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话。”胤礽在齐云野耳鬓落下一吻,“云儿,此时就是最好的。”
“保成,我想多陪你几年。”
“你一定可以的。你要好好吃药,听太医的话,我们一定可以一直在一起。别乱想,好吗?”
“嗯。”齐云野侧过头,与胤礽接了个极纯情的吻,“我不乱想,那你也要听我的话。”
“好。”
四月初一,康熙奉皇太后至畅春园,诸皇子随行。
初八,后宫王氏诞下一子,为十八阿哥。
二十日,巡视永定河。命皇太子胤礽、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皇十三子胤祥随驾,自畅春园启行。
五月初,圣驾返回畅春园,于畅春园中又歇过几日后,因着要行祭地之礼,康熙先行回宫。
回宫当日,康熙便命乳母将王氏所生十八阿哥带至乾清宫,其后不久,乾清宫传出消息,十八阿哥得名胤祄。
五月底,上巡幸塞外。
命皇太子胤礽、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胤禔、皇三子多罗贝勒胤祉、皇四子多罗贝勒胤禛、皇八子多罗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和皇十六子胤禄随驾,自畅春园启行。
胤礽原是想让齐云野留京,但齐云野却坚持要跟随同行。
在经过王德润和贺孟頫再三确认无误之后,胤礽才终于松了口,但还是命人多备下了许多用物,生怕路途上出现意外。
六月出发,九月返回,三个月的路程之中,齐云野竟一次都没有病,这让胤礽欣喜不已。
十月,内务府上奏,称皇太子及皇子郡王、贝勒之阿哥皆无拟定正式名讳,请康熙赐名。康熙允准,命内大臣及大学士拟字送来待选。
十一月初五,上以大阅,幸南苑。诸皇子陪同。
初九,大阅于南苑西红门内。列八旗为三阵,设两翼殿后军。
上躬擐甲胄,遍阅军容。御黄幄,军中鸣螺击鼓,诸队并进,金鸣众止,如是者九。
第十次、枪炮齐发。
既毕,收军归阵,队伍整肃,旌帜夺目。
来朝之喀尔喀扎萨克图汗、王、贝勒等皆相顾惊慑奏曰:“天朝之兵,整齐精锐如是,诚互古未有也。”
阅毕,上擐甲骑射,又命树侯,亲射二次、皆中。又命十五善射及硬弓侍卫等射。
大阅结束,上回行宫。
因着天气已冷,小明子不敢让齐云野靠水太近,便伺候着他在花园亭中稍坐。
亭子地势略高,齐云野目力尚可,见远处来了人,便借口手炉凉了,让小明子回宫去换,将他打发走。
而后不久,四阿哥入了亭中,他拦住要起身的齐云野,道:“你坐着吧,在太子哥哥面前你都不跪,不必在我这儿立规矩。”
“四爷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
“当真的,不必拘礼,你好好坐着便是。”
四阿哥也坐到了亭中,“我让张起麟带了些藏药来,原就是想趁着这时候给你带来的,如今我不在宫中,往来走动也不如以前方便了。”
“四爷能想着奴才,那是奴才的福分。”
“越发客气了。”四阿哥笑了一下,“你既把小明子打发离开,想来是知道我有话要说,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是。四爷有事请吩咐,奴才定当竭尽全力。”
四阿哥说:“不是什么要麻烦你的事情,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年遐龄弹劾李锦一案,背后有大哥的手笔。”
七月时,年遐龄上奏参黄梅县知县李锦亏空地丁银三千余两,请皇上下令革职究追,康熙允准。
消息传回黄梅县后,当地百姓竟自发上街阻拦,关闭城门,强留李锦不让他离任。此事后来交予总督郭琇严审速奏。
至八月时,郭琇查明,黄梅县所谓亏空,乃是民欠,而非贪污。
李锦其人平日清廉爱民,为政有方,深得民心,所以知其卸任之后,百姓才会上街阻拦。
李锦实乃被冤,应官复原职。
康熙得知后批复,李锦居官虽优,但官员去留之权,不可令百姓干预,更不可长聚众肆行之风,不许留李锦于黄梅县,命其入京至直隶附近补用。
总督郭琇庸懦无能,平时不能约束军民;年遐龄虚报奏假,未能明察;二人皆降一级留任。
“直郡王吗?”齐云野道,“四爷如此坦诚相告,竟不怕奴才会以为您是在挑拨?”
