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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拿毛巾沾了水擦，顾不上嘴巴旁的一圈“白胡子”，边擦边说：“就为了这个？我不都和你说了吗？娜塔莎那是在打趣咱们，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崔斯坦铁青的脸色一下子和缓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
“你只管放心！咱俩，住在同一屋檐下，就从今天开始兄友弟恭。你也别动不动就给我行个‘大礼’，我可消受不起。”
“好说好说，这些都没问题！”
崔斯坦欢天喜地地继续收拾去了，留下约书亚，对着镜子，琢磨该怎样解那个“不死之人”的谜。
晚上两人并排躺在各自的单人床上，屋里灯都熄灭，只有潘瑞戴斯之心的光芒从窗户中透进来，洒在床靠外侧的崔斯坦的枕上。
他沐浴在这苍白的光辉中，一点睡意也无，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约书亚，你睡着了吗？”他忽然压低声音问。
“没。”
或许是新换的床还不习惯，约书亚这夜也难以入睡，他翻来覆去思索着那个没头没脑的谜题，同时也畏惧着真的睡着以后，那两个常来光顾的梦魇。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关于神的？”
约书亚：“……”
大半夜不睡觉，居然想和自己探讨神学问题，怎么，他以为这是在君士坦丁堡吗？
约书亚总归还是心软，翻了个身面对他：“说吧，想知道什么。”
崔斯坦侧卧着，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逆着光，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他们说，光明神执掌着白昼、生命及一切美好纯良的事物，而阴影神则统辖黑夜、死亡及一切奸邪狡诈的事物。既然光明神那么好，阴影神那么坏，为什么他俩还一起并称两大始神？为什么光明神不把阴影神灭了，这样整个世界都能受到他的光芒普照？”
第27章 第二日（8）
“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他们创造了生命的秩序。
“太初之时，他们是世界上唯一有灵的存在。他们本是一对孪生兄弟，将世界一分为二，各占一极。那时他们还不能称为神，因为没有人崇拜。他们中较年长的那个掌握了光、水、土三种魔法元素，弟弟则掌握了剩下的三种：暗、雷、风，他们的能力是互补的，这让他们很大程度上根本无法战胜彼此。只有一样元素是他们可以共同控制的，那就是火，因为它可以通过光和雷转化而来。
“他们的能力不分伯仲，更遑论谁做谁的主宰。他们就代表了世界的两极，互为表里，既相生相克，又相辅相成。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光明神，也不能没有阴影神，因为黑夜让你明白白昼的可贵，因为死亡，让你更珍惜生命，骄阳的炙烤让你感受到溪水的甘美，凌冽的雨雪，让你知道阳光的温度。
“直到人被创造出来以后，始神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法力，才明白受人供奉的代价是把自己变成一支火炬，无休无止地燃烧自己，直到将生命之火燃尽。
“光明神由于能给人类带来生命和希望，因此更受推崇，而阴影神却只能带来恐怖和死亡，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人类的盲目崇拜在两位始神之间划下嫌隙，并一点一点演变为决裂的天堑，最后爆发了末日浩劫，阴影之神撕开大地放出可怕的古龙，将所有人类文明付之一炬，光明之神不得不与亲兄弟开战，除路西法以外的所有初代天使都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中陨落。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是始神了吧？”
在潘瑞戴斯之心的清辉下，崔斯坦身体动了动，往前挪一点，又问：“那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末日浩劫之后，光明神就把自己关进了潘瑞戴斯之心，再不过问世事，与巨龙的搏斗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而阴影神不知去向，再也没有露面，有传言称，他在大战中悄悄潜伏于巨龙体内，将自己全部的神力孤注一掷，被光明神一起镇压于黑尔地牢。”
崔斯坦沉默片刻，似乎仍在咀嚼这古老故事的味道，末了又忽然问：“两位始神，他们有名字吗？”
“神是没有姓名的，人类的祖先把他们叫做‘生’和‘死’，后来发现，他们的能力远超生死，才慢慢有了光明神和阴影神的名号，至于他们自己的名字，可能早就湮灭在浩如烟海的史册记录中。”
背光里，崔斯坦的眼睛因崇拜而闪亮：“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约书亚扭过头去，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喃喃道：“曾经，我也对无神纪元之前的那段历史很感兴趣，经常去档案馆，央着约瑟芬把羊皮卷借我看……”
这一夜，约书亚难得地没有做梦，醒来的时候，竟感觉神清气爽。
