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越往那处,便是真正进了徐州地界了。苏韵忱亦不再耽搁,凝神将气息再次收束,苏韵忱便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处点足跃去。后肩的伤已然不可再不清洗了,若是伤口生脓,便是更麻烦了。
那处,金桦亦是马不停蹄的朝着苏韵忱离开的方向策马,浑然不知已然渐近徐州地界。索性苏韵忱适才停了大半些时辰,苏韵忱再次拾步朝洞穴而去未久,金桦便到了溪县与徐州的交界。
金桦翻身下马,心中的焦急丝毫未减,拍理着筱瓸的赤鬃,金桦扬目朝远处望去,远处除了陡势的山脉便是密林。
筱瓸来回踏着马蹄在金桦身旁待着,彼时,头顶树间的一片落叶徐徐飘落,恰至筱瓸马首的赤鬃处。筱瓸看不见头顶处的落叶,遂是那难受的痒意不住让其晃着马首,然那落叶似是颇为牢固,筱瓸晃了些久都不见掉落,遂鼻间已是愤愤的喷出了股股怒气。
金桦察觉到筱瓸的动作,回头将其顶处的落叶摘去,筱瓸这方安静下来。金桦拿着那片落叶,下意识的抬眸望向顶处的树间,却是在那枝间瞥见了一抹红。金桦眉宇一蹙,点足便朝着那方树间跃起,待近了,方断定此确为血迹。
眸间一转,远处那方山泉瀑下的白衣身影不是苏苏又是谁?快步纵身跃下,金桦再次翻身上马,马缰一紧,便又是一阵疾驰。寻了这般远,她怎不心喜,她想见苏苏的心意,从未变过,不论是幼年那段七零八碎的记忆,不论是秋猎那时的“初见”,亦不论在溪县彼此所经历的种种。她知,她便是早已心中藏进了她,早已,离不得她了。
彼时青灵与孙婉婉的所历尽数浮现于自己眼前,她惧,她怕,她忧苏苏就那般永远离自己而去了,再亦不复相见了。天下之大,她已然在那深宫中差人寻了她十余年,却是丝毫未有消息,她不想再等个十来年,她不想苏苏又那般将自己忘了去。
收回思绪,待金桦策马来到那处山泉瀑处时,苏韵忱已然不在了。金桦翻身下马朝前走着,她马术甚好,适才所见,苏苏定是徒步的了,自己到这方亦不过须臾,那么苏苏断不会行远的。
如是想着,金桦一边走一边探查起周遭的一切。筱瓸见金桦未有离开之势,遂悠哉的踏着马蹄行至泉畔,卷起舌贝饮起甘酿。越往前去,上方便是一处高耸的链桥,然那链桥已然断裂,从下看去,甚为骇人。
链桥而下连着山泉瀑是大大小小的巨洞,洞外布着未干的水坑,想来这处背阳,该是前些日子的雨水所致。金桦顿了顿,心道若是苏苏进了洞去,那便是不好寻了,此处洞穴少则数十,多则怕是近百了罢。
金桦眸子一转,心生一计,遂打量起了这些洞穴前的水坑。果然,不多时,金桦便察觉出了一处浅坑的不同,金桦快步朝那浅坑处小跑去,那水坑中的水不似其他坑中的清澈,此处独独浑浊而带泥,显是不久前有人踩踏过的。
如此,苏苏便定是从这处入洞无疑了!金桦欣喜的抬眸看去,然而映入眼帘却是两个一大一小的洞穴。金桦扶额,心道自己该是有多背,这浅坑生何处不好,偏得生在了这两洞之间。不过好歹比起适才数十数百的洞穴,现下已然是好甚了。
吁了一口气,金桦遂踏步进了那处略大的洞穴。她心下亦无好法,只得先进了再说。再者,她亦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左右不过再换一洞寻罢了。虽是这般想,但金桦自是期盼自己在这第一个洞中就能寻到苏韵忱的。
她甚忧她的伤。
