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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兆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种事管了好歹也能在功德簿上记一笔，你装聋作哑，不过是贪图那口怨气修炼罢了。此处阴暗逼仄，凡人的怨气还不够你吸？朕今日要替天行道，也懒得管你，只要你把这人找出来，自然不同你计较。”
一旁的沈遇并不插手他们妖怪之间的对话，难得见一回齐兆这么强势的态度，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全然不似面对自己的那副窝囊样，浑身都散发着高级灵兽的压迫感。这应该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沈遇莫名觉得心口有一阵悸动，又掩耳盗铃地偷偷吐槽几句，将那种感觉给压了下去。
天龙自然知道齐兆要找的人在哪，虽然会放走一个大口粮，基本等同于人类大学里做饭做的不错的食堂给拆了——但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跟龙逆着来，为了保命也只好妥协，于是化作原型，跐溜一声窜出去了。
沈遇：“…………”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猛地变成一条近乎半米长的巨型蜈蚣，看着那一大堆的腿，不由得尖叫一声跳起来，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一股电击感从头皮麻到脚底！他真是死都没想到天龙就是这玩意儿！他平生连死人和鬼都不怕，但就是怕虫子，不管是会飞的还是不会飞的，最怕的一类是腿多的另一类是没腿的，骤然看见地上爬着那么大一条蜈蚣，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了？”齐兆不解地看着他，现在才开始害怕，晚了点吧？
沈遇简直欲哭无泪，他撑着齐兆地胳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他是个蜈蚣精啊，吓死我了！”
齐兆：“哦，你怕虫啊，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沈遇崩溃了：“它有毒啊！还长那么多的腿！这要是让我平时看到，我连拖鞋我都不敢扔，房子都让给它了！”
齐兆有点好笑地看他：“不是说众生平等？”
沈遇面无表情：“平等啊，我连房子都让出去了还不平等？”
“走吧，我叫他少变回点原形。”齐兆牵起沈遇的手，随着天龙在地上留下的黏液痕迹，走进层峦叠起的住民楼中。
“就是这儿了。”天龙抵掌站在大门紧闭的一户门前，周围的几户都还没有租客住进来，平时有什么动静都不显眼，齐兆走近后听了一下，说：“没有人在。”
说着，他朝门抬了抬下巴，对天龙说：“把门打开。”
沈遇本以为妖怪们有什么溜门撬锁的本事，没想到天龙只是缩成了小小的一只，沿着门缝钻了进去，片刻后从里头打开了门。
手法相当的朴实无华。
天龙看出跟在黑龙身边的这个凡人虽然没有法术，但绝非等闲之辈，就连齐兆也得看他的脸色，于是恭敬地请他先进：“大人请。”
屋子里的家具并不多，没什么明显的生活痕迹，但上了水锈的烧水壶昭示着还是有人常来这里。沈遇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学生证，竟是本市最高等学府的在读生，甚至是沈遇的学弟，叫黄仁先。
这个发现令沈遇怒火中烧，齐兆从进来时脸色就不好看，虽说房间被清理干净了，但他依旧能闻到房间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使人几欲作呕。
沈遇说：“学历只筛选能力，并不关乎人品，这话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齐兆不明所以，只听道：“对于许多学生来说，考上这所学校需要付出十年苦读，换来的不仅是一份学历，在这个社会上，学历代表的还有很多东西，包括附加在身上的一层光环，在闪闪发光的学位证面前，谁都会高看他一眼。”
说着，他冷笑一声：“可谁知道这种光环之下隐藏着烂透的血肉呢？真是恶心。”
天龙说：“大人，黄仁先可能并不住这儿。”
动物对「窝」的直觉一向敏锐，沈遇也注意到，原本作为卧室的地方被严实地锁上了，这回他没等天龙开门，正好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上前抬脚踹开了门。
开门后的景象却令他彻底愣住了，昏暗肮脏的墙角堆着几个叠在一起的铁笼子，里头各关着几只动物，有猫有狗，全都生死未卜，它们身上的伤口腐烂了，恶臭味弥漫在房间里。
一只母猫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一边只剩下了空洞的眼窝。
第14章 14.
