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焦虑,惶恐。
百无一用。
除了等着,只有等着。
等待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结果。
骆书新:“如果我当初做了点什么,是不是今天就……”
“不是!!”姜鉴打断,“没有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错的不是你,你那时候要真的做了什么,你才是真错了。”
骆书新:“是吗?”
姜鉴掷地有声,“是!”
姜鉴想将骆书新搂进怀里,想抱着他,想用自己所有能表述出的语言告诉他,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该责怪的人不是他。
就像在自己母亲的意外中,该责怪的也不是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
医院并不算安静,来回进出的护士的脚步声,远处嘈杂的人声……可此时这些声音都被隔绝在此处的三人之外。
这时旁边男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自己也刚上大一,遇事反应也不像个有主意的。
出事之后他有给家里打电话,但是没打通,之后又发了微信,这是他父母的电话回过来了。
姜鉴吼过一声之后男生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此时接起电话听父母先关心他的安全,一时没忍住又崩溃的哭起来。
姜鉴刚打算让对方声音小点,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人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一路推进了ICU。
医生出来后扫了一眼等待的家属,第一句话是——“家里大人呢?”
肉眼可见的三个孩子,虽说长得比医生还高,可脸上的青涩是藏不住的。
姜鉴比骆书新冷静点,骆书新第一下没能站起来。
姜鉴代他询问情况,套用了骆书新之前的说法,父亲死了,其他亲属不在这个城市的。
“那谁来缴费?”
大夫嘴快,并无恶意,只是带着几分现实。
姜鉴:“我缴。”
大夫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干咳了两下掩饰尴尬,转回正题说起了骆月的情况。表述中有太多专业名词,有掺杂过于保守的为了保护家属情绪而故意模糊化的委婉预估,姜鉴和骆书新也听不太懂。
最后只能隐约听出情况不太乐观,可能是,相当不乐观。
简单聊过之后就到了缴费环节,姜鉴本来打算他来垫付。
这些年来姜鉴缺什么也没缺过钱,姜知远给不了的东西通通转成了金钱给了姜鉴。
可缴费刷卡的时候发现自己卡被冻结了。
姜鉴先是惊讶,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最后是撞人的年轻司机收到了父母的转账,缴了费用。
姜鉴一个人的时候打开微信翻了翻,果然找到了来自姜知远的消息。
姜知远重点说的姜鉴和骆书新谈恋爱的事,言辞间他仍未舍弃自己的父亲身份,要求姜鉴跟骆书新分手转学,断掉姜鉴的经济来源只是一个警告。在这段话的末尾,他略带暗示性的表示如果姜鉴死不悔改,那他还有其他措施。
至于姜鉴妈妈的事情,姜知远也浅浅提了一下,但并未细说。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坚信我是害死你妈的凶手,而且且这件事上,某些部分我确实无可辩驳。但无可否认的是,你现在这种恨过于纯粹极端,这让你无法冷静理智的思考判断。]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你爸,你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不会目送着你误入歧途。]
.
知道卡被停掉的时候,姜鉴心底毫无波澜,可看到姜知远仍旧摆着父亲的姿态,用着“我为你好”的口吻,姜鉴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脑子也因为愤怒变成了一片混沌。
他是谁?
他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
过于激烈压抑的情绪让姜鉴胃部一阵抽搐,他慌忙去了卫生间,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住的干呕,恨不得将身体里所有跟姜知远相关的东西都吐出来——心肝脾肺肾,什么都好。
好不容易缓和了胃底的抽搐,姜鉴出来洗手的时候有点发晕,脸色惨白,偏偏眼底又因为高烧染成一片红,看起来凄惨又诡异。
他浇水洗了把脸,整理好情绪才出去找的骆书新。
明明昨晚他还要崩溃一般摇摇欲坠,但今天的变故太多,他突然找到了自己不得不立住的理由。
骆书新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
.
