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渐渐发现了一件事,爸妈的感情并不好,他们经常争吵,尤其在那个暴雨夜过后,他妈妈看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有时怜悯有时厌恶,有时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没过多久,爹妈就闹着要离婚,讽刺的是,谁都不愿意要一个残疾的孩子。
王煜被抛弃了,抛弃在他记忆中大雨滂沱的院子。
长大后,他总是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暴雨,亲吻,小巷,还有灰暗的天空。
在梦中的时候,王煜总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的左耳听得见。
现实中,王煜却失去了听觉。
故事中的人仰头望天,偌大的宝石蓝夜空只挂着几粒黯淡的星子,王煜的声音清冷,跟这闷热的仲夏夜形成强烈对比。
“如果可以,我宁愿用另一只耳朵作为交换,忘掉那场梦。”
这些事,王煜从来没跟别人讲过,他藏在心里,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何致生了,他把过去就当做不堪回首的往事,独自消解着这些难言的情绪,终于跟自己一笔勾销,没想到14年后,何致生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离婚之后的何致生混得风生水起,他做外贸的,那几年敢下海经商的人没几个,凭着胆识,他在商业圈闯出了一条路,他后来再婚,娶了一个对他生意有帮助的女人,但是过了十多年,两人都没有孩子。
何致生舍不得自己的事业,他必须找一个继承人,想来想去,还是亲儿子最合适,于是他回了淮江。
宋小狮听得目瞪口呆,一种恍惚感竟让他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听到了什么,足足愣了三分钟,他才开口:“你说那个人渣和他的朋友那个。”
易知秋和娄牧之也傻了,直到听到宋小狮嘴里的鄙夷,他们偷偷牵住的手颤抖了一下,像是栖息在鲜花上的蝴蝶受到了惊吓。
第45章 盛夏的吻
“何致生是同性恋?”宋小狮的表情不像嫌恶也不像认可,而是愣神,仿佛大脑有了一个短暂的空白键,这句话他几乎是无意识说出来的。
易知秋触碰着娄牧之的手一顿,掌心惊出了冷汗。
“不知道,”王煜双手抱住膝盖,把脑袋埋了进去,用气声吐出一句:“我讨厌他。”
易知秋的脸色忽地发白,大学城自由的日子让他忘乎所以,他以为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他和娄牧之两个人,因为喜欢,他们可以尽情相拥,尽情欢笑,所以他敢在走廊里问娄牧之讨要一个亲吻。
他十八岁,他一生中最好的年岁得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相爱,他觉得这个世界可爱生动,无比美妙,他忽略了现实。
“讨厌”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易知秋,尽管他知道,王煜针对的人只是何致生。
从医院回警察大院的路上,易知秋都没怎么说话,他回想着王煜的梦境,也回想着王煜的态度,他暗自猜测着,倘若易宴知道了会怎么样。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直到娄牧之扯他衬衣下摆:“你瞧那边。”
易知秋抬首,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街边有一个小摊贩,一个头戴丝巾的女人坐在桌子后面,她的面前堆着塔罗牌。
易知秋问:“你想玩?”
“嗯,还没玩过呢,”娄牧之手指用力,棉质白色衬衣被拱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拽着人往前走:“我们去看看。”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女人的样子,她剪着一头齐耳短发,穿一身黑衣长裙,脸上不施粉黛,鼻梁有一排小雀斑,笑起来时很俏皮。
女摊主:“有兴趣测试一下么?”
娄牧之将易知秋摁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怎么测?”
女摊主:“你们俩谁算?”
