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珩暗暗将陆遥动筷子多的和动筷子少的都嘱人记下。
园子里院落很多,顾一珩故意将两人安置在同一处院子不同房间里,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两处房屋就隔了一道拱门的墙,顾一珩对此的解释是,陆遥身体弱方便他晚上照顾。
陆遥一个客,自然是随主人家安排,不过总觉得怪怪的,他虽不是女子需要避嫌,可顾一珩的行为太过——霸道!
顾一珩居于“好友”的位置盯着陆遥将晚上滋补安神的汤药喝了,亲眼看着他躺下入睡才肯离开。
等他离开后,佯装睡下的陆遥方才睁开眼睛,眼里浮现复杂之色,他觉得很奇怪,顾一珩所行所举已经超越了“好友”该做的一切。
经历过两位兄长和商老板的调教,陆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况且顾一珩从来就没掩饰过自己的欲望,那眼底的炙热就差没将陆遥灼烧,陆遥隐隐有所感却始终不敢往那个方向去联想。
第八十六章 愿意等
当察觉出不对劲时,已经是深陷牢笼的困兽,除了隐忍迎合再无他法。
陆遥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心绪压制下去,转念而来的又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不论是在兄长手中还是如今的顾一珩,他都没有钳制的能力,难道真如陆尚锦所说,他此生只能被当做金丝雀一般豢养在笼中吗?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是那么渴望自由!
哪怕自幼体弱,陆遥也幻想过像寻常男子一般纵马人间,恣意快活,然而,因为这具虚弱的身体,他连纵马饮酒都被管制,更何况是恣意人间?
念着念着,也不知是不是药力生效,意识混沌,眼皮沉重,那些思绪逐渐放空变成一望无际的白。
*
初晓刺破黑夜,零星的日光穿过窗棂打在案几上一盆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苞上,月影幔帐后是少年绵长而均匀的呼吸。
顾一珩一早起了,在院中练了会武后,听完清荷的汇报约莫着这个时间点陆遥也该醒了。
现在正是陆遥心理防线最薄弱之际,他必须抓住机会乘虚而入,在陆遥心里博出一席之地。
攻心第一条,自然是让心上人一睁眼便能看到自己。
自从生病后,陆遥起的比以往更晚,身体虚弱提不出力气,那时又万念俱灰,总觉得一切都没意思的很,现今不同,不管顾一珩究竟怎么想,用着“自由”的幌子吊着陆遥的精气神,也不管陆遥信几分,总归是有了盼头。
陆遥一睁开眼,眼前就是顾一珩刚毅俊美的容颜,陆遥眨了眨眼,很快就适应了,毕竟相处这几天,一睁开眼就是顾一珩的脸,起初还有些吃惊,时间久了陆遥也就习惯了。
不过这次,陆遥脑子清明了,顾一珩看人的眼神从不掩饰,浓郁的占有欲与喜爱几乎溢于言表。
“醒了就起身用膳,用完膳咱们去山上泡温泉。”顾一珩熟练的摸了摸陆遥的额头,感受到手下肌肤微凉后,笑着要拉陆遥起床。
这些也是往日做惯了的,前些日子,陆遥病的脑子糊里糊涂,自然没心绪细想这些细节问题,而现在陆遥脑子清醒了,心中也有了猜测,便想着避嫌。
陆遥怔了一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递过去手掌,而是朝外间唤清荷:“清荷你进来一下。”
清荷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呼唤声,立即推门进来。
“今日要去泡温泉,我记得我有一件乳白色的长袍,你帮我找出来,今日就穿那件。”
清荷应了一声,扭身在房间箱子里找那件衣服。
陆遥故意避开顾一珩的手翻身下床,而后又怕冷落到将军,侧身微笑:“将军不然到外间等我一会?”
自从熟悉后,陆遥鲜少称呼顾一珩为“将军”,“将军”是顾一珩的喃f官衔,无疑将两人身份拉开。
顾一珩不喜这称呼,眯起的眸光触及到少年眼底的恐慌后,顿时了然,这小兔子定然是察觉出什么。顾一珩也不恼,从容的收回被冷落的手掌后,站起身,揉了揉陆遥的发顶,语气温和:“那好,我在餐厅等你。”
好么,小兔子想要私人空间,他给,左右人在自由手里,还能跑了不成,他可不像另外两个废物,自然能将人看的严严实实,他和阿遥有的是时间!
见顾一珩如此配合且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陆遥松了口气。
清荷将那件乳白色长袍翻出来呈到陆遥面前,身为威北将军的暗卫,又是顾一珩亲自调教的人,自然察觉出将军和公子之间诡异疏离的气氛。
想到自家将军那点小心思,清荷忍不住推波助澜一波。
“公子今日心情不好?”
“嗯?”陆遥疑惑,他有表现的很明显吗?
清荷笑了一下,“以往公子和将军相处十分亲厚,今日倒显得生疏,难道是将军惹恼了公子”
惹恼陆遥?
顾一珩现在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双手捧到陆遥面前,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陆遥被问的一阵羞赧,他对顾一珩冷漠的很明显吗?
