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哭了,大脑一片空白地哭,不知是悲是喜地哭……
这样出神呆坐了不知多久,陆晴萱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青铜门打开,洛宸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半点气息。她在梦里急得大喊大叫,实际上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傍晚时分,栖梧过来送饭送药,见她一侧脸颊贴着桌面,正哭得伤心,桌面上被泪水溅出一片狼藉。
栖梧看得一怔,隐约猜测她可能是想到了与洛宸有关的事,心里不知该说陆晴萱可爱,还是痴情。她将饭菜和药搁下,轻轻推了推陆晴萱。
“……嗯?”
“做噩梦了?”
“……”陆晴萱脸上的泪痕半干不干,黏黏糊糊好不爽利,她有些尴尬地在脸上搓了搓,梦中之事却似山巅云雾,缥缈迷蒙了,“不……不记得内容了,可是……好难过……”
栖梧并不多问,偏头瞧了一眼洛宸,把药碗递交到陆晴萱手里道:“把药喂给她,只要能咽下去,明天她一定会醒。”
“……”陆晴萱以往也顾看过重伤的人,却从来不敢说“何时一定会醒”这样的话。栖梧望着陆晴萱将信将疑的眼神,却对此格外笃定:“她在找你,今日听到了你的声音,当然要醒过来。宽心些。”
栖梧说得郑重又真诚,真诚得已经无法让人想到这是宽慰之语,而是真真切切的。陆晴萱眼睛不自知地睁大许多,垂首看了看手中温热的药汤,感受着栖梧话中的暖意,终于展颜颔首,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洛宸被小宝照顾时,连喂到嘴里的清水都咽不下去,如今陆晴萱喂给她的这苦不溜丢、难闻涩口的中药,居然一口没吐。
用过药后,栖梧又替洛宸把了脉,虽然没多说什么,但陆晴萱从她轻松的神态中看到了好苗头。
“晏诚不是说,洛宸这次受伤中了一种毒,但是什么血特殊之类的,你听懂没有?”陆晴萱一边替洛宸仔细活动着手脚,怕她因躺得太久而不舒服,一边回想起神秘男人说的一些话,便不解地问栖梧。
栖梧背对着陆晴萱,正往桌上摆着饭菜,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回答道:“她现下安好,体内毒素也清了,没事的。”
“嗯,没事就是最好的。”陆晴萱舒了口气,转头继续替洛宸活动手脚,尽可能不让她觉得疼痛与不适。如此做着做着,目光不经意便偏去了洛宸的脸上。
她这般安静地躺在那里,俨若一朵雪中盛放的孤梅,虚弱的身体随着冬风飘摇在枝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马尾早已散开如泻瀑,揉在她的枕边、肩头,染着淡淡的倦累,却极力装点她年轻的芳容。
陆晴萱有些看痴了去,不免又在心底泛了酸,若是洛宸此刻,能起来与自己说话便好了……
翌日清晨,陆晴萱早早起了床。
她并非不觉疲倦,在墓里时,睡得最久的一次也不过将将两个时辰。只是精神紧绷得太久了,乍一松弛下来,人难免觉得身上发虚,反而睡不踏实。
而且洛宸伤情好转,她的精力也开始不知不觉往一些旁的事情上转移,若说最要紧一件,应是在墓里寻找叶柒时,看到的粗壮无比,直冲地面的琉璃树根了。
索性,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站在门前的空地上望着山景,回想着神秘男人的话悠悠地出神……
“这是……琉璃树?”
“不是树,是树根。”
“树根?那上面莫不是……”
“哼,你说呢?”
