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沉默了许久,秋令竹笑着回答。
开始键又被按下,她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两个人和谐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各位练习生们都辛苦了。”林PD看向强撑着站住的金溪,关切地询问,“金溪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PD关心。”今天金溪的装造很好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上扬的眼尾及腰的乌黑卷发衬得她风情万种,今天她的状态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好,如同凤凰花般热烈明艳。
“现在我来公布三十五进二十的排名。”一副铺垫后,林PD站在台上,开始公布排名。
夏且月听着排名,从十九名开始,每报一个名字,她的不安感就加强一分,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尤其当听到自己的排名是第九时,她慌乱得几乎想要逃离这里。
强装笑意走到座位席,向下方望去,金溪还在人群中站着。
“排名处于二十和二十一名的练习生,金溪、李木木请上台。”林PD拿着手卡,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扫过,拉长声音,“那么排名二十的练习生是谁呢?”
场上的气氛变得紧张,夏且月几乎要要下嘴唇的肉,她的心跳动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她好像知道结果了。
“恭喜李木木,排名二十,成功晋级。”
耳边响起热烈的掌声,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离,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垂下头,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擦拭,任凭泪珠一颗一颗地滑过脸颊,她的意识像是脱离了自己的躯壳,她的灵魂在一边冷漠地旁观,就好像在哭泣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直到这次的录制散场,她仍站在原地,站在高台看着金溪和身边的人拥抱,害怕得不敢走上前。后来还是金溪笑着向她招手,她看见金溪一边喊着一边瘸着腿向她走过来:“且月,愣着干嘛,快过来呀。”
从牵上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在金溪的身后,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再有记忆就已经回到了寝室的卫生间,金溪搂住自己的腰在哭。
“我知道自己不会晋级的,上次看排名在二十三名,只是想着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所以一定要完成这次公演。”金溪哭累了,幼稚地把眼泪擦在夏且月的衣服上,佯装得意,“没想到竟然最后升到了二十一名,我无憾了。”
见好友还是没有说话,金溪在她眼前打个响指,见夏且月终于回过神,便将手贴在她的脸上用力蹂躏:“不要难过啦小夏同学,我们当初参赛时也没想到会走到这里不是吗?我真的心满意足了。”
将手指放在夏且月的嘴角用力提起,红彤彤的眼睛配上职业假笑看起来更委屈了,金溪反倒被逗笑,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问道:“秋令竹就是你当初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人吧?”
当金溪和夏且月熟起来之后,她总是能在夏且月的口中听到一个朋友,夏且月说她唱歌可以治愈所有人的心,说她们俩毕业后要住在一起,说她们之前怎样怎样,未来又要怎样怎样。
在金溪心里那时的夏且月总是含蓄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被动地接受别人给她的一切。可唯独当她说起那个朋友时,像热情的玫瑰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爱意,眼睛总是带着光和憧憬。她还记得班级团建,每个人都要在许愿树挂上自己的愿望,夏且月写了好久,她偷偷瞄了一眼,每一句都包含着“秋老师”这三个字。
那腻歪的模样,要不是后来夏且月和一个男生网恋,她估计到今天还会以为好友喜欢女生。
直到有一天的夜晚,她在寝室里听见走廊上传来夏且月和别人打电话的声音,夏且月哭着问她会不会不要我,语气从期待变得绝望,之后她再也没听夏且月提起过那个人。她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这问过,得到的回答就是一句冷漠的“她死了”。
后来她发现夏且月将自己保护得越来越好,每天冷着一张脸让所有人望而却步。但夏且月同时也变得越来越自信勇敢,对任何事都可以很快地下决定并能完成得很好。
对此夏且月的回答是因为我不在乎。只是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中总会闪过迷茫和哀伤。
直到夏且月说决定参加选秀,她才又在好友的眼睛里看见了期待。
当看见秋令竹时,她终于明白好友为什么会变得反常。她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能做的就是永远站在夏且月这一边。
“你和秋令竹好好加油,一定要一起出道。”金溪含泪笑着,夏且月比自己优秀,她希望好友可以像自己一样不再有遗憾。