初进洞,四壁皆是一阵漆黑,耳畔不时有飞兽往洞外扑去。金桦这边步下不停,那边拾手在衣衫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火折子本是金桦初去青灵那处柳瀑时随身而带的,却是未用上,未曾想竟在此处用了。
金桦手拾火折子,吹了几下却是未见火明,金桦遂停了下来,一番折腾,火折子终是亮了。随着火光微动,金桦朝前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具具森森尸首,尸首有些尚连着血肉,然却闻不见丝毫肉腐之气,似是早已成了尸僵。
一时惊吓不已,金桦下意识的退了几步,将手攀到了洞壁上。哪知这一攀,竟让金桦扑了个空,金桦转眸朝那处洞壁看去,心道怎么可能,自己攀上之时明明是实的。
显是洞内另有乾坤,金桦未攀住,便是身形一倾朝那处洞壁中的空间跌了进去。金桦这般怎还冷静得了,她左右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般便是直接惊呼出声,一时,洞中充满了金桦的惊呼。
金桦手中的火折子亦在她跌进暗洞之时掉进暗洞,灭了。金桦双腿极力攀附着暗洞双壁的石壁,双手亦是不住想要止住下滑的惯力,然终究是徒劳,不多时掌中已是布满了密密血珠。
……
苏韵忱所在之地乃是一处布满了钟乳石的洞穴,洞央是连着外处山泉瀑的一深泉。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分布在深泉上方,映得洞内不至于暗得不见五指。苏韵忱行至深泉的一处石阶上坐下,此处她已探过,是不会有人的,遂宽衣解下了左侧的衣衫。苏韵忱抿唇蹙眉,白衣随着她的动作与伤口拉出阵阵布料“滋啦”声。
终是将左肩的伤口尽数与衣衫分离开来,苏韵忱疲惫不堪的吁了一口气,额角已是布满细汗,汗珠顺着苏韵忱的发梢而下。
蓦地,一阵惊呼陡然在洞内响起,苏韵忱心下生疑,却是还未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不远处便跌落下一人。
“嘶~”一落地,金桦便惊魂未定的感觉到臀下阵阵生疼,掌中的血渍已是惨目忍睹。金桦吃痛的甩了甩双手,一滴鲜红的血珠随着金桦的动作洒向暗处,随即没入地面。
金桦拾起火折子,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低下头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臀,“哎——”心道自己此番苏苏尚未寻见,却已是伤痕累累了,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
苏韵忱木愣的看着眼前那人的一举一动,在金桦跌落的那一刻她方知来人是金桦,她确是惊讶她出现在此地。苏韵忱愣神的片刻金桦已然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皆是一呆。金桦宛若新生般瞬时眉开眼笑唤起,“苏苏!”金桦唤完眼神却不自主的瞟向了下处,白皙的肌肤,棱质修长的锁骨,若隐若现的……金桦咽了一口唾沫,迅速将头低了下去,耳畔已是染起层层绯色。
苏韵忱这方才察觉自己的模样,颇是羞赧的连忙背过身去,气息却早已混乱,嗔怒道,“你,你怎会来此!”
