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儿,是谁啊?”
孟秋文关门的力道减弱,“没谁。”
“文儿,别骗娘。”
孟秋文气焰尽失,恶狠狠地瞪了门外正握着篱笆,眼巴巴望着他的夏余意。
“是学校里的同学。”孟秋文如实道。
他娘原本虚弱的声儿透出几分欣喜:“那快快,请他进来呀,你这孩子,把人关在外面多没礼貌。”
孟秋文:“......”
作者有话说:
孟秋文:不情不愿
第20章 今夜唱与你听
冬日的天暗得快,一溜烟的功夫,橙红的天儿淡了去,周遭的人家亮起一盏盏昏暗的煤油灯。
孟秋文屋里也不例外,一盏煤油灯置于他娘的床头,一盏置于木桌上。那两盏灯看起来颇有年头,灯头被熏得黝黑,玻璃罩被烧得蜡黄,布满焦黑的斑点。
孟秋文待客倒是周到,拿一块干净的布料擦了擦高木凳,才将木凳搁于夏余意面前,紧接着给他倒了杯温水。
夏余意道了谢,便见他眼神飘忽地往屋内环顾一周,然后便见他调了调夏余意旁边那盏煤油灯的旋钮,下一瞬,灯变亮了,屋内也亮堂了些。
这一调,夏余意便瞥见他调灯的手臂布满了淤青,青一块紫一块,像新伤添上旧痕,十分狰狞。
“你手怎么了?”夏余意起身问。
孟秋文突然意识到袖子忘记放下,匆忙将袖子拽下,退后两三步,故作凶狠道:“不关你事。”
夏余意:“......”
对于孟秋文的态度,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与孟秋文并不熟,他们之间的交际也不过是一句道谢罢了。
“文儿,你怎么能这么跟同学说话呢。”隔着道帘子,孟母漂浮的声儿传了出来,“不好意思啊,小同学,文儿打小被我惯坏了,还望见谅,咳咳......”
孟母一咳嗽,孟秋文便掀了帘子进去照看。
“没事没事,伯母,我今儿也只是来跟孟同学道谢的,他上次还帮了我呢。”夏余意凑近帘子,声儿放软了些。
“孩子,我身子不方便,招待不周,你别介意,咳咳......”
虽生于富贵人家,夏余意却天生便长着一颗赤诚的同理心,看着孟母如此难受,不知怎的,他也跟着心软起来。
尽管知道孟母看不见,他依旧摆了摆手,连连道:“您休息,没事的,我道个谢就走了。”
“孟同学,谢谢你那天帮我忙,要不是你,我可能便摔下去了。”
孟秋文没有接话,孟母替他接了,“同学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文儿能帮上忙便好,劳烦你还专程跑一趟。”
夏余意笑了下,“那我走了,伯母你好生休息。”
孟母:“好,慢走,文儿,送送你同学。”
“不用不用。”夏余意说着提脚便走,可在原地踌躇了半步,他犹豫地回头,“孟同学,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
“文儿,送送你同学,咳咳......”孟母催促道。
孟秋文不情不愿地掀了帘子跟夏余意出去,他想着这儿看起来荒郊野岭的,像夏余意这般如此娇气的小少爷,指定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想让他送他回去。
没料到夏余意把他领出屋子后,特地压低了声儿道:“孟同学,我听姚先生透露,如若你再过多请假,李校长可能会要开除你的学籍,你往后多注意一些罢。”
夏余意边说边瞥向屋内,确保孟母没有听见,这才提高音量:“那孟同学,我走了哦,不用送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态发展出乎预料,孟秋文定定愣在原地片刻,眉头由松到紧,直到夏余意的身影出了院子大门,才后知后觉追了出去,“等等。”
夏余意回头,不明就里,“怎么了?”
“我......”孟秋文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内心挣扎,突然想送某个他觉得娇气的小少爷回家,却始终开不了口。
夏余意:“到底怎么了?”
孟秋文憋得满脸通红,终于一鼓作气儿道:“我——”
可两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堪堪被远处卷起漫天尘土的军用越野车打断。来者匆匆,自远处便动静老大,车轮滚滚,划出一道深浅不一的轨辙,急刹车停在两人面前。
瞧清来人,夏余意登时喜上眉梢,跑过去唤道:“斯年哥哥!你怎么会来?”
