他歪着头打量片刻:“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很多年了,娄牧之还是不习惯和顾汪洋太过亲近,他又往里侧挪了点:“吃了,这里伙食挺好的。”
顾汪洋突然盯住了他下唇的破口:“你嘴怎么破了?”
娄牧之心下一跳。
他不由得抿唇,心底发虚,面上却很镇定:“可能是上火了。”
“我记得给你买祛火药了啊,”顾汪洋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我看看。”
带有薄茧的指腹压住他伤口,不重,娄牧之嘶了声,往后一挣。
“真没事,您别大惊小怪的。”娄牧之掀开被子,套着外衣:“我七点十分要上早课,您先回家吧。”
见他抗拒,顾汪洋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多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又给他卡里打了好大一笔钱,名曰其名,买药钱。
易知秋穿着校服走出来,用毛巾搓着头发:“叔,您醒了。”
顾汪洋这才看到易知秋:“你俩住一间啊?”
“嗯,”易知秋擦头发的手一顿,又笑着说:“舍管老师分配的。”
顾汪洋了然的说了声“噢”,倒是没细究这个问题,他收拾好昨夜蹭乱的床铺,右手胳膊垮着自己的外套,跟两个少年一起出门。
两人把顾汪洋送到了校门口,娄牧之纠结一路,站在岔路口时还是问了句:“您和小姨没事吧?”
“没事啊,我俩好着呢。”顾汪洋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您路上小心。”娄牧之跟顾汪洋挥手。
顾汪洋原本跨出了一步,他突然返回,很快地抱了娄牧之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
娄牧立刻拽开他放在后腰的手,催促他快上车。
拥抱只是短短几秒,易知秋却看见顾汪洋把头埋进娄牧之颈窝,嘴唇似乎蹭了蹭他的皮肤,亲昵到像一个吻..........
“走了。”
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易知秋晃神,没听见娄牧之说话。
“不走?”娄牧之扯他袖子:“还打算站多久?”
“噢,”易知秋说:“走啊。”
出租车驶进了晴天白日,他眨了眨眼,才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跟着娄牧之向教学楼的方向走。
从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易知秋陷在刚刚的想法里,时不时偷瞄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有话想跟我说。”娄牧之突然出声。
脑子里回想着那个画面,易知秋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组织措辞,玩笑着说:“顾叔是不是挺幼稚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抱。”
娄牧之垂眸一想,好像从小到大都这样,在某些时刻,顾汪洋总是靠他很近,揉他头发,偶尔抱一抱他,娄牧之始终不习惯,但却接受着,他私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表达疼爱的方式。
易知秋下垂的嘴角有点委屈,这副模样就像.........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娄牧之一声轻笑。
吃醋吗?
易知秋抓了抓脑袋,以他现在的想法来讲,只能理解为占有。少年恋爱的小心思,他想一个人占有娄牧之,谁都不许碰,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养父。
于是易知秋点了点头:“好像是。”
娄牧之弹了他一个脑蹦:“那是我姨父,跟你爸一样。”
易知秋嘟囔了一句:“可是我爸从来不那样抱我。”
娄牧之笑得更开怀了,他一笑,引起好几个路过的女生回头,照她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挺动人的。
“傻啊。”娄牧之又弹了他一下:“脑子用来学习好么,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一个188cm的大男生被弹脑蹦,还乖乖的站着,怎么看都有点好笑,易知秋刚好跟迎面走来的女生对上视线,那女生似笑非笑看向他,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去闹娄牧之。
两人一闹,一笑,易知秋心里那点小疑云就抛到了脑后,并且再也没有记起来过。
培训的日子十分快乐,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没有家长的唠叨,也没有高三紧张窒息的气氛,易知秋和娄牧之过了一段自由且幸福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总是结束得很快。
周一那天,市级竞赛正式落幕,娄牧之拿了三等奖,易知秋依然是数学组的冠军,他抱着奖杯回去的时候,钱尘笑得嘴都合不拢,陆宁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易知秋被叫去了办公室,听了各科老师一节课的夸,回到班级时,打算叫上王煜和宋小狮一起吃饭,庆祝庆祝。他等了一天也没见到王煜的身影,第二天依然如此,人也联系不上。
易知秋转过身,不解地问后桌:“王煜呢?”
后桌漫不经心的回他:“他啊,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听说在忙转学的事。”
转学?
易知秋心中起疑,午间下课,他站在走廊外给宋小狮打电话。
易知秋问:“丸子这两天没来上课,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宋小狮说:“他家出事了,婆婆住院,丸子在医院陪着。”
“住院?”易知秋眉毛拧起来,忙问:“怎么回事?怎么会住院?”
一提起这事,宋小狮气就不打一处来:“丸子那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以前不管他,现在人长大了,就说要把他带走,婆婆不同意,那人就上家里闹,闹了好多次,把她气病了,上周连夜送的医院。”
等宋小狮在电话里把事情讲清楚,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王煜爸妈在他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就离了婚,那会两人都年轻,不过27岁的年纪,谁都不愿意带着一个拖油瓶。
被父母抛弃,王煜就留在小镇跟外婆一起生活,他改了原本的姓氏,随了外婆的姓。在他心里,外婆是他唯一的亲人,王煜总想着,他要陪老太太一辈子,长大了,他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哪知道一个月前,王煜的亲生父亲找上门,闹着要带他走。
老人不同意,王煜死活不愿意,但男人坚持,在院子里和老太太争执,把王煜的外婆气得进了医院。
易知秋摸清楚大致的情况后,喊上娄牧之,下课后两人赶往市医院。
住院部在急诊室后面竹林里,急诊科的病患很多,出车祸的,打架重伤的,发热感冒的,闹哄哄挤成一团,易知秋和娄牧之穿越一片嘈杂的声音,才找到住院大楼。
“301室,”娄牧之看着指示牌,对易知秋说:“前面左转。”
易知秋拎着一带水果和一箱牛奶,脚步迈得很快,三步并做两步走。
“你慢点,当心摔了,”娄牧之要去接他右手的水果:“我帮你拎一袋。”
“不用,重着呢,”易知秋错开他的手:“马上就到了。”
病房是三人一间,这个时间点,其他两个病人都去吃晚饭了,房间里只有王煜和他外婆。
易知秋敲了敲门:“丸子。”
白色木门拉开,王煜神色恍惚的站在门口:“来了。”
“婆婆住院,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易知秋把牛奶和水果放在铁柜上,转过身:“狮子一会儿就来。”
王煜摘下助听器,揉了揉发酸的耳廓,说:“我给忙忘了。”
娄牧之给王煜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婆婆身体怎么样?”
“高血压,”王煜喝了口热水:“现在没事了,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
易知秋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没吃晚饭,他撞了王煜肩膀一下:“你先去吃饭,我和小木头看着外婆。”
王煜这两周瘦了很多,头发打结,就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一双圆眼睛下挂着两团淡淡的乌青,唇上没有多少血色,让他原本健康的肤色显得有些惨白。
“医生差不多就来巡房了,”王煜说:“我等做了检查再走。”
话音才落,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就推门而进,老太太正巧醒了过来。
做完常规检查,医生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恢复得不错,后天就能出院了。”末了,还提醒老人,要按时吃药,尤其不能生气。
王煜弯着腰跟医生说了好几声谢,才送人离开。
病床上的老太太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就看见了两个少年:“你俩怎么都来了?”
易知秋忙倒了一杯热水:“听说您生病了,我们来看看您。”
“这么热的天,瞎跑什么呀?”老太太勉强带着笑容,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岁,她一手撑住床头,一手指着空置的两个椅子:“快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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