他偏头看了看睡在旁边床铺上的崔斯坦，他居然早就醒了，正盘腿坐在床上，欣赏对面墙上的挂毯。
“还没看够呢？”
崔斯坦半眯着眼，神情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陶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我就在那里一样。”
约书亚愣了一愣，旋即不以为然地说：“有既视感也很正常，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场景，不过是两个小孩在比赛爬树而已。”
他站起来换衣服，等他穿好制服，却发现崔斯坦还在盯着看，只好煞风景地挡在他面前，将衣服裤子劈头盖脸地扔在他身上。
“好啦，别看了，该去上班了，今天可不能再迟到。”
天堂时八点整，米兰达火急火燎地走进办公室，羊毛卷红发在她身后飘扬起来，像一片朝霞。
约书亚刚想开口，请求她恩准第七小队今日放假一天，好去人间搜寻关于“不死之人”的线索，没料到大天使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见到他就勾了勾手指，说：“约书亚，你跟我来一趟。”
他不明就里地跟在她背后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米兰达在前健步如飞，猛然停住，转身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
“没有去过人间？”
“拜托，那时候我刚从黑尔赶回来，累都累死了好吗？”
大天使点了点头，却显然还将信将疑，她挺直了身子继续赶路，一面用一种冷冰冰的口气说：“我带你去见个人。”
约书亚跟着她弯弯绕绕，穿过好几条走廊，来到灵魂打捞部第217小队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一把背朝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新来的亡灵。
他穿着从灵魂凝华部出来时统一的白色长袍，后脑勺上花白的头发卷曲。
第217小队的负责人在问着他什么：“你确信你看到的是一头龙？”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它的形象已经超出了我的言语范围，我只知道它长着橙红色的双眼，直视它就像直视太阳一样，它浑身漆黑，翅膀能盖住整片天空……”
米兰达径直走到他身边，打断他的描述：“你回头看看，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坐在椅子上的亡魂慢慢转过脸来，在看到约书亚的那刻，骤然倒抽一口冷气：“是他！我在桥上见到的人就是他！不过……”
“不过什么？”米兰达皱起眉头，厉声问道。
“他的头发，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那是什么颜色？”
“好像是……黑的？”
米兰达像是松了口气，低头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一面对那亡魂说：“亚伯拉罕，把你记得的事情再从头说一遍，说给他听。”
约书亚感觉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对椅子上的这个人毫无印象，怎么又多了一个上来就咬定认识自己的人？
这年头，难道连碰瓷的死人都是前赴后继的吗？人间已经内卷成这副德行了吗？
那个叫亚伯拉罕的亡灵用疲惫的声音道：“我昨天加班加到凌晨，开车经过沿海大桥的时候，想停下来透透气。一个年轻人以为我要跳海，就拉住我。他告诉我说，他叫约书亚，他提出要开车送我回家，我就把我的胸卡给了他，可一转身他就不见了。然后……然后……”
他的灵体开始剧烈颤抖，显然还没从死亡给他记忆蒙上的巨大阴影中缓过来。约书亚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亚伯拉罕慌乱地向一旁躲闪，可他毕竟是坐着的，约书亚还是轻易就碰到了他，随即就如同一道电流穿透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松泛下来。
“你……不是那个人？”他忽然仰头道，声音里带着疑惑。
“为什么这样说？”米兰达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中的深意，抬起眼睛，盯着他。
“因为那个人……虽然五官和表情与你一模一样，但是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一直感觉晕晕乎乎，就好像有块磁铁控制着我的大脑，让我无法思考，而在你旁边的感觉就不一样，你能使人……安心？”
约书亚听得云里雾里，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米兰达，却发现大天使也正希望他能做出解释。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制服背心上的八芒星胸针发出了三短一长的震动，那是他昨天和约瑟芬说好的信号。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
他不给米兰达刨根问底的机会，一溜烟跑出了第217小队的办公室，赶上最近的一部电梯，直接来到灵魂档案中心。
约瑟芬还站在昨天的老地方，见他来了，从阶梯上迎下来，边走边从鼻梁上摘下眼镜。
“你终于来了！”
