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陛下旨意,恭送陛下”太医院院长当了几十年的皇家大夫,又做了这么些年的院子,揣摩心思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早就料到陛下可能会来这一招,他也没把话说满,一年而已,应该不难。
典总管却比不得太医院院长那般泰然自若,一是她服侍太皇太后多年,太皇太后对她也一直颇好;二是太皇太后一旦去了,她的未来也就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两重相加自然伤心难过。
她一出永寿宫就看到了自己的仪仗队和御辇,天色已经大亮,宫灯已经全部熄灭,她坐着御辇直接去了文宣殿,本来她是想去看一下母后的,但得知她刚睡下没多久,不忍心叨扰,就没去。
刚回宫的时候她就让人去传木兰雨,想来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宫门等候,便让宫侍去传她到文宣殿。
因为石爽谋反之事,木兰雨这两天都没时间休息,不是忙着准备,就是忙着处理和善后,加上太皇太后危在旦夕,就算有时间,她也睡不着睡不下,索性让自己更忙起来,直到今天凌晨宫中来信,知道太后暂时转危为安后,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来,方才有了睡意。
结果才睡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说中南门守将求见,现在这种紧要关头,生怕出了岔子,连忙召见,才知道并不是有人来犯,而是陛下刚刚进了城。
得知陛下回来,木兰雨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有陛下在,就算有几个石爽这样的乱臣贼子,她也相信陛下一定能临危不乱,迅速果决的处理镇压。
说实话,她猜到陛下可能会回来,但是没想到陛下回来得这么快,她写的信是昨天凌晨送出的六百里加急,三十里一个驿站,三十里就快速换人换马,最快也要中午左右才能送到,看来陛下是接到信件没多久就出发了,否则没这么快。
褒奖了守将几句并让他守口如瓶后,木兰雨就让他回去继续坚守岗位了,估摸着时辰,离换岗时间也没多久了,他必须尽快回去完成交接才行。
让管家送走守将后,木兰雨也不睡了,陛下既然已经回来,那肯定很快就会召见她,便索性洗漱换了衣服,刚弄好没多久,宫里果然来了人,传她立即觐见。
站在文宣殿门口的时候,木兰雨有点惆怅,自陛下移驾皇家园林山庄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这里了,本来以为还有更久,没想到今天竟能得见圣颜,即喜也自责。
在宫侍的带领下,她进了文宣殿,见到了熟悉的一切,也见到了端坐于上位的陛下,恭敬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声音哽咽,一脸自责,仿佛真的犯了滔天大罪。
石忞到文宣殿后,没有密信和奏疏等要批阅,还有点不习惯,便随便拿了本放在书架上的书开始看起来,直到木兰雨进来方才放下书本。
木兰雨算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无论是西征平叛还是此次镇压石爽,功绩都是有目众睹,升迁也不可谓不快,短短几年就成了加衔太保的外禁军军长,比一方封疆大吏都让人眼红,忠心毋庸置疑,缺点就是太认死理。
木兰雨这个样子,让本来还想说她两句的石忞都不知道怎么骂了,索性换了平常的语气:“起来吧,赐坐”。
“臣无颜接受陛下赐坐,还请陛下降罪”木兰雨不但不起来头低得更低了。
有时候,石忞真的拿这些忍死理的大臣无法,但也不能寒了大臣的心啊,便起身几步过去边扶她起来边说道:“卿虽有过,亦有功于社稷,而且过不抵功,无须自责”该自责该难过的是她啊!
陛下亲自来搀扶自己,让木兰雨受宠若惊,不得不起,但认定的事,她也不会轻易更改,“陛下此言差矣,让太皇太后受伤,太后受惊,皆是臣之过也,过不抵功更是无从谈起,陛下若不治臣之罪,臣心难安!”。
此次石爽叛乱,陛下明明早已告之,她却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要不是陛下秘密调了华中区都督府兵力过来驰援,恐后果不堪设想,太皇太后又受了如此重伤,所以她认为她有罪。
面对心术不正、别有用心的大臣她可以做到毫不手软,但对这种认死理又忠心耿耿的大臣,她是爱惜的,亲自搀扶都不能让木兰雨放弃自己的想法,看来她不罚木兰雨就不会心安,那就罚吧,可罚也得有讲究。
罚的重了会让将士寒心,罚得轻了木兰雨心里不接受,所以得讲究个度,便罚了她用半年俸禄抚恤战死将士家属,其余不足的由国库抚恤,才算安了木兰雨的心,没有再行礼。
经过木兰雨的叙述和她时不时的发问,总算知道了繁都发生的一切事宜及细节,信里太过简短只知道个大概,现在算是补全了,也根据具体情况做了相应的处理。
罪魁祸首石爽敢自杀,她还是挺敬佩的,见过太多苟且偷生的,像石爽这样身败自杀的也算勇气可嘉,她就留他一个全尸,和他的儿子一样被丢到了乱葬岗,不准任何人收尸,否则以同罪论处。
作为从犯的前都督父子两和其他背叛她的,全部判处死刑,三日后午时在菜市口执行,家属按家主犯罪轻重,有的发配边远不毛之地,有的充作奴仆发卖。
最后投降的那些叛军也全部被分散发配各地,终身不得离开,算是实现了当初的诺言,饶他们不死。