他正苦于如何回去,未曾想穆斯年会在他正需要时便出现在他面前。
穆斯年身上只一件单薄白色衬衣,开了两颗扣子,军装外套随意搭在双肩头上,凌乱却不失整洁。
寒风吹乱他的发梢,发尾卷起时,他冷峻的眸子正好定格在夏余意脸上,模样看起来比以往痞气不少。
夏余意看得有些呆,手搭在车门上忘了反应。
穆斯年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朝旁边的座位扬了扬,“上车。”
夏余意亮出两颗白兔牙,点了点头,但点完头又想起身后的孟秋文,“等一下哥哥,孟秋文好像还有话要跟我说。”
穆斯年依言将目光投向孟秋文,眼底充满了探究。
孟秋文本想转身便走,可夏余意正看着他,脸颊映着两个浅浅的酒窝,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问:“你刚在校门口哼的曲儿是贵妃醉酒么?”
夏余意眸子闪过一丝惊异,“你居然听出来了?你也喜欢听曲儿么?”
孟秋文垂下眸去,“我娘喜欢。”
“那下次可以带伯母一同去听曲儿,红映会馆里头可都是名角儿,曲儿唱的相当不错,特别是先前桃夫人的贵妃醉酒,听闻那是一绝,可惜我从未亲耳听过,桃夫人的声音,现下也只能从碟片中听得罢了。”一说起曲儿,夏余意兴致高涨不少,话变得很密。
“......”孟秋文却只是盯着他滔滔不绝,不接话。
没人接话,夏余意自然无法自说自话很久,于是热情淡去后,他便问:“你还有其他事儿么?”
“没。”孟秋文至始至终一副表情,“慢走。”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顺带将门给拴上了。
“我说错什么了么?”夏余意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囔囔自语道。
“回家了,衣衣。”穆斯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余意立马回头,重新扬起笑脸,“来了,哥哥。”
“你冷不冷啊,哥哥,我觉得你好冷哦。”夏余意说着配合地打了个寒战,伸手便要去帮穆斯年将衣服陇上。
穆斯年本想说不冷,但见他手已经伸过来,突然转变了想法,“有点。”
“那我帮你穿上。”夏余意皱了皱眉,“哥哥把手抬起来,怎么冷了都不知道穿衣服?”
他觉得自己跟个小大人似的,会关心人了。
或许因为对象是他的斯年哥哥罢,只要穆斯年在,他全身上下的注意力便会很快集中到哥哥身上,全然顾不上外界。
穆斯年很配合,扣紧纽扣后,终于可以发动车子,夏余意又粘着哥哥问:“哥哥,你怎么会来啊?还好你来了,我都不认识路,还在想要不要在这儿等房叔呢......糟了,我让小黄师傅去跟房叔说我在这儿,待会房叔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一向将黄包车师傅称为小黄,觉着这般更为亲切。
“不担心,你刚走房叔便到学校门口,没接到人他便让人联系我,好在小黄师傅去得快,所以换我来接。”穆斯年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夏余意若有所思地点头,安静了片刻突然道:“不对啊,哥哥,你今儿不是在军校么?房叔打到军校去找你了?”
穆斯年直视前方,“不是,军校今儿下午的训练安排在北大营,房叔找不到人着急,夏夫人便打往督军府问你有没有被接走。”
“母亲打到北大营,父亲便找了我,碰巧房叔说知道你下落了,家里便放心了。”
“噢。”夏余意选择相信他的话,却不免担忧起来,“那你还要回去训练么?我是不是耽误到你了。”
穆斯年:“不用,明儿休息,这周末可以陪你。”
“真的么?太好了!”夏余意眼底星光四溢,坐在原位闲不下来,一会儿转过头去欣赏穆斯年开车的模样,一会儿又转头去摸车身,十分感兴趣地左摸摸右摸摸,“这辆车好威风啊,以前怎么没见你开过。”
穆斯年瞥了眼他的小表情,不明显地笑了下,“北大营的。”
越野敞篷车遮不住风,夏余意穿得厚,不觉得凉,反倒因为接下来可以跟哥哥在一起两日而兴奋不已。他将手搭在车门上,任凭扑面而来的寒风打在脸上,脸蛋被打得红扑扑的。
趁他不注意,穆斯年余光关注他的举动,嘴角又上扬了一丝弧度,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你刚跑这儿来做什么?”穆斯年问。
夏余意转过身,如实道:“没什么呀,就是来道个谢,孟同学一直没去学校,校长还说要开除他,好不容易今儿下午碰上他了,就想把谢道了,顺带地跟他提个醒儿。”
穆斯年:“开除?”
