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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种诱饵(近代现代)——鸦无渡

时间:2024-03-18 12:54:12  作者:鸦无渡
  此刻仔细想想,邵揽余让他喝药,应该是为了缓解腹痛。
  可如果单纯肚子痛,喝药为什么不能喝水?
  他昨夜突然醒来,肚子疼之前发生了什么?
  满身大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的,喝下了床头柜上一杯水。
  而那杯水,并不是自己准备的。
  前方响起说话声,费慎的思路被打断。
  几个佣人消杀完,将房间东西一件件搬出来,丢进走廊的家具处理器中。
  房间东西本来也不多,屏风、床和沙发椅搬出来后,便只剩下床头柜与沉香盒。
  沉香盒被几米长的钢钳夹住,小心翼翼放进一个黑色容器中。
  刚放进去,一股极其刺鼻难闻的味道散发开来,迅速蔓延至整条走廊。
  费慎拧起眉,连忙捂住口鼻。
  兴许是被这味道刺激的,负责处理香盒的两个佣人低语声变大,语气充满抱怨。
  他们语速很快,但说的不是太平洋洲际的语言,是另一种来自大西洋的语种。
  换做别人可能听不懂,费慎却恰好学过。
  “苏跑去哪了?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敢玩失踪。”
  “她哪敢出现,先生肯定不会放过她。”
  “真是疯了,竟然往沉香中加冷啡片,这可是会让人成瘾的毒!染上就死路一条。”
 
 
第5章 烙印
  佣人们闲聊了几句,怕其他人听出来,不敢多言,噤了声。
  费慎没有在原地久待,谨慎地躲避众人视线,飞快离开了二楼。
  脚下步伐轻而快,心底思绪同样翻飞。
  沉香、冷啡片、毒、腹痛、水、药……
  四分五裂的记忆碎片,被一件件不经意拾起来,拼凑成模糊的框架。
  自己近些天的生活起居全权是由苏琅照顾,沉香盒也只有苏琅碰过,而她又擅长制香。
  费慎走得越发仓促的脚步陡然刹住——
  味道!
  沉香里加了荼蘼花,却和院子里的花香味道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早该意识到,是苏琅故意给自己下的毒。
  费慎眉头深深一皱,表情严肃起来,不见难过和生气,心底只有接连冒出的疑问。
  苏琅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不会是邵揽余指使的,且不说邵揽余要杀自己太简单了,根本没必要选这么麻烦的方式,更何况苏琅是被他亲手除掉的。
  再者,若说邵揽余仅仅因为下毒的事,便轻而易举杀了苏琅,费慎更加不信。
  至少以他如今对邵揽余的了解,对方不会这样好心,也不会随便损害自身利益。
  事情绝没有如此简单。
  费慎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新换的住处。
  房间在最高层,这一楼也只有这一间房,冷清且干净。
  去房内浴室洗了热水澡,大脑清明不少,没有来得及准备换洗衣物,费慎在浴室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套浅色系衣裤。
  裤子是短裤,衣服为材质柔软的体恤衫,摸起来倒是舒服,可无一例外都不太合身,大了好几个尺码的版型,穿在身上撑不起来,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黏了汗液,费慎提了提过膝的短裤,暂无其他法子,只能先将就一晚。
  时间刚到中午,他没有胃口吃饭,锁好房门后,一骨碌爬上床睡觉。
  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费慎身心疲惫,当下入睡很快,这一觉也睡得沉,醒来时外头天黑了。
  肚子咕噜响了几声,他习惯性想开灯,恍惚发觉床头灯已经打开了。
  盯着不刺眼的灯光发了两秒呆,费慎被一道响动惊醒。
  浴室门打开,暗沉的光影里走出来一人。
  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已不足以再让他轻易受到惊吓,但费慎仍旧向后一靠,后背抵上床头,眼神透出戒备。
  “睡得舒服吗?”
  那人出声的瞬间,费慎顿时松了口气,旋即又为自己松的这口气感到恼怒。
  他啪地一掌拍掉床头灯,再是啪地一下,开启了房间吊灯,动作毫不客气,泄愤似的。
  室内立刻亮堂起来,瞳孔未能及时适应,费慎被刺得双眼发酸,连忙抬手挡光。
  不远处的邵揽余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费慎闭了闭眼,适应好光线后放下胳膊,满怀敌意瞪住前面的人:“你来干什么?”
  邵揽余衣冠整洁,不疾不徐用毛巾擦净方才打湿的手,视线上下端详了一遍费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多了份新鲜感。
  “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自己气死。”
  费慎沉默不语,直愣愣对上邵揽余揶揄的目光。
  他看着他施施然坐下,半晌后说:“你特意跑过来,是看我还活没活着的吧?”
