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心气不顺,人人都能哄得好他,偏只有我不行,那李丛也是个蠢货,来我面前说什么吃醋,弄得我如今心乱如麻,这个月里我当真是跟疯魔了一般,心里没有半点差事,日日想着他的一颦一笑,从早到晚揣摩他的心思,倒显得我像个傻子。
侍从进来收桌子,又奉茶上来。
赵北辰笑吟吟说:“行舟,你一会儿再陪陪我,我带你长长见识。”
左行舟乐不可支地点头。
我闷声问道:“你想带他去哪里?”
赵北辰不想搭理我,懒懒道:“哪不能去,我去哪儿都是好地方。”
我瞥了左行舟一眼,方端起茶盏喝了口。
左知言喝了口茶道:“这茶倒是好喝,上回您赏我的茶叶我喝完了,什么时候再赏我些呗。”
我心里想着事情,闻言随口道:“明日我遣人送给你。”
左知言笑眯眯说:“谢殿下赏。”
我心烦气躁,敷衍道:“这点东西有什么好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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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赵北辰吹了吹茶烟,突然说道“哦,我记得,左知言从前是你伴读。”
我道:“没错,他与左百川皆是我伴读,左百川如今备考科举,我也许久未见他了。”
赵北辰忽然又笑,对着左行舟道:“那你是行三?我也是,咱们确实有缘,只可惜我儿时读书未择伴读,只与我二哥朝夕相伴,否则选你当我的伴读,也是极好的。”
我喝着茶心里无语,这都能牵扯上什么缘分去,那天底下的老三都与你有缘。
左知言笑笑说:“三殿下有所不知,我三弟在翰林府读过两月书,太子殿下十一岁那年另择伴读他去试过。”
我蓦地抬起眼,此事我竟毫不知晓,我择过三次伴读,左行舟比我小六岁,如此算来他那时候也不过五岁。我忍不住笑起来道:“是吗,我竟是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左知言笑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后来也是听父亲说起,只知他读书努力,偏脑子不聪明,牟足了劲却也选不上,落选还大病了一场。”
我心中懊恼,不着痕迹看了眼左行舟,颇有些不悦道:“读书的是我,伴读也未必都要聪明过人,聪明之人多凌厉,我也不甚喜欢。”
赵北辰抬了抬眼眸,嬉笑说道:“左知言左大人瞧着挺聪明的,你不照样很喜欢?”
左知言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我恼羞成怒道:“赵北辰!休要胡说八道!”
赵北辰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放下茶盏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散了吧,行舟,跟我走,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咱们去哪儿啊?”左行舟顺从地跟着他站起身,又被他握着手腕,竟是不知道挣开。
赵北辰神神秘秘道:“你看了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我看得刺眼,忍不住骂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赵北辰掏掏耳朵,嘀咕两声松开他的手,喊道:“行舟,跟上!”
我坐回椅子里,心情不畅喝了口茶。
左知言温温笑说:“殿下今日似是心情不好,不如我陪您去哪处园子里走走?”
我睨他一眼,骂道:“我心情好不好与你何干?办好你的差事!”
我起身便走,经过李丛身旁又瞪他一眼,李丛摸摸鼻子悻悻然跟了上来。
待上了马车,李丛又来讨好,陪笑说道:“三殿下的马车似是回卷宗司去了。”
我疲惫道:“等他走了我再进去。”
此处离卷宗司不远,马车在小巷子里停留了一阵,所幸赵北辰留得不久,似是进去坐坐就出来了。
我板着脸走在路上,心情沉重不已。
走至堂内却听左行舟道:“之前太子殿下打我四十板子,我心里稍许有些记仇,如今想来,若非那四十大板,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认识你们。”
我阴沉着脸缓步进去,徐月辉与左行舟面色倏变,齐齐跪了下去行大礼。
我将徐月辉轰出去,漠然望着左行舟战战兢兢的模样,冷声道:“如此说来,本王再打你四十大板,你还能结识更多的人物。”
左行舟忽然身体颤了颤,越发把身体缩起来。
我抬眼望去,屋子里变换了格局,定是赵北辰搞的鬼,他把八角厅堂隔成了两块,隔了一道墙,房门虚掩着,里面摆置了家具,床榻桌案一应俱全,甚至连文房四宝烛台摆饰都添置了新的。
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悲戚,我与左行舟虽相识不长,却对他用尽了心思,我这一生都不曾这般讨好奉承过谁,哪怕是父皇母后,我都不曾这般伏低做小地捧着。
他不过与赵北辰认识两天,就对他这般亲近,对他甜笑,对他顺从,对他百依百顺。
我气恼又悲愤,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为何他们的情你都能领,偏只有本王的你不肯领。”
左行舟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俯着身体死死埋着脑袋。
我越发动怒,抑制不住怒喝道:“说话!”
