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芤闻言从坐席上立起俯首,“君主美赞。”金瑞见势再次拂手对着南容芤挥了挥,示意其落座,南容芤见势便又坐了回去。南容简继而道,“谢君主。恕臣斗胆,此番请言,臣乃是有一不情之请。”
金瑞闻言睨眸“哦?”了一声,甚是疑惑,“爱臣但说无妨。”
“回君主,臣之不情之请乃是……”南容简顿语朝金桦侧眸,随即收回目光,继而道,“臣早年在军营便耳闻公主殿下剑舞卓然,可谓是行云流水间翩若惊鸿,臣斗胆妄邀殿下与之同奏。”南容简说话间几个小太监就将一通体黯黑的木琴抬了上来。
金瑞打量着那件木琴,通黑的琴身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的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金桦见势随即站了起来,上前朝南容简的方向走去,待近了才立定朝金瑞俯礼,继而转身对着南容简道,“承蒙南容公子美誉,本殿下实非公子所闻,对舞剑一事亦是不甚通详,况本殿下今日初至此地,甚是疲倦,当真是扰了公子雅致。”
南容简闻言自是一愣,他深知此番不过是金桦的推辞,她的剑舞他确是不止耳闻,彼时初入军营时有幸去宫内校场一走,遂是亲眼所见金桦的剑舞,虽只是最后的半个收式,却已然如昙花一现般美不胜收。
而那时的金桦不过是听闻了自己派出宫暗寻苏韵忱下落的密探终于有了消息才一时兴起,又见四下无人才舞的剑。至于那个消息,后来却是给金桦泼了一盆冷水,究起所来,竟是一老乞儿为讨食儿胡诌的罢了,为此,金桦还消沉了好一段时日。故其什么剑舞卓然之说,虽是不假,但她却是从未在旁人前舞过。时下突然这般被南容简提及,她一来并无甚在意,只觉是其想要在众人面前展才拉上自己而已,二来,她并无甚心情与他合奏舞那甚剑,遂不留余地的推了去。
肯纥在席坐处静静的观望着俩人的说辞,睨眸朝金桦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走向俩人,“君主,殿下。”俯首置礼,毕而对上南容简,“今此路途甚远,殿下既是疲倦,简兄不如与我合奏一曲为君主助兴如何?”他的笛技在临城是有所共赞的,况其本就一番气宇非凡之态,加之近年愈发有呈其父肯忠的统领之位,彼时亦被誉为风雅三子中的第三子。
本就被拒一时无措,南容简闻言自是颔首对金桦道,“是臣考虑不周。”金桦见此亦只是淡而一笑,随即朝金瑞行礼后便又回了坐。见金桦离开,南容简这才朝肯纥抱拳,“如此,便有劳纥兄了。”
肯纥颔首转身与南容简一道朝金瑞请旨,金瑞彼时正手握酒盏细细打量适才的一切,精明的眸中闪着不明所以的光,随即允旨。肯纥见此便侧耳唤了宫人将自己的玉笛取来,看上去适才的一番是为南容简解困,实则只有肯纥深知自己所为是为了何人。
须臾,原本空寂的密林处逐渐被琴音笛色所充斥,拂袖拨琴,敛眸拾笛,二人虽是第一次合奏,却是一副浑然天成之态,众人亦是被此番美乐所牵动。一曲毕,南容简二人双双对视一笑,显然甚是满意适才的合奏。
“好,甚好,当真颇有临城风雅之誉。”突兀的鼓掌声蓦地响起,金瑞笑着对席央的俩人称赞。俩人见此随即朝金瑞俯礼,“谢君主美誉。”金瑞甚是满意的盯着底下的俩人,随意开口道,“此番陌爱臣可是未同行?”
