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之地是金瑞与南容芤众臣春时协商所定,地处东境,内背密林,野兽繁多,外临一海,四下又无邻壤,不失为一处绝佳选地。是日,待金瑞秋猎大军行至之时已是午时,得亏南容芤事先请示了金瑞派一队人马先往扎营,遂此时众人到达后便可暂做歇息。
扎营之地是离海较远的密林空地,金瑞下马后便令四下众人备午膳歇息,而后便径自带着肯忠和南容芤进帐商议围猎布地事宜。金瑞离开后金桦便跨步朝后方林杞桐的轿撵行去,彼时的林杞桐已然下轿,侧身立着的,正是萧然,而后正朝二人走来的,便是两位模样较小的才人。
“母妃,萧姨妃,两位才人,桦儿随行送你们先行前往营帐歇息罢。”金桦上前朝林杞桐俯首置礼。在外,她一向依礼唤一句“母妃”,彼时无旁人便会唤“阿娘”。至于萧然,金桦也不甚记得是何时开始唤其“姨妃”的,遂随着萧然这些年常至轩杞宫与林杞桐作伴,金桦也渐自觉得萧然是在那宫中除了母妃之外于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林杞桐看着眼前的少女,青葱的脸庞上带着几丝稚气,却时刻于人一种成熟知礼的小大人状,彼时的少女已不再是那个尚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孩童了,这般模样早已与自己相高无差了。林杞桐颔首点头,自是应了金桦的话。
金桦见此便朝着林杞桐一笑,今时所着仍是万年不变的一席红衫,不同的是,这件并不是出自林杞桐之手,自幼时从萧然口中知晓那些事后,金桦为不让林杞桐劳累,便婉言劝其莫要替自己缝衣。是以林杞桐知晓她的孝心便亦少亲为,只是逢金桦生辰时,她都会一贯提前数月为其缝制一件。
转身领着四人朝扎好的营帐走去,那是来喜适才告知的分营地。许是后宫女眷,故林杞桐一行人的营帐隔得并不甚远,为避嫌,除却打杂的宫人和站哨的御卫军,四下便无男子。待金桦将四人安置妥当后便请言回了营帐,她不甚放心小玲儿。
“小常,小玲儿可在帐内?”轻步回帐,金桦唤来身后的小常。小常闻言上前一步回道,“禀殿下,小常不知,小玲儿自到此地后便不见了踪迹,想来许是良久未见如此宽郁之地,遂贪玩了罢。”
金桦颔首,“想必亦是,罢了,随它罢,先回账,过些时辰玩累了该是会寻回来。”如是,二人便暂且回了营帐,尚未进帐,金桦便看见帐外正忙搬着自己随行物件的宫人,帐外的宫人眼尖的看到金桦回来了便急忙放下手中的物件上前请安,“殿下圣安。”
“起身罢。”金桦示意小常守在帐外,自己则转身进了帐,一进帐,便是已被捣拾得七七八八了的置件,金桦走到里侧的卧榻处,卧榻前置着一个檀木金丝箱子。金桦看着箱子片刻,继而半蹲而下拾手打开箱子的扣锁,扣锁落地,随即便是映入眼帘的华裘,金桦小心的将华裘从箱内取出,然后悬挂于榻前的木施上。
锦绣的华裘被高高置起,金桦上前一步整理好华裘的边角,遂而方满意的朝后退了退,这些年来,她殿内换过大大小小无数的置件,唯独这件华裘是经年不变的。此番出来,她亦是不想独置其在空殿,遂令小常收拾物件时一道将其带着。虽不知还有无缘分再见到那人,但不论怎么说,金桦总觉得置于自己身旁方安心些。
帐内的物件尚未搁置,金桦遂也不耽搁,顺手便将外侧的物件拾出,待将帐内打点完毕,帐外的小常已然来报,说是午膳已备好。是而今日的行程稍赶,遂金瑞也未令众人一道用膳,只传旨说是:众爱臣车马劳顿,待晚膳设宴同贺。
是以,金桦在自己账内用完午膳后想起小玲儿,也不知它吃过东西没,金桦便打着出帐闲散为由差小常随行去寻寻小玲儿。一路离开扎营的地方,金桦二人便朝着海边前行,密林四下方圆百里都被御卫军驻守,所以金桦并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加之自己亦非丝毫不懂武艺的弱女子,想来因着萧然的关系,金桦也得了不少小荷的身传,虽说不上高深莫测,但保护自己不受伤那是绰绰有余的。
此行自是甚有保障的。
前行至东,耳畔的浪声亦随之裂吼,宽阔无垠的海面渐渐抛开密林映入眼帘,波涛翻起浪花朝近岸拍打,金桦驻足观望着眼前的一切,许是被震撼,良久方迈开步子朝海边走去,脚下是踩着金色海沙发出声音。
小常紧随其后的跟着金桦,“时下日头甚佳,殿下要不在此处歇息片刻,想必小玲儿待会儿玩累了便会寻过来的。”小常想,离出帐已是有半个时辰了,此地光景甚好,殿下亦是欣喜,何不歇息些许呢!
