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提!”林花谢早知道柳扶风要说什么,对方话音未落就瞪了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的研究也没有太大用处,我比那会儿同步一点都是【圣人劫】在起作用。”
“你瞧瞧你瞧瞧,大师兄就是这副嘴脸,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一点不讲道理,像谁哦!”柳扶风夸张地拿衣袖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泪,邵简却笑出了声:“像他师娘啊。”
“邵简,你出息了。”
“我胡说的。再说,林师姐的孩子像你不像王水,你不高兴吗?”邵简又把清蒸鲥鱼推过去,“这酒下鱼不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李大哥,过两日清明,你带岩月来吗?”
李思城道:“岩月最近身体不大好,……罢了,来凑凑热闹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苏堤春晓】那边准备完了?”
邵简道:“嗯,清明都要去上坟,庆典没那么隆重,主要还是安全检查的问题。这些都是门生在做,他们更清楚这些。”
柳苏安道:“过完清明也要招新生了,这几年缺人,多招点来。严法随呢?”
白燕笑道:“我和大师兄今早去【南屏晚钟】过招,谁知两个人都藏了一手,不小心敲过头,小师弟把【非毒】都留那儿堵门了,严师叔和林师叔现在在那边处理。怎么了,师娘?”
“今年严法随带队,你和小林、小柽一起去。”
“啊?”柳扶风夸张地叫了一声,“严师叔带队会不会把我们丢在半路上自己找客栈睡觉去啊?”
“就是,”白燕也说,“严师叔要我们自己干活也就一句话的事。”
林花谢堵住最后一条路:“就算是我们三个出门历练,招生总需要严师叔出面的,不然三个小孩说话谁信呀。”
柳苏安道:“我会跟他说的,他不敢。”
三人纷纷道:“不愧是师娘。”
李岩清问道:“招生是要去哪儿呀?”
柳苏安道:“临安有三十六州,我尚未完全恢复,灵气也不足,现在只有这附近相连的九州有人居住,你父皇应该告诉过你。”
“嗯,这里是霍林第一州,最远的常玄第五州和紫玄洞照第三十三州因为灵气稀薄人又少,不征税,每年还要花钱补贴。”
“对。招生按第五到第二、第三十三到三十六的顺序,一共八个州,每州待两节。”
李岩清惊讶道:“呀,那不是年关才能回来啦?”
“嗯。去年是邵简,也是这么个流程。我主要还是怕严法随乱说话乱劝人,但轮也轮到他了,他这几年也算老实。”
邵简笑道:“我已经跟他交代过了,要把修道的危险性说清楚。长命百岁不一定,横死的可能性倒挺高的。来扬眉宗修道,资源是比下面的散修或者小宗门丰富,但是机遇更大,危险也更大。历练途中丢了命,或者错杀妖兽精神失常,都是寻常。何况修士杀人和凡人不同,是要遭天谴的。”
李岩清一下子看向了李思城和柳苏安,疑惑地道:“凡人杀人不用遭天谴吗?那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邵简道:“凡人有凡人的方式,有自己的法律。”
李岩清道:“但凡是人,不管是凡人还是修道之人,都有私心。人怎么能审判人呢?人只会亲亲相隐互相包庇。”
邵简道:“修道是逆天而行,凡人没有那么重的罪孽。”
李岩清皱着眉:“我不觉得自己修道就成了罪人,真要是,那也是天道太小气容不得旁人。再说,凡人活着吃五谷杂粮鸡鸭鱼肉,病了倾家荡产也要请大夫不愿就死,难道就不是逆天而行了吗?”
柳苏安摆摆手:“邵简你别当他们是小孩子。表世界的天道已经混乱了,根本管不到凡人,不要说不同的真天,同一片真天底下从南到北修道规则都可能不同。临安不一样。”
白燕道:“这么一说,外面的世界真的很野蛮呢。”
李思城笑出了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然你们以为堯王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岩清说的没错,人管人最后都是拉帮结派层层欺压。十大真天之下,贪生怕死的修士圈养凡人当死士再寻常不过,互相打起来又都说是为了正在受苦受难的凡人。王朝人多,又连年征战搞得民不聊生,现成的靶子。原也是活该。”
“活该的是你们李家人不是老百姓。”柳苏安没好气地道,“我答应过要把这些人送回去,你少泼凉水。”
李思城道:“实话实说罢了。荷花酥挺好吃的。”
“喜欢就带点回去,也给岩月尝尝。”柳苏安道,“遣散宫女侍从又是哪路把戏装给我看?没必要的苦头就别给小孩子吃了。岩月身体本来就不好,成天吃苦药汤我都看不下去,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多操点心。”
“哎。”李思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笑道,“时候……还早。不过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告辞了,今日原本也只是送岩清过来。苏安,小邵,几位师侄,我改日再来。”
“慢走不送。”
“陛下慢走啊。”
“父皇慢走。”
“李伯伯慢走!”
