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看起来伤的比何烯年要重,蓝色的牛仔裤已经被血染红了,不知道伤得怎样。
“你去医院挂个急诊看看吧。”何烯年忍着疼对他说。
小哥坐在地上,看着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有点手足无措地拿起了已经摔得碎了屏的手机,颤抖着点击屏幕。
这时候医院保安过来问何烯年,“要帮您叫交警吗,电动车走了人行道,还是逆行,肯定电动车全责,而且这车速度也太快了,估计还改装过。”
坐地上的小哥一听,放下手机跌跌撞撞站起来,瘸着一条腿跳到何烯年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刚好抓到他擦伤的位置,疼得何烯年皱紧了眉头,从他手里抽出了手。
小哥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于是连连道歉,朝着何烯年边鞠躬边说:“对不起,您别报警成吗,我实在没办法了,今天已经超时两单了,再超时我一天就白干了。”
“我看您伤得也不重,我们私了了成吗,我赔您三百。”
保安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是你开太快撞到人了,人家好端端走着路呢,三百还不够拍个片子,我看还是交警来划分责任最公平。”
小哥听到他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和尊严了,他跪在一地的食物上,攥着何烯年的衣袖不断地道歉求他放过自己。
越来越多人围观,何烯年只觉得累。
他抬手把小哥的手拉下,说:“我没什么事,不用你赔钱,你先去处理伤口吧。”
小哥听了又要给他磕头,何烯年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保安见当事人没有追究,于是也帮忙扶着人走进了医院。
一路上,小哥还局促地说自己不用去医院,说自己没有医保,伤口自己处理就好了。
何烯年没有听他的,进了急诊给他挂了个号,自己也跟着护士去处理伤口。
何烯年伤得不严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可以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还是把外卖小哥的医药费给付了。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算多善良,只是觉得如果就这么不管那位外卖小哥了,自己会惦记很久,反正也不是很多钱,给了就给了。
他看起来活得比自己辛苦多了,没办法帮他活得轻松一点,那至少不再增加他的负担吧。
只是今天耽搁的时间还是长了点,距离和许骋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何烯年虽然提前跟他说了会晚点到,但许骋还是说要来接他。
何烯年走出急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骋刚好急匆匆地从停车场走了过来,远远看到了他垂在身旁裹着纱布的手,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何烯年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气还喘着。
何烯年连忙老实交代,“没什么事,就是擦伤了一点,只是上了药,都不用缝针。”
不知道是因为一路跑过来还是因为被何烯年的样子吓到了,许骋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速度快到他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冰冷的手抚上了何烯年的脸颊,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确认他真的没什么事了才叹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上了车,许骋替他扣好安全带之后跟他说:“以后我接送你来医院。”
许骋实在是怕了,何烯年最近的状态愈发不对,今天是不小心被电动车带倒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他不敢细想,他不能再接受何烯年再受一点伤了。
许骋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时时刻刻守着才能放心。
只是何烯年几乎马上就拒绝了,他不能接受,许骋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不能只是围绕着自己转。
“不用了,今天就是不小心加上那个外卖小哥不守交通规则,以后我小心点,没有下次了,你每天接送我太麻烦了。”
许骋没有看他,向来温和的声音此刻也显得有点冷硬,“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其他事情都好说,但是以后必须让我接你,再来这么一次我真的会被你吓死。”
何烯年听了他的话有点心酸,他深吸一口气,企图好好和许骋再说一下,刚想说什么,许骋就继续说,“不用劝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何烯年用力眨眨眼,很努力地把烦躁压了下去,尽可能地和他商量,“这样太麻烦了,你最近不是还有展览要筹备吗,你没这么多精力的。”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许骋用着最冰冷的表情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何烯年听了只觉得难过又束手无策。
那种一切事情都因自己而起但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的烦躁更甚,他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能让许骋打消这个念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了,现在继续说下去就只能吵架了,他不想和许骋吵架。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停好车的时候许骋轻声说:“你不要把我越推越远了啊,烯年。”