他缓缓扬起头来,泪眼婆娑望着我,似是委屈极了,眼泪欲落未落,许久才带着哭腔说道:“我喜欢你的帕子,你也不曾给我,还要拿什么礼义廉耻来骂我,如今来说什么领情不领情。”
我倏地怒气消了一半,多看他几眼越发惹人怜爱。
我面色微讪,真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哄他哄不好,骂他又不舍得,他委屈倒显得是我刻薄,我叹气道:“给你就是了。”
许是见我放软了态度,竟又给我脸色看,板着脸说:“我不要,我如今不喜欢了。”
真是蹬鼻子上脸!我哭笑不得,连忙又去哄,蹲在地上搂着他笑:“你这臭脾气何时能改改?整日对我没大没小,快起来。”
我抱着他站起身,他埋怨地望了我一眼,攥着手又走去一旁生闷气。
我连忙把帕子拿出来,迎上去哄他,他见我递帕子过去,堵着气把手背去身后。
他虽骄矜,却也可爱,我半搂着他去拽他的手,他的手柔软又温暖,身体又靠我极近,我着了魔一般看着他,拉着他的手将帕子塞进他手心。
他怯生生看着我一眼,小声道:“你不要告诉我二哥知道。”
我顿时失了心情,之前我一提左知言他就闹别扭,如今我不提了,倒是他来提,李丛还说什么他吃醋,哪里像是吃醋的样子。
“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如今与他没有来往,我从小与他相熟,也没道理断了多年来的情谊。”我蹙着眉骂了几句,说罢却见他面色如常,呆呆的没有一点反应,想起我这些日子里对他的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如今看来却像是一场笑话。
我喉头哽了哽道:“我回去了,帕子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你也小心不许显露于人前,你这傻子,我见了你心烦,今后无事也不必再见。”
*** ***
那小子许是给我吃了什么迷魂药,让我魂牵梦萦寝食难安,我近来也实在有失体统,每日竟围着他团团转。
我晾了他几日,也冷静了几日,许是我年关里闲得慌才发了魔怔,正月里突然事多起来,我一头栽进公务里,也懒得去多想。
偶尔听萧慎来禀报,说他时常与赵北辰见面,两人十分投缘,关系密切,又说他每日如常不见异况。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他畏我惧我,打心眼里不喜欢我,我总也哄不好他,每每我动了怒他才如梦初醒般与我温声细语。
他与亲近之人也会笑会闹,只对我不痛快罢了。
也不知他为何这般厌恶我,是因为那四十大板,还是因为左知言迁怒我,我如何想都觉得心酸。
我莫名想起他来择伴读的事情,那年他五岁,我竟半点不记得他的模样,那时候读书苦闷,既是伴读也是对手,我整日要与不同的学童作比较,父皇对我期望甚高,母后又对我异常严苛,我被压得苦不堪言,透不过气来,若是当年他成了我的伴读,我与他青梅竹马般长大,他是否就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这苦闷的人生是否也能变得快活。
我从前觉得日子寡淡无趣,总以为十分痛苦,如今牵肠挂肚焦躁不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辛苦。
我故意忍耐着不去见他,只每日夜里听萧慎来禀他一日形迹,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他似乎过得很快活,终日散漫度日,也不见与谁龃龉。
我原以为只要我熬过一阵子,便能从那疯魔般的日子里解脱,却不想随着日子渐久,却愈发颓唐。
赵北辰领了刑部的差事,每日抓鸡逗狗上房揭瓦,时不时给我找点麻烦,又去太尉那里讨巧,闲下来便与左行舟混在一起,渐渐处成了好兄弟。
我越发心里不痛快,赵北辰处处与我争强好胜,他旁的斗不过我,却在这上面远远盖过我一头,他似是知道如何哄人喜欢,把小傻子哄得团团转。
也不知是不是我近来过于阴沉,后院里的那些女子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李丛与我说,我不去后院的时候,她们自得其乐,请戏班子听戏,喝茶作女红,一起抚琴一起作画,其乐融融好不畅快,我一去反倒是没了生气所有人都蔫蔫的。
我本来也不爱见她们,如今更不愿意去,一拍两散倒是痛快。
我从腊月里就不曾进过后院,一晃竟有四个月了,子嗣没有动静,被母后叫去问了几次,又提太子妃的事情,我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那两位表妹一位年幼,一位病重,我娶来作甚,父皇似是也不喜亲上加亲,婚事就一直搁置着。
四月里的时候,李丛也被母后叫去训了顿话,言谈间皆是催促子嗣,李丛自然不敢与母后多嘴嚼舌头,只是回来后对着我也是欲言又止。
我把改好的折子摆在一旁,淡淡道:“送去宫里。”
李丛弓着腰过来安排,迟疑了半晌问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今夜宿在何处?”
