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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风雨(近代现代)——孔瓷

时间:2024-04-02 07:52:01  作者:孔瓷
  他听见谢雨浓闷闷地答了。
  戚怀风抿着唇微微挑了挑眉,低头继续去吃自己的粥。谢有琴咬着筷子看了一眼吕妙林,吕妙林只是看着两个孩子笑,又给两个人各夹了一筷子小青菜。
  “有,有人吗?”
  铁门冷不丁吱呀响了一下。
  一桌人一齐回过头去张望。谢雨浓看见门口站了个男人,有点眼熟……他收回目光,刚要问大人,余光就瞥见戚怀风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那是谁。
  吕妙林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慌张:“他怎么来了。”
  戚怀风回过头来,低着头继续喝粥,脸上却没有先前的轻松,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淡。
  谢雨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下筷子去看看,正犹豫间不知道那男人怎么了,突然喊了起来。
  “怀风!怀风!我是爸爸啊!我是爸爸!”
  谢素云皱起了眉,向谢有琴伸出了手,谢有琴会意扶她起来,搀着她去门口看看情况。
  戚怀风恍若未闻,低着头又喝了几口粥,放下了筷子,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一放下筷子,谢雨浓也放下了筷子。
  他很久没看到过戚怀风那样的眼神,那样决绝的,略微带着一种愤恨的眼神,现在他正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什么地方,但谢雨浓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看什么,他想用这样的眼神去伤害,去诘问的,是门外的那个男人。
  “你来做什么,这里没有你儿子,你走吧!”
  “那不是怀风吗!怀风!我是爸爸!”
  “不是不是,那是小雨的同学,你快走吧!”
  “怀风!怀风!我是爸爸啊!你看看爸爸!”
  戚怀风绷紧了下巴,努力隐忍着什么,随后他匆匆说了句:“我们去上学吧。”
  谢雨浓还没应他,怀里就被塞进了书包,被生拉硬拽起来,直接往外走。
  “戚怀风,戚怀风!”
  戚怀风没答应他,而是拉着他一味往前,一直到要与那男人擦肩而过,谢雨浓忽然着急地喊了句:“我还没换鞋!”
  戚怀风停了下来,那男人也不再喊,他被吕妙林拦着,看见戚怀风的那一刻,忽然捂住了脸,呜咽着哭了起来。门外围了几个租房子的外地人端着饭碗好奇地在看,谢雨浓看看那些人,再看看那个蹲下去坐在地上痛哭的男人。
  一种久违的窒息感又压向他。他知道,一定不是只有他感受得到。
  谢雨浓反过手,攥紧了戚怀风的手,戚怀风低头看见了。
  戚怀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冷静了许多:“你想说什么,说吧。”
  戚浩还是哭,抱着头痛哭,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他的懦弱,他的颓废,毕露无遗,他任由人们看他,耻笑他,自己践踏自己的尊严。
  在那个家里,他长久地失职,缺席保护者的角色。
  戚怀风不耐烦地追了一句:“别哭了,你再不说,我就上学去了。”
  谢素云拍了拍谢有琴的手,又看向吕妙林,吕妙林关上了门,驱散那些好奇的看客。谢雨浓跟随她们一起进屋,只留下戚浩和戚怀风站在院子里。
  他坐在屋子里换鞋,眼睛时不时瞥向外面的两个人。他看见戚怀风始终站得笔直,而那男人跪在戚怀风的脚边,试探性地伸出手扯住了戚怀风的裤脚。
  那是怎样的父亲。他为什么不明白,戚怀风需要的不再是道歉,不再是乞丐一样失去尊严的跪拜和乞求,他需要的是父亲的爱和保护。
  他们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总之交谈得不算良好,好在戚浩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好像是特地来说些什么,一直在向戚怀风倾诉,可能是挽留他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戚怀风在这里。
  出神间,戚怀风忽然扭过了头,对他喊:“谢雨浓,鞋换好了吗?上学去了!”