在花园的最深处有一个凉亭,每到春天长廊的架子上就会长满紫藤花,风一吹过就会有花瓣落下。但现在还是冬季,紧紧缠绕在白色架子上的只有光秃秃的细枝和快要融化的雪。
夏且月坐在长椅上,用雪堆了一层厚厚的垫子方便鞋子踩上去,双手抱膝靠着柱子,手里拿了一大袋姜糖,不知节制地往嘴里塞去,很快就见了底。
这是她那天四处游荡时发现的地方,这里太冷了,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过来。
金溪今晚就会离开,她不想看到好友的背影,于是躲到了这里。
抬头看向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颗月亮孤独地挂在上面。她突然想到塔罗牌上的月亮,紧闭双眼沉睡着,仿佛只要装作没有看见,危险就伤害不到自己。
她很恨自己,恨自己太过贪心。她一开始的目的只是让秋令竹可以看到她,她做到了,然后就不知满足地想要更多。她只想到经纪人所说的交易是进入决赛的资格,但忘记了一共只有二十个名额,她进来就一定会有人退出。
如果她当初选择在助演这里就停下脚步,金溪是不是就可以离出道更近一点了?她拿来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是好友弥足珍贵的梦想。
想到这里,她猛地呆住,过了许久才将半张脸埋进胳膊,任凭泪珠一滴一滴融进外套。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以为自己对于朋友总该是纯粹的,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躲起来望着天流泪,不是源于后悔或是自己的伪善,而是想要唤起自己对自己的怜悯。看吧,我都哭了,我是多么可怜呀,所以这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还真是......
恶心得令人作呕。
“我好像真的不值得被别人爱。”
姜糖的辣意此刻才传到舌尖,她从不知道姜糖这么辣,辣得眼泪都止不住地流。
城堡里,练习室的灯一间间亮起,又一盏盏关上,有人在走廊上快步走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第20章 关于约定
“你去哪了?”回到寝室时已经熄灯,几乎是打开门的瞬间,秋令竹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质问和焦急。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夏且月今天哭得头晕,再加上吹了许久的风,头疼得厉害,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找了所有的练习室,你都不在。”显然,有人不想让这个话题终止,意识到语气太过咄咄逼人,秋令竹顿了下,温柔地补充道,“金溪走的时候你也不在。”
“我只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夏且月不耐烦地回应,她不想在自己被负面情绪占据的时候与别人交流,她现在真的很累,“休息吧,你睡不着安然还要睡觉呢。”
秋令竹听出刻意加重的“一个人”,强烈的不安感让她无所适从,夏且月从没在她面前说过想要一个人。
“安然去李木木那里了,木木寝室只剩她一个,安然之后都睡她那里。”秋令竹坐在床上,低头看向走到椅子上坐下的夏且月。
她找了她很久,但每一个人都说没有见到过她,她从来都不知道夏且月这么会藏。
“你的排名掉到了第九,决赛的表演很重要。”秋令竹克制住慌张,胡乱地找着借口,“我找你是想聊一下决赛公演的事情。”
“这些事是我们有资格做主的吗?”月光穿过窗台照在夏且月的身上,她单手支着头,闭上眼睛冷漠地问道。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出道吗?”秋令竹不明白夏且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满身是刺。当初她想让夏且月看看金溪的排名,希望她可以认清没必要为了一个注定无法出道的人搭上自己的前途,更何况金溪的淘汰与她们没有任何干系,她不明白夏且月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当她意识到在夏且月心中别人的梦想比她们的约定还重要时,她感到了不安。
“我们说好的事情多了去了,有哪一件真的实现过呢?”夏且月抬头,本想平静地说出,但或许是夜晚人的情绪总容易失控,埋藏许久的委屈和不满化作一柄利剑,成了最尖锐的话语,“你该不会觉得星辰娱乐买得起出道位吧?”
三个月来维持着的虚伪的和平彻底被打破。
“你为什么不能为我们的约定再去努力一下?”秋令竹讨厌看见夏且月对所有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夏且月总是飘离人群,轻飘飘地站在一侧,像是随时准备离去的模样,她害怕抓不住她,“如果你从没想过出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选秀?”
“我从一开始就只想一轮游。金溪不是说了吗?我是来陪她玩的。”夏且月的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说着口不对心的话,“现在金溪淘汰了,这场选秀游戏我也玩腻了,不行吗?”
“又是游戏,你永远都是在玩游戏。”秋令竹紧紧地握住拳头,“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NPC,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感受。你恨不得全世界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
夏且月听见这话瞬间气笑:“我什么时候让别人围着我转了?”
