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听这话,见小五子的尸首再次被抬起,便要扑上去,却被衙役推开。
“大人便是这般办案的吗?”泠南烟目色凌然的朝边诚量问道,“尽数销毁,便可让枉死的百姓安息?让城内的百姓安居?”
边诚量闻声朝泠南烟看去,随即转开了眸子,对上边尧,“何人你都敢让其在此胡言,看我回去不好生教训你!”
金桦上前扶起被推开的女童,继而看向边诚量,心下颇疑,这边大人,怎的不似自己往日里熟悉的那般,公正不阿?
边诚量并未理会泠南烟的话,却是对着金桦三人道,“此处非你等能待的地方,若是再不离开,便一并押回大牢。”
“爹!”边尧闻言欲上前劝说。
“你住口!”边诚量却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继而使了两个眼色让衙役将边尧带回去。
“尚且不知这蛊虫从何而来,尸首不能烧!”金桦上前一步正色道。
边诚量闻言一愣,朝金桦投去意味深长的眸光,“胡言乱语,来人,既然不愿走,便将她们尽数押回去!”
女童闻声这方慌张起来,连忙朝边诚量跪地,“大人,大人,民女家中尚有极待救治的弟弟,望大人开恩,大人开恩。”
边诚量却丝毫不为所动,转身便欲离开。
“大人难道不怕这女童的弟弟亦变成这般噬人的怪物吗?”泠南烟再次开口,边诚量闻言足下的步子果然停了下来,转身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上前押人的衙役见此随即停了下来。
“信不信,大人你亲自走一趟不就知晓了。”泠南烟说罢便拾步朝那破庙的方向行去,女童见此连忙站起,跑回了金桦二人身旁,拾手拉了拉二人的衣角,小声道,“公子……”
“二位公子还不跟上,再耽搁,那阿绿便没命了。”泠南烟回头朝二人笑了笑。
苏韵忱二人闻言随即跟上了泠南烟,女童见此连忙小跑上前给三人领路。
“大人,去,去吗?”几人离开后,领头衙役遂问道。边诚量看着离开的几人,终是点了点头,带着几个衙役跟上了女童一众。
众人走着走着,边诚量带着衙役便走到了女童身后,泠南烟则走近了金桦二人,落于后方。苏韵忱见泠南烟故意落后的动作,警惕的小声道,“你究竟是何人?”金桦同样朝泠南烟看去,适才她还以为这姑娘与苏苏相识,可闻见其说起自己“殿下”的身份时,金桦方知,尽是自己想错了。
这人,看不懂,却,很危险。
“啧,苏木头,适才便让你们千万记得,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忘了嘛?”泠南烟笑着再次挽上二人的肩,拉近三人的距离,“再说一次,这回可要记住了,在下姓泠,名……哎哟!”
苏韵忱不欲再听她胡扯,再而,她颇是不喜被人架住肩膀的感觉,遂拾手拍开了泠南烟的手,同样拉开金桦,停下步子冷冷的道,“我不管你是谁,既你知晓我二人的身份,便知晓我二人是有意隐瞒。”
“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泠南烟佯作疼意的抚了抚自己的芊手,随即坏笑道,“但若是哪日我饮大了,不慎说漏嘴,那便怪不得我了,嘿嘿。”
“你……”金桦二人闻言瞬间哑口无言。
“啧,小殿下莫生气嘛,我就是开个玩笑。”泠南烟笑嘻嘻的拾手便朝金桦头上摸。
苏韵忱再次拍开了泠南烟“不怀好意”的爪子,泠南烟幽怨的瞪了眼苏韵忱,继而对上金桦,“哎,小殿下终日对着这根木头,日子必定不好过,真是苦了小殿下。”
“不牢你费心。”苏韵忱接过泠南烟的话,“恐你手上有蛊虫,遂是少碰我二人为好。”苏韵忱说罢便再次拾步拉着金桦跟上前方的众人,这话,亦是玩笑。苏韵忱知泠南烟身份不简单,这种人,素来不屑用那般阴毒之术。
“嘁,狗咬吕洞宾!”泠南烟无语的冷哼了一声,心道,本尊若是想害你们,何须使那蛊术,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主子主子,这凡人好生大胆,竟几次拍开你。”蓦地,泠南烟肩后飘来那男孩,男孩愤愤的盯着苏韵忱的背影,“主子主子,要不要我去替您教训教训她?”
“多事!”泠南烟回眸睨了一眼男孩,“况且,她非是凡人。”
苏韵忱见泠南烟未跟上,遂回头朝泠南烟看去,泠南烟随即佯作扇风的模样拾手拍散了飘于肩后的男孩,笑着拾起步子朝二人那处跟上,“这天,颇热,颇热了,呵呵呵。”
“哪里热了?”金桦闻言不解的回了一句,“这已是八月的天了,早便入秋了,徐州城环山,林多,入秋早,自是更觉寒的。”
“莫管她,定是脑子不甚有用。”苏韵忱淡定的回了一句。
“那可得早些瞧大夫,若是入了冬,该是冻傻了。”金桦复调笑道。
泠南烟闻言嘴角抽了抽,不欲再搭理二人,这不是赤果果的欺负她身旁没人是甚?“哼!”