金桦颔首应好,原本一早便驾马东行未歇,时下又出来寻小玲儿,她也觉走得疲累。小常尚且不似自己常年习武,想必腿脚定是还不如自己,况美景当前,如何辜负?如是想着,金桦便顺着一处近海的地方坐了下来。小常见此便欣喜的朝密林处走了回去,想来去寻些宽大的叶子,也好替殿下遮遮灼气。
海浪仍在翻滚,周遭柔和的犹如梦境,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被眼前的景色影响,迷迷糊糊中金桦也不知何时便躺下睡了过去。秋时的阳光没有署后的炎热,反而带着些许暖意,朦胧中,金桦感觉自己脸庞一阵瘙痒,毛茸茸的感觉却甚是舒服,本想下意识的挥手拂去脸庞多出来的小爪,然而还未伸出的手便因脸庞的瘙痒不见而放下。
苏韵忱环手抱起爬在金桦肩头处的小玲儿,雪白的毛发下藏着四只艳红小爪,玄朱色的瞳眸在对上自己的那一刻不住的呆眨,苏韵忱将小玲儿抱起置于自己怀中,随后在金桦身侧坐下,顺着金桦一处被秋阳已灼得有些发红的小脸瞬间被遮盖。
“嘘!”苏韵忱朝小玲儿作了个噤声状,随即顺了顺小家伙头上被海风吹得些许杂乱的毛发,对上地上熟睡的人儿,轻声道,“你是来此处沐阳的吗?”勾了勾唇,似是在自问自答。
额间被秋阳灼着的感觉渐渐消逝,金桦好枕以眠的勾起了唇角,正欲转身继续睡个舒服时心下想起什么似的一紧:不对,莫不是自己睡到夜半去了?猛地睁开眼睛,待眼角的余光被四下的阳光浸满时才倏而再次眨了眨眼睛,只是这一回神,倒着实彻底惊醒了金桦。
四目相对,看着身侧突然睁开双眸的人儿,苏韵忱愣了愣,似是一惊,显然未料到金桦突然的动作。金桦借着苏韵忱愣神的片刻便顺着她的方向坐起靠去,似是想看自己是不是尚在做梦,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又是谁?
拢鼻凑近苏韵忱,金桦随意的在苏韵忱身前拂鼻,瞬时便是一阵熟悉的清尘之气,金桦脑子一沌,心脏处不由的颤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何人?”
闻到声音的小玲儿随即从苏韵忱怀里探出脑袋,小腿一跃便朝金桦的怀里跳去。苏韵忱这才回过神来,并不打算回答金桦问题,“我为何要告诉你?”苏韵忱起身,立于金桦身前,见地上那人呆住的模样继而欠身靠近,“你又是何人?”
