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卑微地恳求着,泪水快要让她奶油似的裙摆融化,没人能拒绝芙尼亚此刻的哀求,兰斯洛特轻轻点头,遇见芙尼亚的欣喜因离开西蒙太久,逐渐被担忧取代。
“芙尼亚,明天此时我在这里等你,希望得知你一直幸福的消息,现在我要回去守护殿下,我离开太久了。”兰斯洛特左手抚右胸,前倾身体行礼,脚步溅起地上的泥土,紧皱的眉心忧虑再遇好友是否谈论的太久。
沙皮狗收起破旧木箱,推着小推车蹒跚着从西蒙身前走过,那箱子传来惹人厌的硫磺味,让西蒙嫌恶地扭过脸,才遽然发现兰斯洛特不在他的身边。
咯哒咯哒的木轮声消失,眼前跑过咬着饼干的小男孩,手里抓着的玩偶掉在地上,他无从知晓渐渐跑远,驼背的黑脸戴着高帽,胡子阴郁翘着的男人,踢踏着脚步踩住玩偶,移动眼珠似乎看向西蒙,快速将玩偶踢开,玩偶滚动着,穿过几个土坑,路过一块有着好几个角的石头,无礼地撞在打着粉色洋伞优雅的夫人裙摆,夫人凶恶地凸起眼珠,恶狠狠地将玩偶踢开。
玩偶再次滚动,弹起,躲过坑洼,沾满泥土草叶,被看不清脸的老人捡起,枯树枝般的手指抓住玩偶手臂,向远处丢去,这次谁都不清楚玩偶去了哪里。
西蒙的脊背分泌出冰冷的水滴,震颤使他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的灵魂从玩偶身上逃脱,自从捡到兰斯洛特之后,他从未离开他的身边,即使是午夜也将守候在他的床边,抑或血淋淋的门外。
是谁偷走了他?
他不敢喊叫,甚至是寻找,周围无数双高大看不见脚踝的鞋子将他包围,停止移动将是保护他最好的办法。
久到神再次创世,西蒙才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眼前错乱的幻觉消失,他眨动干涩的眼睛,僵硬地向兰斯洛特跑去。
躲进温暖的壁垒,身上的寒冷才退去,西蒙抑制不住的颤抖让兰斯洛特慌乱,“殿下,殿下?”
“你去哪了?”嘴角的腥甜被舔去,他喘息着,一股浓郁的硫磺味从他口中吐出,西蒙几近癫狂,抓着兰斯洛特肩膀的手指越发用力。
兰斯洛特在西蒙身上看见,那一日太阳落下时同等的恐惧,他手足无措地解释,“我碰到了以前认识的友人,所以…,请原谅我殿下,绝不会有下次,我不会再离开您的身边。”
友人?
西蒙的眼珠睁大,几乎填满眼眶,他捡来独一无二的猎犬怎么会有同伴?难道这头猎犬也难逃交媾的本能!
“你为了那个人抛弃了我…”西蒙仰起脸,圆眼睛眯成狭长的柳叶,一圈浅色睫毛像蒲扇,仰起的笑容如同倚在臂膀里娇怯的少女。
兰斯洛特察觉到一股从北国吹来的冷风,暧昧地亲吻他的脊背,一节节冻住,以至于无法行动,张合的嘴唇吐出干瘪的字眼,“不…殿下,我永远不会抛下您…”
兰斯洛特想替自己辩解,西蒙唇角笑容更加温柔,那北国的风也越加冷冽,“殿下…”
“刚才你不就是抛弃了我?”西蒙笑地抱住自己颤抖的身躯,而后握住兰斯洛特温热的指尖,想要将其碾碎般的力度爱抚着。
“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身边,亲爱的兰斯洛特,我的兰斯洛特,刚才你赐予我莫大的不安,我该如何确定你灵魂上的项圈永远握在我手里?”