约摸过了一刻,金桦一行方至破庙,再次回到此处,二人的心绪已是尽然不同离开之时了。
“小六子,小六子,啊!”蓦地,阿绿的尖叫声便从庙内传了出来,走在最前的女童闻声一惊,迈开步子便跑去推门。
“阿姐!”阿绿见推门的是女童,随即一喜,这时,几个衙役纷纷进了来,其后跟着的,是边诚量,金桦三人同样跨步进了来。
“可有伤到?”女童小跑到阿绿身前,将她从地上扶起,阿绿摇了摇头,“小六子力气颇大了,一时不慎便……”
疯魔似的小六子见庙门一开,随即便欲奔向众人。边诚量连忙让衙役将小六子抓住,用绳子绑起。待将小六子绑好,泠南烟方走上前,拾手拾起小六子浸着血的手臂,血渍红中带黑,却非尽黑,泠南烟转头朝苏韵忱道,“可还有黄豆?”
苏韵忱闻声掏出适才余下未用的黄豆,递给泠南烟,金桦则走到了女童与阿绿那处,“可有被小六子抓伤或是咬伤?”阿绿闻言朝金桦看去,只见那人拾手噤声的模样,心下一喜,是昨日的姐姐!“没,没有。”
“可还有救?”苏韵忱看着泠南烟将黄豆放入小六子口中复取出的动作问道。
泠南烟将指中的黄豆递到众人眼前,黄豆通体洁净,泠南烟稍用力捏了捏黄豆,确认仍是硬的后遂朝苏韵忱回道,“他体内无蛊虫,蛊气未入周身,尚且有救,只不过这救治之物,不甚好寻。”
“还请姑娘直言!”说话的,是边诚量,边诚量一闻有救,心下难免生喜,上前朝泠南烟作揖。他本以为这几人不过凑热闹之徒,却未想有此等才识,适才,当真是自个儿有眼不识泰山了。
“哟,大人适才不是颇为不屑在下吗?”泠南烟拍了拍手站起,对着边诚量嘲笑道,“不是还欲将我等尽数押入大牢吗?”
“得罪姑娘了,是边某之过,还望姑娘看在百姓的性命上,直言相告!”边诚量说着又将腰弯了一个度。边诚量知晓,若是泠南烟说的救治之法有效,那徐州城的百姓就无需终日惶恐,担心性命难保了。
思及之前请的“仙人”,边诚量便气的牙痒,他们无不是让自己烧尽腐尸,却从未讲过有甚救治之法的。不过可悲的是,他们最后亦纷纷丧命于那物怪之口了。
金桦看着边诚量的模样,心道这方是边大人!
“罢了罢了,我且问你,此地可有大片的陈年乱葬岗,非是那有坟入土之地。”泠南烟摆了摆手,说道。
边诚量思索了片刻,却是想不起徐州有此般地方了。
泠南烟见边诚量那一愁未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无解之时,边诚量身后的一衙役蓦地出了声。
第70章
“大人,小的知晓一处”说话的衙役本是樵夫,后出了王审坠崖那事,便听了家中安排考了个小衙役。
“城后的荒郊山上,有一乱葬岗,说是先君初登基时,那处起过战乱,后死了不少人,尸首无人认领,便成了乱葬岗。后来君主继位后,那处便鲜有人去了,小的亦是原来上山砍柴之时偶然见过几次。不过那处的尸首早已腐蚀,只剩下骨架了。”
“就是那处!”泠南烟闻言上前一步,“你可还记得那处所在?”
衙役朝边诚量望了望,见边诚量点了点头方回道,“记得的。”
“极好。大人速派几人与他前去,陈年的乱葬岗必生尸菇。”泠南烟转眸朝边诚量看去,末了又想起他们必定识不得何为“尸菇”,继而道,“状若寻常蘑菇,通体紫黑,菇瓣两开,生于尸骨周遭,是为尸菇。此菇因生长之地颇阴森,徒食有毒,遂鲜有人知晓。但却对吸引蛊虫大有奇效。”
“可都记下了?”泠南烟说罢,边诚量亦不耽搁,转头又重复了一遍,遂唤了几个衙役,令他们牵几匹快马与那衙役一道去。
众衙役走后,边诚量复而朝泠南烟行了一礼,“此番若寻得尸菇,如姑娘所言救下这乞儿,姑娘便是徐州城的救命恩人!”
