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动作迟缓,好半天才抿到杯口,一口水还没下肚,全被他吐了出来,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骂谁:“不喝酒.....孙子.......”
“不是酒,是水,”娄牧之心疼地抱着他的脑袋:“你闻闻。”
胃里翻滚得厉害,易知秋说不出话,蜷缩着身体紧紧捂住小腹:“你他妈.......听不懂......说了不喝......要吐了.....”
这人喝醉了就不讲理,水喂了多少就被他吐出多少,没办法了,娄牧之只好喝下一口热水,凑过去吻住易知秋的嘴唇,将热水一点一点灌进去。
“咳咳.....”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易知秋不住咳嗽,他推攘着娄牧之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说:“.....你谁啊.....别碰我……”
最后一下用得力气大,娄牧之被他推开,他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醉酒的人。
静默片刻,娄牧之去吻他的额头,温柔的,缱绻的,低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工作不开心么?你跟我说说?”
易知秋打着酒嗝,翻了个身,滚到沙发另一侧。
“怎么了?”娄牧之换了个方向,蹲去他身前:“有人欺负你?”
易知秋还是没反应,像是听不见。
电脑桌上的烟蒂散发着凌乱的烟雾,让房间的空气愈发沉闷。
娄牧之猛然惊觉,这种无措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再也回不去年少时的坦坦荡荡,时光,伤害,成长,太多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他谨慎小心地维持着易知秋的自尊,怕他难受,所以一切都顺着他,他要工作,娄牧之就让他去工作,要忙碌,娄牧之也放他忙碌。
为什么易知秋会变成这样,娄牧之不确定,但能猜到一二。
他跟这个世界隔绝太久,外面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适应不了快节奏的生活,更适应不了自己变得一无是处。
他是易知秋,从小品学兼优,无数女孩子疯狂追求过的易知秋。
他要怎么接受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
娄牧之看着易知秋醉酒的样子,整个身体被颓丧充斥,那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像冰山一样,他朝他伸出手,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帮助他。
第70章 重药
娄牧之遣散了律师事务所,他早上送易知秋出门上班,中午回来开始研究菜谱,每天换着花样给易知秋做菜。
他尽己所能的弥补易知秋,但他不明白,他越对易知秋好,就越给他压力。日子走在时间轴里,照常往后轮转,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天早上,娄牧之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宏光房地产的项目经理,他们在英国有一个分公司,诚心邀请娄牧之做他们公司的首席法律官。
“不好意思,我在国内有很重要的事,暂时去不了。”娄牧之站在窗户前,指尖夹着香烟,他这几天抽得凶,脸色有点发青,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易知秋吃着早餐,听到电话内容,站在他的立场,他希望娄牧之去英国,自己可以稍后再去,不过这个提议立马就被否决了。
对方不死心,连着打了三天,都被娄牧之用同一个理由拒绝。
今早阴雨绵绵,立秋之后的雨一场比一场冷,易知秋穿了一件呢子大衣,烟灰色。
他站在玄关处换鞋,纠结片刻,还是开口说:“要不你去吧,对方给的条件挺好的,国内应该找不到第二家了。”
“我不想去。”娄牧之倒去沙发上,他吸了一口香烟,仰头吐出烟圈。
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易知秋转过身来,公务包往旁边一放,径直走过来。
“为什么?”
“不想就不想,”娄牧之疲惫的揉着眉心:“没为什么?”
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失眠,睡眠不足,头痛,所有不良反应都反馈到身体上,眼底的黑眼圈竟比之前还要严重。
“脸色怎么这么差?”易知秋担心地问:“感冒了?”
“没事,”娄牧之闭眼假寐。
指尖的香烟腾起白色烟雾,一大截烟灰欲坠不坠的悬在半空中。
易知秋连忙去拿烟灰缸,但没接住,娄牧之米白色的睡裤沾上零散的烟灰,脏了个彻底。
“别抽了,”易知秋蹙眉:“一天一包烟,不要命了么?”
