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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疾(近代现代)——二十七94

时间:2024-03-29 08:42:40  作者:二十七94
  这股怀疑在他心里一点点发酵,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何烯年一言不发的态度正是对他猜测的默认。
  何坚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心底无限悲凉,做单亲父亲的这么些年来,他真的尽力了,哪怕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他也肩负着自己父亲的厚望,要把丰年狮馆传承下去,肩负着去世妻子的期望,要把儿子好好抚养长大。
  他没想过这二者这么难兼顾,到最后他一件事也做不好。
  儿子对怨恨于他的严厉和独断专行,他不知道何烯年喜欢做的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何烯年跪在地上,时刻关注着何坚的状态,还好,他看起来身体还行。
  何坚坐着,何烯年跪着,他们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何坚重新开口,“你能不能改。”
  何烯年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咬咬牙抬眼看他,开口的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他说:“改不了。”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只陶瓷杯子“砰”一声被摔在地上,何坚力道太大,碎了的陶瓷片反弹,堪堪擦着何烯年的左眼眼尾划过,他的眼尾瞬间就渗出了血,血流了下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个碎瓷片再挪一寸,他就瞎了。
  何坚手抖着,被那刺目的红色慌了心神,想上前查看,却又踟蹰了,既是怕真的伤到了他,也是碍于面子。
  何烯年知道他爸的心思,他抬手擦了一下眼尾和脸颊,那片红从眼尾横着延伸,血迹几乎入了鬓,血迹划过了脸颊,他淡淡道:“爸没事,我没瞎。”
  何坚看他这态度,更加生气了,他吼道:“何烯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这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你就忍心让狮馆后继无人!你让他的心血毁在我们这一代,毁在你手上,你百年之后你好意思下去见列祖列宗吗?啊!?”
  “还有你妈,你和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你妈九泉之下能安心吗?”
  何烯年终于抬眼看何坚,血迹好像渗进了他的左眼,他的左眼眼白红了一片,衬得瞳孔异常黑亮,哪怕是跪着,他也跪得笔直,从小的训练让他的脊梁从不曾因为什么而塌下。
  他没错,所以他不认,这是他从小就培养起来的骨气,也是他爷爷、他爸爸,还有那些他不认识的,却代代传承着南狮的老前辈们教给他的。
  何烯年语气平静,心里也平静,只要何坚还有精力打他骂他,他就什么都不怕,甚至脑子清醒极了,他不疾不徐地说:“爸,丰年狮馆不姓何依旧是丰年狮馆,您接手的和我接手的都不是何家的私产,我们要传下去的不过是南狮的精神和技艺,它不必被冠以私姓,狮馆的当家人应该能者居之。”
  “有任何比我做得更好的人,我理应退位让贤,以后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而我妈,她只希望我开开心心过完这辈子。”
  何坚听他说完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生气了。
  他三两步走到何烯年面前,冷冷地说:“你不要给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话。”
  “能不能改!”何坚每一个字都说得用力至极,像是紧咬着牙关吐出来。
 
 
第55章 糟糕
  何烯年跪着抬起头直视何坚的双眼,同样坚定地说:“改不了。”
  何烯年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响起,何坚扇了他一巴掌。
  何坚也是舞狮出身,狮头狮尾都擅长,哪怕已经长时间不接触了,手臂力量依旧不容小觑,这一巴掌下来,何烯年头都被打得偏向一边,脸颊一开始是麻的,后面才有一阵阵的刺痛,口腔里有血腥味在蔓延,应该是口腔的黏膜被牙齿磕到了。
  何坚扔下一句“改不了就跪到能改为止。”就上楼了,留何烯年一个人跪着。
  他嘴里都是血腥味,脸上也火辣辣地疼,眼角的伤口好像被那一巴掌又撕裂了,血顺着脸颊留下来痒痒的,何烯年抬手擦了一把脸,擦了满手血。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就这么点小伤口,没两天就愈合了,就是伤得有点尴尬,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还有要怎么跟许骋交代,这个伤想遮掩都遮不住。
  这么想着想着,周围的鞭炮声也渐渐消退了,空气中有过年独有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伤口结痂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只是今晚降温,何烯年被带着刀子的北风刮得脸疼,膝盖也硌得生疼,寒气丝丝缕缕透过牛仔裤渗透进每一寸骨肉,接触地板的膝盖率先体会到刺骨的寒意。
  饶是何烯年再能忍痛,也难受得皱紧了眉。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以后怎么办,他不指望何坚今晚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能突然想开。
  何烯年跪了一晚上,也想了一宿,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妥善解决的方法,直到天微微亮了,周围又响起了鞭炮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晚上已经过去了。
  身后传来动静,何烯年转头看过去,是李瑜。
  李瑜今天只是过来给他们拜个年,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触目惊心的场面。
  他开门就见到一个跪着的背影,心里就咯噔一下,走过去还看到何烯年脸上没擦干净的血迹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回事,怎么跪着,还一脸血!?”李瑜边想扶他起来边说话,紧张到破了音。
  何烯年扯下他的手,说话的声音沙哑,像吞了一把沙子,“别管我了,我不能起来,你帮我去看看我爸起了没。”
  李瑜又拉了他一下,“你先起来吧,跪多久了,手冷得跟块冰似的。”
  何烯年跟个秤砣似的拉不动,李瑜只好蹲在他面前,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他犹豫着问:“师父发现你和许骋的事了?”
