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时景笑道:“我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心意?”
烛峫心口一震,低下头沉默。
宋时景比他更坚定,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被拘束在云中阁,但一直顽强生长,从主动离开云中阁就可以得见。
他是关不住的。
所以即使身受重伤,他也坚定不拔剑,不违背原则。
读书何所求,将以通事理。
这就是宋时景!
以往他日夜不停地看书,烛峫只觉他是看出个榆木脑袋,今朝看来,他比自己要清醒,是否也清楚每个人的界限。
烛峫突然想问他一句,在他眼中,他算什么?
算得上重要吗?
对他的想法是怎样的。
烛峫侧着身体摔在床上,抬手挡住眼睛,果然只有他一人在为此事烦恼。
这是突然摆在他面前的题目,还没有多加思考,似乎就要分出一个选择。
“我在收拾行李,你怎么又躺下了?”他该去问一下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烛峫沉闷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再等几日吧,等我想清楚再说。”
“不是你朋友的事吗?你想什么?”宋时景好奇,抱着几分打趣的念头。
烛峫挪开手,凶恶地瞪着宋时景,“你最好不要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乱说话,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砸了自己的脚。”
烛峫翻过身:“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宋时景哭笑不得:“这是我的房间。”他见烛峫不回话,只好起身出门。
找到宋阳荣时,他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许多:“父亲。”
宋阳荣眼尖地探查到儿子破碎的袖子,嘴角抽动,默不作声地问:“什么事?”不会为那条龙来的吧!
“您和烛峫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啊!”眼神四下乱扫,手忙脚乱地捋着胡子。
“父亲,您既然不担忧烛峫会取走我身上的东西,他又怎会烦恼起来,您担心什么?说了什么?”
有时候和颜悦色的问候,比声嘶竭力的呐喊,更有压迫感。
宋阳荣默默后退,心虚地躲闪目光,这叫他怎么开口和自己儿子说。
难道直白地说,怀疑那头龙对景儿心思不纯?那儿子会怎么想他这个做父亲的!
“景儿……”
“父亲!”宋时景目光坚持,宋阳荣仿佛看到不屈的高山。
这是他和婉儿的孩子,虽然温和却倔犟,完美的没什么可挑剔的,宋阳荣一直很骄傲,他的景儿太好了。
直到那条龙到来之前,都是那么的好!
“唉……”宋阳荣说:“为父也没和他说什么。”
“你知道那小子和你形影不离,更是同吃同住,你只当他是朋友,却不知道他的背景,我与他之间的仇怨。”
“为父担心……,他会不会对你……”宋阳荣抬起眼睛,偷偷观察儿子。
只看见宋时景皱着眉,面无表情,随着瞳孔颤抖,能感觉到思绪的错杂。
“所以……”带着些许不敢置信,宋时景犹豫地问:“父亲是认为……烛峫对我有不轨之心!”
说者都觉得好笑,宋时景怒极反笑:“他心思纯粹,虽然言语不着调,但是父亲怎么可以乱说,扰乱他的思绪。”
他哪里纯粹!宋阳荣觉得冤枉,仔细翻出以往的事:“景儿是你纯良,才以为他单纯!”
“你还记得那次吃饭吗?你可听见他说什么了,他说他最喜欢吃别人儿子,分明是在威胁我!”
宋时景心累,他本以为烛峫幼稚,没承想自己父亲更是老顽童一个,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罢了,我不与您争辩这些,你与烛峫的缘由总该告诉我了吧!”
“这个。”宋阳荣讪笑:“为父不能说,得由烛峫告诉你,这事是父亲对不起他,哪还有脸面替他说出委屈呢?”
“孩儿知晓了。”宋时景躬身告别,转身时说:“父亲不要再和烛峫乱说了。”
他好像从景儿眼中,看到一丝嫌弃。宋阳荣抱着手臂,满心无奈,怎么倒成了他心思肮脏。
宋时景没有回去屋中,独自来到湖畔旁,凝视渐渐飘远的落叶,思绪一同向远处扩散。
他此刻心情复杂,想笑又觉得笑了有些对不起烛峫。
他怎么也想不出,烛峫是在为这种事烦恼,他行为放荡不羁,但也许只是未曾受过拘束。
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难言的心思。
宋时景低笑几声,权当烛峫少不更事,所以受别人影响而胡思乱想罢了。
等烛峫醒来,他去说开就好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你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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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根本没机会和烛峫说话,烛峫一醒来,就急急忙忙跑出云中阁,不知去哪了。
直到夜半,明月隐在云后。
今夜天色不好,乌云多又重,群星不见,只有些许月光洒落,湖面上反射粼粼波光,不至于让小院黑暗。
夜色中,烛峫跌跌撞撞走在石路,他不记得方位,倒记得宋时景门前的花香。
不用法力去除酒气,他醉得浑浑噩噩,被长廊阶梯绊住,跌了一跤。烛峫也不在意,索性撑起身体靠在宋时景门前,拿着剩余的酒独饮。
他望着昏暗天幕,眸光晦暗,任由脸上灼热,一身酒气。
不知他走的哪条路回来,今日贴身束腰的劲装,被他弄得散乱,衣摆沾了不少泥点。
本就散着的长发,更是胡乱地挂在肩膀,垂在胸口。
往日盛气凌人的赤瞳被睫毛挡住,唇上染着酒水,喃喃自语。
好一副落魄公子哥的模样。
宋时景未睡,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烛峫回来,他留了灯,此刻提灯开门。烛峫还在喝酒,叼着杯沿,酒水顺着脖颈流进衣襟。
打眼看来,烛峫醉意朦胧地抱怨:“呦,还知道给我开门,提着灯做甚?看不清我吗?”