姜鉴请了长假,不仅仅是为了陪骆书新。
他辗转从太子妃那里得到消息,知道照片已经被人匿名举报到学校了。
最开始只有太子妃和费老那里有照片,但两人都决定低调处理,后来骆书新的妈妈出了意外,处理进程被迫搁置,费老最近为此事焦头烂额。
这件事还没有彻底在学校大面积闹开,但太子妃觉得姜鉴和骆书新请假也好。
戴子霏:“我不知道你们俩得罪谁了,但对方明显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似乎是看我跟费老师都不打算在明面上解决,他把照片发到校邮箱了,已经被赵校长看到了。”
副校长老赵早就看不惯姜鉴,恨不得天天抱着姜鉴的扑满数他还能再做几件坏事。
好巧不巧,姜鉴前段时间扑满满了,面对此事,他的意思当然是直接开除姜鉴。
戴子霏:“你有什么头绪吗?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姜鉴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开着免提,自己则在收拾衣服和各种小东西。
骆书新这几天看似平静,实则内部已经完全垮掉了。
相依为命的妈妈住在ICU里,随时可能离开,换谁都无法从容以对。
姜鉴不知不觉就接过了照顾骆书新的任务,帮忙买吃的、送衣服、和医生沟通。
有时候姜鉴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最近长大了,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未有过这样有担当的时刻。
就如同骆书新在雨夜的那个晚上毫不犹豫的接纳他一样,姜鉴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在骆书新无所依靠的时候为他撑出一片天来。
哪怕这片天可能并不怎么高,并不怎么广阔,但骆书新能有个可以喘息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这个想法太过强烈,所以无论是学校的事还是姜知远的事,都被姜鉴抛诸脑后。
他在照顾骆书新的忙碌中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心理平衡,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妈妈的死因,也无视了学校和姜知远处潜在的危机。
关心那些做什么呢?那些事横竖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担心那些不如多关心关心骆书新。
戴子霏:“你还在听吗?”
姜鉴:“在,老师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真的没有头绪,再说有头绪又有什么用,把对方揪出来就能让老赵回心转意吗?他看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是我高一的时候翻墙打架应得的。”
戴子霏:“……”
太子妃心情复杂,这孩子看的有点太开了,开的有点不对劲,但是她一时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姜鉴:“老师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我还要出门一趟。”
“……”戴子霏微微愣了一下,“出门?”
正常孩子要在学校出了这种事,只怕天天窝在自己房间焦虑到发疯了,这孩子还能出门?
姜鉴:“我去给骆书新送点东西。”
戴子霏:“……”
挂了电话的太子妃愁容满面,手机已经自动熄屏半天了,她还在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盯什么。
太子爷经过语文组办公室外,意外发现自家媳妇儿在发呆便轻轻敲了敲门。
戴子霏:“??”
黎昭:“干什么呢,快把手机盯出个洞来了。”
戴子霏放下手机,长叹了一口气,
“还不就是那个事儿——唉,但也不全是那个事儿。”
黎昭微微扬眉,临时放下自己要做的事情,进来给自家媳妇分忧解难,
“具体说说。”
戴子霏:“说不上来,我就觉得姜鉴同学的状态有点怪,说起来上午我刚给他爸打过电话,他爸的态度也有点怪……算了,不说了,这事儿就是一团乱麻,费老还约了我下午一起去看看骆书新同学的妈妈来着,一想就头痛。”
黎昭帮太子妃按摩了肩膀,
“不是说他妈妈还在ICU吗?”
太子妃:“对啊,所以我们就不是去看他妈妈的!可愁死我了……”
看病人只是一个幌子。
本来这事儿还能拖一拖再处理,可现在捅到了老赵那,按老赵的脾气,恨不得明天就把姜鉴给开除,逼的费老和太子妃不得不抓紧时间寻求一下转圜余地。
毕竟被开除和自动退学是两回事。
老赵那儿是油盐不进,孩子家长一个态度微妙,一个绝对缺席。
所以两人想从孩子那儿入手。
戴子霏又叹了口气,短短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叹了好几回气了。
这种时候去找学生谈话,她都觉得缺德。
.
