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琼上神?”江澜止面上浮出震惊,随后便是喜色,“你回来了,回来就好,从今日起,妖族是你的了!我终于能歇...”
“那些不急”白药忙说:“我来妖族是为三件事,姬鸾下落,三界近况,还有”
他从乾坤袋内放出苍乾躯体,对神情悚然的江澜止说:“救他”
*
蓬莱岛。
青眉搀扶着男子坐在寒玉床上,忧心忡忡道:“你伤得太重,蓬莱救不得你,回那里去吧”
“回哪去?这具身子彻底坏了,谁来也救不得,重新催生罢。”
那人放下捂着眉心的手,露出真容,竟是师昼。青眉领命去了,师昼盘腿在寒玉床上,化解体内刑杀之气。
不妨门外有人通报,“启禀大人,白帝拜见。”
师昼无声无息睁开眼,“请进来”
白帝一身寒玉绉纱外袍,美轮美奂,只是那张脸无情更甚于冰雪。他进来时,随手将十来本奏折摔在地上,冷冷道:“那些内容详细的我都挑了出来,扶桑应该还不知晓。你什么时候回去?”
师昼眨了眨眼,笑道:“自然是稍后与你同去”
青眉远远喊道:“成了!”
师昼下榻,不设防白帝抬掌攻来,师昼重伤,强弩之末,不欲与他动手,侧身躲了。白帝看他踉跄往外走,便问:“还差几人?”
“算上你,还有七人”师昼走到门边,回头挑眉道。
白帝掌风消歇,“何来七数,不是六人?”
师昼大笑出门,“白帝,你当我老糊涂了,蓐收难道不算一个?”
“我已杀了他,你在胡言乱语些甚么”白帝声音冷地能掉下冰碴。师昼摆手,“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不过看在你如此忠心的份上,留他一个也无伤大雅。对了,记得把姬满的魂魄放回去,西王母的弱点只有这一个,”
第67章 解药
白药与江澜止站在榻边,看扁笛为苍乾诊脉。江澜止问,“魔君怎会落到这地步?从来只有他让旁人吃亏的份”
白药便将凌云巅祸事,二人又是如何相遇,如何相认,如何找回记忆,通通细说过。江澜止眉心堆起两道褶子,“人世纷繁,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与你有关。你身边这位是...?”
剑灵板着脸,站在白药身侧。
“是定乾坤的剑灵,”白药握着他手臂将他往人前拉过,道:“这剑你应当不陌生”
何止不陌生,当年江澜止封神试剑,郁峥嵘奈他不得,他那时候狂傲无加,天地都不放进眼里,最终是白药亲身上阵,提着这把定乾坤,三十招内,斩断了江澜止的佩剑。江澜止酣畅淋漓,转身下界前扔下一句:何时能赢过白药,何时再来拜谒天门。
他们两人有论剑之交,君子之谊。
可世事难料,这一去杳然无踪,就到了此时此刻两人再会。
白药不是旧时高立云端的元琼上神,江流也并非那刻心比天高的孤绝剑客。
要说这江澜止,大名江流,乃普天下水精魂魄凝聚而成,就连弱水他也能随意调动。白药反手从乾坤袋内取出一把剑,列在桌上,道:“云收剑我带回来了,顾从容此人豺狼之徒,配不上江云来的剑。”
“你不明白,现在不比当年,一心愿意学剑的人纵然肯吃苦,也不愿千里跋涉来妖族。”江澜止轻叹了一声,也不问白药是如何遇上顾从容,神情有些微黯然,点了点头,遣人将剑送回剑房。
白药觑他神情,道:“姬鸾我必然要带回去”
江澜止一愣,随即笑了,“这是自然,只要你能说服他。”
白药还没明白这话的深意,门外就传来一个年轻声音:“谁说我要回去?让他来见我”
门扇被掀开,君子国太子那张格外年轻的脸显露人间二前——是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郎。
姬鸾的眼珠寻到白药时,口中言语诡异地一停,“你是谁?”
“你父亲让我寻你回去,他担心你的安危。”白药微笑。
姬鸾挨着江澜止坐下,“不回去,这里不好吗,世外桃源般平和。我厌倦人族的勾心斗角,也曾想过庇护一方百姓,可我皇叔这等人,我躲他也来不及,上赶着去送死并非明智。”
白药赞道:“此话不错,但姬檀死后,偌大君子国已无继承人。太子殿下,我并非强迫你,只是有一桩事情的真相要与你明说。陛下因姬檀,吞吃过神人国的延年益寿丹玩。恐怕寿命还能再用千年,他往昔亲眷皆死于姬檀刀下,这皇位坐着,孤苦无依,仅剩下你这一个血亲流落在外。青丝一夜变白发,你若忍心,我也不多加置喙。”
“你说什么?!”姬鸾立时起身,神情惊慌,“我父皇他...”