她并不是个急性子，在大天使中，她和米兰达简直冰火之别，一个沉静内敛，一个如火如荼。
所以能让她都焦急起来的事情，一定不是普通的严重。
约书亚不由得已经觉得背上汗涔涔了：“你一叫我就上来了，怎么了？”
约瑟芬挽起他的胳膊，将他带离阶梯，来到加百利的圣象后面，躲在初代天使蔚为壮观的羽翼之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
“嘘！”约瑟芬将食指抵在双唇上，压低声音对他说：“远离阶梯，是为了防止有人躲在圣光里偷听。”
她抬头看了眼加百利的圣象，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噢，光辉的加百利，请赐予我无畏的智慧，保佑我无论触碰到怎样禁忌的知识，都将免于责罚！”
祈祷完毕，她转向约书亚道：“怪事！昨天你离开后，我把整个档案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你的档案。”
“怎么会这样？那崔斯坦的呢？”
“你和崔斯坦的都没有！”
“你们两个就像完全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一点痕迹也没有。”她的眼神警惕地望向四周，继续道：“我就想，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或者那些工作的灵魂不小心把你的姓名弄错，于是就把所有叫约书亚的人的档案一本一本翻开来看。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约书亚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她迅速从外套底下抽出一本封皮暗淡的灵魂档案递到他面前，约书亚的全名赫然刻写在上边。
“我还没死？这怎么可能呢？”
“你翻开看看。”大天使催促道。
约书亚翻开封面，第一页是一张人物肖像画。画像上的人，黑发金瞳，五官却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看着他，就好像在照镜子。
“这是谁？”
“你！”约瑟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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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刚和领导提了离职
第28章 第二日（9）
“我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约瑟芬捻动着脖子上挂眼镜的珠绳，说：“要么，是你们两个共用一个灵，即传说中‘异体同灵’，这种情况虽然极其罕见，但也不是全无先例。要么，就是你们中有人根本没有灵。”
约书亚诧异道：“没有灵？这怎么可能呢？”
大天使神秘兮兮地说：“你往后翻翻看。”
约书亚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好奇又往后翻了几页，却发现全是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是本废档案，也是我能给你看的原因。”约瑟芬的身体略微后仰，显然为自己即将泄露的天机感到心虚，“我原想着翻开档案，就会知道是哪一种情况。来自神的灵，会忠实地记录人一生中做过的每一项选择，以及其后果，不带任何立场，不带任何感情。如果是异体同灵的人，他们的记录势必会在同一本档案上交叉，可是这本档案上却没有，不仅没有交叉，更是连只字片语都没留下。”
“也就是说，是第二种情况？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昨天还告诉我，没有附灵档案的亡魂，在珀迦托雷只能存活三天吗？”
“我说的是没有神的灵，但不代表他没有灵。有些人是可以依靠自己产生灵的，这样他就不需要来自光明神的那一部分，但通常能自己产生灵的人，都至少是大天使及以上。”
“可我不是大天使啊？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
“所以我们就来到了第三种情况，这也是我最害怕的情况。”约瑟芬顿了顿，用力吞咽了一下：“那就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故意抹去了他的所有记录，又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这个灵魂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他的灵始终没有回到这里，自然也不能将他的事迹行诸纸上。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里面都必须有位级别在大天使以上的人暗中协助才有可能完成。”
“难道，他就是……‘不死之人’？！”
这个念头像一记惊雷，猛然击中了约书亚，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约瑟芬像看怪人一样看着他，他却忽然弯腰，双手捧起大天使柔荑一般的手背，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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