夏余意:“对啊,我不小心听到姚先生说的,说他再请假,就要开除他的学籍。”
听到这儿,穆斯年眉头一皱,又很快松开,没表态。
静默片刻,他又问:“他刚说的曲儿是怎么回事?”
夏余意:“贵妃么?我等房叔儿呢,闲着无聊哼了几句,给他听到了。”
穆斯年松了的眉头又皱到一处,夏余意这下注意到了,“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穆斯年说完目视前方,半晌没说话。
见他又不理自己了,夏余意重新将手叠放在车门上,舒服地看沿途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穆斯年突然喊他:“衣衣。”
夏余意:“昂?”
“没什么。”穆斯年又道。
夏余意:“......”
怎么奇奇怪怪的。
夏余意眯着眼瞧了他好几眼,见他一直沉默,狐疑了片刻,直到发觉车子并不是往夏宅的方向走,他才问:“哥哥,我们要去哪?”
穆斯年道:“去督军府。”
闻言,夏余意兴奋道:“今夜我可以在督军府过夜么?”
“不可以。”穆斯年毫不留情地回绝他。
“哎,你不能这样!”夏余意对他的回绝很是不满,“我反对。”
“反对无效。”穆斯年拼命压着嘴角。
“我不管。”夏余意也目视前方,抱着双肩,赌气地往椅背上一靠道:“我要去跟伯母说,你不让我在督军府过夜。”
“那你擅自离开,让家里人担心的事儿,我便不帮你跟夏伯父求情。”穆斯年很会抓他的软肋。
“哥哥!”夏余意偷偷瞪了他一眼,最终气鼓鼓地将头撇向另一边,“不理你了。”
穆斯年憋着笑,余光观察他佯装生气的小模样,好一会才道:“除非——”
像是瞬间没脾气,夏余意立马回头,压着欣悦问:“除非什么?”
“许久不听贵妃。”穆斯年拐着弯道。
“好说好说。”夏余意脑筋儿转得快,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道:“哥哥,我今夜便唱与你听。”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马上就快乐了啊啊啊,快速成长,长大后就会很快乐(bushi)
第21章 将爱藏好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1]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2]
今夜无雪,明月当空,督军府后花园的月棠亭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戏腔,音色独特,各处音调转折处理得特别好,与这无风的冬夜再贴切不过。
月棠亭吊着盏暖黄色调的玉兰罩花灯,夏余意不做装扮,却唱得入迷,仰着头望那轮明月,灯光和月光都打在他身上,不是登台胜似登台,周遭的静谧都因为他一人热闹起来。
穆斯年坐于藤木摇椅上,怀里捧着本书垂眸在看,可他修长的指节从始而终一直停留在同一页码上。夏余意转身的功夫,他便会掀起那双看似无神的眸子,夏余意一转回来,他便翻了一页书。
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穆斯年陶醉于其中,夏余意却越吟越不对味。他的嗓音尚且稚嫩,伤感的曲调从他口中出来,虽然腔调处理尚可,却仍然少了几分韵味。
他共情能力虽强,却始终非戏中人。
吟完整首,夏余意的嗓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停在最后一瞬,像是在流连,又像是在回味。
穆斯年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目光从他的指尖辗转到他的侧脸。随着年纪增长,夏余意的五官越发精致,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脸庞映上一层阴影,更显得立体。
穆斯年又想起那个不讨夏余意喜儿的词儿。
瓷娃娃。
可看,不可碰。
“哎,哥哥。”夏余意突然出声,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
穆斯年神情乱了一瞬,手慌乱地翻了两页书,迅速垂下眸去,却止不住颤动的眼睫。
所幸夏余意压根没注意他过多的动作,一把坐上穆斯年旁边的另一把藤木摇椅,趴在椅背上凑近他,苦着个脸问:“哥哥,我觉得我唱得不好,你觉得呢?”
穆斯年没看他“不会,很好。”
说完他又翻了一页。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夏余意嫌怨道:“你肯定没好好听,这么敷衍我。”
14/70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