陌衔,涪佑大学士,文官,亦是金桦学时的夫子。其子陌子初,便是那临城风雅三子中的第二子,为人气韵高洁,待人和睦,满袖清风又饱腹诗文,因其无通武艺便只得名列第二。金瑞此时提及,其中所意,明眼人自是知晓的。
如今这涪佑上下只得金桦一个皇嗣,虽那陈才人尚怀身孕,但只要皇嗣一日未落地,那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何事,加之这些年后宫妃嫔屡屡小产,要说古怪亦确是。然而金瑞每每却都堂而皇之的草草了事,对此,一些大臣不难猜到金瑞的心思,无非是无心其他皇嗣罢了。
如是,金桦便成了未来那君位最大成算的人,待猎礼行完,金桦便算是正式成人,彼时亦可嫁人,而那南容简、陌子初、肯纥三人,正乃良选。
“禀君主,陌学士不谙马术,遂是未往。”席坐处传来一官员回话。
金瑞颔首,“确然确然。”金桦看着现下的一幕,心中也大抵料到金瑞突然提及学士的用意,遂尚不等那处官员再次开口,金桦便从坐席上站了起来,“父王,桦儿今日许是途中多驾,时下甚是倦惫,明日既是猎礼,桦儿此番尚需有所准备,还望父王允桦儿提前离席。”
那处的官员见此便也止住了欲开口上言君主早日为殿下择婿之事。
“罢了,桦儿便早些回帐歇息罢,明日亦好顺利完礼。”金瑞颔首自是允的。金桦随即谢旨,转头看向林杞桐,正欲请退的话却是被截了下来。只见林杞桐站起,复而朝金瑞请退,林杞桐想,既桦儿不在此,自己也是无需多留的,况她甚是不想看到金瑞和阿然一起的画面。
金瑞敛眸吁了一口气,终是允了林杞桐。如是金桦便随着林杞桐一道退了席,金桦先是将林杞桐原路送回了帐,待亲手将林杞桐交给小怜后方安心。彼时的金桦已是立于林杞桐帐外,“阿娘,阿娘,桦儿便回账了,您早些歇息。”金桦唤了两声,显然是林杞桐有些走神。
林杞桐闻言随即应道,“嗯。”独独的一个字做结,林杞桐说罢便攀上小怜的手进了帐。金桦摸不着头脑的呆了呆,少许方领着小常朝自己帐内走去。小常在小怜的护理下背部的伤口已是处理妥当,原本破了的衣衫也被换下。
各怀心思,主仆二人遂是一路无言的走着。小常想着适才小怜为其解衣上药的画面,现下想起心脏还“砰砰”直跳。金桦则是在思索林杞桐突然的反常,大抵是去了宴席后变得不同的,思来想去,却仍是不明所以,索性思绪渐自回到了苏韵忱身上——
不知下次与苏苏相见,又会是何时何地?半日不见,竟是如此想念,不知苏苏可是有想起我?
彼时一处石洞处,一白衣女子不时打起了一个喷嚏,紧了紧衣衫,心道自己莫不是受了风寒?
第29章
傍晚时与金桦分别后,苏韵忱就去了一处往昔与苏泽修习时逗留的石洞,石洞的构造是纯然而成,内里有着一块碧玉石床,不需稍作打理便可暂做歇脚处。因为这个石洞的原因,所以苏韵忱便可无所顾虑的婉拒金桦的相邀,自然,就算是无此处,苏韵忱亦会随地寻处古树寄居一夜。
是夜,微风中夹着几丝凉薄。进了石洞,苏韵忱便将适才在途中拾的碎木堆起点燃,冰凉的碧玉石床四下瞬间笼上了阵阵暖意,苏韵忱半寐状倚靠于石床上,周围是静谧的空气在流窜。不知为何,今夜的她,甚是无法安眠。
地上的火堆仍在燃烧,苏韵忱的思绪渐自放空,却是几次被石床前那不时发出的火灼枯木留下的崩裂声烦扰,微皱眉宇,苏韵忱随即侧目拂手,一道白色的光芒瞬时朝着火堆处射去。下一刻,原本明亮的石洞便渐自黯了下来。
苏韵忱吁了一口气,显然没了火堆的吵闹心情好了几许。转身侧臂,正欲阖眸入睡的动作却瞬而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清亮的眸闪着星点看向火堆的暗处,继而反手捏法,一个小兽模样的家伙蓦地便从地上被掷到了半空。
