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他科普:“春分前邵师叔不是刚讲完宗门的十大伪天兵吗?你不会是忘了课后作业了吧?”
那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大师兄想吃庆功宴。真好啊,我也想吃邵师叔做饭。上次我去【平湖秋月】找师父,闻见邵师叔给宗主做饭,可太香了,差点走火入魔。”
“——那你等会去挑战嘛,跟大师兄说好五五分账,他会愿意陪你打黑赛的。”
月亮门里头晃出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来,笑眯眯地接上了话。
他的黑发绵软,在脑后松松束起,额发三七偏分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有些娃娃脸,纤细俊秀的五官和笑眯眯的神情却叫他看着就一肚子坏水。
柳扶风时常觉得这个评价很有失偏颇,明明邵简也是这么笑的,怎么人人都觉得他爹性格温顺好欺负,他就是心口不一要犯上作乱呢?他只是跟父亲有样学样,立志做一个至少不会被他娘赶出家门的好男人罢了。
人们纷纷笑着打起了招呼:
“小师弟回来啦!”
“小师弟好!”
“小师弟这几天去哪里逍遥了?”
连严法随都取笑了一句:“咱们小师弟又去哪里偷懒了?宗主叫你补上这两天的课业。”
柳扶风大呼冤枉:“我娘叫我去给李伯伯带个话,怎么居然算我旷课?”
严法随没好气地说:“你问问你的师弟师妹哪个训练量不比你大,让你学点基础的强身诀都不肯,到时候你家都别回好了,省得宗主吹口气你人没了。”
“我妈哪有这么恐怖,你不要危言耸听啊严师叔,吓到师弟师妹们今年招生招不到人怎么办!当心我参你一本扰乱军心,我妈把你斩首示众。”
柳扶风说着还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一边还往自己胸口拍了张防御符箓。严法随跟他互相逗了两句就懒得掺和了,学生们又叽叽喳喳起来:
“哇塞,小师弟的李伯伯就是咱陛下吧?长得好看不好看?”
“你个十三点,看小师弟提起陛下的语气如此亲切,就知道一定是个惊世骇俗的美男子。”
“我也想见见,不知道大师兄再长大些会不会更好看?”
“珍惜现在的大师兄吧,男人容易长歪的。”
“小娟你的攻击范围有点广哦!”
“宗主真的这么厉害呀?她跟陛下哪个更强?”
“是宗主吧!我悄悄见过陛下一次,他跟宗主讲话都低声下气的呢。”
“那万一是陛下想续弦呢?现在宫中只有公主和皇子……”
“郑强是吧,我去告诉邵师叔!”
“我……吃!朱小田你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脸!”
“有志不在年高,你给我等着。再说小师弟还在这儿呢,你也敢说。”
“哦哦哦,对不住小师弟,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说出去……”
这时,严法随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双手掐诀将塔下学生们扫出月亮门,紧接着一掌推出。柳扶风手里拎着两串荷叶包,也赶紧移到一边,右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刷地展开。那折扇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平整的扇骨有着动物骨骼的质感,扇面的光泽像玉又像丝绢,雪白扇面上写着一个大字“毒”。柳扶风手腕一抖,它便倏地变大,插在地上堵住了整个门洞。
下一刻,钟塔传来的深海地震般的冲击让所有人跌坐在地,纷纷打坐运气不敢有丝毫懈怠,寺院中的房屋树木却一点没受影响。
塔上,白燕终于成功算计到林花谢,后者刚使出一式“梨花飘雪”,便被她用“斗转星移”移形换位,林花谢面前单脚立在檐角的白燕霎时变作了塔内铜钟。这一式剑招是以剑尖寒芒的颤动比作梨花飘雪,牺牲杀伤力追求打击面,攻势轻盈飘逸却笼罩对手全身要害,精髓就是一个快字。林花谢急忙收招,可在他的身体执行“收招”的命令之前,他已经迅疾无比地刺出十三剑,剑剑击中铜钟。
【南屏晚钟】是一柄攻击型天兵,敲钟的力道越大、次数越多,它的攻击就威力越强、范围越广,相应的代价则是敲钟人几乎不可能幸免于难。不过这批学生中,修行时间最长的资质不怎么样,资质最好的白燕林花谢修行时间太短,危险系数不大。邵简鼓励他们来挑战这柄天兵也不是让他们比试敲钟,而是逼迫对手敲钟,点到即止。只是谁也没想到,林花谢能将“梨花飘雪”使得如此迅疾,而白燕学会了移形换位。
林花谢正面承受十三波冲击,顿时呆呆地栽倒下去。白燕飞身向外逃窜,不忘甩出一条软鞭卷出林花谢。两人在草地上砸出两个大坑,起身已是七窍流血,连滚带爬地朝严法随跑来。
此时的柳扶风浑身金光四射,在天兵威压之下闲庭信步,宛如净慈寺主殿大佛,近看却是因为身上贴满了符箓。旁人看了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都是他自己画的,还给大家分了不少,代价就是武道体能体质常年垫底,每每测验排名,宗门中人总能看见小师弟像条狗一样被宗主撵得上蹿下跳,大骂玩物丧志。
柳扶风掏出第二把折扇,头一把白骨黑面,这把却是黑骨白面,上书一个“非”字。他把手伸进月亮门,展开扇子扇了两下,白燕和林花谢就滚到了这一边的草地上,二话不说掏出丹药往嘴里倒。门外严法随咬牙切齿:“柳师侄,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外面?”