“师伯慢走。”
李思城跳上一条独木舟,背影威武挺拔如松柏。小舟如一柄利剑破开水面,瞬间没了踪影,连多余的水花都没扬起。
柳扶风头一个转回身来,发现柳苏安正端着酒杯,怔怔地看着湖面。但等其他人都转了过来,她就喝起了酒,装作无事发生。
白燕款款起身,微微一笑:“我瞧师娘师叔还有话要说,燕儿就先行告退了,也带清师妹去【柳浪闻莺】住下。”
李岩清也看向她,颔首道:“有劳大师姐。”
柳扶风道:“哎,清师姐住咱们院子里吧?正好东厢房还空着。”
李岩清疑惑地“嗯”了一声:“好是好,我这身份跟其他人住也怕师弟妹们不自在。只是你们三个不是住一起么,怎么还有空房?”
“我跟大师兄住啦,要研究他的【伏矢】。他你知道的,有时候会出点问题反应不过来,没人看着不大好。”
林花谢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乖巧地道:“师娘、师叔,弟子也告退,跟去瞧瞧。”
“去吧去吧,也介绍给其他师弟师妹们认识认识。”柳苏安摆摆手,“小柽,你留下。”
“啊?”柳扶风指指自己,抬起一半的屁股乖乖落下,扭过身子道,“那燕儿姐清姐姐大师兄慢走啊!对了清姐姐,你不讨厌猫狗吧?”
“我知道的,这回还给大黄带了肉骨头,给小黄带了鱼干。”
“呀,谢谢清姐姐!大师兄早上出门净顾着喂自己忘记喂它们了。”
“柳师弟……”
两女一男上了船,邵简拍拍手清理了桌面只留下酒壶茶具和几盘下酒菜,起身柔声道:“我去【南屏晚钟】看看,晚些回来。你和小柽慢慢说。”
柳苏安的态度也和缓下来,笑了笑:“我送你过去。”
她走过去,两人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彼此的腰,看着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了。只是下一刻狂风掠起,柳扶风猛地扶上栏杆探出身去,两人竟是御空离开的。
少年人瞠目结舌。柳苏安很快就回来了,他急忙问道:“娘,不是说【平湖秋月】上不能飞吗?你好厉害!”
“不是什么好事情。”柳苏安却叹了口气,“你过来点。啧,我是你娘,又不会吃了你。”
柳扶风讪笑着走了过去,乖巧地挨着她坐下,挽起袖子给她倒了杯茶。
“娘其实不想收清师姐的吧?”
“嗯。”柳苏安顿了顿,喝了口茶,柳扶风会意地到她身后去给她揉脑袋。她说:“你是不是觉得娘偏心不疼你?”
“没,怎么会!”
“娘就是偏心。不过不是偏心你师兄,是偏心你师姐。要怪就怪你们俩倒霉,偏偏是两个男孩,练不了开天剑,只好练些不入流的功夫。”她摸了摸小腹,神情温柔了一瞬,又渐渐地苦涩、平静下去,最后轻声道,“无法孕育生命,怎么能孕育世界呢?”