小兽呜咽着挣扎起自己垂下的四肢,瑟瑟的讲着兽语求饶,“仙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并无恶意。”小兽胆怯的透过一丝月光朝苏韵忱看去,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鬼鬼祟祟的在此作何?”苏韵忱并未收回法诀,只是捏法的力度轻了不少,小兽亦是没了适才那般慌乱的挣扎。苏韵忱说着便又将火堆点燃,石洞内瞬间变得通明,小兽略是不适应的倏的闭起眼睛,过了些许方再次睁开。
借着火堆的亮光,苏韵忱在才看清那小兽的模样,圆溜的眼,灵尖小耳,灰毛覆体,四条小腿并着既大又蓬松的尾因悬于半空的缘故,此时正安顺的垂落着,看貌便知是这密林中栖息的松鼠。
小兽轻咬着兽语开口,“仙子,我,我是这林中的一只小松鼠,今此乃是无意扰了仙子的清净。秋夜露寒,我类近至度冬,故,故想寻一安暖处,不料此处竟是仙子的洞泽。”小兽说着便拾爪朝石洞壁处的一个小巢指了指,那里面是它为了近冬储存的粮食,适才若非感觉到外出火堆的暖意,它也不会出来。
苏韵忱闻言朝壁处看去,火堆的光亮虽是无法将之照透,但堆积的冬食却是满出了洞缘不少,想来自己都有数年不曾到此了,也难怪此处被别的兽类安了家罢。松手将小兽放落至地,苏韵忱起身朝石洞外走去,“此处本就天成,我亦是暂且歇脚,非是我的洞泽,你且安心在此处度冬。”
火堆处的燃意随着苏韵忱的脚步声渐自变大,她此下当真是无了留下的闲志,索性将石洞留与那小兽,自己则到外去随意寻一处树梢留歇便可。况她也只是暂时逗留,明日天明便会上路。
小兽看着苏韵忱离开的背影,良久方回过神来,四只小腿“蹭蹭”的就朝着自己洞壁处的小巢奔,一番抛洒寻找,终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出了一小型瓷罐物,小兽欣喜的爬到那瓷罐上隔着封纸为难的嗅了嗅,待确认后才低头叼起那瓷罐上方的细麻绳朝石洞外奔去。
苏韵忱出了石洞后借着月光很快便寻到了一处满意的地方,点足轻跃上树,待将眼下的一切尽然收入眼帘后,苏韵忱才颇为满意的坐靠在了树梢上。树是古树,梢更是粗实,现下虽是坐着一人,但留出的地方亦是不少。
今夜的星空甚是晴朗,皎洁的半月亦遥遥相望般挂于星空,苏韵忱坐的地方,放眼望去便是一片萧密的麦穗地,微风轻拂,麦穗地上不时飞起几只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尾灯将四下映得愈发静美。
苏韵忱甚喜此地,嘴角亦渐自勾起。彼时叼着瓷罐出了石洞的小兽凭着对林子的熟知很快便寻到了苏韵忱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苏韵忱静倚的树上爬去,嘴边是瓷罐碰到树枝发出的清脆响声。
小兽在离苏韵忱低一节的树梢处立定,观望了一会儿,正不知如何开口时头顶便传来了那清冷的声音,“何事?”苏韵忱并未动作,口中的话亦是甚为自然。小兽闻言抬了抬眸子,随即叼起那瓷罐便朝上又跃了一个梢,正好是在苏韵忱前方多出来的空梢处,小兽低头将嘴边叼着的瓷罐绕着树梢缠了两圈,瓷罐上方的细麻绳随即稳稳的勾在了树梢处。
待将瓷罐置妥,小兽方开口,“仙,仙子,此乃我寻食时在一处人家门后的土里挖到的,此番借了仙子的洞泽度冬,便想着将此物赠与仙子,还望仙子莫嫌。”那瓷罐内盛着的,正是酒酿,彼时那小兽以为是人间的好物,便一道给带回了石洞,哪知当时只是闻了一下便已然醉了两天,想来还是自己没有福气,此番也算是借花献佛。
苏韵忱睨眸朝瓷罐看去,随即勾起嘴角,心道这小兽真真心大,竟将人家寻常百姓家用于女儿出嫁的女儿红给拾了来,也不知到时那家姑娘该如何了?收回思绪,苏韵忱并未抬手,“无碍。”
小兽见此颔首朝苏韵忱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朝树下跃去,既然自己的礼已至,那便万莫再在此扰了仙子清净为好。