眼神移开,西蒙似乎并不在意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小狗的呜咽讨好,是多么的不值得让人信任,只不过目光短暂移开一瞬,它的尾巴就已对别人摇的欢快。
“让我猜猜看,你做了什么别的约定吗?我的骑士喜欢背着我去见谁!”瘦削的身体藏住他内心深处早已崩塌的城堡,那片漆黑的废墟里只有一朵玫瑰在歌唱。
包裹冰凉的指尖,阖上眼皮,芙尼亚的容貌在脑海中褪色,兰斯洛特试图用轻缓的语气,抚去西蒙的不安,“没有谁了,殿下,您是我唯一的太阳。”
屈膝跪下,兰斯洛特顺从地垂下头颅,浅蓝色的发丝晃动,柔顺如同上好的丝绸。
西蒙抚摸发丝,十指陷进去抓住,他望向皇城的方向,欲望在此刻空前强烈,弥漫出更重的硫磺味,只有带上王冠,才能永远留住这头猎犬。
只要握着它的锁链,只要能永远拥有它,他愿意对撒旦俯首称臣。
这本就是一场癫狂的梦。
第十一章 启程前
因为芙尼亚的出现,兰斯洛特不得不立刻带西蒙返回城堡,他眼睁睁看着气头上的殿下关上房门,手掌抬起又落下,安静守护在门外。
他不知错在哪里,但兰斯洛特明白西蒙不希望自己离开他的身边,那么他就会永远遵守下去。
阿斯莫德捧着怀里艳红的玫瑰,悠闲地从走廊一头踱步而来,玫瑰花瓣随着步伐片片掉落,仿佛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将在他手中凋零。
阿斯莫德感慨,“啧,我可怜的骑士长,难道你又被我们顽皮的王子殿下拒之门外了吗?”
指尖敲击下颌,“让我猜猜这次是什么原因?”
兰斯洛特扶着腰间剑柄,垂目不去理他,鼻尖嗅到步步逼近的玫瑰香气。
阿斯莫德笑声嘲弄,像是马戏团里疯狂的小丑,“多么忠心地守卫,比天主座下加百列还要虔诚,比撒旦身旁的魔鬼还要堕落。”
“我可怜的兰斯洛特,守着这个小鬼,你一定会在人间就踏入地狱,离开他吧。”
兰斯洛特倏地睁开眼,快到睫毛划出风声,锐利的眼神看向嬉笑的阿斯莫德,右手缓缓拔出剑柄。
“没有王子的命令,身为骑士你的剑无法拔出。”
兰斯洛特动作顿住,眼中没有情绪。
他模样精致,任何钟爱美学的人都无法拒绝,他的躯壳一直在犯罪,灵魂却依旧纯洁无瑕,连深渊下的恶魔都为他叹息,怜悯他被囚困的灵魂。
“离开这里!”
兰斯洛特犹如亘古不变的雕塑,除了西蒙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动容。
阿斯莫德:“你不曾注意,但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兰斯洛特这个失落的世界里只有你还保有神一般的纯洁。”
握着花朵拽下,阿斯莫德张开手,将花瓣撒向兰斯洛特,如不安的鸟振翅飞散的羽毛,如教堂悠扬钟声下纷飞的彩带,从兰斯洛特身边走过,怀里的玫瑰散落一地。
“真可惜,这甜美的味道会引来秃鹫啖食,我已经预见你悲惨的未来。”
恶劣狡诈的目光透过黑发的缝隙与冰块似冷漠的眼神相撞,阿斯莫德读出的是他胸腔内不会跳动石头般的心脏。
阿斯莫德离开后,他的脚步声从楼梯消失,身后紧闭的门扉打开,右侧脸颊带着红印子的西蒙仰脸抓着衣角,像个无助的孩童望向兰斯洛特。
那石头心脏溶解化为一朵盛开的玫瑰,俯身靠近西蒙,柔声呼唤,“殿下…”
西蒙侧身拉住他宽大手掌,他的身影被不见阳光漆黑的屋内吞噬,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看向楼梯方向,越来越多的脏东西注意到他的兰斯洛特,要长满荆棘才可以阻止他被夺走。
——
德里克斯城堡历史悠久,时光将它沉淀成如今这副破败古旧的模样,背阴处照不见阳光的地方,长满湿滑的苔藓,面对阳光照耀的地方又爬满藤蔓,斑驳的墙体生长大片霉斑。
院内花圃却被照料得很好,玫瑰,百合,爬满架子的紫藤萝郁郁葱葱试图开满城堡内每寸土地,它们的存在似乎是汲取着城堡的能量,使其修葺多次,依旧会迅速枯败。
侍从们穿梭在院内寂静无声,穿过长长的甬道,走过铺满白色石头的围栏小道,踏上层层阶梯,进入古堡内奇异色彩拼接得大厅,再踏上楼梯通往二楼,这里每间房都是红绿色泽混合在一起成为墙体霉斑相同的灰黑色图案。