  何烯年点点头,说:“对,他发现了,我承认了。”
  李瑜站起身跺了跺脚,然后又指指他,恨其不争地说:“你怎么能承认呢,你不能承认啊傻孩子。”
  何烯年抬头有点茫然地看他,反驳道:“我总不能瞒一辈子。”
  李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何烯年一向乖巧,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是今天李瑜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偷偷抽烟的许骋,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明白读懂过自己这个小师弟。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找何坚去了。
  何烯年跪在原地默不作声揉了揉腰和腿,揉了没一会儿,楼上的李瑜喊道:“何烯年!快上来!”
  何烯年动作顿了顿,心跳都漏了一拍,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来,跪了一晚上膝盖早就僵硬了,他撑着地面又撑着自己的大腿都站不起来,反而又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面发出“咚”一声,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没敢耽搁,顶着钻心的疼痛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撑着桌椅站了起来,就这么硬着头皮忍着疼痛走了几步,适应后上了楼梯。
  爬上楼梯之后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直接跌跌撞撞冲进了何坚的房间,李瑜一直喊何坚,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何烯年凑过去看,何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边挂着涎水,已经干了,在嘴边形成一道白渍。
  何烯年脑子有一瞬间空白,随即掏出了手机打通了120,打完急救电话之后打算把人背下楼,还是李瑜让他等一等,怕不正当移动会对何坚造成二次伤害。
  何烯年坐在地上,满头冷汗,何坚看起来像是中风了,但是昨晚他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不是因为他们凌晨的那场争吵?
  他的脑子混乱,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膝盖还一阵阵刺痛,难受得要命。
  直到李瑜把温热的毛巾放在他脸上给他擦脸,他才慢慢回过神自己接过来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救护车来了之后又跟着救护人员一起把何坚送了上车,李瑜没有跟上车,自己开了车去,总归是开辆车会比较方便。
  车上何烯年一五一十交代了何坚昨晚的情况还有他的病史,车上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直说疑似脑梗,何烯年的心凉了半截。
  到了医院何坚就被推进了抢救室,他被隔离在外面,李瑜很快也来了,两人一起坐在抢救室门口等着。
  等了没多久,一封封病危通知和手术通知就接连递到了何烯年面前,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听清楚医生说的病情和手术风险,然后在那些文件上签字。
  签完字后他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位护士过来给他上药,清创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本来以为已经过了挺久了,结果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护士走了之后,何烯年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插入了发间,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中间李瑜拿了些吃的给他他也没有动。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何烯年立马迎了上去。
  医生简单说了下手术过程,虽然错过了溶栓的最佳时间,最后需要取栓,但手术还算成功,何坚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家属暂时不给探视,何烯年只能在外面等着何坚恢复意识。
  李瑜一直在旁边陪着,何烯年让他回家过年他也不走,他也就没有再劝了。
  他愣愣地坐在监护室外,脑子乱糟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何坚问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该否认,如果他当时说了没有,何坚是不是就不会中风脑梗。
  想到这里的时候有止不住想许骋,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念头都是许骋对他的好,那些等待和付出,都是因为自己。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拉扯,让何烯年头疼欲裂,额角连着左眼眼尾一整片都在阵阵刺痛,他就这么从白天熬到了夜晚。
  晚上的时候囫囵吃了个面包又继续熬着,直到护士让他走他才浑浑噩噩被李瑜拉回家。
  一路上李瑜好像说了很多话,下车前,他把何烯年叫住,问他:“你知道我刚说什么了吗?”