“挑拨太子哥哥和大哥的关系?”
四阿哥轻笑一声,“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还用我来挑拨?大哥向来与我们不睦,早就是撕破了脸,如今不过是更加放肆倾轧罢了。”
“四爷究竟是何意?您还是直说吧。”
“年遐龄当年是求到了我的跟前,但走的却是太子哥哥的门路,如今他被大哥那一党的人陷害,你该提醒太子哥哥的。”
“太子殿下如今早已不用奴才提醒了。”齐云野轻轻摇头,“朝政之事怹很少同我说,奴才平常也不会问。”
四阿哥惊讶不已:“你……你这般聪慧明智,太子哥哥竟然不让你帮着出谋划策?!”
齐云野却仍旧淡然:“自三十六年之后,奴才就不再管了。”
“你甘心吗?”四阿哥仍是难以置信。
“没什么不甘心的。奴才明白太子的好意,也不愿与怹多争执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且奴才的身体不好,想的多了就容易累,若是再病了,还要让太子替我操心。
怹不想奴才帮他分忧,奴才也不想再让怹分神难过,现在这样,就很好。”
“瑚图里,你……你怎会如此想?”
“四爷,这件事从来不在于奴才怎么想,而在于太子殿下怎么想。
怹不愿意让奴才过多插手政务,奴才也只能听从,不是吗?
您和怹都是主子,主子说的话,我们做奴才的听着就是了。”
“可你……你不止是……”
四阿哥欲言又止,一时没能想出合适的措辞来。
齐云野道:“四爷,有些事情,您心中清楚就好,不必对外说的。
奴才自幼跟随太子,二十多年以来,太子是什么性情,奴才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今您分府出宫,开始接触朝政,想来也渐渐感觉到培植自己的势力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您会惜才,会放下身段去结交。
可是太子不必如您一样,有的是人想投到东宫麾下,所以太子不会觉得所谓人才有多难得。”
“太子哥哥难道看不出你的才干?!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怹看得出,但怹不想用。”齐云野语气淡淡,“而且奴才也不想了,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
“!”四阿哥倏然起身,“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把你抢过来。”
第97章 预留一线
齐云野道:“这话奴才就当没听见了。四爷,您得顾忌着身份。”
“三十六年时便是如此,若太子哥哥早早将谣言之事告知于你,定然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那步田地!
记得第一次有谣言起时,我们都还未能看明白,你却早就看透其中关键,用前明仁宗之旧事点拨提醒我们。
二十九年太子哥哥第一次遭人陷害,颓然回京,却被你几句话就安抚过去,你后来在暗中调查探究,将事情全都掌握清楚,又想法子把消息透给汗阿玛。
三十年时你教我用偶遇大哥女眷的方式就断了他和惠妃额涅企图封王出宫的路。
三十一年时你在此处看出了我的心思,却坦荡地开解劝慰我,后来你让我提点年遐龄,去年他次子年羹尧高中,已成了庶吉士。
这些年来你用你的眼界和谋略数次相助太子,得了你偶然点拨就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助力,你……你本可以大展宏图的!”
言至于此,四阿哥惋惜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齐云野倒了茶,端给四阿哥,说:“之前那些年囿于年龄眼界,奴才或许还有些用,可如今太子殿下已大了,羽翼渐丰,奴才也该放手了。”
“你糊涂啊!”四阿哥将茶放到桌上,并未去喝。
齐云野摇头:“四爷,奴才斗胆说一句,这事是您着相了。
若奴才当真全力以赴,事事插手规劝,依着太子殿下那性子,即便与奴才再亲厚,也终究会有无法忍耐的一日,到时候奴才是个什么下场?”
“太子哥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可毕竟主仆有别。”
齐云野撑着石桌,缓缓站起身来,“各人有各人的命途,亦有自己的境遇和抉择。
奴才感念您的赏识,但世事已然如此,此时再说那些‘早知如此’的话已是无用,反倒会影响心情。
四爷,这些年来您通过张起麟送来各种消息,您的意思奴才清楚,但太子的性格,奴才更清楚,所以有些消息并没有传到太子耳中。
有些事情,让太子自己查到和您查清楚了送到太子手中,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奴才相信您之前所做一切都是出于对于太子的信任和想帮助太子的心,但那些事情落在太子眼中,难保不会变了意味。
今儿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奴才也就大着胆子同您说句实话,这储君之位,谁坐上来,最终都是一样的如坐针毡,都是一样的无人敢信。
方才您提到了三十六年那事,奴才便提醒您一句,那事之后,太子殿下为何小半年不曾与三爷亲近?”
