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进了永安之后顺利见到了周竹,而周竹给他们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秦杜鹃,自从宣离为帝之后,她想着永安如今宣离做主,便再也忍不住只蜗居于一室之内,这才让周竹抓到了把柄,将她擒获。
但这时白银犯了愁,那些传旨太监回宫之后便查觉出少了一人,宣离知道后立刻命人加强了四门戒备,他一人出去都难,如今还带着个秦杜鹃便更难了。
就在他乔装了去查看四门情况时,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拉住了他的衣脚。
“白银小爷。”
白银心中一惊,反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骨纤细,是个女子。被他这一抓,小乞丐疼得瑟缩了一下,但没叫出声。
“我……我是阿囡,之前被三爷救回国公府的。”
白银仔细辨认,这才认出这脏兮兮的乞丐是谁。
将人带回了周竹的住处,得知他们要带秦杜鹃出去,倒是阿囡帮了大忙,她将被白银敲晕的秦杜鹃装成了一具尸体,用脏乱的草席裹着,哭着丧推出了西城门。
西街本就是永安最为脏乱之地,连守城的士兵们也都不愿意与他们接触,一见是得了病死的人,被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推着,更是都不愿意上前,便任由他们出了城。
白银一个人便好说,趁着夜里守备换防之际在西城门阿囡所说之处混出了城。
“这次要是没有阿囡,那还要费好大一翻功夫呢,阿囡可是立了大功。”白银说着,还不忘朝着阿囡眨眨眼。
宁镜走过去将阿囡扶了起来,对方舟说道:“让人准备热水,先让阿囡姑娘洗漱一下吧。”
秦杜鹃此时也已经醒了,她被绑着手脚,嘴里还塞着布,看着屋中众人却是一言也未发。
宁镜朝她看去,轻勾起一抹笑:“秦娘子,好久不见。”
秦杜鹃坐在牢中,身上仍然是那一身出城时的被换的破烂的衣裳,头发凌乱,满脸的脏污,她厌恶地摸了一把脸,看着身上破烂的粗麻布,突然便想起来,自己很久之前也曾经穿过这样的衣裳,只是太久了,她都不太记得清了。
她本是生于浙州一富户,自小便养得娇贵,可后来十岁之时,爹被一瘦马勾引,竟然开始宠妾灭妻,娘在抑郁中惨死,她被人拐买后卖入青楼,受尽折辱,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得了势,替自己赎了身,好不容易回了家,才发现家中人早已忘了她,那瘦马替爹生了个儿子,他爹便再也没有找过她,她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给家中送去了最好的瘦马,让那个色欲熏心的爹再次栽倒在了温柔香,让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葬送在了青楼,曾经她娘和她所受的苦,她要那些人全部加倍地偿还回来,要他们家毁人亡。
是宣离给了她权利,让她报了仇,这些年游戏人间,她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没什么遗憾。
秦杜鹃想着,动了动手,可手脚都被铁链束着,动一动已是费力,更何况她此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她没有力气去挣动,也挣不开,就这么靠着墙坐了下来。
“哗啦。”
牢门上的锁链被打开,秦杜鹃侧头去,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宁镜缓步走了进来。
随着宁镜的靠近,秦杜鹃微微吸了吸鼻子,再看着站定在她三步之远处的宁镜时,露出轻视的笑来:“果然不愧是倾世之花,虽没能入东宫,自己也能凭这幅好身子上了国公世子的床榻。”
宁镜看着她,眼中尽是冷漠,没有说话。
秦杜鹃靠在那里又说道:“看样子,花是已经开过了,这满身的香气……令我都闻之欲醉呢,想必萧将军在床上,也是享受至极的吧。”
面对她的污言秽语,宁镜却只轻轻一笑:“论服侍人的功夫,秦娘子身经百战,自然比我做得好。”
秦杜鹃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她见这些话激怒不了宁镜,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中恶意更深:“只是可惜,宁公子今年也十八了吧,再过个一两年,死期将至,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宁镜轻蔑一笑,不以为意:“我死之前,也足够让宣离下地狱。”
秦杜鹃见此事他竟不在意,眼眸一转,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虽然沙哑,却透出几分媚色来,只是这媚色中,却带着锋利的刀刃:“只可惜,以萧将军的为人,怕是还没见过更好的东西,令妹那一身骨肉虽然娇嫩,可比不上宁公子的万分之一啊。”
宁镜的神色瞬间一凝,眼中压抑着的怒火轰地烧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你手上沾过多少条人命,你吃了多少金灵肉,你不怕那些人来找你复仇吗?”
“来啊!”秦杜鹃见激怒了宁镜,笑得更加狂了:“有本事的,都来啊!”