“呕——”
只一瞬，沈遇就捂着嘴冲出去不住呕吐，齐兆正想追过去，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他走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动物身前，天龙也走过来，说：“没救了，就算弄出去它们也活不了。”
齐兆沉默片刻，手中握了一团淡淡的蓝光，随即几个纯净弱小的灵魂从笼子里走了出来，那些灵体干净、轻盈，它们在面对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大妖时，表现得有些懦弱。
“投胎去吧。”
齐兆回过身，发现正对着这些动物立着一台DV相机，那机器他在沈遇家也见过，但不会用，于是天龙十分识相地把那东西拿来，调出内存卡来给齐兆看。
内存卡里面有照片也有视频，齐兆越往后翻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就连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时沈遇吐完回来了，嗓子火辣辣的疼，也无法麻痹他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的人类喜欢在网络上传播视频或者直播，可以获得收益，黄仁先应该也是做这个的。”天龙一脸的窝囊相，倒是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多：“但他们这个行业竞争激烈，为了博人眼球总要弄点剑走偏锋的东西出来。”
齐兆瞥他一眼：“你挺清楚啊。”
“龙神明鉴啊！”天龙欲哭无泪：“小的只是平时爱上上网，但也从、从来不看这种东西的！”
站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沈遇面色一沉，走过来就要夺走齐兆手里的DV，齐兆一时不备，让他给抢去了。
屏幕上是几个人围着多比，他们手上拿的什么看不太清楚。
“别看。”齐兆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但DV里的人声和狗的惨叫声在房间里清晰地响了起来。
“嘶，这贱狗，敢咬我！”
“呜——！”
紧接着，刀子插进皮肉里，撕裂和血液喷出的声音，挣扎声似乎还在不断地响起，却没能坚持很久。
金毛这个犬种，向来对人是友好的，即使是陌生人，也愿意摇摇尾巴表示友好。可就是因为它们的善良，它对人类的信任，才害死了它。不知道它是怎么被骗走的，在信任熟悉的人类展露恶意之时，它又在想些什么，它会害怕吗？会绝望吗？会……在最后的时候想再见见小熙吗？会想念那个狭窄却温暖的窝，还有主人爱意的抚摸吗？
人类不断地驯养狗，让其失去野性，戴上项圈，软了爪牙，迁就人类世界的规则，变成只会摇尾乞怜的玩物，到最后变得任人宰割，再也没有反抗之力，以此换来维生的食水，求来庇护和疼爱，这是狗的生存之道。
所以把命交在人的手里就是这样的下场，随时被抛弃，随时被背叛，随时被扒皮抽筋。
得到过爱意的生物，这辈子就算完了，悲剧早就注定了。
“你怎么把它捅死了？还没剥皮呢。”
“它咬我啊！”
“算了，把它肢解了吧，这么大的狗，应该还能卖到狗肉馆去。”
“也行……”
天龙：“是黄仁先的声音！没错！但另一个人……我没见过。”
齐兆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关掉了DV，他感觉手心湿润了，是沈遇，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都恨得不住发抖，呼吸急促地从牙关挤出几个字：“我、要、他、死。”
什么规则，什么法律，他都不管了，滔天的恨意夺走了他的理智，如果现在黄仁先站在他面前，他真的很难保证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
齐兆迅速从他手里拿走机器，扔给天龙叫他处理，将沈遇翻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好，我们先离开这儿，我有办法，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离开时，天色反倒转晴了，秋日的阳光仿佛万顷利剑撒向人间，劈开了混沌阴云，墨色天光托举着一轮圆日，平凡、寻常、公平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阳光实在刺眼，沈遇坐在街边长椅上，脸埋进手心里，久久没有说话。
齐兆怕他憋坏了，与他并肩坐着
“你走吧。”齐兆对天龙说：“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天龙喜不自胜，感激涕零地跪下给齐兆磕了个头：“是、是，大人之后若有别的事，尽管吩咐小的。”
说完，变作一股青烟，遁地逃了。
沈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支叼进嘴里，可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他的手还在颤抖，齐兆见了，接过来替他点烟。
“谢谢。”沈遇声音嘶哑，他现在头疼得厉害，心情始终无法平复下来，耳边全是嘈杂的噪音，狠狠地将烟吸进肺里。
齐兆明白他难过，于是从柳树上折下一片泛黄的柳叶放到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这首曲子沈遇没听过，却奇异得有种安抚人心的能量，仿佛昆山泣露，凤凰啼鸣，音律能治愈人心，小小的一片柳叶竟能吹奏如此清丽婉转的乐曲，沈遇的痛苦不知不觉被抹平了。
“是什么曲子？”沈遇把烟熄灭在随身烟灰盒里，说：“听着很舒服。”
齐兆笑道：“和曲子无关，叶笛加上我的一点点内力而已，怕你走火入魔。”
沈遇站起身，去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可乐，一罐丢给齐兆，带着凉意和气泡咽下去的小甜水让他好受多了，倒是第一次喝碳酸饮料的齐兆，不习惯地皱起脸，又拧过来莫名其妙地看易拉罐上的字。
握着空罐子，沈遇苦笑道：“人心能丑陋到如此地步，让你见笑了。”
齐兆满不在乎地说：“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他。”
沈遇：“真的可以吗，会不会……”
“不会，不要了他的命就行。”齐兆站起来，他手指勾着，手心向前做了个拉伸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竟有些邪气：“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第15章 15.