气息随着苏韵忱的靠近愈发缭绕,金桦的心亦愈发激动,抬眸对上苏韵忱的眸,若是适才自己还在纠结此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那么此刻她可断定,此人就是当年自己落水后施救的人,亦是自己希冀了多年的人,因为熟悉的感觉就如那件华裘上带着的馨香,纵使这么多年也不曾改变,所以于金桦而言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金桦抱着小玲儿起身,直视苏韵忱道,拱手道,“在下金桦,适才冒犯,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名姓?”小玲儿静静的盯着眼前的俩人,玄朱色的眸子不时一黯。
苏韵忱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为何会有种隐约见过的感觉,眉宇一顿,便转身脱口而出,“苏韵忱。”
第24章
本想趁着今时出修,日头亦甚佳,苏韵忱打算尽早动身去溪县,想来再过几月便又临了母亲的忌辰。自数百年前苏韵忱生母亡后,其便被苏昇带回了东海,那时的她不过是个流着龙族一半血脉却无丝毫修为,不懂法术,甚至不能化为龙形的孩童。彼时偌大的东海只长兄苏泽与她甚是交好,至于苏昇其他妾侍生的龙子们,对苏韵忱都是及不待见的,想来许是她身上那一半凡人血脉罢,大抵都觉得有辱龙族的正统。
苏韵忱甚少外出东海,只会每百年逢生母忌辰将近亲自到溪县走一趟,其他时间便会在东海修炼,往昔有苏泽相助,龙族的血脉便渐自被激发。然自从数年前到西海贺二龙子诞辰归来,东龙王苏昇的处境便每况愈下,长兄苏泽亦自担起了打理龙宫的事宜,是以与苏韵忱的联络便愈发淡。苏韵忱却仍是十年如一日的闭门清修,对龙宫的事亦是无甚挂心。
出了龙宫一路纵海而上,苏韵忱看着这片自己居住了数百年的海域,心下却觉得枯寂生冷。因着生母的关系,苏韵忱每每前往故地都会徒步前往,而不会使用法术。
“哟哟哟,瞧瞧,这不是咱们家小妹吗?怎地闭修数年倒是愈发清冷了,莫不是都不记得兄长们了?哈哈哈。”
“兄长可别这般说,小妹可不比咱们,人身后还有苏泽长兄,怎似我等这般不足挂齿的无名小卒。”
“呸!一个化不了龙形的怪物,咱们又何必高抬她。”
聒噪的声音蓦地从苏韵忱的身后响起,不用回头她便知来人定是苏昇那几房蚌精鱼妖膝下的子嗣。彼时在龙宫时他们便处处与自己为难。转身静睨了三人一眼,苏韵忱并不想搭理他们,她不想继续待在此被三个无聊之人扰了心绪,抬步向三人立着的方向行去,待近方敛眸径直从三人身旁离开。
被无视的三人瞬间来火,本以为他们故意激起苏韵忱好让她恼羞成怒的,谁知人家根本连正眼都不看自己,“喂,苏韵忱,兄长与你说话,你便是这般态度吗?”三人中较年长的男子率先出声叫住了苏韵忱。
苏韵忱闻言冷嗤了一声,却是并未停下脚上的步子,甚至连停留片刻都不曾有。只是想来男子这话实在好笑,他们怎不想想自己待她何时又有过兄长该有的姿态呢!
“你!”见苏韵忱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男子瞬而气红了脖子,直个指着苏韵忱的背影憋不出一句话。剩下两名男子见此便也开了口,“苏韵忱,你就是个怪物,不论你如何修炼都无法化形,你知道这是为何吗?”男子勾唇说罢便看向最后的那名男子,示意他接下自己的话。
最后那名男子见势愈发玩味的说道,“我知我知,那定是因为……”男子故意顿下话锋,想要看苏韵忱的反应,苏韵忱闻言足下果然一顿,其他两名男子急忙笑问,“为何为何?”男子此时才继续道,“那定是因为她身上那与咱们相异的低贱血脉啊!想来凡人都是低贱的,怎地还妄想与神族挂上关系便能蜕下贱品不成?有其母必有其女,纵使在努力,你那低贱凡母生下的种又怎能与我等相提并论?你们说是不是?”