柳扶风忙道:“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呀,娘对我好,这就够了。娘,你也知道我的,我就喜欢画画……我是说画符,还有研究天兵。你瞧大师兄最近反应是不是快多了?我爸不治病,严师叔不懂这个,林师叔一见师兄就难受,那肯定是我的功劳嘛。”
“娘知道你在这方面有天赋,这挺好的。要是这世上再也不打仗了,你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柳扶风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讪笑道:“娘,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柳苏安叹了口气,忽然抱住了他,按着他的肩膀道:“娘是不想你下山的,可这几年总有不好的预感,你严师叔也这么说,更是完蛋。你再这么苟且下去,哪一天娘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师兄师姐嘴上损我,实际上总会护着我啦。”
“他们跟你不一样。”柳苏安道,“你师兄师姐都身负血海深仇,你不一样,天塌下来有爹娘顶着。”
“可是……娘刚才说的是哪一天娘不在了呀。”柳扶风认真地道,“那个时候,我就跟师兄师姐一样了。我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柳苏安笑出了声,放开了他:“噢哟真的是这两天油菜花儿开的咧,你能自保我就谢天谢地了。”
柳扶风笑着给她倒茶:“娘可不是会谢天谢地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娘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为此要超脱天地才行。”柳扶风端着茶壶,“可惜我们几个不成器,临安也拖累你。娘就是人太好了,放不下我们。其实娘心里还是对湘妃娘娘有愧的吧?”
柳苏安哼地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说:“鱼短暂地跃出水面,最后还是要生活在海里,上天活不下去,上岸任人宰割;雨水从天降下,太阳一照又回到天上,看似来去自由四海为家,实际生生世世看太阳脸色;榕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长,拼尽全力把枝叶伸向天空,却无法离开扎根的土地。小柽,对自由产生妄想,就是世上最没有尽头的痛苦的开端。”
“那么我想让娘得到自由。”柳扶风道,“我也努力一下好了。哦不过画符和天兵研究我是不会放弃的,大概十年八年之后我再独立……”
“哼,你不是很喜欢你爸?邵简那个蠢东西怎么办?”
“娘不是最讨厌没主见的人吗,管爸做什么。娘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要和李伯伯在一块也好,自己一个人去求仙问道也罢,或者留在这里喝酒吃茶。至少不要迫不得已去做不喜欢的事。”
柳苏安倏地看向了他。
柳扶风坐下,笑了笑:“可是这个李伯伯和娘喜欢的那个李伯伯大概不是同一个人吧?是杀人太多精神受创,或是修炼途中走火入魔?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娘,你不想见他,就不要见他了。让我爸去应付也成的。”
“我答应过他……要照拂他的子民。”柳苏安道,“我答应过的。”
顿了顿,她摆摆手:“不说那些了,也不关你的事。接下来几天你都这个时候去‘飞景苑’,课别上了,你也没必要。出发前娘有些东西要交代给你。”
“嗯?是不是保命的法器?”
“是啊。还有特训。”
“特训就免了吧?”
“免你个头!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死啊你!”
柳扶风嘿嘿讪笑,一拍脑袋:“可以带师兄师姐吗?娘,你知道我的……”
“不成。自己划船过来。”
“娘……”
最后柳扶风还是自己驾船上的岸。半死不活地回到四合院的时候,林花谢和白燕果然都不见了。李岩清已经换上了扬眉宗的白衣蓝裤,露出一截小腿,长发拿根素银簪子挽起。她的脑袋圆溜溜的,眼尾微微翘起的眼睛显得乖巧,正被一群年龄参差不齐的门生围着七嘴八舌:
“师妹你是今年新生吗?这个时候进门是哪位师叔的孩子?”
“喂,这么问太不礼貌了!师妹贵姓?”
“免贵姓李。”
“噢哟国姓啊,我也姓李,叫李诚实。”
“诚实,是个好名字呢。”
“李师妹别理他。你今晚就要在【柳浪闻莺】住下吧?我瞧你这气度是已经修炼多年了,那这【柳浪闻莺】就是个好地方啦,你注意着调整呼吸节奏和灵力循环,跟这风吹柳叶的声音共鸣,效果是在别处的好几倍!”
“我觉得你修为比我强,那叫你师姐吧?李师姐,这里的树不好乱砍花不能乱摘,要跟它们打招呼,它们同意会自己断下枝子给你的,一般你浇点灵泉或者埋些肥就行。然后每天黄莺叫过三声必须起床,否则会精神受创的,去年有两个师弟就,唉。”
“李师姐房间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啦,大师兄和大师姐帮我去领这里专用的蒲团了。”
“等一下,李师姐跟他们一个院子,莫非……?”
“我是宗主新收的徒儿,单名一个清字。”李岩清笑道,“我们临安姓李的多,大家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心照不宣了,不过都没怎么在意,安分了一阵又开始闹:
“哦哦,宗主竟然又收徒了。”
“终于集齐四大天王了!三个多没劲啊,三个那是谈情说爱的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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