  “哦……”谢雨浓匆匆站起来,背上书包,“哦,来了来了。”
  戚怀风头也没回,率先出了门,谢雨浓在路过戚浩的时候停了一下,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就听见戚怀风远远又催了一句,他便跟上去,一切作罢。
  他们早上坐公交去学校,城乡公交人很少,他们只需要坐三站,但戚怀风还是拉着谢雨浓在车后面坐下了。
  戚怀风靠着车窗,闭上了眼,一言不发。谢雨浓悄悄看他,看他闭着眼,便更光明正大地看他。
  “看我干嘛。”
  谢雨浓一怔——也没看见他睁眼啊,这不是闭着呢么。
  “……没什么。”
  谢雨浓别开目光,盯着报站的电子屏,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跳得有点快。
  “爷爷生病了,他叫我回去。”
  谢雨浓愣了一下,扭头又看向他,这一次戚怀风睁开了眼,他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好像只是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平淡。
  戚怀风垂下了眼眸,又补了句:“妈妈没告诉我。”
  他是想说司沁怡没告诉他戚方浔生病的事。联想到刚才戚浩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小病,想来司沁怡应该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瞒着戚怀风。谢雨浓能理解司沁怡,如果告诉戚怀风,他一定会回去的。
  戚怀风就是这样的人。
  谢雨浓盯着电子屏,尽量平静地问出了那句话:“你要回来吗?”
  期待他回谢溏村的,不是只有戚浩和戚方浔。
  戚怀风望着车窗外,将目光远远地投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些云十年如一日地漂泊,没有家,也没有落脚之处。
  云也会疲惫吗?
  云没有身体,也没有心,也许不会疲惫。
  戚怀风忽然对谢雨浓讲:“下辈子做云好了。”
  “前方到站,平江镇,平江中心小学。”
  谢雨浓正要起身,衣服忽然被拽住了,他疑惑地回过头,发现戚怀风盯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谢雨浓,我们今天去市里玩吧。”
  谢雨浓张着嘴欲言又止,愣住了。
  “小朋友,还下不下车啊!”
  还没等谢雨浓回头,戚怀风靠着窗拉长了声调喊了句:“叔叔!我们不下车!今天逃课!”
  “喔唷,小小年纪……那回到位子上坐好啊!”
  汽车再次驶动,谢雨浓在颠簸中被戚怀风拉回了座位。已经开出了一两分钟,谢雨浓才回过神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震惊地看着戚怀风:“你疯啦!”
  “你现在后悔不了了,公交车不回头。”
  谢雨浓盯着不断变换的周遭的风景,他很少去市区,这条路对他来说很陌生,那些树,那些街道,那些逐渐密集的车流,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未知的黑洞,危险地吸引着他。
  他可以下车的其实,他们心知肚明,但谢雨浓没有。
  “……我们去干嘛?”
  戚怀风看着车窗,微微一笑:“去爬山。”
  车窗里映出谢雨浓的脸,那些针一样的刺和冰冷的目光全部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他本来的样子。谢雨浓对世界最初的模样,是简单的,纯粹的,胆小的,也是柔软的。
  他盯着戚怀风,戚怀风盯着车窗里他的影子。
  现在起,谢雨浓又只能依靠戚怀风了。
 
 
第18章 16 琴山
  平江镇隶属梅里县级市,从平江镇去梅里市区搭车要一个小时。谢雨浓并不常进市区,一方面是没什么事需要去,另一方面是真的有点远。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五六岁的时候,谢有琴还带他去市区买过衣服,后来再长大,他就没去过了,对于市区,他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
  陌生的方言,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繁荣。
  谢雨浓不动声色地躲避着这些陌生的人事物进入自己的视野,每当他看见那些,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受到了侵犯一样,让他很不适应,也很不舒服。
  可是每当他看向戚怀风,戚怀风却总是靠着车窗,很悠然自得的模样,他放松地看向车窗外,任由窗外的风吹起他的刘海,洗刷他的眼口鼻。
  仿佛他就是一片云,一阵风,他就是自由本身。
  于是谢雨浓也想学着他,让自己的肩膀和额头不要绷得太紧,可是他办不到。
  也许戚怀风跟班里那些时髦的同学一样,常常到市区来,比如跟胡因梦一起来。六年级,男孩儿和女孩儿还都对互相的存在感到很懵懂,但也不是没有人早恋。
  谢雨浓看着戚怀风,有些出神——他和胡因梦在谈恋爱吗。
  坦白说,胡因梦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平江中心小学最好看的小姑娘,除了星期一有升旗仪式,她很少穿校服,蕾丝的裙子,带着波浪花边儿的白棉袜,亮面的黑色小皮鞋,还有她标志性的蓬松可爱的长长双马尾,无一不标志着她甜美的个性,还有优渥的家境。有传闻胡因梦还拍过广告,她家里人是有意要培养她做童星的。
  谢雨浓不知道真假,只知道那是一个跟自己不同世界的人。
  “你想好初中要考哪里了吗?”