死了的叛军不再追究其家属,在郊外边远地区挖一大坑统一埋葬,算是她的法外开恩,也是因为几万死人家属追究起来太难,数字太大,造成的影响无法预估,与其如此,不如给他们一点怜悯,也免得自己留下嗜杀之名。
趁乱偷拿宫中贵重物品准备逃跑的宫侍,按宫规处置,带头的没收家中全部财产,乱棍打死,其余的没收家中全部财产,发配渔东,一生不得离开。
因户部和礼部尚书都在渡河,所以战死的将士由木兰雨为主,留在繁都的户部、礼部官员为辅进行抚恤,处木兰雨的半年俸禄外,其余由国库支出。
对功劳较高的该追封就追封,例如战死的卫启能,追封为世袭卫辅侯,爵位级别没变,却从降级变成了世袭,谥号武毅,是武将谥号第二。
古代人对谥号非常看重,大臣都以获得谥号文正为终身追求目标,算是大臣谥号排位第一。这里的人也重谥号,分官谥和私谥,官谥顾名思义是由皇帝钦定朝廷赐予,私谥则是大家根据其生平议定的。
谥号是皇族、勋贵和士族专属所有,一般百姓是没有谥号的,墓碑上一个名字加生卒年月日搞定,穷的墓碑都没有,一块木板搞定,所以私谥也都是给那些有学问又不出仕为官的人的。
华朝追封谥号是分文武大臣的,文臣的最高谥号是文正,武将的最高谥号是武宁,都是给德高望重人品能力都很好且对国家朝廷做出过不不朽勋的文臣武将,获得这两个谥号也就代表他们可以进入日晨阁享受供奉。
日晨阁是所有文武大臣都向往的地方,哪怕那是死后才能入住的,所以从华国开国到现在,获得这两个谥号的大臣全部加起来也才二十八位,足见其中含金量。
而武毅是武将排名第二的谥号,也是不入日晨阁最高的谥号,已经是对卫启能功绩的肯定了。而谋反或参加叛乱的人是不配享有谥号的,哪怕那个人是皇族,所以当初她才会公告天下石栭是被挟持称帝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厚葬石栭给她谥号。
还有犯罪入狱的勋贵和士族也不配享有谥号,皇族除外,皇族只要不是谋反大罪,都会有谥号,但谥号也不全是好的,有上谥、中谥和下谥,下谥也叫恶谥,像犯了罪的皇族能得到的就是下谥,这种谥号有还不如没有,所以也挺惨的。
赵焕英和山麓虽然身受重伤,但毕竟年轻,而且也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性命无忧,将养月余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便赏了赵焕英一些补品,从原来的正八品县丞升为正七品县令,正好与康国接壤的一个边疆县缺县令。
至于山麓,他本来就已经是世袭郡王,再封就封无可封,便赏了一些补品和银两,其余身死的,无论是大臣还是家属,也适当给予抚恤,如果是大臣给予谥号会尽量给上谥。
为了更好的安抚臣民之心,安排妥当这些之后,她还特意让礼部下了告示在全城各张榜处进行张贴,内容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和处罚,即是警醒众人,也免得谣传乱起。
其实木兰雨也在第一时间做了出榜安民的工作,但因为很多都不是她能定夺的,所以有些含混不清,以致私下谣传四起,所以再次出榜安民很有必要。
木兰雨来的时候还是清晨,离开的时候已是中午,除了她是从头呆到尾的以外,其他人都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也该按陛下旨意去抚恤将士家属了。
战死的将士在昨天下午就已经陆续入土为安,除了家近的通知人来领走自行发丧下葬外,其余的都被葬到了郊外风景优美的将士公园中,公园有专人看管,墓碑都由朝廷统一打造,这是西征时受陛下批准留下的传统——就地掩埋。
当初石忞也就是在上课的时候随口一说,没想到被老师谷运筹记了下来,西征伤亡较大,把战死将士运回家中安葬显然不现实,火烧在这里是对待坏人或者犯人的,直接不考虑,就地掩埋,弄成墓葬群是最好的办法,方便统一管理,以免寒了将士的心。
名字也是她赐下的,凡是多数战死将士埋葬的地方都统一叫将士公园,由所在地所属都督府派人前往管理,根据公园大小,派的人数从十人到百人不等,一年一换。
西征时建了几个将士公园,本来以为以后不会再建,最起码她在位期间不再建,结果才隔了几年,现在又建了两个,这让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第八十七章
木兰雨走后, 石忞直接累瘫在椅子上,索性闭着眼边休息边想还有那些事还没处理,过了一会, 她就感感觉到有一双手在给自己揉肩, 力度适中按得比以前都好,便眼都没睁的开口夸奖道:“乙春的按摩技巧大有长进,不错啊, 左肩再往右点....力道再重一点...”。
平常她太劳累或者久坐赶到肩膀不适的时候,都不用她提醒或者说什么, 路关初、乙春等或服侍的内官、宫侍都会眼明手快的给她按一下, 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乙春。
在石忞自己不断提要求的指引下, 肩膀被按的很舒服, 她坐的椅子又宽大舒适, 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没发觉她说了半天乙春都没答话。
石忞做了个梦,梦到步千雪在来繁都的路上被人袭击, 下落不明,清影为了保护步千雪死于歹人之手, 一地的血, 她找不到步千雪, 找不到她想找的任何人,她被吓醒了。
“母后,你怎么来了?来了多久?为何不叫醒儿臣?”一睁眼就看到文宣殿熟悉的顶端和摆设, 也看到了坐在不远处安静看书的文昱, 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多了条薄被,殿内除了她们母女再无他人。