“说笑说笑了呵呵……”泠南烟忙单手扶起边诚量,心道自己数百年来,素被冠以的称呼皆与死亡挂边,这陡来的“救命恩人”,倒是颇觉不适。
“姑娘不必自谦。”边诚量起身道。
这哪是自谦,泠南烟一时说不出话来。
“泠姑娘对巫蛊之事颇是了解,不知泠姑娘可愿告知我等?”苏韵忱上前一步道。
“哟,苏木头,你这‘泠姑娘’唤的便生疏了,唤我南烟我便告诉你。”泠南烟走近苏韵忱,挑笑道。
我们何时熟了?苏韵忱无语。
“南烟姐姐,你便说说吧,想来为了城中百姓,边大人亦想知晓一二。”金桦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她本就不惧泠南烟,虽是不知她的来意,但现下看来,她确是助了人的。
“还是小殿,咳咳,小华华深得我意。”泠南烟转眸言笑晏晏的朝金桦看去,“哪像你根木头,嘁!”泠南烟环起双臂傲娇道,“好吧好吧,我这是看在小华华的面上方说的哈!”
泠南烟拾手覆上下巴,作思索状,继而道,“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呢。罢了,蛊,本是源于湘西一带,初时,下蛊者多为女子,蛊的作用亦大有不同,如情蛊,虫蛊,植蛊,针蛊等等甚多。
“后因其阴狠,遂被不轨之徒广传,便不再是女子,男子亦可下蛊。不同的是,因男子体阳,引不得所谓的好蛊,遂凡是下蛊的男子,皆需用五脏六腑之血为引。而女子在一点上便稍占优势,女子体阴,只需下蛊女子的一滴血便可。”
“如此,可有知晓下蛊之人之法?”苏韵忱问。
泠南烟顿了顿,继而道,“确是有的,但此法只对虫蛊有效。因为虫蛊乃是活虫炼制,遂可对尸菇产生反应,只需将尸菇放至那体内有蛊虫之人的鼻下便可引出蛊虫。被尸菇引出的蛊虫一旦啃食尸菇,便会往下蛊之人那处钻。”
苏韵忱闻言颔了颔首。
“说到虫蛊,便不得不一提,这蛊术中,尤以虫蛊最为广用,据所炼制的虫类不同,对人体的操纵亦是不同的,就如医者善用砒霜便可救命,恶者歹用砒霜便会谋命。但虫蛊皆为毒虫所炼,性阴,见不得阳。”
“南烟姐姐是说,虫蛊亦可救人?”金桦问。
泠南烟颔首,“不错,但救人一说多为深谙蛊术者所知,因一直流传皆是说蛊术害人的,遂传下来的救人蛊之法便愈发的少了。而与救人相对的,便是如这般……”泠南烟拾手朝被束缚的小六子指去。
“中蛊之人,他们统称为‘尸奴’,便是为下蛊之人所驱使的奴隶。尸奴,又分为不同阶段的,最寻常的,便是似这般,用生黄豆辨别。”泠南烟说着便拾起掌中那粒黄豆。
“体内有蛊虫者,黄豆入口取出,色净,无味,质却易碎,中蛊者血为黑;体内无蛊虫者,乃是有蛊虫者所感染,传染之途多为咬伤,亦有唾液,食物传染。无蛊虫者,黄豆入口取出,味腥,质硬。”说着,泠南烟便对着众人再次紧捏了捏手中黄豆。
“适才那处铺前尸中取出的黄豆,想来皆是质硬味腥的。”泠南烟朝苏韵忱看去,见她颔了颔首方继而道,“蛊虫不宜炼制,遂炼蛊之人向来不会尽数用虫蛊作引。适才言及,体内无蛊虫者,这其中又分为两类,一则黄豆入口取出色净;一则色浊。色净为感染蛊气时辰不长,中蛊者的血液中红带黑,此类皆是有救,相反,色浊便是感染已久,中蛊者的血如体内有蛊虫者般为黑,遂是连尸菇皆无甚有用。”
几人听这话纷纷沉了眸子。
“至于为何体内有蛊虫者取出的黄豆色尚为净,主要是其体内的蛊虫已有了压制黄豆的能力,蛊虫将黄豆反噬,遂是色净,无味,质软,一捏,便碎了。”
“姑娘说及体内无蛊虫者的救治之法,不知这有蛊虫者,可还有治?”边诚量问。
“自是有的。”泠南烟回道,“体内有蛊虫者,只要中蛊前身子无恙,蛊虫便只是起到操纵的作用,只需用尸菇将蛊虫引出,再将糯米覆于其身,三日后便可除去黑血。但若中蛊前身子抱恙,那便是将蛊虫引出,皆是救不了的,其体内,已被蛊虫所啃食。”
几人闻言纷纷了然的点头。
不多时,庙外便传来了纷纷洒洒的马蹄声,“让开,快让开!”随着马蹄声靠近,下马,几个行色匆匆的衙役便赶了进来。
那领头的衙役将怀里系着的包裹打开,跪地对边诚量道,“大人。”
泠南烟上前拾起其内的一只尸菇,端详了片刻,确实通体紫黑,菇瓣两开。泠南烟这方点头道,“正是尸菇。”
“快,快将此菇喂与那小乞儿食下。”边诚量见泠南烟肯定的语气,随即下令。
“慢着!”泠南烟快一步止住了正站起走向小六子的衙役,“这尸菇不可直接食用,尸菇甚毒,一旦多食,便会要人性命,需熬成汁,一只可分与多人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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