柳扶风掏出水和毛巾给师兄师姐擦脸,一边叫道:“严叔叔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信你个头,你师兄反应不快力气倒是挺大,我顶不住啊!”
“怎么会呢严叔叔,只是一柄伪天兵而已,师兄年纪也还小,哪有那么严重。”柳扶风说着被白燕踩了一脚,一拍脑袋想起来,“哦哦,对,您都这么说了,我这就把您救出来……”
柳扶风慢吞吞地走到巨大的白骨黑面扇子前头,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细汗,吃力地抬起右手,像是那柄黑骨白面扇子一下子重逾千钧。他展开折扇,做贼一样把手伸进月亮门刷刷扇了两下,下一刻扇子也不要了,手一缩就白着脸后退几步,正好撞在了严法随身上。
严法随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叹了口气:“也是我嘴贱,偏要说话……算了算了。【南屏晚钟】大概要过几天才恢复正常,我等下叫林阵一来防护一下。大家没事就散了吧,今天就到这,燕儿和小林也分了胜负,明天上课都要说感悟啊。”
白燕咳了两声:“严师叔,你又水课是吗?”
严法随道:“要怪怪宗主啊,明知道我这个人乌鸦嘴不能多说话,还要强人所难叫我来教书。唉,逼良为娼啊!”
有人举手:“报告师叔,什么叫‘逼良为娼’?”
严法随批评道:“郑强,你怎么一天到晚关注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你节前说要攒钱给你妹子买布买了没?”
“她自己买了,我没赶上,但我给她买了肉包子吃,那可是从大师兄手里虎口夺食截下来的好东西。”郑强委屈地道,“她是您的徒弟,您怎么忘了?”
严法随想了想,瞪着眼睛道:“郑喜儿是你妹?怎么看都不像啊,怕不是唔唔唔!”
林花谢看他表情就知道不对,总算赶在他说错话之前跳起来从后边捂住了他的嘴。郑强吓得面如土色,和人群中一个穿着蓝白衣衫的女修对视一眼,两人穿着校服跑了。林花谢呸了一声,叫道:“郑强,你欠我一顿饭!”
虽然是大叫,林花谢说起话来却平平淡淡毫无起伏,显得意兴阑珊,很没礼貌,又像是累坏了在跟人耍脾气。其余人见怪不怪,白燕要教训一句:“你多大的人了林花谢,搞得好像宗门不给你吃饭一样。不对,修士就是该少吃点凡食!”
“别人请客香呀。”林花谢理所当然地道,“我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柳扶风假惺惺地拿袖子擦眼睛:“可是师兄,我下山这么久,你一点没长高啊。”
众人赶紧后退几步远离林花谢,后者涨红了脸怒道:“滚,两天能长多少,手拿开。”
“没事的啦,摸头长不高,不摸你也不长个呀。不如给可爱的小师弟摸两下,我给你买好吃的。”
林花谢跳脚:“还不是你害的。脑子也不动就把封灵玉塞给我,【伏矢】才会把我当成春红这么压榨。快赔我——”
“好好好,师兄要好处就直说嘛。——来看看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柳扶风挤眉弄眼,拎起手中的一串荷叶小包。周围的师弟师妹们顿时抛下严法随,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林花谢耸耸鼻尖,转怒为喜,抢先道:
“是不是荷叶糯米鸡?还有水晶桂花糕,用的是去年的干花吗?”
白燕却挑了挑眉毛:“大师兄,你不用急着给他开脱,我猜都猜的出来。荷叶呢是【曲院风荷】摘的,桂花呢是【平湖秋月】的,这两个地方一年四季一个样。不过不是我说啊小师弟,平时在天兵里上上课练练剑也就罢了,它们自带的东西你也真敢吃。”
“大家别听你们师姐瞎操心,大师兄实践过多少回了,还没修炼的时候就生吃菱角啃藕带,这不也没事吗。”
“大师兄他这个……”
“长不高那是【伏矢】的问题,不是天兵的问题。”柳扶风大手一挥,“你看严师叔,这不得有六尺高。”
“可小师弟也没高到哪里去啊。”
林花谢“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漂亮的脸蛋更加容光焕发,又因为四声一个调子,显得很假。柳扶风笑眯眯的:“谁?刚才说话的是谁?自己站出来!”