  何烯年迷茫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说好。
  李瑜叹了口气,“我问你我能做什么。”
  何烯年反应过来,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回家过年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你明天也不用过来了。”
  说完就转头进了小区,李瑜在他后面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头。
  何烯年到家简单洗漱了一番,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做了几个梦,醒了之后头更痛了,看了眼手机才三点多。
  何烯年洗了把脸醒了神后去狮馆收了些何坚的生活用品就去了医院,万一今天就能醒过来转去普通病房呢?
  去到医院还太早,重症监护室只有两位护士在前台值班,看到有家属来了也不赶人走,何烯年就拎着东西现在监护室门口,隔着玻璃看何坚的床位。
  何坚还和昨天一样无知无觉地躺着,旁边的体征监护器亮着灯,何烯年也看不懂上面的数值和波动。
  李瑜到的时候看着何烯年站在重症监护室一动不动的身影,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就愣愣地看着玻璃那侧的病房,他几乎立马就做了个决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许骋。
  许骋来到医院的时候是初三晚上,他一接到李瑜的电话就订机票过来了,李瑜只说了何坚住院了,何烯年状态不好,问他能不能过来陪一下。
  许骋听电话的时候刚起床,一听到李瑜说的内容心凉了半截,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就订了机票,他知道找何烯年没用,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过来,所以也没有跟他打招呼。
  回来的路上许骋总觉得心神不宁,等辗转到了医院,见到何烯年蜷缩着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抓成一团,痛得他呼吸都困难。
  李瑜只说何烯年状态不好,但是没说他伤了。
  许骋出了电梯口就看到了何烯年,医院惨白的灯光笼罩着何烯年佝偻着的身影,许骋的角度能看到他贴着纱布的左边脸颊。
  许骋每走近一步,就看得越清楚,看得越清楚就越心痛。
  直到走到何烯年面前,看到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他泛着红血丝的双眼,看到他灰败的脸色,许骋垂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喉结滚动着,终究什么也没说,抬手很轻很轻地抱住了他,像是把一件易碎的、冰冷的瓷器拥入了怀里。
  何烯年被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许骋来了,他用力地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僵硬了的双手才缓慢地环上了许骋的腰间。
  几天以来积累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何烯年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许骋把在医院呆了两天的何烯年带走了,何烯年全程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回去。
  到了许骋家,何烯年熟门熟路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热水打在身上的时候,他才对许骋的到来有了真切的感受。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李瑜做的,而他根本无力追究什么了。
  他看到许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飘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什么都不想管,让许骋把他带走。
  许骋见到他之后一直留意着他,他总觉得何烯年不对劲。
  上车的时候何烯年明显踉跄了一下,坐下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了,许骋能看得出来他在忍耐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没什么精神地闭上了眼。
  许骋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浴室的门。浴室里蒸腾着浓重的水雾,水声掩盖住了许骋进来的动静,直到许骋走到何烯年身边了,何烯年才发觉。
  何烯年隔着水雾看他,想问他怎么了,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许骋没有看他,只是视线低垂着,何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水雾打湿了许骋的衣服和头发,许骋在一片水声中慢慢单膝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指尖很轻地落在何烯年淤青了一整片的膝盖上。
  护士和李瑜只能看到他渗血的眼角,他不说,没人知道衣衫之下有着这么狰狞的伤口,好在有一个许骋。
  “疼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烯年总觉得许骋的声音有点颤抖,双眼也在泛红。
 
 
第56章 清醒
  疼吗?
  那自然是疼的,何烯年的两个膝盖青紫了一整片,看着触目惊心。
  刚开始尤其疼,后面是麻木,再到后面,何烯年就习惯了,也没心情顾着小小的伤了。
  现在被许骋这么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甚至没有没有落在淤青上,但是那些被何烯年刻意忽略的疼痛全部涌了上来,疼得他胸口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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