娄牧之指了指椅子上的人:“他。”
桌子上铺着一块黑色纱布,女摊主把面前的塔罗牌一张张收起来,交到易知秋手里:“这个很简单的,第一步,由求问者洗牌,您先拿好。”
易知秋表情还有点愣,不过还是把牌接了过来。
女摊主说话声轻柔又缓慢:“把塔罗牌的牌面朝下,从现在开始,你要放空自己,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注意集中精神。”
这里的气氛很是神秘,女人的声音略带沙哑,放缓声调时,像在跳一支慵懒的舞蹈,在她的声线里,沸沸扬扬的街道变得静谧,易知秋的思绪终于从方才的事情里抽离,慢慢放在了眼前的牌面上。
女摊主了然一笑:“好了,你从这些牌里抽出一落,放在最上层。”
易知秋照做。
“接下来把牌面推开,形成一个圆圈,”女摊主说:“再以顺时针的方向开始洗牌,洗的时候,心里默念你想问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娄牧之坐在他旁边,撑着额角看他,易知秋心里有事的时候,会微拧眉头,现在他的眉间是舒展开来的,娄牧之抿了抿唇线,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女摊主以逆时针的方向切牌,她摆好了圣三角牌阵,对易知秋说:“里面的这些牌,你选一张。”
易知秋下意识朝娄牧之看了一眼。
娄牧之冲他微仰下巴:“让你选呢。”
易知秋撇了下嘴巴,随意抽出其中一张牌递过去。
女摊主翻开牌面,娄牧之坐得有点远,想凑近一点看清楚,他靠过来,膝盖碰到了易知秋大腿外侧,骨头与肌肤相触的那瞬间,易知秋一下就笑了,也许是因为有外人在,他不想笑容太过,于是抿着嘴唇,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可爱的笑。
他一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小月牙,乌溜溜的黑眼珠像葡萄,长长的睫毛还会轻颤,纯得娄牧之想当场咬他一口。
女摊主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俩,大概在奇怪,不过相互看了一眼而已,一个大男生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幸福。
也许是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易知秋微敛了表情:“这张牌是什么意思啊?”
女摊主很懂事地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们,她把牌往前一推,牌面是一个双手被捆绑,吊挂着的人,他的头顶有一圈微弱的光芒,脸上的表情很宁静,仿佛不是在受刑。
她说:“你心里问的是什么?”
对面这个阳光帅气的大男生抓了抓后脖子,不太自然的样子,他的余光一直在偷瞄娄牧之。
他支支吾吾,表情有点害羞,看起来更纯了,娄牧之一手握成拳,掩在嘴边咳了声,然后偏开一点头。
他刻意不去看他,错开的瞬间,听见易知秋小声回答:“爱情。”
女摊主的目光在两人间穿梭,片刻后,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笑了笑,然后给两人解释起了牌面。
“这张牌叫做倒吊者,正位,这是一个被捆绑的勇士,象征着牺牲,就像十字架上的耶稣,”这时候天空忽闪一道雷电,起了凉风,女摊主抚着纷飞的丝巾:“这张牌是告诉你,不管未来遇到多么糟糕的事,都会过去的,黎明会到来,只要你等。”
易知秋的眉头立刻凝起来:“糟糕的事?”
女摊主双手交握,摆在桌面上:“或者换一个词,叫做成长。”她说得很晦涩而诡秘:“成长会痛,也会遇到至暗时刻,但是只要你能穿越时间和绵延的痛苦,就能走到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雪花和冬天,你会得到你爱人的一个吻,你们会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易知秋抓头,听得云里雾里。
女摊主伸出一只手掌:“好了,测试到这里结束,20块钱。”
娄牧之拿出钱包,给钱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易知秋脸上,见他又开始愁眉不展,暗自后悔着,真不该为了哄人带他来玩塔罗牌的。
两人临走,被女摊主叫住,她笑着,把那张吊挂者的牌面送给了易知秋。
一路上,易知秋把那张塔罗牌翻来覆去地看:“你说她什么意思?”
娄牧之好笑地看着他:“这种街头测试你还当真了?”
易知秋把那张倒吊者倒过来,变成逆位:“你不觉得她说得很玄乎。”
“是很玄乎,”娄牧之拿过他手里牌,给人揣衣兜里去了:“不然怎么骗得到你?”
这话的意思是在笑易知秋缺根筋,他听出来了,立刻转头瞪着他:“说谁傻呢?”
见他有了隐约的笑意,娄牧之哄着他说:“好好好,你不傻,不是还要考市状元么,你差不多要高考了,周末我们一块去图书馆啊。”
“去图书馆干嘛?”
娄牧之挖空心思转移他的注意力,什么前几天看上一本教材,结题思路很灵活。隔壁省市的竞赛冠军,高考额外加了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了大院,才逗得易知秋忘记了塔罗牌的事。
分别时,两人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的香樟树下,这个时候易知秋总是很粘人,他直直地看着娄牧之:“要不去我家,我爸出差,屋里只有我一人。”
大学城那段时日,他俩同吃同睡,几乎是形影不离,培训结束了快半个月,易知秋也没习惯各回各家的生活。
娄牧之想去,但他说:“姨父肯定不让我在外面住,他刚刚——”
话还没说完,顾汪洋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催他回家。
等电话挂断,易知秋觉得这事没希望了,也不愿意娄牧之为难,他说:“那你回去吧,明早我等你上学。”
还没等娄牧之转身,易知秋穿白色球鞋的脚上前一步:“哎,你就这样走了,不表示表示?”
