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房间里的东西,”我稍微将他推开了一些,“林渡舟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还太小了,现在长到快三十岁,很多痛苦都可以化解,而且我在你们身边,你怕什么呢?”
“我怕你这样的妖精蛊人,”林沉岩说得丝毫不留情面,仿佛刚才和他缱绻温存的不是我,“你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天和地都不晓得了,我还期望你帮他分担痛苦?你尝过痛苦吗?你活了这一辈子,仅有的一点眼泪都是林渡舟惹的吧。”
“是你们,”我笑道,“我是长得顺风顺水,怎么这也成过错了。我带你们来我家吃年夜饭,一起看春晚,这样不好吗?谁说只有感同身受才能治愈伤口的。”
林沉岩沉默了半晌,这回竟然没怄我,低声道:“有道理。”
他的手臂又把我箍回去,我觉得自己快要嵌进他身体里了,他再次的强调听起来很介意,“一身酒味。”
“节目组在聚餐,”我解释道,艰难地深吸了两口气,“你非得抱这么紧吗?我会被勒死的。”
林沉岩微微抿着唇,又勾出了一条压抑的唇线,神情有些不可名状的细微的紧张,可他就是不说话。
“你不是35岁吗?”我很无奈,“不还是和林渡舟一个德行。”
我在他的嘴角吻了吻,“行了,快睡觉,不要再像今晚那样吓我了。”
他翻身,将我托在身体之上,掐住我的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就知道和林渡舟比起来,他也有一些地方不一样。
“我不喝酒了,行了吧。”我这样说。而每当我这样讲话,对林渡舟是奏效的。
林沉岩却不依不饶,依旧掐着我的下颌,力道重了些。我吃痛,把这话又说了一遍,他还是不满意。
我问他我到底要怎么说才可以,他桩桩件件地嘱咐,像主人给新到家的小狗立规矩,“我不在场的时候不要喝酒。”
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我就昧着良心敷衍地答应了,林沉岩仍旧不放手,继续道:“离纪南远一点,他看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这倒是林渡舟不会直接说出口的东西。
“你们都这样想?”我问。
“就连小黄豆也不喜欢纪南。”林沉岩补充。
我粲然,“说不定第四个人格很喜欢呢。”
林沉岩将我的头抬起来了些,话语掷地有声,像是警告一般的味道,“叶清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突然想逗逗他,看逗他和逗林渡舟是不是一样的感觉,“哎,你们这个房子太高,太宽敞,今天你还差点淹在浴缸里,我要不来都没人知道。”
林沉岩:“所以?”
“你把房子卖了,住到我家的老破小去,然后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我说。
林沉岩的答案似乎有些令人意外,却又好像就是他应该说出来的话,“你把房子卖了,把工资卡交给我保管。”
这和不假思索就答“好”的傻弟弟一点也不一样。
我皱眉,“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不要闹了,”林沉岩舒展眉宇,难得地露出了个稍显得意的浅笑,“睡觉吧。”
他嘴上这样说,手却还是搂着不放,我又猜他是在索求什么,于是盯着他看了半晌,看见那条熟悉的紧张的唇线。我了然,笑起来,想起刚才因为我亲吻他每一寸肌肤,他红了眼眶的时刻。
他为林渡舟和小黄豆开辟了那片粉紫色的缤纷的花园,他身上累累的瘢痕是英雄般的勋章。
林渡舟的锁骨下方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我曾经在情动时细细舔舐它的形状。而至于这块疤痕的来历,我想大概只有林沉岩知道。
我不会询问他,但我会像过往每一个情到深处的时刻,再一次深吻他的勋章。
作者有话说:
前文中小黄豆所提到的花园是洁白的、纯净的,而林沉岩眼里看到的花园是粉紫色的,裹在暖阳的金光里,他们不同的人格所感受到的都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第50章 【16天】余生。
“还有呢?”窗外的树影飞速地倒退,我侧身靠在椅背上,看着驾驶座上的身形,听见他的声音,“林沉岩跟你讲了什么?”