何烯年听了这话愣了愣,憋在心里的烦躁和无可奈何突然间散了,指尖的温度慢慢褪去,手心一片冰冷。
第58章 算了吧
接送何烯年去医院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们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明明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但是他们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他们之间很多事情没说开,也没办法说开,两人之间横亘着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解决不了就只能任由它堆积着。
有些创口他们都没有勇气触碰,一动就是伤筋动骨。
两人之间就这么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问题。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短暂,在一个并不是很冷的日子里何坚正式出院了,出院了之后何烯年就把人带去了康复医院办理入院。
何烯年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于是找了李瑜和他一起,去康复医院的路上李瑜一直在和何坚说话,虽然回应得很少,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说了很多,何烯年很庆幸自己把李瑜带上了,否则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有他和何坚两个人在窄小的车厢里,全程无话,那该有多窒息。
等所有事情安顿好已经天黑了,何烯年和李瑜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李瑜问何烯年他之后打算怎么办,何烯年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不能不管何坚,也狠不下心离开许骋。
李瑜也叹了一口气,让他别担心狮馆,何烯年笑了笑和他碰了个杯,他们已经熟到不用说“谢谢”和“麻烦了”之类的话客套,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干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因为李瑜陪着,许骋今天就没有去接送他,在画廊加班处理之前落下的工作,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许骋轻手轻脚走进卧室,蹲在床头看何烯年。
何烯年睡得不踏实,睡着了眉头也皱着,还时不时嘟囔着几句梦话。
许骋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这么憋憋屈屈地蹲在床头看着何烯年看了好久,最后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然后才洗漱睡觉。
康复医院离许骋家还有画廊都挺远,许骋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闹钟就响了,他没有赖床,迅速起床洗漱完毕,一大早什么也没吃就干了一杯冰美式。
何烯年找出家里剩下的两片吐司递到他嘴边,“别空腹喝咖啡,好歹吃点。”
许骋勾了勾嘴角,很自然地弯腰亲了亲何烯年的嘴角说:“谢谢”,然后就着他抬起的手三两口吃完了吐司。
他们很久没有过比拥抱更加亲密的行为了,何烯年被他亲得愣了愣,随即脸颊和耳朵有点发烫。
许骋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手,随意问道:“那你吃什么?”
“等会儿给我爸买早餐的时候顺便吃点就好。”何烯年的手还被他攥着,有点心不在焉,因此也显得语气很轻松,没有了之前紧紧绷着的神态。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们之间的相处短暂地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模样,很轻松很自然的氛围。
哪怕许骋每天接送何烯年,何烯年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烦躁了。
只是这种氛围并没能持续很久。
何坚转院之后虽然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再好转了。
他半边身体依旧不受自己控制,他说话还是说不清楚,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没有起色,也让他越来越烦躁,脾气越来越差,对何烯年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他口齿不清地追问何烯年能不能改,分手没有。
何烯年总是报之以沉默,他不敢说话刺激何坚,也没办法说谎和说出违心的话。
渐渐地何坚也不吃他这一套了,他虽然说不清楚话,动得也艰难,但是何坚有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何烯年的不作为。
何坚开始拒绝理疗,甚至拒绝吃东西。
这个时候,许骋能察觉到何烯年的状态又迅速回落,甚至比何坚在医院那会儿还要糟糕。
他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每次许骋问他的时候何烯年都说没事,说还好,问多了何烯年就会开始找各种理由和借口躲开许骋。
许骋觉得何烯年积攒了很多很多的压力,像一个炸药桶,一个火星就能引爆,他对着何烯年也愈发小心翼翼。