对面的大男生腼腆地笑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酒窝特别明显。
娄牧之心头一荡,他当然知道,还差一个晚安吻,今天才算是完满结束。
“表示什么?”娄牧之逗他,故意佯装想不起来。
警察大院陷在一片寂静里,只有清风吹拂的响动,风撞开了云团,漏下一缕月光。
易知秋快速朝四周看了一眼,黑夜把大地包裹起来,也让他觉得安全,他点了点自己的脸:“亲一下。”
娄牧之挑了他一眼。
易知秋以为他不好意思,弯下腰小声问:“要不我亲你?”
娄牧之眼眸半眯,顶着一张又酷又禁欲的脸,朝他勾了勾手指。
一个眼神,让易知秋身体里就像起了一阵无序的狂潮,除了悸动还是悸动。
那是一种侵略性的注视,目光仿佛带有触感,正在一寸一寸爱抚着他的面容。
易知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躁动,然后把身子凑过去,闭上了眼睛。
路灯昏黄,光晕把影子拉得斜长,地上的两条影子越靠越近,几乎就要融为一体。
“这么晚了,你俩还不回家?”
树丛里穿出来一个人,是住四栋的邓文清,他穿着深蓝色的警服,警帽带得端正,手里还拎着一袋宵夜。
易知秋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他干笑两声:“邓叔才下班啊?”
“队里事情太多了,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邓文清把手里的塑料袋往上一举:“你俩来点不?”,两个少年说不用,邓文清又跟他俩寒暄了几句,才抬步离开。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被破坏了,易知秋调整好表情,重新凑过去,他刚想闭眼,另一条鹅暖石小路又来人了,是住在七栋的吴建伟,也和他俩打了招呼。
易知秋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警察大院这么拥挤,左边的复式楼亮着灯,只要主人打开窗子,就能看见楼底下的两个少年。还有看电视的,打牌的,家庭聚会的,一个院子都是熟人,几乎都是看着他俩长大的叔叔阿姨。
“算了,”易知秋泄了气,无奈地朝娄牧之挥了挥手:“你上楼吧。”
娄牧之站着没动:“那你呢?”
易知秋眼巴巴地看他:“我等你进了门再走。”
那眼神看得娄牧之于心不忍,他唤了他一声:“易知秋。”
“什么?”
娄牧之挪了两步,站去了灯光底下,他抬手比划了一只手影小兔子,那只兔子蹦了一下,它的影子就吻上了易知秋影子的侧脸。
这一刻很奇妙,在没有任何肌肤相亲的情况下,易知秋却像是被电流击中,明明皮肤只有风的摩挲,他却像真的得到了娄牧之的一个吻。
易知秋不由自主抬手,抚住自己的侧脸。
这一秒钟,他迫切地想要抱一抱他的小木头。
“小木头。”
“嗯?”
易知秋垂在两侧的手往上举了一点,然后又放下了,最后只是朝他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从来都灼人,比骄阳烈,比月光柔,娄牧之屡屡在他的笑里失神,他在心中默数着,这是第五千二百七十一次。
易知秋眉目柔和,朝他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
娄牧之嘴角往上扬,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没惊动盛夏的吻和风。
第46章 心动轨迹
6月7号,闪电一晃,细雨延绵不绝地落下来,把天空织成一片雾蒙蒙的灰,也给植物染上了满目苍翠。
斜风绵雨惊醒了娄牧之,他睁开眼睛就睡不着了,一会儿想着易知秋高考,一会儿想着他开学以后,两人要谈异地恋,一会儿又想如果他要跟易知秋去同一个城市,距离他还有多远。
在床上翻来覆去,娄牧之干脆撑掌起身,他掀开被子,走到书桌前,做起了数学的拓展习题,这是他最薄弱的一科,从第十五页写到第二十页,停下笔已经是六点了,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算去送人,却收到了易知秋的消息。
路飞:易宴同志送我。
路飞:外面下大雨,你别来回折腾,在家歇着。
路飞:考完我来见你。
娄牧之看着手里的透明笔袋,里面装着新的钢笔,碳素笔,2B铅笔和计算器,突然有点后悔,应该早一点拿给他。
他打开对话框,输入“别紧张,考个好成绩。”,想想不太妥删掉了,又重新输入:“好好发挥,注意检查答题卡。”,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妥,他难得纠结了三分钟,最后只是输了“加油”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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