后肩的伤瞬间映入了金桦的眸中,由眸至心,揪得金桦心中阵阵作疼,比适才自己所受的伤还要疼。金桦未回苏韵忱的话,讷讷的拾步朝着苏韵忱走去,她的眸中布满密密水汽。
苏韵忱未得到金桦的回答,一时疑惑,却是未轻易转身,她肩后有伤,衣衫尚且不整。苏韵忱遂又等了须臾,蓦地,一只冰冷的指尖在自己的后背轻轻划过。苏韵忱下意识的一僵,她怎会不知那触感来自何?苏韵忱心下微动,想着躲开。
金桦却是未给苏韵忱离开的机会,柔声细语的道,“苏苏,很疼吧。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学艺不精,若非我,苏苏,苏苏亦不会被其暗算。”这骇人的血迹让她的心好痛好痛。
苏韵忱闻言一怔,却是抿了抿唇,转身拉开与金桦的距离,对上她的眸冷然道,“我是弑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些人……你就不怕我再杀了你!”顿了顿,苏韵忱靠近金桦,气压复低了力度,“你的双眸生得甚好……便是将你,剜去双眸,去头分尸,如那些人一般。”
第54章
洞顶钟乳石滴落的水声,落泉,激起层层涟漪,阵阵清脆。苏韵忱眸光深邃的看着金桦,好似欲将那人看穿般。
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亦是因着苏韵忱的转身,靠近愈发缩小。金桦心下一紧,闻言眸中已是愧然,欠身小心翼翼的拾手环住了苏韵忱的脖颈,轻言的在她耳边摇着头,“我信苏苏。”
金桦又怎会惧她,苏韵忱于她,从来都是不止一次的出手搭救。不论是孩时的溺水,秋猎时的狼群,突起的洪流,亦或是面对匪人之时,她从来都是护着自己的。
苏韵忱闻言心下一动,却是并未抽身离开。她说,她信自己。苏韵忱脑中不断充斥着金桦的这句话。这话,从来不曾有人对苏韵忱说过,就算是彼时尚在的母亲,她生性寡淡,对自己亦是不会说这般贴己话的。
“我知,不论苏苏做甚,定是有不可不为的缘由。便,便如适才……”金桦继而道,“那些人皆是亡命之徒,我知,若是苏苏不杀他们,他们定是不会放过我等。”金桦眸子转向了苏韵忱后肩下的伤处,她是那般的挂记着自己,不惜自己负伤,“苏苏,我从未惧过你,你……”
金桦顿了顿,松开环着苏韵忱脖颈的双手,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对上她的眸,正色道,“苏苏,莫要那般再弃我而去了,我怕在这世上再寻不得你。”
苏韵忱的眸光渐自涣散,复聚拢。终是轻轻的颔了首,“我非凡人。”苏韵忱将头转向深泉那处,不欲与金桦对视,继而缓缓道,“我乃是东海龙王苏昇在凡间的幺女,那些人,是来杀我的。你,你跟着我不安全。”
她不想金桦因自己而时刻有性命之忧,她知那弑兵,一旦出手,便会紧接而来,这,不过仅仅是个开端。龙宫她已然是回不得了,日后……亦只能走哪算哪罢。如此,她离自己远些,便是最好。
“苏苏可是担心我了!”金桦闻言却全然过滤掉了苏韵忱话中暗含的意思,整个心思皆放在了末句,颇为欣喜的眨了眨眸子。苏韵忱微微一愣,终是不忍心的回过头来应了去。
金桦闻言自是愈发开怀,恨不得乐出花来,“苏苏这般厉害,我若是离了,岂不更不安全?”金桦耍赖的歪头笑望着苏韵忱,自己这般不容易方寻到苏苏,又怎会因此离开?金桦想着,随即转开话题,瞧了瞧苏韵忱后处的伤,道,“苏苏莫再胡言了,伤口若不及时处理,生脓便坏了。”
胡言?!苏韵忱没好气的白了金桦一眼,她怎会不知金桦是有意转开话题的。叹了一口气,苏韵忱却也没再说甚,她想,她心中,亦是不想那人离去的罢,不然,为何自己会这般默认了她的说辞呢?
金桦察觉到了苏韵忱的动作,遂朝其吐了吐舌,模样甚为顽皮。苏韵忱将身子再次转过去,欲拾手处理伤口。金桦见势连忙起身,将手在深泉边洗净,寒冷刺骨的泉水流过金桦满是伤痕的掌心,金桦微微蹙起了眉,却是未曾作声。
待洗净,金桦方再次行至苏韵忱其后,“苏苏,后肩处的伤需好生打理,我在后处亦好清洗上药些。”金桦说着就拾手撕开了自己锦服内的一方衣衫,作包扎伤口用。
苏韵忱本欲拒绝,却见金桦已然行动起来,遂只得颔首,苏韵忱将衣袖中常备的两瓶伤药掏出放在石阶上,遂不再动作。
金桦亦不耽搁,她先用清水将伤口处的血渍洗开,复倒上药粉,将适才撕下的衣衫环绕在上面。
一圈,两圈,随着碎衣衫的环绕,苏韵忱眸前亦不断闪过金桦的身影,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却是时时保持着谨慎与细心。不知为何,苏韵忱原本抬起的眸渐自落了下去。
“好了,这些时日伤口莫要沾水。”金桦跪坐于苏韵忱背后,甚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拍了拍手起身道,“此处阴凉,我去附近寻些枯草来生火,苏苏便在此处等我,莫要乱走!”