烛峫张开双手,衣襟松散露出小片胸膛,泛着水光。
宋时景揉着额角,他衣不解带地等着人回来,就等回这么一个酒鬼。
“怎么又去喝酒?”
“你管我!”将酒壶倾斜,剩余酒液通通涌进喉咙。
宋时景眼疾手快抢过酒壶,直接将酒壶丢了出去,重重摔在石板路上,闷声怔住烛峫。
“起来。”
烛峫眨巴眨巴眼睛,扶着门墙晃悠悠地站起身。
宋时景提着灯,上下打量烛峫衣着,见脏污地不成样子,不得不感叹,为人兄长的不易。
“你坐在床边等我,我去给你取衣服。”
许是喝得太多,烛峫拦住宋时景,眼尾上挑,生出几分不怀好意:“景兄让我这醉酒之人,候在床边是何居心?”
宋时景移开目光,似笑非笑:“我以问过父亲,知晓你在苦恼什么,不过是他人多想,何必在意。”
“你若再胡闹,我可就真当你对为兄心思不纯。”
烛峫脊背酥麻,冷汗沁透衣服,瞬间吓得酒醒,急忙让开路,本能地跑到床边坐下。
眼睛也恢复清明,捂着嘴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宋时景去烛峫屋中取来换洗衣物和新的里衣,如今的衣服沾上酒气,不适合就寝。
关好门,衣服放在衣桁上,里衣丢给烛峫。
烛峫接过,乖乖脱下衣服,见宋时景没有避讳,尴尬地放下床帘遮挡。
他听见一声闷笑,烛峫虽脑袋晕乎乎的却也不妨碍他生气。
穿上干净的里衣,身上也舒服不少,摊开四肢占了大半的床,随着酒气上涌,烛峫回想起宋时景刚才说的话。
羞怒得全身发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今日稀奇古怪的反应,岂不是全让宋时景知晓了,他会如何?
会嘲笑他,觉得他像个傻子吗?
拨开薄纱,宋时景尽量保持语气平静,莫再惹恼烛峫:“不给为兄让个位置吗?”
烛峫往里面挪动。
宋时景将披着的外袍放到一旁桌面,吹灭灯,屋子瞬间昏暗起来,只听得见衣服摩擦声,一阵轻响,身旁有人躺下。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开口,烛峫忍不住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时景惊讶:“你想为兄说什么?”
“腾”的烛峫坐起身,浓重的酒气随着他的呼吸,弥漫在床铺。
“你既知晓我的苦恼,还事不关己似的一言不发吗?”烛峫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的一切反常,像个傻子。”
“怎会?”宋时景侧过身,黑暗不能阻挡他的视线,他瞧见烛峫满脸不服。
“不过是父亲多想,你不必受他影响。”宋时景声音平静:“我们境遇相同,但三十余年来我还有书本为伴。你恐怕……只想着报仇,初见我时更是满身怨气。”
“我不知道你在海底忍受怎样的痛苦,不过你应该比我年幼,既然少不更事,何必自寻烦恼?”
虽说宋时景在宽慰他,可烛峫听后不仅没有心宽,反而越加愤怒。
仿若你在乎的事,对别人而言不过寻常。
“你认为我在自讨苦吃?”
宋时景微微撑起身体,不解道:“我只是劝你不要在意父亲胡说罢了。”
“你尚且年幼,几句话扰了思绪,受了我父亲的影响,或者你还问了别人。但是他们又不了解你。”
“所以,你了解我?”烛峫压着嗓音笑起来,喑哑低沉。
“我知你心思纯粹,绝无此意。”宋时景了然地笑,想必他这些话,足以让烛峫宽心,不再受父亲乱说的影响。
烛峫闷不吭声。
静默中,唯有他的心脏在有规律地跳动,逐渐和宋时景心跳同频。
突然,他抱着几分恶意问:“若我真如伯父所说,心思不纯呢?景兄又当如何?”
宋时景呆住。
烛峫深吸一口气:“抛开性别来说,景兄谦和有礼,温润如玉,才貌双全,为人一身正气,待我宽厚。即使我几次无礼,只要稍加低头,你就原谅我。”
“随着相处时间久了,你更是处处维护纵容,我不知你是想要弥补我,心怀愧疚还是什么!”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归根结底,你太好了!”
“好到我愿意放弃报仇,愿意让那东西永远留在你体内。”
“更甚者遗忘曾经,与你重新开始,共同行走人间,甚至与我一起回家。”
“有些事你没有说错,我一直守在孤冷的海底,漆黑的墓旁,我所见不多。”
“除了父母同族,离开无尽海域后,第一个人见的就是你!”烛峫语速越来越快,声音怅然:“你与我太像了,又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是否在某一瞬间,真受了你的影响。相处不过一月多,我真的以为,我们兄弟相称,可以在这人间游走多年。”
“可伯父安排地也无错,你迟早是要成婚,去过自己的人生。”
“到那时,我是不是又要回海底了?”
烛峫沉着眉,真心发问:“宋时景你说,我到底是怕再回到孤独之中,还是怕你离开?”
这次轮到宋时景沉默,身体僵硬,痴痴地瞪着眼睛。
凝重的气氛在小屋内流动,直到远处天光开始泛白,宋时景才有了动作,缓慢地坐起身体。
他没说话,脑袋乱得像是有小锤,不停捶打他的脑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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