“讲你傻傻的,在浴缸里睡觉,”他看路,我就看他,只顾着笑,“要不是他在,你就要被淹死了。知名心理医生因为泡澡在浴缸里淹死,听起来应该能上头条。”
林渡舟死鸭子嘴硬,“我没有睡着。”
“你没有意识了,和睡着了有什么区别?”我说,“如果那时真的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格占据身体,那他也太大意了,怎么偏偏挑你泡澡的时候切换人格呢?这样太危险了。”
“……不知道,”林渡舟沉默了半晌,“林沉岩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窗外的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头发扑到了我脸上,我看着他一刻也没移过眼睛,“不知道,没人知道。”
车在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林渡舟转过头来,神情似乎有些抱歉,“师哥,辛苦你了。”
“没事,林沉岩犒劳我了,”我看着他拿起水瓶,慢条斯理地喝水,表盘上金色的指针晃着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浮动,我说得轻描淡写,“我和他上床了。”
林渡舟握着瓶子的手一抖,水从瓶口漏出来,浇了他一身,我嘲笑道:“羞死了,快三十岁还尿裤子。”
他有些难堪地看了我一眼,眼尾泛起丝丝的潮红,埋头擦了擦水渍,继续握上方向盘,车往前行进。
风又从窗外灌进来,我被裹在里头,乘着风,感觉身下轻飘飘的,就像林渡舟的怀抱,他最喜欢仰靠在沙发上搂住我的姿势,我们好多回就在这样的情境下沉浮。
所以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乘上了林沉岩的腰身,我习惯以这样的开头让我们的亲昵启程。可是林沉岩和林渡舟不太一样,他宽大的手掌迅速禁锢住我的腰,然后一使力,就将我推倒在他面前。
虽然按照林渡舟的话来说,尽管在我们两情相悦的状况里,我是更辛苦的那一个,但他喜欢我占据主导的位置,喜欢我在他身前,喜欢我微微俯视他的神态。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欣赏过他仰望我的目光,干净,虔诚,充满希望。
有时候在剧烈的碰撞中我分神,想到如果我哪天得道高升,就凭借这样的视线,我相信他会为我供上一生的灯。
但当将这样的开头用在林沉岩身上,得到的却是他的束缚、压制,几乎没有任何犹疑的反客为主。
当我跟林渡舟说,那天林沉岩一只手就能掐住我两个手腕,并且还使我无法动弹的时候,林渡舟抿了抿嘴,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在说我不用向他披露这些细节。同时他似乎又很在意,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指尖屈伸,好像在想这真的是这双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傻弟弟说:“那样你会很疼。”
“我不记得了,”我一笑,和他并肩走进电视台,压低了声音,“如果你看见壮丽的日出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清晨爬上山的辛苦怎么会记得呢?我的意思是,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很好。”
林渡舟瞥了我一眼,帮我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言外之意,“……很刺激?”
“嗯,”我回答得坦坦荡荡,“是的。”
我们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他又垂下头,仔细地看自己的手,指尖又屈伸了一回。
“还在想怎么做到的吗?”我问。
“不是,”林渡舟大言不惭,“我在想,下次我也要这样。”
我安慰他,“没关系,弟弟,不是有他吗?”
林渡舟皱眉,“你们还要有下次?”
尽管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听他这么说,我竟然生出了一些有逾忠诚的负罪感,于是澄清道:“不都是你吗?我只是见到了你不同的一面而已。你说……要是有人格融合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会更喜欢哪个姿势?”
林渡舟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我,看起来似乎也可以说是瞪着我。
我彻底开怀了,继续逗他,“我让林沉岩把你们的高档公寓卖了,搬来和我一起住,他不愿意。”
林渡舟没说话,我在旁边添油加醋,“到底你做主还是他做主啊?”
傻弟弟忍无可忍,掏出手机就开始浏览住房买卖信息。眼看他手指飞扬,在屏幕上滑得快擦出火来了,我连忙制止,笑得肚子疼,“行了弟弟,咱不卖,再留一会儿,说不定往后我搬过去呢?”
林渡舟停下,立即就要答案,“什么时候?”
“……哈?”我愣住,“我能有个缓刑吗?”