自然没人答话,柳扶风已经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铺开了荷叶包。四面八方伸出数十只或黑或白或老或嫩或大或小的手,下一刻一群男男女女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离开了净慈寺。林花谢在这紧要关头慢了一拍,眼睁睁地看着严法随摸走最后一只鸡腿施施然地出门去找林阵一,挫败得大叫一声。那边白燕还啧啧地摇着头:“唉,谢谢大师兄噢,我赢了一顿邵师叔亲——手的宴席,是要好好想想点什么菜好呢……”
林花谢鼓着脸盯着柳扶风不说话,后者讪笑了一下,还是摸出了两个成色更好的荷叶包:“大师兄别生气,坐嘛,师姐也坐,都来尝尝。这两份才是极品,我偷看了我爸的笔记还拿了他的调料,刚才大家都在,我暴露了怎么办?”
男孩顿时眼睛一亮,整张脸都精神了起来。白燕接过筷子:“你们也真的是不思进取,各位师叔教过多少次,现在正是炼体的重要阶段,邵师叔做的灵食也就罢了,吃凡食对修炼有弊无利。”
林花谢道:“我很思进取的,所以是大师兄。师娘大前天还夸过我,小师弟被骂了一顿。”
柳扶风大怒:“师兄你怎么过河拆桥的?”
林花谢哼了一声,把桂花糕送进嘴里,面露满足。再向糯米鸡伸筷子的时候,林花谢嘟哝道:“我替你挨的打好不好?”
柳扶风撇撇嘴:“你白挨了一顿打,我娘打我就充充样子杀鸡儆猴,实际上从来不用力。”
林花谢瞪圆了眼睛:“你以前怎么不说?”
柳扶风夹起一片裹着糯米的腊肠塞进他嘴里,笑道:“我娘最近脾气大,你别去招惹她。再说了,还有我爸呢。”
“邵师叔没法修炼,还不如我抗揍。”林花谢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还有几分天真烂漫的味道。柳扶风撑着脸看着他笑,白燕摇摇头,咽下食物,道:
“我说小师弟,你不去【平湖秋月】跟师娘汇报一下?当心邵师叔到时候亲自来抓你。”
“师姐你少骗人啦,这大中午的我爸肯定在做饭呢。我走前我妈说要跟李伯伯吃酒,我爸不得摆席?”
柳扶风话音刚落,院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林花谢跳起来大叫:“我的大闸蟹育种基地!”
柳扶风也站起来大叫:“我的青檀造纸林场!”
白燕放下筷子:“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花谢道:“邵师叔说好了这个季节能养出来就跟我五五分账,他给师娘做蟹黄汤包的时候不会忘了我的。完蛋,师娘要下酒菜,我的鱼塘肯定已经被一锅端了,难道这场比试也是调虎离山之计吗!”
柳扶风也道:“师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当咱们平时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些朱砂符纸,更不要说课本了!结果呢?上回我娘跟李伯伯过招,半个林子没了。唉,每生产一本课本,就有一个师弟师妹要彻夜努力,整个流程里多少人付出艰辛劳动,如今雪上加霜……”
“少唬我了!”白燕不客气地打断道,“至少抄书都是你给毛笔贴了符叫它们自己动的。再说,除此之外八成的纸都是你自己拿了去写写画画,每节的符纸都交不齐!”
林花谢又道:“我还有几亩稻田跟师弟一起用,准备改良灵米呢。啊,就是那个,师叔们教的,修道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
“你也少找借口。这三十六州的灵气供师娘疗伤修炼都不够,哪里能推广灵田?凡人的归凡人,咱们的归咱们,邵师叔给的种子够用了。”
柳扶风道:“姐……”
“你叫我娘都没用。”白燕站起来,“小师弟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也就算了,林花谢,你给我收敛一点。不要忘了,七年之后我们要随师娘出界做什么!”
林花谢睁大了眼睛:“姐,你也别冤枉我,我除了吃东西睡觉就是修炼,连文化课都是师弟抽空教的。”
“我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
“我是吃饭修炼都不落下。人生苦短,我想在死前把好吃的吃个遍……”
林花谢理所当然地说着,吃掉了最后一块鸡腿肉。
白柳二人沉默了一下,柳扶风道:“大师兄,你现在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报仇雪恨可是大喜事,报完仇回来摆流水席啊,摆他个三天三夜,何必急于一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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