顺着军营的偏角运功点足,金桦腰配赤剑,手握酒囊便朝外跃去。适才回帐后,金桦见小玲儿已是安然无恙般熟睡,本想自己也早些休息的,可只要阖上眸子,脑中便会出现那时在海边与苏韵忱一起的幕幕,终是辗转难眠,金桦索性出去看看,虽已是入夜,但金桦心中却多少是带着能再见到苏韵忱的希冀出来的。
为了避免在这林中再遇到什么野物,金桦这次可是没忘将配剑一道带在身上,至于酒囊,金桦适才在帐中看了一圈,本想带些吃食,若是当真再遇上个啥,也好用那吃食与自己交换。可思来想去,哪会有野兽放着自己这么大个活食儿不吃去选那些吃食呢?索性便带上酒,既是壮胆也是不错的。
金桦悠悠的注意着四下的环境,一路朝着月光甚明的地方走着,蓦地,一片金黄的麦穗地在皎月的辉映下映入金桦的眼帘,耳畔是虫鸣合奏的美乐。如此密林,想来也是鲜有人家的,金桦拾步朝麦穗地走去,拂手拨开细碎的麦穗,无需开路便是一道略宽的栈道,显是有人来过留下的痕迹。
如是走着,果不其然,在那被劈开的栈道终处正是一小片被清理过的空地,空地上密密的堆着被劈下的麦穗,打理过的麦地踩上去甚是轻软,四下被高高矮矮的麦穗环绕。金桦想,此处许是特意被人开出赏玩的罢。
俯身将酒囊与配剑置于麦地上,金桦双手环绕的置于脑后枕下,抬眸处便是星星点点的明亮,金桦看着天边的一切,嘴角是柔声的笑意。苏韵忱静静的看着麦穗地下那处的人儿,在金桦踏进麦地那刻苏韵忱便察觉了,本想着自己满心寻的地界要被旁人扰了去而惆怅,可待看清那人,苏韵忱方再次惬意起来。
想来金桦离开前的那句话,苏韵忱勾唇淡笑,却是不打算现身,心道是,此番便好。
抽手将身侧的酒囊拾起,倚身淡饮,金桦眉眼略眯的朝那处星空伸手,似欲将那些星点握于掌心,随着金桦的动作,四周瞬时跃起了数不尽的萤火虫。被周围的星光吸引,金桦复而兴起,大酌一口后便执剑而起。
赤亮的剑身出鞘,金桦思及彼时从小荷那处习的剑式拂袖便舞了起来。红裳清衣,三千青丝决然而起,时而剑如行云,时而翩若惊鸿,剑锋带起的麦穗不时飘然扬起,似是与之共舞。四下的萤火虫愈发闪着尾灯相辉照应,虫鸣相伴,远远看去,犹如融于其中的翩翩仙子。
一式尚止,金桦提剑便将麦地上的酒囊凭绳拾起,绳落剑柄,仰头豪酌,晶莹的酒珠顺着金桦光皙的脖颈浸入衣襟,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俯首置囊,落地起剑,便又是一式始。
苏韵忱清亮的眸子因着金桦变得愈发明亮,痴痴的看着地上那处起舞的人儿,苏韵忱不自知的从树梢处坐起了些,施法解下前方悬挂的瓷罐,开罐扑鼻,一股清烈芳香的酒味随即萦绕苏韵忱鼻尖,仰头淡酌。她对酒甚是不懂,亦是极少饮的,然而此下,当真是应了那句,美酒配佳人。
二人如此这般隔空对酌,宛若岁月静好。蓦地,就在金桦舞毕收式落剑时,耳畔的虫鸣声渐自被细碎的穿麦声取代,不时可见一道道闪着红光的眸子在麦穗地疾驰,金桦身围的荧光亦愈发黯淡,收式紧剑,金桦深知不对劲,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苏韵忱坐在树梢处观望着麦穗地里的动静,心下被突然闯入的兽物扰得清眸一沉,阖眸探向隐于麦穗地的野物,确是数百头面目狰狞的豺狼,数目之多,看来是有所目标的集聚,而那个目标,正是麦地那处只身执剑的金桦。
第30章
夜深露重,金瑞一席终是在一番把酒言欢后渐自退去。萧然甚无心情的打量着席下径自请退的官员,待最后一个官员转身后方松了一口气。自林杞桐离开后,萧然更是在金瑞身边如坐针毡,往昔每每这种时候金瑞都会将自己刻意放在身边,随着对林杞桐的愈发亲近,她便愈发受不了金瑞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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