才吻到唇边的香烟被易知秋抢走,他摁灭了,烟蒂直直的插在烟灰缸里,看起来有点狼狈。
“抽完这支,别浪费。”娄牧之还要去拿。
易知秋不准,攥住他的手腕,眼底浮现了红血丝。
“好,”娄牧之认输:“我不抽了。”
见易知秋坐在沙发上不动,娄牧之压抑着心底的烦闷,低声说:“不是快迟到了么,我送你过去。”
“娄牧之,”易知秋看着他,认真的看着他:“真的不去英国吗?”
“不去。”
“那你的事务所也不打算管了吗?”易知秋问。
现在这种情况,娄牧之无法离开他半步,他不在乎事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他只在乎易知秋。
“不重要,”娄牧之说:“以后再说吧。”
“不重要?你什么都不要了是吗?”易知秋打断他的话,因为焦急声音大了点。
娄牧之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语气,脑子突然空白了一段,反应不过来似的。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也许算不上吵架,但最近这种状态持续太久,娄牧之十分烦躁,但他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缝。
屋子里寂了寂,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看着娄牧之发愣的脸庞,易知秋心里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难受。
“对不起,”易知秋俯身抱过他,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
耳边的声音很轻,像读书时的那个少年,笨拙又温柔。
这一声拽回了娄牧之的神识:“对不起什么?”
很平静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加重了那股愧疚的不舒服感。
易知秋老老实实地说:“我情绪不好,不该那么跟你讲话,对不起。”
娄牧之不吭声,由他这么抱着。
“小木头,”易知秋喊他名字,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娄牧之打断他,“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
他轻声说:“我不想去英国,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知道你对于未来的担心,我也明白你的骄傲和自尊。你没有安全感,我等你攒够安全感,你暂时不愿意出国,那我就等你愿意,无论要多久,我都等。”
这些事易知秋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他越明白就越责怪自己。
“我知道,我明白,”易知秋的眼底全是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太晚睡的原因,他顿了顿,才说:“可是,我也不喜欢你为我牺牲。”
“这不是牺牲,”娄牧之坐直身子,掐过他的下巴:“我们已经分开太长时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我半步都不想离开你,所有的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你重要,你明白么?”
他们都太偏执,所以一个离开,一个等待。此刻也一样,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赵越的酒吧依然热闹,他掀帘而入,金属饰品相撞,哗啦响成一片悦耳清脆,但坐在里面的娄牧之似乎很烦闷,一根接一根抽烟。
“脸那么臭?”赵越打趣道:“怎么了?”
“烦。”娄牧之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
赵越剪了个新发型,染成了茶色,他一脸络腮胡配上小西装,显得格外闷骚。
娄牧之已经和赵越,胡蝶和沈允竹混熟了,易知秋离开的第一个秋天,他时常陷入备受煎熬的思念。
没人能明白那是一个怎样漫长的过程,他又历经了多少痛苦的折磨。
后来,他找到了疗伤的方法,他去见易知秋的朋友,走他曾经走过的路,吃他喜欢的小吃,晚上抱着他留下的衬衫睡觉。
他像一只反射弧特别长的动物,孤独的,沉默的穿越时间的沙漠。
这么一个清冷疏离的人,赵越显少见他笑,见他皱眉,他似乎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能让他烦闷的原因恐怕只有易知秋了。
赵越眯起眼睛,坏笑着说:“你俩不是生活不和谐吧?”
“滚。” 娄牧之偏头,朝另一侧吐出烟。
“出什么事了?”赵越伸手搭着他肩膀,吊儿郎当的说:“说说,哥们帮你分析分析。”
桌子上摆着一个水晶制品的烟灰缸,娄牧之按着烟蒂转了一圈,摁灭了橘红色的星火,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始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听懂了前因后果,赵越摸着下巴,说:“我明白了。”
“嗯?”娄牧之挑眉。
他都不明白的事,赵越能明白?
“你无非就是觉得易知秋躲着你,避开你,对目前这种状态感到十分无力对吧。”
还真给赵越说中了,于是娄牧之点头。
赵越感情经历丰富,他了解易知秋的为人,听完两人之间的来龙去脉,他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他是怕自己拖累你,他一没学历,二没钱财,一穷二白的。说到底就是自卑,”赵越倒了一杯啤酒,自顾自喝起来,玩笑道:“其实这事好办,要哥们给你支个招么?”