……
墓中经历了一番折腾,陆晴萱才真正明白,桎攫墓很大,大得无论纵深还是绵延,都能将揽翠轩、绝龙域,甚至是先前的云安寨,以及他们脚下这片区域包括在内。
而之前琉璃树在云安寨被发现,桎攫追杀他们时用那些和琉璃树差不多的东西做武器,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神秘男人还告诉他们,琉璃树也是桎攫魂识的一部分,且是大半部分,甚至可以理解为就是另一个桎攫。倘若地下被封印于阵中的桎攫无恙,那么魂识的绝大部分力量便会凝聚在地面的琉璃树身上。
琉璃树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入口,是桎攫当年建陵时疏忽所致,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找到并进入,他才用琉璃树做堡垒。
相反,如果地下魂识阵法的紧要处被破坏,那么魂识的大部分力量便会聚集到桎攫的尸体上,诱发它起尸在陵墓四处游荡,直至找到这个紧要之物,并带着它回到阵中重新将自己封印。
这时候,琉璃树的力量便会相对减弱。
所以那一次,叶柒才能很快识破幻境,他们才能从琉璃树那里脱身。
整座陵墓是活的,因为桎攫的魂识而勾连出了血脉,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问题都会被感知到,产生可怕的后果。
“玉佩,会是阵法缺失的紧要之处吗?不然,为何会出现桎攫认准那块玉佩,先是对游夜后是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事情呢?”为了尽可能知道得多一些,陆晴萱索性将玉佩之事告诉了神秘男人。
神秘男人告诉他们,这种带有魂识的玉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染息而聚,换言之,只要陆晴萱佩戴过这玉佩一段时日,玉的气息便会凝聚在她的体内。
玉息又与桎攫直接关联,所以,即使先前在琉璃树那里,以及桎攫把玉佩抢夺回去之后,它们还是会凭借这种气息,把陆晴萱当作首要目标。
陆晴萱无法解释这些玄诡莫测的事情,但是她知道,有些所谓的虚无缥缈,并非在这世间不存在。只是,她后悔在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时就草率入陵下墓,而今这些惨痛的代价,终究是无法挽回了。
“晴萱。”
“……嗯?”
陆晴萱想得入神,已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栖梧也起床走了出来。她笑盈盈地站在她身边,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琉璃树和桎攫的一些事。”陆晴萱叹了口气,“虽然晏诚已经把他知道的说得很清楚了,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一些事。”
“哦?比如呢?”
“比如——桎攫起尸,显然是有人下去之后破坏了阵法才有的事,他们是如何下去的?之前和你说的,我那块玉佩分明是桎攫棺材上的东西,怎会成了我的家传之物?还有,墓里和琉璃树边上的那些尸骨又都是些什么人的……太多太多了。”陆晴萱叹息苦笑,发现不说还好,简直越说越乱。
栖梧的眉头皱出一抹愁,拍了拍她安慰道:“疑问总是会有的,但是急不得。”
“呵,你所言甚是。”陆晴萱迎着吹来的风浅笑一下,“对了,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问我在干什么?”
“当然不是。”栖梧突然笑得讳莫如深起来。
“……”陆晴萱不解。
栖梧的欣喜已然藏不住,却故作神秘地低声对陆晴萱道:“她醒了,让我来叫你。”
作者有话说:
琉璃树和桎攫是怎么回事,如果一时没看懂的小可爱先不要急,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专门解释。(老实巴交)
另外很多伏笔和内容也在里面,大家可以一边看一边猜盲盒哦(bu shi)
第122章 晏诚,郾城
“……她……醒了?”
陆晴萱的脸上洒满朝霞,深棕色眼瞳里婉转着一层柔暖的金波。乍听栖梧所言,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只下意识将她这话呢喃了一番。
瞧着陆晴萱的茫然模样,栖梧眉眼不禁起了笑意,刻意放缓语速把话又重复一遍:“是,她醒了——洛宸醒了。她让我来叫你。”
“……”又是一阵发愣。
但旋即,陆晴萱恍然清醒,沉郁的心陡地升起一股情难自抑的狂喜,催促着她迅速转身,快步折返。
从所站之地到门口,分明不过几步之遥,那颗激动的心脏,却像巴着门翘首企盼礼物的顽童,迫不及待地就要窜了出来。
轻轻推开门,视线穿过并不算长远的几步路程,停落在卧病床榻之人的身上。陆晴萱恍然发现,洛宸不觉间竟消瘦了这么多。
听见推门声,洛宸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循着声音朝门边方向缓缓偏过脑袋。
她熟知陆晴萱走路时的声音,心中早已知晓来者是谁。可当陆晴萱的身影真真切切映照进她眸子里时,她的心海还是止不住悸动,涌起了波澜。
陆晴萱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患得患失,唯恐这是一个太过惊喜的梦,进门几步便不敢再近前来。
梦境脆弱,一碰便要消散。
她只能小心翼翼、疼惜贪恋地将洛宸望着,嘴唇反反复复翕动了好几下,才终于颤着声音将她的名姓唤出。
岂知这一眼、一声,仿佛等了太久年岁,霎时令二人红了眼睛。
……所幸近在咫尺,又恐一场大梦。
但是很快,陆晴萱便敌不过心中煎熬。
只因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驱使她朝挂怀已久之人奔赴。
她鼓起勇气来到洛宸床前,缓缓跪坐下来,一只手轻颤着,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相触刹那,两行清泪从陆晴萱的眼中泫然而出。
……几天了,她终于盼来她的新生。
……纵使孱弱易碎,依旧不屈顽强。
陆晴萱含泪带笑地在洛宸脸颊上摩挲,只似一个犯了癔症的痴人,反复嗫嚅着那句最简单、又最奢侈的愿求:“你回来了,回来了……”
洛宸的眼睛也愈发泛红、灼热。
她吃力地抬起未伤一侧的手臂,握住陆晴萱搁在自己脸上的手,使它紧紧地与自己的手心、脸颊两两相贴。
而后,哆嗦着双唇,强忍酸涩和泪意,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好……疼……”
……疼!