本来画廊就在筹备新展,工作压力加上担心何烯年,许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能看出来脸色憔悴。
何烯年看在眼里,心疼之余有一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只是每每触及这个念头何烯年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成一团,疼得连呼吸都难受。
他被两个念头拉扯着,煎熬地度过每一分钟。
在何坚拒绝训练的第三天,医生找了何烯年谈话。
这位医生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位医生都要严厉,病人为大,何坚的复健需要静养,也需要坚持不懈的训练。
医生语重心长地跟何烯年说,让他和何坚有什么矛盾都先放一放,再这么下去,何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大差不差,每次听到何烯年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钝刀子一刀又一刀剐着肉,带来深重长远的折磨。
何烯年被训完话之后魂不守舍地回到病房,何坚病了之后瘦了很多,他靠在床上,被子盖在下半身几乎见不到起伏,双眼盯着眼前的电视出神。
何烯年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敢进门。
后来他浑浑噩噩走到康复医院的庭院里坐了很久很久,脑子乱糟糟地闪过很多念头,每个念头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天许骋路上堵车,迟了点过来接他,他就在庭院里面坐着,揣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坐到了天黑。
一上车许骋就朝他解释,“抱歉,走的时候有点事被绊住了,过来的时候又碰上晚高峰还有事故,晚了点,等很久了吧。”
何烯年摇摇头,说:“没有。”
他话音刚落,许骋的手机就响了,何烯年瞄到了来电显示,是孙秘。
许骋挂了一次,电话紧接着又响起来了,他不得已只能先听了,那边说了一会儿,许骋的眉头皱着,等听完了才简单地说了句,“先放一放,明天再说。”
孙秘好像还想说什么,许骋继续说,“先这样,我有点事儿,挂了。”
“要是有事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先去忙。”何烯年说。
许骋探身从后座拿了个面包放在何烯年膝上,边拿边说,“不是什么急事,明天处理也可以,先吃点垫垫,看看想吃什么,今晚也来不及做饭了。”
何烯年捏着手里的面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果酱还是奶油面包都不太吃,许骋知道之后给他准备的吃的都是这种最普通的没有夹心的面包。
许骋总是知道他的习惯的。
何烯年三两口吃完把包装纸叠好说:“回家吧,我们叫外卖,不想在外面吃。”
许骋向来听他说,于是就直接回了家。
两人一到家,门刚关上何烯年就贴上了许骋。
何烯年在室外坐了一下午,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但还是捂不暖他的身体。
他的嘴唇是冰凉的,抚上许骋腰的手心也是冷的,冷冰冰的人撞到许骋怀里,许骋愣了愣,随即就迎上了他的生涩的唇舌,想让他热起来。
何烯年接吻技术很烂的,一年多以来都没什么提升,只会笨拙地撬开许骋的唇缝,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了。
许骋总是取笑他,何烯年每次都红着耳朵说:“没关系,接吻这种事有一个人会就好。”
因为有点着急,何烯年的牙齿磕到了许骋的嘴唇,许骋也没在乎这点小插曲,卷着他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
素了太久,两个人的火都被轻而易举地撩了起来。
他们推搡着进了卧室,顺便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此时此刻,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人,束手无策的为难、小心翼翼的试探、强颜欢笑的迎合,全部都蒸发在肌肤相触的温度里。
这一刻他们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亲密无间,何烯年真的想过一辈子的,和许骋一起。
他想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有许骋陪伴,他们会吵架然后和好,然后商量着这个晚上吃什么,他们会和普通的夫妻一样,一日三餐,人生四季。
只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最后的时刻,何烯年咬着枕头流下了眼泪,许骋一点点吻去他的泪水,然后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外卖已经在门口放凉了,许骋趁着何烯年洗澡的时候把饭菜热了一下。
何烯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对许骋说:“我们聊聊吧。”
许骋听到他说这话手上倒水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杯子转头看他,“聊什么。”
何烯年心虚得甚至不敢看他,视线躲闪,酝酿了一个下午的话堵在喉咙迟迟说不出来,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他却像个丧失了语言功能的病人。
何烯年什么都还没说说,什么也还没做,但是许骋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何烯年,只是何烯年甚至吝于施舍他一个对视。
这些天来他不是没想过何烯年会跟他分手,但是他总是觉得他们的关系和何坚的康复并非不可调解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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