“你什么时候不是让别人围着你转了?”
看见秋令竹质问的眼神,夏且月觉得有一支利箭从过去射来直直穿过胸口。
她在此刻才意识到,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在秋令竹的眼中,自己永远是以前的夏且月,在自己眼中,秋令竹也一直停留在四年前。
可是,四年前的夏且月和四年前的秋令竹,早就不存在了不是吗?这三个月,从一开始的不甘到所谓的和谐,实际上都是她们在心照不宣地扮演着从前的自己,妄想将戛然而止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但主演都没了还写什么故事呀?
她们不是名贵的艺术品,可以被放在博物馆中被刀枪不入的玻璃保护,若是褪了颜色还有专业的匠人精心修补,可以等到原本对它不屑一顾的顾客恍然爱上然后将其买走,从始至终都能保持最初的模样。
若硬要说她俩有什么渊源,无非是在不起眼的时候报团取暖,分开后将彼此造成的裂缝误当作是花纹。这寥寥几笔对她们如此重要,不过是因为愿意为她们雕刻的人太少罢了。
毕竟,人总归是有些雏鸟情节的。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分组呢,最后一场,一定要好好地结束。”过了许久,夏且月轻咳嗓子,打开卫生间的门,关门的前一秒柔声说道,“晚安,好梦。”
秋令竹坐在床上,她没预料到刚才的剑拔弩张竟然这么快就变得平和,可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或许,等比完决赛她可以带夏且月去逛街,然后回家给她做甜品,之后再喝杯小酒好好地聊一聊。
至于现在,就先这样吧。
寝室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各位练习生们,恭喜你们走到了最后,现在你们即将迎来最后一场公演,本次一共有两首歌曲,每组十人,按照排名依次选择。”林PD将两首曲目播完后看向她们,“希望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可以无憾。”
这两只曲目的风格差异很大,一首是对唱功要求更高的《Happy Ending》,另一首是可以展现舞蹈功底的《Lock》,秋令竹作为第一自然可以率先选择,想到经纪人交代自己的话,果断走向《Lock》。
最后一场演出,她更想遵循自己的内心。
轮到夏且月选择,她面带笑意走向等待已久的秋令竹,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
这是她们的最后一场演出,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一个完美的落幕。
“各位练习生们,明天每个人都有录制任务——表演自己的才艺。”分好组后导演组在她们离开前颁布这个任务,“我们会当作粉丝福利发布,麻烦大家提前准备。”
“有什么想法吗?”秋令竹伸出手,下一秒就被握住,她俩一起向练习室走去。
“你当初送过我一首曲子,我自己填词了。”夏且月继续道,“我打算唱这首。”
这是秋令竹送给她的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虽然那天发生了很多不愉快,但最后她还是听到了这首曲子,她很喜欢,甚至还说要自己作词然后放在秋令竹的第一张专辑里。
只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秋令竹自然记得这件事,那天她被很多事情耽误,等赶到见面的地点时夏且月就蹲在地上四处张望着,表情还带着几分委屈,那天她哄了很久。因为太晚外面的琴房全都关门,她俩就一起溜进学校的琴房,弹出这首曲子,第二天学校还因此传起闹鬼的流言。
“还好当时没有人看监控。”想起那天夏且月叹口气,当时手机都没电自动关机,她不知道时间只能无聊地数着过路人,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她想回家,可是又担心与秋令竹错过,想找行人借手机打电话,却不记得秋令竹的手机号。
从那天开始,她无论去哪包里一定会带着充电宝。
“那你呢?打算表演什么节目?”夏且月转头看向嘴角含笑的秋令竹,轻声问道。
“自然是你编的舞了。”秋令竹的语气带些骄傲。
夏且月当初说既然发专辑肯定要有MV,于是花很久的时间去编舞,只是还没编完秋令竹就去参加集训了,她周末还要飞往各个老师家上课,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夏且月拍了视频,说让秋令竹闲暇时间去学,但每次问秋令竹有没有学会时,却总是得不到回答。
“你竟然会跳?”夏且月有些震惊。
“你为我作的曲子编的舞,我当然会跳。”就像夏且月以前觉得自己唱歌很难听一样,秋令竹也一直觉得自己跳舞很难看,所以即使她学会了这支舞,面对夏且月的追问她还是逃避回答,毕竟她也是很爱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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