陆晴萱骤然紧张,急欲起身,生怕是自个儿不小心压到了洛宸的伤口上。
觉察到她的动作,扣在手上的力道蓦地加大些许,却仍绵软得让人心颤不已。
能用力至此,眼下对洛宸而言已实属不易。
为了不让洛宸辛苦,陆晴萱赶忙停下,却不解其意地将她望了。不想下一刻,她居然苦了眉眼,偏头蹭进陆晴萱的掌心抽噎起来。
十年来的艰辛经历,造就了洛宸隐忍的性子。很多时候,她就像一块阳光照不进去的石头那样闷沉,心思更是深如星空大海,任谁也别想读懂。
这还是陆晴萱头一次见到洛宸情绪如此外放,可巧此刻,偏生就吃得透她的所思所想。
所以,陆晴萱愿意等,等她将这段时间积压的恐惧与不甘尽数释放……
泪水将洛宸的长睫悄然润透,又在眼角与双颊处层层晕开。
少顷过后,洛宸终于平稳下情绪,唯声音仍抑制不住地哽咽着道:“寻不……寻不到你,心里……好疼……”
这真是世间最令人心酸又无可奈何的情话了。
若是往常从洛宸嘴里说出,陆晴萱定要揶揄她油滑矫情,如今听来,却字字如钝刀,将心脏折磨得创巨痛深。
“不怕,我……就在……这儿,不会……不会寻不到的……”
陆晴萱忍住心头苦涩强颜一笑,抬手替洛宸擦去眼泪。只是这一瞬她自个儿也迷茫了,为何本该说与她的安慰之语,却断断续续成了这副样子?
幸好后来栖梧进来,不然这份由喜而徒生的悲怆,恐要似那东流江水,滔滔不绝了。
“老天,可是要紧事!”栖梧笑盈盈地进屋,一抬眼居然见两人哭得抽抽嗒嗒,不由攒起眉头,对陆晴萱小嗔道,“这人才刚醒,你惹她这般激动作甚?”
“……我……”陆晴萱脑中惶惶一个激灵,醍醐灌顶一般,登时为自己的不克制自责起来。
洛宸却努力牵起笑容,轻声谢道:“……栖梧,有劳……有劳你了。”
“何必见外,我们的命,到底还不是你救的……你现下可有不舒服?”
“一切皆安。”洛宸试着活动了两下右手,伤处的痛感已减轻了许多,但是她身子发虚,尚不能坐起来。
陆晴萱便想起要与她的那份惊喜。
她在洛宸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起身转到床尾角落,取出一件用黑色粗布缠裹的物事,仔细捧到洛宸面前。
“猜一猜,里面是什么?”她笑问,笑得神秘又开怀。
洛宸便依言,将那东西的轮廓勾勒了一圈,故月熟悉的模样顿时在脑海中映现。
先前在墓中交锋,故月被桎攫打脱了手,没想到竟被陆晴萱找了回来。那也便说明,陆晴萱定然在墓中有过一段时间,因着找不到自己而焦心忧虑。
想到这些,洛宸只觉心尖上一疼,下意识轻叹,眸中霎时笼上一层落寞。
“……洛宸?”陆晴萱不意她会突然如此,正欲问她可是身上难受。
但见洛宸又舒展了眉头,眸中晃起水光道:“傻姑娘,倘若上苍……注定只让我拥有一件至宝,我……我只愿唯你,旁的,皆可不要。”
——她是她的至宝,也只能是她的至宝。
陆晴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红了脸,心中瞬间泛滥成一片泥泞,湿漉漉、软绵绵的。她只得赶忙垂下头,动手拆解起包裹故月的粗布,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粗布平凡,衬极故月的风采。
宝剑出鞘的一瞬,如拨云见月,青光盈现。
洛宸昏睡期间,陆晴萱已然用洛宸先前所教之方法,将故月仔细擦拭了一番。无论血汗尘垢,皆已涤净,纤尘不染。
在陆晴萱的心里,故月应同它的主人一样风华不减。
“晴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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