穿堂而过的风带来芬芳,西蒙再未离开过古堡,其实哪里对他都一样,只不过是不同样式的囚笼,是精美昂贵的皇城,抑或古朴陈旧的德里克斯没有区别。
从生之初他就带着罪孽,灵魂没有一刻不停歇被地狱烈火焚烧着,他难以得到安息,正如没有翅膀的鸟永远无法飞向天空。
而西蒙是孤注一掷妄想靠近太阳的伊卡洛斯。
只有灵魂溺死在海水里他才能解脱。
日期临近返回皇城的日子,西蒙却无所事事地在城堡内游走,与之不同的是谁都能感觉到兰斯洛特的焦虑。
西蒙穿着圆领丝绸质地,流动的水流般悬垂的衬衫,脖颈处围着红丝绒短披挂,笔挺的同色长筒裤包裹他过分笔直修长的腿,手中摇着的酒杯盛满金黄色的白兰地,而醇厚的酒液中正有一只调皮的蜥蜴,在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出。
他路过阿斯莫德身旁,将酒液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而后优雅地坐在主位。
西蒙双手交叉笑盈盈地看着阿斯莫德,约书亚坐在末位一言不发,兰斯洛特沉默石像一样伫立在西蒙身侧。
阿斯莫德拿下头顶醉醺醺的蜥蜴,放在掌心看它晕头转向地扑腾,酒液顺着发丝滴进胸膛一路下滑,他无奈地看向西蒙,“调皮。”
“殿下明天就要返回皇城,我也将随您一起回去,今晚是不是该去看看那些美丽的少女?”
“我没兴趣看那些丑陋的东西,反正到教皇那里都会变成一样。”
约书亚眼皮颤动。
将蜥蜴放在地板,任由它在错乱的钢琴键似的地板上,用尽全力走出一条直线。
“您只能在索多玛待上七日,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为何不多出去走走,这德里克斯多无趣。”
西蒙拽动愣神的兰斯洛特衣角,示意他如往常那样切割面前的糕点喂给他,“哪里都像皇城那般讨厌,况且…”
他托着下巴,眼中闪烁不谙世事的孩童品尝酸浆果的神采,“我很快就能自由,那时何等美艳的景色对我而言都是寻常。”
“看来殿下做出了决断。”阿斯莫德抬起手边红葡萄酒,低头啜饮时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兰斯洛特,酒浆流入咽喉,他笑得有几分醉态,“提前祝西蒙殿下成功,真期待您荣耀加身的时刻。”
结局将在那时拉开篇章,因为真正地开始才是落幕。
也许将要离开,也许西蒙心情不错,这次餐桌上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但快乐的似乎只有西蒙和阿斯莫德,兰斯洛特的忧虑从他的沉默中传递给在场每一人,而约书亚心底的担忧只有阿斯莫德知晓。
西蒙与兰斯洛特回房后,约书亚尽量脚步轻盈,踩着自己的心跳声向居住的房间走去,他感受到背后那凌虐者般高高在上充满兴味的目光。
脊背便不自觉地感到寒冷,那冷意甚至让他骨头串联成僵硬的木偶,只能听从木偶师的摆弄,而那些绳索不知何时已缠绕在阿斯莫德手中。
有脚步声靠近,声声踩在他的心脏,柔若无骨的手指扣在腰间,眼角余光注意到高大的身影正遮蔽自己,那阴影像是恐怖的野兽,使他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浓郁的酒气散开,脖颈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敏感地震颤,细小的疙瘩随着喷吐而来的呼吸浮现。
“你在恐惧什么?”声声轻笑,手指移动顺着臂膀握手他冰凉的手指,“我可爱的约书亚,别担心,我不会将你带去皇城,那可是个糟糕的地方。”
“明天你就可以回去教堂。”
“感谢你多日以来的照顾,回到教堂后我会为您祈福。”约书亚恭顺地垂下头颅,未被束缚的手用力握紧十字架,这暴露了他依旧不安的事实。
“神父将为我祈福,这可真是有趣。”阿斯莫德环抱约书亚,闲着的右手挑起他下巴,“但我更希望你为我的离去而感到难过,你这个狠心的家伙,难道德里克斯多日相处都不值得你对我有一丝留恋吗?”
