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领头的人拧了瓶矿泉水,好奇地看他:“怎么,是准备转型啊你们,搞这么文艺?”
于丛垂着头核对清单,没说话。
“啊?是不是啊?”对方放下矿泉水,“你把我都搞紧张了,以后活都这样吗?”
“哪样啊?”于丛抬头问。
“就是搞得…很严肃。”他朝墙上比划,“连墙都刷了三遍。”
于丛有点无奈:“那不是墙。”
“都一个意思。”领队吐槽,“刷板子刷那么干净。”
“白色的就是这样啊。”于丛理所应当,“一点都会显得很脏。”
他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箱里:“懂了,完美主义是吧。”
于丛不作评价,天色变暗,顺便把临时挂起的大灯打开。
白光穿透力极强,一瞬就照清了入门的位置。
王洁顶着刺眼的光进来,表情茫然:“这是要干嘛?感觉马上要审讯我。”
于丛见到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正好,你看下这样可以吗?”他把王洁引到入口的位置,沿着墙用透明材料搭了一圈细长的槽,埋了电线,外边包了层古法宣纸,做了个迷你水幕。
王洁瞄了几眼,震惊地看他:“我草?”
于丛脸上找不出满意的样子,显得有点忐忑:“瓶子看得见吗?”
“……看得见。”王洁怔了两秒,盯着在水中错落的玻璃瓶,“这么看感觉定价低了。”
多年前出自于姜清昼之手的墨水画玻璃瓶沉默地矗立在其中,对自己的身价并无异议。
“你觉得好看吗?”于丛问。
王洁很快点头:“好看啊。”
于丛不太相信,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真的啊。”王洁有点不可思议,“我骗你干嘛!我才是客户!”
于丛扭过头,定定地看了那堆玻璃瓶,过了一会才开口。
“那就好。”他说得很轻,像自言自语。
“于丛。”王洁表情认真起来,“你别这么紧张。”
于丛下意识反驳:“还好。”
“搞得我也焦虑了。”王洁继续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经不是以前了。”
于丛抿着嘴,没说什么。
“…其实我也能懂你。”王洁一副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觉得以前没做好的,现在一定要做好。”
于丛勉强地扯了个笑,不接她的话。
“就算搞砸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洁拍着胸脯保证,“姜老板已经是有一定抗风险能力的小资派了,懂伐?”
他垂着头,看着皱巴巴的图纸,被标得五彩斑斓,需要注意的细节被无限放大。
“反正我就说这些。”王洁语气沉下去,“有的收场的,别担心。”
于丛脸色不变,动作僵硬地呆在原地。
“诶。”王洁口气变了,“你那个宣传册印了吗?没印的话,把玻璃瓶价格改一下,我忽然觉得它们挺值钱的。”
姜清昼黑着脸推门而入,把正昏昏欲睡的王洁吓醒。
展厅里没其他人,空旷更突显死寂。
于丛还站着,转过头来,眼里的血丝很明显。
“你来了啊。”王洁磨磨蹭蹭地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拜拜。”姜清昼没看她。
“不对,我为啥要等着呢?”王洁自顾自地说,“哦对,你今天干嘛去来着?”
姜清昼看了于丛一眼,四下叮叮咚咚安东西的动机格外清晰。
“送邀请函。”于丛替他回答。
王洁揉着后脖颈:“辛苦了啊,小姜。”
姜清昼扫了眼白茫茫的展厅:“还没结束吗?”
“哦,东西还在保险公司,明天下午搬进来。”王洁解释,“今天就到这了吧?对吧?小于?”
于丛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回答:“嗯。”
姜清昼似乎不打算对情绪作出解释,拉着他的手要往外走。
于丛安分地任由人拉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我去楼上关个灯。”
姜清昼犹豫了两秒,松开手。
他沿着楼梯往上摸,姜清昼站在远处,没有出声。
王洁自然地等在一边,突然问:“你给谁送邀请函了?”