X大学一天的课程结束了，明天就是周末，同伴的同学在校门口邀请黄仁先去吃晚饭。
“不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和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没什么区别，还有些腼腆，平日里他性格内向，不大同人来往，同学们也只是礼貌性地邀约，即使被拒绝了也并不强求。
像他这样的学生，熬过了12年寒窗苦读，浴血奋战一般从小镇里考出来，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在全国范围里已经算得上凤毛麟角，但在X大里，谁不是这样拼杀出来的？那些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家庭条件又优越的孩子在学校里更是一抓一大把，他们专业是出名的理工专业，可系第一却是个会跳kpop的漂亮女孩儿，手腕上戴的翡翠镯子就是多少普通家庭望尘莫及的东西，这样的人才值得被关注，实在没人愿意多花心思跟他这样一个透明人交往。
周末之前，学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秋季日短，黄仁先倒了两趟地铁从学校到租的房子里时，天已经黑了，他用手机查看上一期暗网上的直播收益，美滋滋地哼起小曲，他心情大好，全然未曾意识到房间被人进来过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又把电视打开，声音放到最大来掩盖房间里发生的罪行。
做完这些，他推开堆放笼子的房间的门一边喝啤酒一边粗暴地翻弄了一番笼子，那几只流浪猫早就断了气了，粘血的毛糊了他一手。
黄仁先嫌弃地把它们像垃圾一样拎出来，统统装进一只黑色的大塑料袋里。
“野猫的身体素质都太差了，玩儿几天就死了，没意思。”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得再弄几只家养的过来，不会反抗又耐玩。”
他想起前几天偷来的那只金毛，搞宠物唯一的问题时太容易引起骚动，他到底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平时在学校里装的人模人样，也怕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对他的名誉有损。
上次那个女生闹得太大，差点就让条子给摸到这儿了。那时他们肢解了金毛后，发现他的右腿某个关节上打了金属合片，像是做过骨科手术的，团队里有人建议直接把这条狗腿扔给它的主人，她一定能认出来这是自己的狗。
这是一场报复。
果不其然，那女生一看到塑料袋里的东西就晕过去了，他们派人躲在楼道里目睹了这一切，全都笑的前仰后合。
光虐待动物有什么快意，最好玩的还得是折磨人。
等夜深了，黄仁先才拎着装尸体的袋子出去扔掉，群里有人说发现了新目标，他开始有点着急，自己账号的流量已经开始不如别人，账号还被查封了好几次。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又一次湮灭人群。
黄仁先回到屋里，神经质地坐在沙发上咬指甲，突然感觉到沙发下传来一阵细碎动静，他趴在地上往里看，发现有一只长毛猫蜷缩在沙发下面，圆圆的猫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原来躲这儿了。”黄仁先只以为是笼子没关严实，跑出来一只，于是伸手去抓，没想到猫竟然不躲也不动，他抓着猫的前爪拖了一下，却没拖动，有股力量与他相反，他奇怪地用手机的光去照，发现猫竟然被抱在一个小女孩的怀里！女孩儿看上去不过八九岁，脸色灰白，透黑的眼仁不错眼珠地与他对视。
“啊——！”
黄仁先吓得大叫，手机也脱手滑进了沙发底下，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
男人的呼吸变重了，心脏也开始狂跳，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壮着胆子趴下看了一眼，这下沙发底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女孩，没有猫，只有薄薄的一层灰。
黄仁先把手机捞出来，骂了句脏话，只以为是自己熬了几天大夜写论文，精神出现问题了，才产生了幻觉。
可是……刚刚手里抓过什么东西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
也许是真的抓到猫了？那死猫又趁乱跑了？黄仁先打开家中的灯，里里外外地找了一圈，别说猫了，连一根猫毛都没看见。
“操他妈的。”黄仁先气急败坏，他踹了脚茶几，虚张声势地用愤怒来掩盖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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