约书亚屏息凝神,和缓温顺地笑道,“斯莫德侯爵,您属于皇城,而我只是索多玛普通的神父。”
空荡荡的古堡内一片死寂,既不会有风声也不会有鸟语传进这里,偶尔才会有浅浅的风漩带着不属于古堡内的气味远道而来,穹顶层层叠叠的水晶灯只能照耀大厅,而两侧的楼梯有半数躲藏在阴影中。
阿斯莫德正在这样的阴影里,四周被厚厚红鹅绒窗帘遮挡透不进光亮的窗旁,将约书亚禁锢在怀中,低头嗅着他的头顶,那甜美的味道从他体内传出,让他陶醉痴迷,深深认为忍受饥饿的自己是多么的需要怜悯。
他呢喃,“约书亚期待与你再见面时,可以品尝你的……”
他笑声震耳,愉悦的情绪为古堡带来几分欢快,“欲望埋藏在人心底深处,不是忘记就可以不存在的。”
约书亚思考此话的意思,回过神阿斯莫德已经松开手,绕过他身旁向上走去,他高大背影消瘦的身形,飘散轻盈的黑发,都犹如未知的黑夜一般迷人。
任何探索欲十足,愿意征服世界所有未解之谜的人,都无法拒绝他的存在。
遗憾的是,约书亚讨厌未知,更讨厌的是有人试图探知他!
德里克斯荒唐多日的时光终于落幕,今夜约书亚可以好眠,不必忍受夜晚总是有个不知名的怪物趴在他身旁喘息。
天还未明,约书亚已早早穿好衣服,站在窗边遥望塞维利亚大教堂的方向,期待听到清晨的钟声。
时间在约书亚的煎熬中缓慢流逝,古堡外石板路上终于在侍从的牵引下停好一排马车,末尾那辆黑色的马车已经等待约书亚乘坐他回去应该去的地方。
大概是西蒙也烦闷了德里克斯,他连早餐都没有享用,困倦地在兰斯洛特服侍下穿好衣服,就来到马车前,见王子出现约书亚快速稳步踩着漫长的楼梯,而阿斯莫德才闲庭信步地从古堡内走出。
几人登上马车前往塞维利亚教堂,阿斯莫德与约书亚共乘黑色马车。
穿过拱门,约书亚由内而外感到轻松,他抚顺耳边银发,蓝瞳温润明亮,蒙蔽在他心头的阴霾,将随着阿斯莫德离开一同散去。
因教堂钟声回荡,惊起白鸽绕着教堂盘旋,散落的飞羽顺着日光流淌,仿佛是天使即将降临的神迹启示。
马车停下,熟悉的教堂让约书亚眼现惊喜的光,临下车前阿斯莫德温柔地抚摸了约书亚的脸颊,不是告别更像是期待下一次相遇。
亚克并没有接到西蒙将要到来教堂的消息,那傲慢的王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亚克错愕之余只来得及难堪的挤出个笑脸,俯身行礼。
西蒙没有理他,巡视一圈教堂内部,便懒散地依靠住兰斯洛特,约书亚走到亚克身边压低声音,“殿下将要返回皇城,那些少女在地下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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