我瞟他一眼,他讪讪笑了下,连忙去奉茶过来。
我捧着茶坐在椅子里,闷声道:“这日子真是没什么盼头。”
李丛慌张道:“殿下,这话可不能说啊。”
我骂道:“这里只你我两张嘴,你自己管严实了。”
李丛笑了笑,说道:“殿下若实在不喜欢后院那些小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添几位新人也可。”
我嗤地笑了一声,新的与旧的有什么区别,教养嬷嬷调教出来的,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速都一模一样。说出来也怕李丛笑话,那些女子竟是连房事间的流程都一样,我每每去后院,就跟上朝一般。
李丛走近了一步,笑道:“奴才是指那位小公子。”
我不由得蹙起眉来,心烦意乱道:“他心里没有我,也不屑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纳了他,反倒叫他恨我。”
我心里烦闷,看见李丛更烦,冷声骂道:“还不是你那碟子醋,你老糊涂了,净出馊主意!”
李丛连忙赔罪,苦笑着退去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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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想起几日前萧慎来报,说是行舟收到了夏九州写的家书,他乐得找不着北,熬了好几个大夜给他写回信。我不免又想起他与夏九州坐在庭院里亲热说话的画面,他愿意穿夏九州的旧衣裳,对他买的新衣爱不释手,甜甜地叫他九州哥哥,若是左无涯坚持要将他嫁给夏九州,他或许会欢欢喜喜地上花轿。
我隐忍着怒气坐在椅子里,指尖禁不住颤抖起来,他若是愿意嫁给我,我何止拿八抬大轿迎他,便是太子妃我也想办法捧给他。
我怒气难消,恰逢萧慎来禀,我稍稍按捺住怒气,情绪低沉听他说。
萧慎温声道:“小公子今日去东市寄信,被云游贩子骗了二十两银子,信被扔在了巷子里。”
我淡淡道:“给夏九州寄的信,丢了就丢了。”
萧慎把信从怀里拿出来,轻轻摆在案头。
我愤懑将信拿起来,竟是厚厚一沓,这哪里是什么信件,分明是本札记,他平时与我说不上几句话,不是爱答不理,就是出神发呆,要么就是闹别扭不理我,与夏九州倒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分开四月罢了,竟是有那么多话要说,我与他也许久不见面,也不见他来太子府找我。
我把信打开,似是有十几张纸,一手娟秀端正的小楷,字倒是写得极好,不输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我兴意阑珊开始读,越读心里越不痛快。
“九州哥哥,几月不见,我心中甚是想念,不知你在江南是否一切都好。”我心中嗤笑,平时干巴巴的,与夏九州倒是会撒娇。
我慢条斯理看着,多半都是写生活琐事,近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写进了信里,啰啰嗦嗦难怪要写十几张。
我心烦地看了三四页,突然又见他写:“二哥近来心情不悦,寻衅骂了我几回,还砸了我的薄荷,倒是没有动手打我,薄荷也好养,我重新换盆拿去了卷宗库养,我如今在卷宗司有两处可住,寻常也少回家,你可放心。”
我蓦地怔住了,本以为他在家里不过是受些冷落罢了,左知言竟还敢对他动手,怪不得他寻常总是唯唯诺诺的,听见左知言就变脸,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曾说过左知言半句坏话,倒是左知言时不时就要编排他几句。
我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左知言踩着我过河,我念在十几年情谊的份上已然绕过了他,他竟敢欺辱行舟,我放在心尖上捧着的人,平时低声下气哄着都怕哄不好,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李丛连忙换了热茶来,安抚我道:“殿下消消气,喝口热茶消消气。”
我深吸了几口气,倒扣了信不再往下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缓了缓怒气才又拿起信继续看。
写了三四页自己的琐事,写了几行左知言,又写了半页家里的事情,信里未写左无涯半字不好,还请夏九州写信鼓励左百川科考。
左无涯这般薄待他,他半句抱怨都没有,他这般心地善良,左无涯当真是瞎了眼了。
我翻过一页,又写赵北辰,他与赵北辰倒是要好,密密麻麻写了两三页,写他活泼可爱,写他聪明伶俐,写他平易近人,又写他机灵睿智,总之哪里都好,简直好的没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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