太子妃和费老到医院之前和姜鉴通过电话,姜鉴下来接的人。
两位老师带了鲜花和果篮,看病人标配。
戴子霏看到姜鉴第一眼就觉得心疼。
明明才过去几天,姜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眼底泛着青黑,肤色蜡白,说话声音轻微嘶哑,时不时还咳嗽两声——他感冒一直没大好,断断续续的拖到现在。
这样的病体支撑下,出乎意料的精神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亢奋。
在电梯里太子妃提了一下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姜鉴只有第一天参考,参考的科目成绩很不错。
姜鉴听完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笑道,“那是,老师你也不看看我前段时间多努力。”
因为定了和骆书新考同一所大学的高远目标,前段时间的姜鉴直接加入卷王行列。
说起来也没太久,就上周的事情,但姜鉴此时想起来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太子妃看着姜鉴脸上的笑容,她想象不出为什么姜鉴还能笑出来?
疲惫的身体状态加强撑起来的精神亢奋,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会垮的。
“我脸上有脏东西?”
太子妃愣了一下,“什么?”
“老师你,一直盯着我。”
太子妃收回视线,“不好意思。”
两位老师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骆书新。
骆书新状态比姜鉴糟的多,他是由内而外颓靡,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此时更是惜字如金。
表面强撑着平静,可任谁都看得出那平静下的一潭死水。
这次不仅仅是太子妃,连略为迟钝的费老都感受到了骆书新的情况不佳。
费老张口的时候格外迟疑,“你妈妈还是?”
骆书新摇了摇头,像是摇头就已经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费老:“……”
原本是来找孩子商量问题的,可此时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头说不出来,大家只能尴尬寒暄。
寒暄到最后,姜鉴下楼送两位老师的时候,两位老师才浅提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太子妃神情中带着不忍,
“事情就在哪儿,不是我们无视它就会真的消失,我和费老师已经在尽力帮你们周旋了,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姜鉴神色未变,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您说?”
戴子霏:“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不是由我们来猜测,而是由你来解释——本来这件事应该放在最前面,我当时也是想着先找你们聊一聊,至少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是真的,还是借位,亦或是你们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但后来……出了一点意外。”
但费老没见过这种架势,当时慌了神直接跳过学生叫了家长。
姜鉴笑道,“是真的老师,我在和他谈恋爱。”
“……”戴子霏哑了一瞬,眼底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你再想想,想好再跟我说。”
姜鉴:“老师,我不能在这时候抛弃他。”
戴子霏真心实意的觉得头疼,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拿个什么狠狠的敲一敲姜鉴的脑袋,
“什么叫做抛弃?谁让你抛弃他了?一定要是男朋友才能在学校陪他吗,你改说自己和他只是朋友,你就不能陪了??”
“我和费老师是想帮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赵那个脾气,哪怕你假装一下呢,你假装一下,我和费老师想挽回这件事也能有个落脚点,说句假话,让你那群朋友帮你圆个谎又怎么了?!”
太子妃是真的生气!
为这事儿焦头烂额好几天了,这种馊主意自己都摆到明面上来了,这孩子还是一脸与他无关的样子。
姜鉴:“老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太子妃没好气,“什么?!”
姜鉴:“我和他没有错。”
太子妃:“……啊?!”
这种时候还……顶嘴?
姜鉴:“就算我们两个是男生,我们谈恋爱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我们害着别人了吗?没有吧,在学校我们低调做人,别说害着别人了,甚至没有碍着别人的眼睛。我们害着自己了吗?也没有,因为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我这段时间学习一直很努力很认真,您也说我这次月考考过的科目都还不错,他也没有学习成绩下降的趋势。”
太子妃:“……”
姜鉴:“如果我们做错了,受苦受罚受罪就是我们应得的,可我们做错了什么?”
如果那天骆月不被叫去学校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件事,她现在就不用躺在医院里。
戴子霏两人现在站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前提仍旧是觉得他们错了,所以他们需要认错,或者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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