对石暄说不上恨,更谈不上喜欢, 毕竟她也不是受虐狂,所以打心里不认这个母亲,但对于文昱这个母后,她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她对原主和自己都是真心的好,也不偏心,所以这母后她也是越叫越顺口。
文昱闻言立马放下书中的书起身走了过去,就看到刚睡醒的石忞一头薄汗,自然而然的拿出手帕边给她察汗边说道:“不过初春的天气,怎么就睡出了汗?听他们说你一回来就一直在处理政务,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精神紧绷的文昱几天没睡好,这一睡就睡到了快中午,一醒来就着急的问自己的典总管太皇太后那边的情况,得知一切如常,这才放了心,让她高兴的是忞儿回来了,而且还是黎明左右到的,能这么快就赶到肯定是一路奔波,想到忞儿从小到大都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就心疼。
她洗漱妥当便准备去看忞儿,结果派去打探的宫侍来报说陛下在文宣殿,俗话说知女莫若母,以她对忞儿的了解,不把政事处理妥当是不会出文宣殿的,而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又那么多,便去了永寿宫看望母后。
突然被袭击的时候文昱尚可勉强镇定,因为她知道有副统领在有内禁军在,还有宫侍在,又有一向稳重能拿主意的母后在,她真的也就慌乱了几秒,但当母后突然受伤后,她就真的慌了,强装镇定都做不到,脸色铁青,手都是抖的。
当时形势混乱,天黑灯弱看不太清楚,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说话完全靠吼,她和母后虽然都在中间,但是还隔得有点距离,她根本看不清箭是从哪里来的,要是知道、看得见,她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把箭挡下来。
可惜没有早知道,也没有看得见的条件,母后还是受伤了,她心乱如麻,慌了神,完全是在宫侍的扶持掩护下往前走,幸好在木兰雨他们的极力拼杀突围下,他们历经险阻总算是回到了宫中。
回了宫中,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让她有了些力气,慢慢镇定下来,神经却开始紧绷,立即让人去请值守的太医到永寿宫,送母后回永寿宫的路上她不停的和母后说话,生怕她睡过去,母后却像没什么大事一样不停的安慰自己,可不断流出的鲜血却让她更加担心。
当时她估计是面如死灰的,因为她真的怕母后离开她和忞儿,更怕从小与母后更亲的忞儿知道后怪罪自己,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皇奶奶,至于镇压的事她却是不担心的,因为有木兰雨负责,而木兰雨是忞儿安排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还心有余悸,活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又惊又怕,幸好母后没有就此抛下她们!
到永寿宫后,见母后的脸色确实比昨天好了一些,又有太医院院长言之凿凿的保证母后最迟今天晚上一定会醒后,紧绷两天的神经才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瞬间神清气爽,心情比外面初春的太阳都还阳光。
因为忞儿回来了,国家大事也就不用她这个毫无经验的人摸索着处理,母后也已无碍,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无碍是有期限的,而且期限并不长,但她相信天下名医众多,总会找到办法的。
这身心一舒畅,又补了觉,就特别容易饿,她不想去打扰忞儿处理政事,便准备在永寿宫自己用午膳,传膳时随口一问才知道忞儿回来后就一直在忙,没休息过,也没传过膳,这让她想到了历史上过劳而死的皇帝,很是担心,想到母后可能一时半会醒不了,就来了文宣殿。
到文宣殿的时候问了宫侍才知道木兰雨刚离开一会,殿内并无其他大臣,便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就故意没让人通报,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忞儿一脸疲惫在主位上斜躺着假寐,见乙春的动作,应该是要去给忞儿按摩,但因为她突然到来不得不行礼打乱了,见他们要行礼,立即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并用手势示意他们下去。
她其实也不太会按,只是武宗和先帝相继去世后,她不得不多去陪陪母后,人老了就爱腰酸背痛,有些宫侍又没轻没重,她便自己上手,一来二去也掌握了一些要领。
来的时候她是一心想督促忞儿吃饭的,结果却变成了按摩加陪等,不是她忘了目的,而是忞儿的样子看上去更需要休息,这让她有些自责,如果当初保护好母后,忞儿也就不用如此辛苦赶回来,心里有事,书也就做个样子,压根没看进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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