他口中话音一顿,惊慌地去看江澜止,“江流,你肯陪我回去么,就看一眼”
江澜止含笑点头,“此番我恰好要出去一趟,与你看看也无妨。继续侍弄你的鸟儿去吧。”
姬鸾欣喜地应了一声,叮嘱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方又匆匆回身离开。
白药若有所指道:“人族性命不过百年,原来你也会寂寞”
“你说大概因为其七情六欲俱烈,热热闹闹的短暂一生,比死水无澜的千秋万世好。我后来发觉,你这话不假。”江澜止话锋一转,道:“你在人族,消息滞涩。现如今鬼渊独大,天人也不再多加干涉下界。近几年有两桩怪事,一来,是时隔几年就发生一次的星陨。二来,是尘世里逐渐飘出了另一股混沌的影子,大荒气候因此变化甚巨,就连花木也异常巨大丑陋。藤蔓粗如人腰,花草生出腐臭不堪的酸液,更有甚者,那些东西...”
江澜止苦笑:“..生出了利齿,我活到今天,四五千岁,行遍大荒,还未听闻如此奇事。”
白药心头一沉,“花木也能生出利齿?”
江澜止的目光转到榻上,苍乾是那种哪怕不动作,安静睡着,都极有威压的人。扁笛忙碌这半晌,那双眼也没敢往苍乾脸上仔细瞧。
他道:“既然魔君回来,那我想这桩事很快就有答案。至于星陨,我也不明内里。三界中人各安天命,已经不是当年互通有无的时候了。这片大地上再没有惊鸿绝艳的飞升求道者,我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是谁能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扁笛忙碌半晌,终于收拾针匣,起身打算告辞。白药以眼神询问扁笛,一面答道:“来妖族前,我在顾从容栖身的桃花村遇上了师昼,我杀了他那具身躯。那副躯体绝非他曾经鬼族那具,否则我拼尽全力也非他三合之敌。他以言语相激,苍乾忿然去擒捉,被他掌中一符杀神阵罩了顶。不是师昼设下的杀神阵。”
江澜止闻声沉默片刻,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杀神阵是魔君创出的阵法,三界内,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解。”
白药因江澜止这句话,脑海忽然浮出青牙当时告知,“蓐收说,只有他自己才能治疗量尘钜的伤。”
以彼之力,伤彼之身。
这似曾相识的险恶手法,令白药如鲠在喉。
看来天界一行刻不容缓。
扁笛是妖界最好的大夫,他捋须迟疑道,“二位,我为此人诊脉,探知他外寒内燥,乃是精神伤沮,非药石能医。还得...看他的造化”
江澜止眉头紧皱,“怎么可能,他可是魔界帝君”
白药难以置信问:“什么叫看他造化?”
扁笛提着药箱,“我虽不知此人身份,但他如今就仿佛一缕无知无觉的气,灵脉无光,气海空荡。唯有神思沸汤般郁结在脑海,他大约能感知到外界,但他没有力量来源对抗这股化散之力。你们要救他,必须先解阵法。否则一切空谈。可即使他能记得解法,此时此刻,他也无人能诉。”
“不能潜入他神魂中去找么?”江澜止问。
扁笛长叹,“谈何容易!你且看!”
只见这位年过半百的医者,环顾四壁,忽而将东墙一面上插着的孔雀翎取下来,从中撕下些微最为细小的绒羽,从苍乾额前扔下去。
霎时,一股阴冷的黑雾便如冷箭般从苍乾身上窜出,击碎了那缕恐怕还没有息吹之力重的鸿毛。
“看见了么?这人最虚弱的时候,也不容常人试探。如此人物,手握赫赫权柄,不与众生平起平坐,一旦重伤,若不能自救,唯有死亡一途。”扁笛说罢,兀自离开,“老夫无能为力”
白药蓦地向苍乾看去。
江澜止道:“你如今乃人身,防不住他的攻势。我来一探”
白药犹豫地点了点头,江澜止低声道了声“得罪”,水波般柔和的力量在苍乾周身徘徊片刻,逐渐攀爬上他的肩头,正要往苍乾鬓边额角探索时,黑雾骤然凝聚如龙首形状,大张其口,双眼赤红,向江澜止嘶咬来!
江澜止疾退数步,身后竟又出现一头怒龙之手!
那龙口吐人言,声音既渺远,又阴鸷,“谁敢来试探?找死”
他再次扑向江澜止。
远古混沌,早在岁月与万物出现之前出现。莫说他重伤,即便他当真死了,尸解之后,混沌之气再归天地,也绝非易与。
二人哪里能想到苍乾对外界来犯者,竟生出诛杀之意。江澜止躲过三招,第四招终于拔剑,龙首合而为一,化为剑锋,两剑相击,金石作响,爆出火星。可混沌至坚至柔,至暗至沉,他不怕折,江澜止却向来惜剑。他弃剑用掌,眼看着漆黑剑锋要与他掌心相接,白药拔出震乾坤挡在他身前。
江澜止按上白药肩头,道:“你这副血肉,挡不住的,让路!”