“因为……因为……法式善?!”
齐云野点了头,接着问:“为何偏偏就是法式善去传信?既然法式善能传信,又为何不能再早些?还有,您出现的时机,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些?”
“汗阿玛得到消息的时候三哥正在御前伺候啊!
汗阿玛听到消息当场大怒,即刻带人前往,三哥是冒死让法式善传了信。
而且自你病了之后,张起麟一直担心你的身体,那日得到消息说你在花园散步,就想着去看看你,我当时无事,那日天气又好,就借口想去花园散步,让他名正言顺地去看看你。”
“这事奴才相信,但太子殿下是不是能全信,奴才不知道。
奴才重回东宫伺候之后,发现太子似是心有疑虑,与他详细分析之后才算是将他心中不安抹平。
奴才说这些,不是要居功自夸,而是想告诉您,因为身处的境遇不同,所以太子的所思所想与您和三爷以及其他所有阿哥们都是不同的。
太子殿下在储君之位上二十多年,怹自幼见识的就是尔虞我诈,就是倾轧算计,即便身边手足有能相交的,怹也已经不会去全然相信了,怹不是不信任您和三爷,怹是谁都不敢全信,身在那个位置,若真心交付信任,代价太大了,没有人敢去赌。
身在山巅之人,不怕山下那些汲汲营营想攀到他身边的人,而是怕站在身旁,不知何时何地会伸出的将他推下山崖的黑手。
我想您能明白这个道理。”
四阿哥却道:“可三哥从未有过异心。”
“二十九年,三爷一同伴驾,当时可不止是太子殿下怀疑,就连皇上都起了疑心的。”
齐云野轻叹一声,“三十六年那事,是达春他们查出了与俞吉祥密切相关,太子殿下才彻底不再疑心三爷。
四爷,奴才今儿跟您交了这个底,您可明白奴才的意思?”
四阿哥沉默片刻,说:“我明白你想让我明哲保身,可我不懂你为何这般直接将太子哥哥的心思掀开来跟我讲。
难道你就不怕我去质问太子哥哥?”
“您不会的。”
齐云野道,“四爷,其实我今日讲话这般说开,何尝不是为了太子殿下呢?”
四阿哥叹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六弟去世之后你让张起麟给我带话安慰我,那时我不懂,可现在我是明白的。
太子哥哥与我们能有今日的亲厚,其中很多都是你的功劳。
太子哥哥并非是个完美的兄长,因着这地位尊荣而缺失的部分,一直在被你补足。
你……瑚图里,你真的是可惜了,若我身边能有你这样的人,我定然——”
“四爷,”齐云野打断道,“四爷若真是怜惜奴才,就别忘了奴才的好,日后说不准奴才真会有求于您呢。”
“自是不会忘的。”四阿哥垂了头,语气有些怅然若失。
齐云野:“四爷,其实您可以换个思路的。您身边没有能替您考虑周全的随从,但却有对您颇为亲近的手足,有一同长大的情谊,却没有主仆之间的身份之别。
您总想着得不到的,却没看到已经有的。您和十三阿哥之间,可没有隔着那储位所带来的不信任。”
“这倒是了。这些年来,我和十三确实一直颇为亲近。”
四阿哥呼出一口气,转身往石桌旁,端了方才被搁下的茶,一饮而尽,而后说道:
“今日这番对话除你我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让张起麟给你传信,你想如何做都依你。
瑚图里,你多保重身体。日后若有事需要我帮忙,可以让人给张起麟传信。这是给你的承诺,不是给太子哥哥的。”
齐云野躬了身,道:“多谢四爷。”
“小明子快回来了,我先走。”
第98章 再赴五台
目送着四阿哥离开,齐云野才缓缓转身扶着石桌站立。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只是出于本能地想在胤禛面前留下些好处,希望这样在他走后,在废太子之后,胤禛能念着这些旧情,善待胤礽。
一阵风来,吹得齐云野喉咙有些干涩,他掩住口鼻,咳嗽了几下,许是用力狠了,又或是方才话说多了有些亏气,眼前阵阵发黑,手中也失了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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