姜清昼眉头蹙起来,安静几秒:“我家里。”
王洁了然,点点头,没再追问。
从缝隙里能看见楼上一角,暖黄色的光熄灭后,入口的水幕也停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玻璃瓶。
“啧。”王洁看着那几只瓶子,感慨道:“就这玩意我们三个怎么保存了那么久啊?”
姜清昼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我还是长情嗷。”王洁不太客观地评价,“我前两天还梦见学姐了,一晚上,但是剧情不太记得了。”
姜清昼没什么留情地揭穿她:“你上个星期梦的是李小溪。”
王洁愣了,惊恐之余发现于丛还没下楼:“你别乱说啊!我对妹妹一向是没有别的意思的。”
姜清昼全然不相信地扯个笑,情绪好了些。
于丛下楼,手里还抓着展厅的钥匙,找到楼梯下方的总电源,花了几分钟才关掉。
他把钥匙收好,摸了摸鼻子,有点犹豫地过来拉姜清昼的手。
十指相交那样扣好,才说:“好了。”
王洁很不耐烦地吐槽:“好讨厌你们。”
姜清昼沉默着,等着于丛艰难地用一只手锁门,落锁时有清脆的动静。
咔的一声,他才发现自己拧紧的眉头松了。
王洁溜得很快,两三步跑到车前,红色电动车上的车灯闪了几下。
“今天回家吗?”姜清昼低声问,“要回去拿东西吗?”
于丛摇头,轻轻地捏他的掌心。
仿佛一个未作约定的讯号,姜清昼平静下来。
“你好点了吗?”于丛看着他的眼睛。
“好了。”
姜清昼面无表情,态度还算好,过了几秒才解释:“本来只是去找我外公。”
“他买过你的画。”于丛笑了下。
姜清昼有点意外:“谁跟你说的。”
“王洁。”于丛看上去很无辜,“她说了很多。”
姜清昼闭上嘴。
开车回核桃路的途中,他忽然重复起过去的某个反思动作,当时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使得结果并不好,现在又能不能避免。
这种生长于煎熬和挣扎中的反思除了无奈,什么都无法解决,姜清昼感觉像用手指在碰纂刻用的刀,尽可能不被划伤去体会到铁的锋利,当然是不可行而可笑的。
第96章 96
保险公司的安保队伍让于丛想起了二十年前盛行的古惑仔电影。
装展品的木箱大且结实,三四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扛一只,还有几张混血面孔。
于丛脸色比昨天还紧绷,捧着手机逐项确认东西,上楼下楼好几次,甚至产生了一些荒谬的幻想。
比如有人会举着机关枪冲进守真美术馆,把摆在水幕里的玻璃瓶扫射一空,然后抢走中心位上的古画。
手机屏幕上方不断跳出新消息,各个商店宣传着跨年的促销活动,于丛几乎不眨眼,盯着消息,有点出神地想着上次看枪战片是什么时间。
他发了会呆,看见一个西装壮汉拿着对讲机朝他走过来,用外语打了个招呼。
于丛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们今天什么时候能走,姜说都听你的。”
他仰头看四处已经开始工作的监控器,犹豫了几秒:“等到我离开可以吗?”
“什么时候?”
对方很礼貌地摘了墨镜,肌肉在上衣袖子里鼓起来。
“可能,大概,晚上。”于丛紧张地说了个模糊的时间点。
对面的人歪了歪头,很是迷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吗?”
于丛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响了。
小溪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我交完作业了,马上到!”
于丛把手机挪远了一些,有点抱歉地看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把墨镜戴了回去,耸耸肩,答应下来。
李小溪辗转三条地铁线,最后还是没能看见“溯”的全貌,不可置信地看着于丛锁门。
姜清昼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压迫感极强地朝她微笑:“明天早上来。”
于丛把守真美术馆当成了第二个家,被外籍安保举报非法加班,接着就被姜清昼勒令锁门。
“明天早上,我还能进吗?”小溪趴在门上,“姜老师。”
于丛抓着她的袖子把人扯开,用围巾一角擦了擦玻璃门上的手印。
“可以。”姜清昼顿了下,“但是没有给你准备邀请函。”
“呜呜呜呜,能进去。”小溪的黑眼圈有点湿润,“这将是我三年最成功的作品!”