眼看着苍乾撕扑向下,白药厉声喝道:“退下,他过来了!躲开!”
千钧一发间,他被白药反掌推出去,却没听见冰刃交接之声。江澜止立刻回头,只见方才还择人而噬的黑雾,已然化成那白衣道人怀中一捧流岚。
白药低头盯着胸前起伏几近缠绵的雾气,微微蹙起长眉,“苍乾,你还能听清我说话么?告诉我杀神阵的解法是什么”
黑雾一个仰冲,轻轻撞上白药颊面,仿佛一个似是而非的亲吻。
白药低声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黑雾凝滞良久,在半空中浮现出两行字迹。
——杀神阵,百年之内,无解。
江澜止猝然与白药对视一眼。
白药心头冰凉一片,声音艰涩:“你是从未料想过,你能落到这种地步,所以才这么蠢的么”
———中术着,需得琼楼天帝折腰,施舍一吻救之。天帝性冷如冰雪,故而中此术者,无解。
白药无声地长出一口气,“这个天帝是特指一人,还是泛指天界主人?”
——...
一缕黑雾化作幼龙,亲昵地钻进白药襟前。此时此刻的苍乾,与那时车辙下那条蛇一般,只余下明确的喜怒。
雾气化散出千百浮空的字迹,细看之下,皆是“白药”两字。
江澜止叹息道:“这世间一物降一物,我今日方算明白了。”
*
天界,扶桑殿里,西王母与扶桑帝正对弈,棋盘厮杀,一如四处生疮的尘世。
“娘娘,姬满醒了!”
青鸟喜上眉梢,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西王母转过头来,指尖压的白棋,倏然坠落。
扶桑面色不变,只道:“为了你心愿,去见见他罢。”
“你明白?”西王母怔然发问。
扶桑将黑子扔进棋碗,拢袖端坐,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我与天地同寿,有过波澜起伏的过去,而那些过去后,余生只剩下死水。一个人族的约定让你再次尝到新鲜的滋味,可你始终没有等来他赴约。九光,你从始至终只想让这场约定结束。否则你昼夜难安,你我同出一父,我又怎么会不懂你的心呢?”
西王母似哭似笑,“我们活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我曾经也是一个跳脱天真的少女啊。”
扶桑笑道:“难道你想让天地回归,再次合而为一么?若是那样,万物都要沦陷进混沌的怀抱中,化为一片血池肉林。你觉得那样好么?如果你想——”
“不!”西王母起身,提着衣裙,脸色铁青着大步离开了。
第68章 莲狸
江澜止识趣地出了门。白药走近床榻俯身以冰凉的唇在苍乾额角随意地贴了贴,等待片刻,见他不醒,认命般又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碰了一下。白药声音寒侧侧的,“你最好不是诓骗我,否则你也不必再醒了”
苍乾两眼应声睁开,一手捉住白药的肩,如同捉一只在芳菲丛中游离不定的蝴蝶。白药来不及后退,整个人已摔在苍乾怀里。苍乾一臂绕过他后颈,一手扶正了他的肩,将他强行按在胸前,嗤笑道:“敷衍”
话音方落,他猛一翻身将反应不及的白药压在身下,结结实实与他来了个水声粘腻的唇舌相接。唇舌濡湿,透明涎水从二人嘴角漫下,白药两腮发红,一手掩唇,怒不可遏地去掀他。苍乾抬了抬眉,松开他,“这才叫一吻度之,你那是骗三岁小孩儿么?”
苍乾似乎有些热,抬手松了松衣襟,与此同时他那双饱含诸般情绪的眼睛还落在白药脸上。
白药的手比思绪率先反应过来,侧身向榻内一滚,翻身而起,脸色阴晴不定地紧拽着苍乾衣襟将他按住,“你没事?你这解法..”
“解法自然是假的,我早就醒了,”苍乾舒服地躺着,揶揄地瞅着白药,“阵法本身无解,但力弱之流无法向强于他的人施术。若强于施术人,被施术者通身神力顿时化为乌有,与凡人无异,内腑犹如火烧。此阵法千变万化,令人顷刻间化为齑粉也是常事,与人一晌贪欢也不是不行”
他意有所指三千年前那一夜艳戏,白药一颗心还没落回腔子里,却见苍乾手腕一翻,递到白药手中。白药三指贴上去,苍乾脉象已经与凡人一般无二,白药默然片刻,道:“你能想到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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