  邵揽余还是那个悠哉模样,安逸到从手边捣鼓了杯茶来喝。
  “你觉得你能活着回去吗?”
  对方总是喜欢把问题抛回来反问他,费慎放弃打哑谜,开门见山说:“死人可以保守秘密,你不想让我活着回去,那就告诉我,苏琅为什么害我?”
  邵揽余喝一口茶,嘴角浮上几分满意的笑。
  他并不回答,只是反手摁下某处开关,不多时,床脚对面的液晶电视启动,黑色屏幕跳出来彩色画面。
  电视这玩意儿也算复古的老东西了,如今很少见有人使用。
  一方面受磁场影响,没有配备顶级的卫星系统,压根接收不到信号。
  另一方面,三区各自独立的缘故,任何信息都不能共享,经常还要防备着对方入侵网络,只有极少数人能用上芯片通讯,是以许多老式电子设备也就无用武之地,底层百姓们仍旧处于信息延迟的时代,有时还要靠报纸才能获悉最新的社会消息。
  几分钟过去,电视上已呈现清晰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头,正在举办记者招待会。
  记者们扛起长枪短炮,闪光灯齐齐对准台上的中年男人,男人身穿黑色西装,神情肃穆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着向记者们讲出噩耗。
  “十分悲痛地告知各位,家兄费霄在半月前外出途中,不幸旧病复发,两日前已于家中去世,兹定于6月17日上午10时进行火化,并举行追悼会,届时还请各位前来吊唁……”
  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潸然泪下,念完讣告后,再接着歌颂费霄短短三个月在任期间,对于科谟及科谟人民所做的贡献。
  惯有流程走完,男人长叹一声,开始逐一回答记者们的提问。
  费慎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发怔,又像在思考。
  黑色正装神情悲痛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二叔费兆兴。
  被迫留在柏苏的这段时日,他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才能联系上费家,如何联系费兆兴。
  然而费兆兴现在却向科谟大众公布,哥哥费霄是病死的,侄子的失踪也只字未提。
  费慎从小在费霄身边长大,还从来不知道,自己父亲有什么难以医治的旧疾。
  电视里的招待会仍在进行,比起费霄突如其来的病逝,记者们更关心科谟下一任的首领选举事宜,提的问题也大多关于这方面。
  不过费兆兴表现得十分谨慎,对诸类问题皆不正面回答,通通含糊其辞简略带过。
  后面的内容费慎没有再仔细听,或者说听不进去了。
  在他发怔的第一分钟,邵揽余便十分细心地,将电视节目调到了别的频道。
  费慎怀疑这部液晶电视里,应该安装了什么特殊系统,不然怎么会有老式电影。
  电影配色为枯燥的黑白,一片死气沉沉,如同费慎此刻的心情。
  背景音调小,邵揽余缓缓开口:“冷啡片只能用于注射,掺在香里很难成瘾,但它会渗进五脏六腑,一遇水就变成剧毒。”
  闻言,费慎眼珠动了动,迟钝地看向邵揽余。
  后者目光始终放在电视屏幕上,好像对老电影有着莫大兴趣,语气也带上了深夜的懒意。
  “所以苏琅不是想害你,她是要你死。”
  “招待会是一周前的,来来回回放,我都看腻了。”邵揽余说话前后搭不上逻辑,可每一句都踩在费慎的痛点上,他说,“那是你二叔吧,想见他吗?”
  “就是不知道,等你见到他以后,会不会也像你父亲一样,跟着旧病复发?”
  费慎指尖蜷缩,眼神蓦然一利,隐隐显露凶光。
  邵揽余视而不见,摸出衣袋里两截断裂的白色口笛,扔在他跟前。
  “想要一击致命,光这点东西可不够,希望下次——”
  话未说完,床上人影掠起,莽撞地起身向前扑。
  费慎滚下床,双腿重重磕在地上,不管不顾张嘴咬住了邵揽余手腕。
  他死死拽住对方衣袖,额头绷起细小的青筋,一口没长齐的牙咬得又重又狠。
  邵揽余面无表情,垂眼看腿边撒泼的人,身体完全没动,连下意识吃痛的躲闪都没有。
  因为用力太过,费慎整张脸憋得通红,眼神是从未表露过人前的凶狠。
  手腕逐渐泛红,一股热流顺着虎口溢向掌心,邵揽余好似感受不到痛觉,抬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按在费慎后脑勺上,竟将他更往自己这边带了几分。
  房间无人说话,电影却十分吵闹。
  宏大喧嚣的配乐声中,灯火通明的街道幻化成了虚影,有人说:“迫切的希望往往具有欺骗性,黑夜的路灯不过是用来诱使你,走入更深的黑夜。”
  撕咬是小孩子胡闹发泄的方式,也是被牢笼困住的幼兽,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
  费慎拼尽全力,将这些天以来的痛苦、恐惧和害怕,统统发泄在了这一瞬间。
  可过程仅仅持续了几十秒,上午的药效褪去,冷啡片残余的毒素在体内作祟,剧烈腹痛令他不得不松了口。
  邵揽余的手腕虽说不上血肉模糊,但也确实好看不到哪去,两排牙印深深烙在腕骨边缘,鲜血濡湿了掌根,再久一点,说不定真能将鱼际那块肉咬下来。
  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一股刺痛迸发,邵揽余对某位始作俑者说:“你咬我一口,我看着你毒发身亡,是不是很公平?”