于丛好像还有点忐忑,没接她的话。
“我也做了一部分吧?”李小溪扭过头,“这就走了吗?”
姜清昼抬手挥了挥:“就不送你了。”
于丛恍惚了一下,跟着姜清昼做同样的动作,呆呆地朝李小溪挥手。
李小溪沉浸在落地成功的巨大满足里,完全不介意于丛把人骗过来自己跑路的行径,也挥了挥手。
于丛欲言又止地看她,最后说:“你别再蹭玻璃上了。”
姜清昼嘴角无声地勾了勾,拉着他:“明天早上再收拾就可以了。”
等到走远,离美术馆接近五十米的位置,于丛忍不住回头,再度看见了趴在门上的蜘蛛人。
姜清昼心里意外平和,从风里捕捉到了于丛十分轻的一声叹息。
跨年时的上海总是梦幻得有些离奇。
核桃路意外很安静,于丛带着一身水汽从盥洗室里钻出来,总觉得不太真实。
“明天是元旦吗?”他站在原地,发梢的水珠砸在肩上。
姜清昼撑着手坐在床上,目光很直接。
“是啊。”
于丛感受着二十多度的恒温,看起来有点迷惘。
姜清昼心里动了下,走过去拿毛巾。
于丛的头被包着,散发着蠢蠢欲动的热气。
他不轻不重地擦了会,把毛巾准确地扔回了椅子上。
于丛呆了两秒,被他吻住。
姜清昼这段日子平稳得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直到现在于丛才感觉到他熟悉的脾气。
他被亲得头晕脑胀,挣扎着从姜清昼的胳膊里伸出手。
“干什么?”姜清昼声音含糊,扣住他的手。
于丛抬手勾了下他的背,勉强去拿手机。
“我看下有没有消息。”他贴着姜清昼的肩膀,项目计划表里的字密密麻麻,一个都进不了脑袋。
姜清昼忍了忍,还是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别看了。”
于丛失去焦点,眼神有点涣散。
“现在开始,能忘记这件事吗?”姜清昼压着他的腿。
于丛考虑了几秒:“不能。”
挡在上方的人直直地看了他几秒:“那也不行。”
接着于丛就收获了一个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夜晚,落地窗帘紧闭,阻隔了室外的光,时间变慢,粘稠得化不开。
手机被姜清昼暴力关机,外头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现下是跨年。
“姜清昼。”于丛脸埋在被子里,叫了一声。
姜清昼在一片死黑里嗯了一声。
“几点啊?”于丛声音很无奈。
姜清昼回答:“不知道。”
“那你开手机。”于丛推他。
姜清昼没动,凑得更近了一些,抵着他的额头,过了会才开口:“新年会来的。”
于丛感觉到他的鼻息:“可是你不知道几点了。”
“你觉得现在是几点?”
于丛语气有点迷糊:“快十二点了吧?”
“嗯。”姜清昼低声说,“那就是十二点了。”
话音落下,他侧了侧头,碰了下于丛的嘴唇。
一大早,于丛收到大量群发的祝福。
其中夹杂了几条还算真情实感的,陆路花开玩笑似的吐槽他,一年都不见人影。
终于有了一些真实的、雀跃的新年气氛。
于丛没时间仔细回复,发了个表情包糊弄。
姜清昼嘴里啃着外送来的吐司,没什么精神地被于丛差遣去开车。
实际上需要于丛负责的工作已经结束,一层展厅用的全是冷白,门边的水幕孜孜不倦,踏进去像到了什么冰天雪地。
王洁穿得一身黑,带了点闪,身后跟了两个混血安保,正在应付海外的媒体。
于丛没什么事,待在角落里,偶尔把要趴在玻璃上的李小溪拉回来。
宣传册里的东西真切地出现在眼前,用特殊玻璃罩着,不那么古典与沉浸,有点儿错乱的意思。
姜清昼没像他预设的那样正式,还是硬邦邦的牛仔外套,更多时候王洁更像个老板,流利地跟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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