宁镜眼中闪过骇人的怒火,直接从袖中抽出匕首,开封见过血的匕首上泛着寒光,他将那匕首抵到秦杜鹃颈侧:“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再口不择言,我杀了你!”
秦杜鹃却也不怕,她冷冷地笑着:“这招,老娘十年前便见过,若怕死,老娘能活到现在?”
她就是要他给她一个痛快。
宁镜却是盯着她,匕首微微一动,一抹血痕便在秦杜鹃的脖子上划开:“你以为我不敢吗?现在萧玥对我言听计从,太子殿下在我手中,雍王一心杀进皇城,我们五万大军在手,区区一个永安,禁军也不过三万,你觉得宣离有胜算?我告诉你,不管你招不招,他这个皇位,迟早都要让位!”
秦杜鹃却冷哼地道:“那你们怎么不攻城?雍王未必和你们是一条心吧。”
宁镜拿着匕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秦杜鹃疼地缩了一下,但却仍然盯着宁镜,恶意地笑了起来:“看来筹码不够,不如宁公子也试试,爬一爬雍王的床?”
宁镜咬着牙,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人,一时竟怒的没有说话。
秦杜鹃见他越是愤怒,反而越是高兴:“或者,让他尝尝更好的东西。”
说着,她的目光在落到了宁镜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微微眯了眯眼,似在回忆般地说道:“宁公子这一身皮肉,可不止在榻上让人销魂,落到嘴里,依然是绝佳滋味啊”。
宁镜的手不由自由地抽动了一下,那刀锋也随之一抖。
“想当初,我也只浅尝了一口,便回味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宁公子,若是萧将军和雍王尝到了,怕是也会忍不住吧,只是你这一身行将就木的身子上也没几两肉,可能不够吃呢。”
随着她疯癫的笑声,宁镜面上的最后一丝沉稳被击碎,盯着秦杜鹃怒道:“闭嘴!闭嘴!”
秦杜鹃见到他的样子,本已抱了必死之心的她更是口不择言:“清汤滚过,便已回味无穷,听说宁公子这么多年你都不吃肉,是怕哪一碗里,有自己的肉吗?”
宁镜浑身颤抖,双眼通红,他恶狠狠地盯着秦杜鹃,呼吸也开始粗重起来:“你再说一句,我便让人剐了你的肉,我倒要看看,吃惯了别人的肉的秦娘子,能不能吃下自己的肉!”
秦杜鹃见他被激怒,反而更是兴奋,她醒来见自己离了永安便知没有活路了,只求个痛快,此时也毫不畏惧:“来啊!”
宁镜眸中眼色一沉,匕首抽出,伸手便抓住了秦杜鹃的手臂,一刀落,一片肉被削了下来,带着血落到了地上。
“啊!”秦杜鹃虽嘴上硬,可真的被人瞬间削落皮肉,依然还是痛得忍不住叫出声来,血如流水般涌出,她抓着伤处,脸色惨白地瞪着宁镜,被疼痛折磨地越发疯了起来:“你清高,你再清高有什么用,还不过是个爬人床的贱货,在我这里折腾出花来又什么样,有本事,你让萧玥出兵啊,破城啊,我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能破永安城!”
宁镜似乎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反手又是一刀,这刀是萧玥随身的刀,开过锋,不需要多少力,瞬间秦杜鹃身上的肉立刻又被削下来一块。
“宁镜!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秦杜鹃尖叫着,痛得浑身冷汗淋漓,嘴唇都发着抖:“你杀了我!”
宁镜却是将那沾着血的匕首又伸了过来:“曾经折磨我的,我会千百倍地奉还!不管是你,还是宣离!他以为靠着永安的城门能护他一辈子吗?你还不是一样被我抓到了,再坚固的城墙,也总会有老鼠洞,四门再坚固,能挡我几时!”
秦杜鹃年轻时虽沦落风尘,受过一些皮肉之苦,但她们的皮囊是老鸨的摇钱树,哪里舍得伤人见骨,而后跟了宣离,向来也只有她折磨别人的份,何时受这如此刑罚,一时痛得眼前都有些昏了起来,听到宁镜的话,她如恶犬般地盯着他,嘴里却仍然不肯认输:“你有本事去啊,西城门的耗子能出一次,皇上还会让它出两次吗?!区区五万兵力也敢叫嚣,有本事你去啊!你看看南北城门你能攻破哪一个!”