“师哥,”林渡舟泄了气,“我想……”
上行的电梯停下,“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紧接着电梯门打开,外面正等着好些人,看见林渡舟都跟他问好。
林渡舟一一点头回应,拉着我的手臂走出电梯,等后面黑压压的人群涌进去之后,才接着把话提起,“我想你……”
话音未落,庄临意咧着嘴跑过来,手里还抱着爆米花,鸭舌帽也压不住蓬松的头发,看见我们就乐呵呵的道:“师哥,林医生,你们来了。我和纪南师哥去挑了演出服,顺路就先过来了。”
一偏脑袋,果然纪南站在不远处,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们。
“你去准备吧,”我悄悄拍了两下林渡舟的后腰,“待会儿见。”
林渡舟的话还没说完,显然是一副被憋住的神情。我朝他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抿着唇垂眼,黯淡地转身走了。
今天是9月29日,星期六,电视台举办了一场激励学生的讲座活动,请了不少有一定学术成果的人来做演讲。傻弟弟虽然恋爱脑,却好歹一路成了博士后,穿过惹人眼目的红袍子,蹦出一句术语来我们都听不明白。他理所当然地站在讲台上,镁光灯笼罩着他,在他沉着持重的神色背后,拉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你还蹦哒呢?”纪南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以为你纵欲过度而亡了,像西门庆似的。”
我不理他,纪南走近,“那前天晚上跑那么急做什么,林渡舟不是好好的么?”
我没好气,呛他道:“赶着回去纵欲,满意了?”
纪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你会干的事情。”
我们毫不遮掩的对话听得年轻的小庄面红耳赤,捧着爆米花唯唯诺诺,“要不……两位师哥,我先出去转转?”
“转什么,”纪南不耐烦,“还是把你暂居今年首席的小叶师哥看住吧,省得他又跑了。”
演讲会开始的时候,林渡舟已经做好了造型,站在主席台前,按纪南的话来说是人模狗样的,要我肯定不会这么说,我只会觉得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好长的腿,”旁边的小庄也开始评头品足,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出这样的话,“不跳舞可惜了。”
“腿长不一定要用来跳舞的,也不是跳舞就一定要腿很长,没有什么可不可惜的,”我往旁边瞄了一眼,故意气纪南,“用来纵欲也很好。”
眼看着小庄的脸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纪南啧的一声,瞪我一眼,“你没完了是吧?”
我得意一笑,看向主席台。弟弟就站在后面,额前的碎发被拨开,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有精神和朝气,大概是因为要迎合许多学生的原因,今天服装师给他配了一件淡黄色的毛衣,看上去软软的,活脱脱回到了十年前。
“多少岁了还装嫩,”纪南撇撇嘴,抓小庄手里的爆米花吃,“三十的人了,还以为是当年跟你谈恋爱的时候呢。那骚气的衣服穿的,跟你那会儿送的那件一模一样。”
“对哦,”我被纪南勾起了回忆,“你怎么记得?”
纪南嗤笑,“那年他得了件毛衣跟得了件袈裟似的,就差在脑门儿贴个条:我男人送的。我能不记得?”
“那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件衣服,跟他平常的衣服都不一样。”我说。
“是呗,”纪南把爆米花嚼得咔嘣响,碎渣都弹我脸上了,“人家送礼物都看别人喜欢什么,你是看自己喜欢什么。”
我一噎,觉得他的话很符合我当年的心理,我就是爱看林渡舟温顺又青春的样子,我希望他脱下紧扣着第二颗纽扣的衬衫,穿上我喜欢的浅色的针织衫、宽松的卫衣、亮眼的外套,我想要他偶尔也褪去沉静的外衣,变得更欢脱、更鲜活。
于是我无从辩解,只好毫无杀伤力地反驳,“你懂个屁。”
台上的青年已经长出了比十九岁更加英朗的线条,更挺拔的身姿,他穿上这件明黄色的毛衣,明明不像他,却分明就是他。
“师哥,”周遭的所有灯光都黯淡下来,唯一的一束镁光灯将他笼罩在里面,我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带着沉静的回声,可当我听出他的语调里不同于寻常时分的疏离,反而更温暖,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他爱我,我知道他不能没有我,“你想过余生吗?”
话筒将他的声音放大,宽广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对望。
“余生?”我听见自己的回答,“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
“嗯,很久,”林渡舟轻轻地笑起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余生。”
那一年的他也穿着这样明黄的毛衣,只是头发温和地垂在额前,我们比肩走过了夜晚人迹寥寥的大桥,下面河水奔流,风把河流的味道送到我们鼻尖,潮湿,透着凉意。
我和往常一样慢下脚步,落在他身后,双手插进兜里,又一次欣赏他的背影。城市的霓虹被大桥分隔成两边,桥划出了一条暖色调的,干净而静谧的直线。
林渡舟转过身来,风把他的发丝吹得飞扬,他的瞳孔里游动着起舞的光。
34/4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