  谢雨浓回过神,发觉戚怀风也正盯着自己,他们岂不是对视很久,刚才怎么一点没察觉。
  他匆匆低下头,回答道:“梅里一中。”
  “我也要考梅里一中。”
  “嗯。”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梅里最好的初中就是梅里一中,成绩好的孩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梅里一中,戚怀风和他已经是平江中心小学最好的学生,如果他们也考不上梅里一中,那平江中心小学应该全军覆没了。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谢雨浓讲不上来哪里微妙,他想到三年级的时候,他在学校走廊里听到别人把他和戚怀风放在一起谈论,他的心情也是这样。
  有一点点,一点点的高兴。
  车就要到站,城乡公交的终点站是服装城,戚怀风要去爬山,应该是要去市中心的琴山,就是还不知道怎么去。
  “我们下了车怎么走?”
  戚怀风刚要说话,汽车便刹了车,广播开始报站:“终点站,国际服装城,到了,请乘客们携带好随身行李,有序下车。”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谢雨浓后知后觉地也站起来,很自然地随着人流被送到了车后门,等他回过神来,他与戚怀风已经隔了好几个人,戚怀风站在人群的最后端。谢雨浓忽然有些心慌,但他又叫不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推下了车。
  暑热扑面而来,那些特属于夏天的柔柔热风有如无形的浪,一层一层接连不断地拍打到人的身上脸上,叫人一时间迷失在缱绻的风中,回不过神来。谢雨浓抱着书包,迷茫地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觉得他们像一个一个黑色的点,在他的视野里模糊如同一只只蚂蚁,勤勤恳恳地来来去去。
  “来啰!让开让开啊!”
  他的肩膀被猛地一掰,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退了半步。那一刻他好像才从夏日的迷雾里被拉扯出来,清醒了。他扭头看,戚怀风正严肃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戚怀风看起来心情有些不好。
  “看路啊。”
  谢雨浓呆滞地点了点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戚怀风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走了,去坐三轮车。”
  “三轮车?”
  戚怀风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那不然呢,你想走去市中心吗?”
  谢雨浓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没坐过三轮车。
  在那个年代,梅里市区还有很多做人力三轮行当的人,他们大多是一些晒得黑瘦的外地来的青壮年男人,在人流密集的街头巷尾揽客拉客,灵活地穿梭于这座城市,没有他们不熟悉的路,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大多路程要价至多五块八块,甚至更便宜,可谓物美价廉。
  但他们只聚集在梅里市区,平江镇上并没有拉人的人力三轮。
  谢雨浓不来市区,自然没有坐过。
  不过戚怀风似乎很有经验,他正跟骑三轮的讲着价,谢雨浓帮不上忙,只好站定在几步开外看着。谢雨浓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讪讪将自己的书包抱得更紧。
  “来,走了。”
  谢雨浓懵懵地看向戚怀风,好像看不清东西似的眯着眼。戚怀风嫌他慢,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车。
  你很难相信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些黝黑的细瘦的胳膊和腿,就那样竭力绞动着车龙头和脚踏板,人的身体成为这三轮车的一部分,像一块柔韧的零部件,那样反常理地忽高忽低地运动着。
  谢雨浓盯着那车夫骑车,努力让自己的嘴不要张开,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他很惊讶,非常惊讶。
  以至于戚怀风扭头看他一眼,立刻知道他是第一次坐三轮车,不过戚怀风什么也没问他。问他做什么,谢雨浓羞愤起来,别从车上跳下去。
  三轮车剧烈地震动刹停,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研磨声,像用指甲狠狠刮过一块铁皮,谢雨浓下意识闭紧了眼睛,捂上了耳朵。
  “小朋友,我们到了啊!”
  再也不坐了!
  琴山其实不是山,只是一座丘陵,它的高度远远不及真正的山。梅里以琴山为中心,毗邻山脚发展了商业区,市中心有繁华的灯火,也有怡人的青山碧水,算是苏州以下小有名气的很特别的县级市。
  进山有一条修葺好的长长的石阶路,谢雨浓理所当然地踏了上去,结果他刚走了一步,就被戚怀风拉了下来。
  他着急拉好自己的书包背好了,踉踉跄跄地被戚怀风拽着走。
  “不是爬山吗!”
  “爬,不是这条。”
  戚怀风带他围着山绕了一小段路,最后走到山脚的某一处,谢雨浓一看,竟然是一条野道。琴山毕竟是一座丘陵,这条野道前前后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开拓踏平,倒也不算陡峭,可以走。
  谢雨浓纳闷地看向戚怀风,但始终没问出口。
  戚怀风注意到他的眼神,狡黠地笑了一下:“怎么,很佩服我?”
  “……自恋。”
  是挺佩服的,但不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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