男子说罢,三人便捧腹大笑,似是对自己适才那番言论甚是得意。苏韵忱清眸浸愠,身侧的拳早已被握得“咯咯”作响,转身回视三人,眸子却在对上三人的那一刻弯笑起来。“的确,不论我如何努力都化不了形。”这点她早已看淡,说话间,苏韵忱已然点足朝三人中的一个奔去。
紧捏口出秽语男子的喉颈,男子双目惊骇的看着来人,苏韵忱却是莞尔一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杀意,“不过啊,就算如此,对付你们,已是绰绰有余。”说罢,苏韵忱便拾手将男子掷飞出去。
随着一阵□□击地的震响,男子背侧的龙骨瞬间折断开来,五脏六腑亦是破裂得刺痛不堪,男子伏地颓惫的眨着昏眸,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苏韵忱伤成这般,只有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尚在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确是真的。
其余两名男子见此双腿不禁微颤,心道,那可是父王最爱的蚌妾之子,此般就算是不死亦周身残废了。苏韵忱满意的看着地上的人,这数百年,她在龙宫别的没学会,要说这度日潜修,那倒是确确无人能及。苏昇的子嗣除却苏泽外都不过是些自以为傲的家伙,想着自己是龙王之子的他们更是对修炼之事无甚在意,好似天塌下来都有苏昇替他们顶着,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甚是高人一等罢。
遂亦逐渐忘了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况她苏韵忱早已不是百年前初来乍到时任其欺压的孩童了。那时的他们对母亲出言不逊,苏韵忱只能言语驳斥,后来他们见说不过便动法术抽打毫无修为的她,彼时她是知晓了教训,对他们的话亦是不再搭理,然而那般竟愈发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就算苏韵忱不言不语,他们亦会不住的动法嘲弄。
后来有一日,苏泽替苏昇远行归来偶然遇见这幕,他才知龙宫竟在自己外出时添了个小妹,也是在那时他才知晓苏韵忱的生母及其来历。许是那刻想起了自己难产而亡的生母与那尚未见世的二妹,苏泽便对苏韵忱怜惜爱护的紧。龙王的子嗣又都为龙子,是今这独个小妹,自己又是身为长兄,故此后苏泽便开始亲自教其术法仙修,亦不时去她宫处闲留。
收回思绪,苏韵忱继而抬步朝俩人前去,嘴角那抹阴笑勾唇将其羽艳的脸庞添上些许妖冶与魅惑。还不等苏韵忱开口,其中一年长男子便怯怯的指着她道,“妖!魔!你定是修了什么旁门邪法,你就是个怪物,你与你生母一……啊!”
倏的一声,男子口中的话还未说完,苏韵忱便拂袖现出了长剑,随即一声惨叫便是男子口中渗着血的半根舌贝,睨眸看向地上掉落的半截断舌,男子吃痛的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口中“支支吾吾”的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清眸睨向地上那断掉的肉件,苏韵忱抬眸对上男子惊恐的眸,轻声道,“你既不会说话,那又何必要那多余的舌头?”说罢继而头颈一斜,笑着对上仅剩下的男子,“你说呢?”
男子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亦是仅长于苏韵忱的一个,闻言瞬时跪身伏地磕头,“苏,苏韵忱,求,求求你,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认错的话语慌乱的嘶吼着,男子的额角已是浸满了密密冷汗。
苏韵忱静默的看着不断将额头击地的男子,良久才拂手将手中的长剑收回,“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难弟,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觉着,你的两位兄长见你这般弃下他们独善,他们会开心吗?”
两名男子闻言随即看向跪地的男子,双目怒瞪。男子抬起早已流满鲜血的额头,瑟瑟发抖的看向苏韵忱,又侧目看向两名男子,终而对上苏韵忱的眸,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随即低头将自己的左手覆上了右手手骨。
“咯吱”一声,男子右手的手骨便是被震得粉碎,无骨支撑的手臂瞬时垂落至身侧,男子的唇已是被强忍着咬出了血,额间的血迹夹杂着汗珠顺着眉骨滚滚而下,似关不住般没有丝毫停歇。“如,如此……还,还望小妹能念及长兄的份上,留我兄弟三人一条命。”男子看向其余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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