苏韵忱这方一转身,金桦却已是跑远,只得再次颔首应了一声,拾手拉上衣裳。
须臾,金桦便抱着一小堆枯草小跑回来,心下颇惊喜,“未想此地竟还有这般多枯草,今日怕是要在此歇息了。待生完火,我再去寻些来做铺,晚间睡时便不会觉着寒了。就是可惜没甚吃食,苏苏可饿了?”金桦边打着火折子边问。
随着“滋啦”一声,洞内瞬间暖和了起来。苏韵忱透过火苗摇了摇头,“尚好。”她本非凡体,吃食亦是可以控制的。金桦这方放心的再言了几句,让苏韵忱往里坐些,便又跑去拾草。
金桦走后,苏韵忱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深泉,静阖双眸,耳根微动,随即指尖一起,一条鲜活的肥鱼便飞上了岸,直在石阶那处扑腾。
苏韵忱起身拾起两根长棍,将鲜鱼穿起,拿至火上烤着。鱼香渐渐袭满了洞穴,金桦闻着鱼香心下生疑,遂匆匆抱着枯草赶了回来。
近了,方看清那持棍静然烤鱼的人儿。金桦顿觉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将草堆摆好,方一蹦一跳的跑到苏韵忱跟前坐下,托起下巴凑近那鱼,“嗯……真香!苏苏适才不是说不饿吗?”金桦将眸子转向苏韵忱。
跳动的火苗犹如镶在了金桦眸中,闪着点点星光。苏韵忱未回金桦,却是将手中拿着的鱼棍递了过去。金桦接过笑了笑,“就知苏苏待我最好了。”
金桦拿着鱼棍左转转右转转,不是这处没烤熟,便是那处烤糊了。苏韵忱看了一阵遂还是将鱼棍从金桦手中拿了去,兀自烤起来。“苏苏可是觉得我笨极了,连烤鱼都不会。”金桦气鼓鼓的嘟起两个小腮帮子盯着苏韵忱手中的那条鱼,继而道,“我亦是第一次烤嘛,苏苏可莫要嫌弃我。”
彼时在宫中时,她哪是动手做过吃食之人。适才不过心下好奇,加之苏苏都递到了自己手中,她方想着烤来试试。若是成功了,还能让苏苏对自己刮目相看,可她未料到那鱼在自己手中就好似活了般,直个晃,不是这焦了就是那还生着。
当真是,好难啊!
苏韵忱闻言勾起唇角,笑道,“我嫌弃你作甚,若是嫌弃,还不得是你来日的夫君嫌弃。”此话一出口,金桦的心不知为何瞬间沉了大半,两人间的氛围亦低了甚些。苏韵忱说的是玩笑话,转过头见金桦闷闷不乐的模样,以是自己说过了,伤了这小人儿的自尊。
思及彼时自己在人间游历所见,苏韵忱遂连忙圆道,“不过我想就算是再不合口,他亦会笑着说好味的。况且想来,他断是不会舍得你做这些的。便全当我是……”
“苏苏可会舍得我做这些?”金桦转头打断了苏韵忱的话,“若是我做,便是再难食,苏苏亦会说好味吗?”
金桦突然的两问扰断了苏韵忱的心绪,苏韵忱顿了顿,终是静然的转过头看向火苗,“我又怎可和你来日的夫君作比?”
火苗烧着枯草堆响起阵阵“刺啦”声,在空寂的洞中显得格外响亮。“我只在乎苏苏所想。”金桦愤愤的将头扭向火堆,心中气愤苏韵忱总将自己推去那甚“夫君”处,暂且不说她现下尚无,就算是有,便必须得是那“夫君”了嘛?
“哼,又不定是夫君。”金桦小声低喃着。苏韵忱闻言遂不再开口,只当是女儿家未出嫁时的娇羞话。
32/46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