  费慎侧躺在地面,疼痛使身体蜷缩起来,唇齿艰难地发出几个字:“要是死不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邵揽余好整以暇点头:“那希望你能扛过去。”
  接下来,谁都没再吭声。
  邵揽余拿出药箱,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费慎则窝在没有温度的地板,沉默地承受越来越可怕的剧痛。
  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绞肉机里,清醒的感知着身体割裂的痛苦,除了难以抑制的痛楚,还有静默等待死亡的恐惧。
  就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大手,带着可怕的窒息感无情压下来。
  费慎呼吸急促,大汗淋漓,哆嗦着摸到自己的玉玦,如救命稻草般握进手心。
  疼痛再一次使大脑产生眩晕,双眼止不住地发黑,冷啡片的另一个作用似乎起效了。
  满眼恍惚中,他看见了自己父亲。
  过去十二年的生活里,费霄总是和颜悦色的,他没有见他对谁红过脸,也从未冲谁发过脾气,对待妻儿更是敬重爱护。
  曾经某次醉酒的午夜,费霄抱着费慎,痛苦呢喃了一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在了费”
  单这一次,费霄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自此往后再未醉过酒。
  他一路兢兢业业,背负着家族上下的荣耀与期望,从众多候选者选举中脱颖而出,不负众望成为了科谟首领。
  一位好父亲、好儿子、好丈夫,一辈子从未干过出格事的优秀首领,就那样不明不白,葬身在了爆炸的大火中,落得死无全尸。
  费慎手心的汗液浸透了玉玦,隐隐有要滑落的迹象,他听见有人一遍遍喊他“沉瑱”。
  沉瑱……沉瑱……
  这其实不是他的乳名,是玉玦的名字,玉玦跟在身边十几年,父亲也这样喊了他十几年。
  费慎感官模糊,眼皮越发沉重,低声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说——
  “对不起,我没坚持下来……”
 
 
第6章 临别交易
  玉玦滑出手心,掉落在旁。
  昏迷前一秒,费慎被人扶起来,捏住下巴仰头张口。
  须臾,苦涩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灌入胃中,使痉挛的器官得到了片刻安抚。
  双眼睁不开,身边的动静倒是听得格外清晰。
  不知是谁将他抱上了床,房间持续有人走动,脚步声杂乱聒噪,有两人在低声交流,其中一个是邵揽余的声音。
  “毒性还要多久才能完全去除?”
  “保守估计,一周左右差不多,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月。”
  “越快越好。”
  翌日,醒过来的费慎花了好半晌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邵揽余终究没杀他,不仅没杀,还叫人准备好了早午餐和干净的衣物。
  经佣人提醒,费慎这才知道,自己昨天穿的竟然是邵揽余的衣服,房间也是邵揽余常住的。
  不带半点犹豫,他立即将衣服裤子脱掉,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以为换掉衣服就万事大吉的费慎,忽略了一件重要事情——房间既然是某位黑心军火商常住的,那说明对方很可能继续过来住。
  果不其然,当晚邵揽余就出现在了卧室里。
  费慎如临大敌,连再经历一次毒发都准备好了,岂料对方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而且一句话也没跟他讲。
  单纯拿了本书,靠坐在离这边有些远的沙发中,安然自如地翻看。
  费慎没有因此放下戒心,反而时刻盯住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朝对方包扎好的手腕瞟去。
  邵揽余翻书的动作并无停顿,似乎那道咬伤对他来说影响甚微。
  费慎有点后悔,应该再咬重些的。
  戒备的视线未引起邵揽余注意,他思前想后,索性翻身下床,兀自朝门口走去。
  看书的人总算有了动静,邵揽余徐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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