娄牧之:“你说。”
赵越没想到他真打算听,表情一顿又迅速恢复常色,严肃的朝他伸出手掌:“先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
“废什么话?”赵越说:“拿来啊,”
半信半疑,娄牧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划开屏幕,赵越闷头敲字,手机用的是防窥膜,旁侧的角度娄牧之看不清他打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赵越把手机甩给他,笑得露出白牙齿:“搞定!保证一次就给他治好了!”
那手机在怀里滚了两圈,娄牧之急忙点开赵越给易知秋发的短信,他抿着唇,眉头逐渐蹙起。
“过了十年,我明白我们之间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我一直等着你,是我的偏执,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我买了去英国的机票,今晚九点起飞,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就来机场见我,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后面还覆了一张截图,两张飞往英国的机票。
草!
赵越说什么鬼话!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易知秋的表情,他会炸毛的,娄牧之立马坐不住了,猛地蹦起来往外冲。
“淡定,”赵越眼疾手快拉住神色慌张的娄牧之:“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他活得那么拧巴,你不一次给他弄明白了,以后受罪的还是你。”
“不行,这办法太烂了。”娄牧之梗着脖子要站起来。
想到易知秋会难过的样子,娄牧之就受不了。
“听我的,这办法绝对有用,”赵越嘴巴一张,叭叭开讲:“人都是贱皮子,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等他觉得你真的要离开了,什么自尊,什么骄傲,全他妈放屁,保准儿屁颠屁颠跟你走。”他凑去娄牧之耳边,神秘的说:“而且还有后招呢,等你们........”
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娄牧之反而镇定了下来。
赵越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偏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偏偏他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拧。
沉疴需要重药医。
就得给易知秋来一剂猛药。
毫不知情的人还在陪客户,易知秋喝了不少酒,实在撑不住了,他踉跄着推开隔间。
这次会谈主办方定了套房,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一间小型的卫生间,一个组的同事等了老半天没见人回来,怕出事,他找了借口开溜,推开隔间的门,只见易知秋扯开领带,衬衣的领口微敞,正低头往脸上抄水。
“没事吧?”同事问他:“你今天怎么了,一上来就喝那么猛。”
“没事,你去忙你的,”易知秋吐了好几次,胃里还在翻江倒海的难受:“我醒会儿酒再出来。”
“行吧,你不舒服就给我发消息,”同事见他脸色逐渐恢复,拍了把他肩头:“那我先出去了。”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易知秋眼前还有重影,他盯住镜子里的自己,鬓发的水珠不断从他侧脸滴落,沾湿了他的衬衫领口。
兜里的手机震动,将水池晃出一片波澜。
他拿出来,划了两三次才解开屏幕,等看清楚其上的短信内容,易知秋觉得自己一下就清醒了,短短几瞬,他猛地反应过来,手机往兜里一揣,飙风似的冲出隔间,他甚至来不及跟客户和同事打声招呼。
“易知秋,你去哪?”合同谈到一半,小组组长大吼一声,却没能叫住人,他撞倒了上菜阿姨和倒酒的服务生,像头横冲直撞的兽。
电梯上升速度缓慢,易知秋焦急的敲按钮,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层就是不停,他低头看表,已经七点十分了。
来不及了。
他推开熙攘的人群,向消防通道跑去,视线内的一切建筑物都在摇晃,绵密的疼痛在胸腔蔓延开来,但他恨不得自己跑得快些,再快些。
他不知道娄牧之为什么突然说那种话,但是他能猜到一二,大概是自己伤他心了。
这些日子,他确实被所谓的骄傲和自尊折磨,巨大的失落让他情绪混乱,他感受不到喜悦,内心被强烈的自卑充斥着,他觉得自己是累赘,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娄牧之。
所以他浑身带刺,不知不觉中,刺伤了自己,也刺伤了深爱他的娄牧之。
大堂热闹,人群行走来往,易知秋淹没在人海里,他拼命朝前挤。
正对面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电视屏,从楼梯口到拐角的距离,画面从广告切换到新闻播报。
67/69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