“所以,是东门。”宁镜疯狂的眼神立刻清醒了过来,眼中的瞬间便恢复了之前的冷静,若不是他白衣上还沾着血迹,简单让人不敢相信上一秒那个还在疯狂削人肉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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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四门之中,西门,南门,北门都提到了,却只字不提东门。
宣离果真是好计谋。
东门乃是永安城正门,防御最是坚固,他们兵力不足,若想破永安,强攻并无优势,势必会想到智取,而他将兵力布于其它三门,无论他们从哪一门进攻,便都难攻破。
秦杜鹃一瞬间怔住了,看着眼前的宁镜,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哪一句说漏了嘴。
“区区五万。”宁镜淡淡地看着秦杜鹃,眼中平静无波,连厌恶都懒得表露:“一倍之数方有克敌制胜之把握。他手上有十万以上的兵力。”
着重布防三门,三门的守兵大概也就是三到四万。
秦杜鹃看宁镜的眼神恍若见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想激怒宁镜,却中了对方的圈套,被人将话套得一干二净。她猛地朝着宁镜便扑过去:“宁镜!你……啊——!”
还没扑到人近前,便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宁镜回头,便看到萧玥站到了他身边,他面色沉怒,嘴角紧抿,眼中翻滚着雷云,带着骇人之色。
他心中一沉。
将秦杜鹃踹开后,萧玥看也未再看她一脸,直接伸手便拉住了宁镜的手腕,转身便将人扯了出去。
可他却从始至终未看一眼宁镜的脸。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宁镜被萧玥拉着,见他脸色不好,问宣煊。
宣煊的脸色亦是很难看,但面对宁镜的询问,却还是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来审秦杜鹃,便想过来看看,三公子便一起来了。”
意思就是从一开始他们便在外面了。
宁镜抿了抿唇,任萧玥拉着进了屋。
三人在房内,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一时沉默中气氛便越来越紧张。
最后是宁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以雍王这几日探来的消息来看,得知我们要回永安之后,愿意听宣离手中能调的兵并不多,加上永安里的兵力,他手中能调动的人最多不会超过十二万,如今看来,应当就在十到十二万之间。”
萧玥坐在那里,低着头仍然一言不发。
宣煊听完也只是“嗯”了一声。
此时正是午时,正是一天之中最暖的时候,可三月的春光再明媚,也照不亮萧玥面上的沉云,少年血战沙场之后,身上的杀气越发浓重,将英挺的面容衬得更加成熟而冷肃,此时他眉宇间皆透着隐怒,似乎随时开口便随时都会有惊雷炸出。
宁镜垂眸静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秦杜鹃所说的,确有其事。”
萧玥终于是抬起了头,他看着宁镜,深深的眼窝里一双眼中有着无尽的痛楚和愤怒:“什么叫再过一两年……”
死期将至!
宁镜心中狠狠一痛,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指甲戳进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能暗自沉着呼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随意些:“这是药效。”
宣煊对于宁镜的来历知道一部分,他知道宁镜被宣离囚困了四年,却并不知道倾世之花之事,但听到死期将至时,他亦是惊愕万分的:“什么药?能解吗?”
宁镜不敢看萧玥,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那染着血的白衣如同一朵被玷污的洁白莲花,红得那么刺眼。
“纤弱少年,最是得人欢心。可少年是不能长大的,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活到二十岁。”
抑制生长,同时又要催动气血供给身体所需,一旦人被掏空了,便也活不成了。
为什么倾世之花十六岁,甚至十五岁便要送出去,因为他们的花期太短,最多六年已是极限。
屋中再次沉默下来,连宣煊都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看着逆光中宁镜俊秀绝伦的面容,遗憾惋惜心疼混杂在心间,一时竟觉得苦涩万分。
“金灵肉,是什么意思。”萧玥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仿佛都滴着血。
宁镜浑身一颤,似乎被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身子瞬间僵住,但又立刻像不受控制般地抽搐了一下。
萧玥自然是看到了,立刻便说道:“算了,我自己查吧。”
之前他们查到张诗贿赂之事时提过一嘴,他便查觉到宁镜的不对,只是当时事情来得忙,便忘了,如今又再次听到,而宁镜的反应却让他心头有不好的预感,立刻便打住了。
宁镜这时却笑了笑,他没有看萧玥,而是看向了宣煊:“殿下,听说过金灵肉吗?”
宣煊自然是听过的,只是他在口腹之欲上从未有多少留意,便也并没有过多在意过,于是说道:“听过,但未见过。”
宁镜又说道:“那殿下可曾听说过,杀妾飨士。”
宣煊脸色瞬间一变。他通读经史,自然对此事知晓,只是如今宁镜在此时提起,他立刻便觉得不对。
“古有张巡杀爱妾以宴将士,今有桓王养美人供人所食。”宁镜微微仰起了头,琉璃般的眼在阳光下几尽透明。
金灵肉是……
时疫之时,他光是听闻易子而食之事便惊骇的连饭都吃不下,如今听到这话,宣煊无法抑制地涌出一股恶心欲吐的感觉,他脸色白得像是失血过多的病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镜:“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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