“不是顾将军,是我自己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陆遥不知道该如何和清荷解释,说到底清荷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况且两名男子那档子事自然不能和男女之间正常的情感所比拟。
“公子还说没生气。”清荷又笑了,打趣道:“奴婢还是第一次听公子唤将军‘将军’。”
“……”
*
陆遥疏离顾一珩的举动着实有些明显,以往两人都会乘坐一辆马车,而今日,顾一珩刚一踏步上马车,陆遥突然说:
“今天天气着实不错,我好久都没骑马了。”说着,就要下车。
人刚站起来,便见少年将军拧着眉头将他按了回去,“山路崎岖,你身体虚不适合骑马,我去骑马。”
顿了一下,见陆遥怔怔发呆,又补充一句:“你若是想骑马,等离了鹿山,我带你去马场玩,那里有几匹北部进贡的汗血宝马,还有几匹小马,随便你怎么玩。”
陆遥怔怔。
他哪里是想骑马,而是不想和顾一珩处于一个空间。
顾一珩说是要去骑马,离开前,突然压低身子靠近陆遥,男人本就生的高大,马车空间狭小,陆遥整个人被圈在怀里,顾一珩刻意压低声线在陆遥耳边低语:“阿遥既然看出我的心意便好好想想,我愿意等。”
说完,抽身离开。
陆遥后背紧贴在马车壁上,心跳如鼓。
他的疏离,他的想法顾一珩全都知晓后,更加不掩饰眸中的占有欲,那浓烈的情绪让陆遥感到恐惧,何曾几时,他在另外两个人眼里也看到过那种情绪。
陆遥想逃,他揭开车帘,马车四周都是穿着甲胄的侍卫,全是顾一珩的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在最前方,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陆遥逃不掉……
哥哥……
静谧空间里,少年蜷缩成一团埋首于臂弯中,无声落泪。
*
湖州商行。
当今商行会长是位姓林的酒楼老板,湖州一半的酒楼出自林家,曾经和陆云卿有些交情,陆云卿过世后,就是这位林老板率先在自家酒楼设置路祭来祭奠陆云卿。
第八十七章 缓缓
林老板一生无子,年轻时走南闯北何等风流快活,成家立业后,和媳妇到了而立之年才得一女,宠的和心肝宝贝似得,而如今女儿即将及笄,自己又是花甲之龄,这偌大的家业不知道要托付给谁。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贵客来访。”
林老板这边正在头疼女儿的终生大事和林家偌大家业,另一边管家抖着腿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
“什么贵客这么着急,失了规矩。”林老爷子当今身份,能算的上贵客的当真没几个。
管家脸色发白,因跑的急,弯着腰大口喘息,“是……是陆公子。”
“陆公子?哪个陆公子?”
“哎呦老爷,还能是哪个陆公子当然是洋州那个!”
是陆云卿!他没有死!
林老板此时想大笑两声,他就知道那个小滑头不会那么容易死,消化完这个信息后,立即吩咐:“封锁消息,关于陆公子的事千万不可传出去。”
管家是跟在林老板身边的心腹,这些不用林老板吩咐也知道怎么做,这也是陆云卿敢在管家面前表露身份的原因之一。
陆云卿现在是“已死”的身份,不便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管家将陆云卿安置在林老爷子的书房暗室中。
“小滑头,老夫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
林老爷子见到陆云卿围着他转了一圈,青年人一席青衫,面容俊逸,身姿挺拔,身上少了金银玉器的点缀,周身气度清贵逼人。
陆云卿对老者躬身作揖:“承蒙师傅挂念,云卿一切安好。”
“你小子。”林老板骂了一句,眼眶微红,忆往昔两人相斗的景象,摆手:“你肯唤我一声师傅,我愧当你师傅。”
“林老您值得我称您一声师傅。”陆云卿姿态谦恭。
他与林老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湖州出了名的地头蛇和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少年时期的陆云卿吃的第一次亏就是在林老手上。
林老客气两句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商人精明,更何况是林老这一级别的商户,自然看出陆云卿只身隐秘前来林府定是有事相求,于是敞开了说:
“你既然唤我一声师傅,我也受下了,好好和为师说怎么回事,为何洋州那边突然传出你身死于泥石流之中,还有你那个刚归家的二弟又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传出陆云卿身死,再传出陆家老二掌家,明眼人都能猜出来是兄弟争夺家产呢,还有洋州那个名声燥起的商老板,在陆家老二掌家后突然与陆家结好合作,其中必定有鬼。
陆云卿脸色晦暗,“陆尚锦的确是我亲弟弟,此次是他与顾一珩做局欲陷我于死地,我侥幸逃脱后,设法回到湖州来见师傅。”
“你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钱。”陆云卿目光灼灼的看向林老。
陆尚锦假借他身死的名号掌管陆家,又有商老板在背后相助,以陆云卿现在的境况无法与之相博,哪怕他手里攥着对方最致命的把柄,他需要钱,有了钱才能和那些人谈判,而当今能与陆家有一较之力又愿意无条件帮助他的人只有湖州林家。
若是能得林老相助……
林老板沉思片刻后,看向陆云卿:“云卿,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自小宠的和掌上明珠一般娇贵,你若是能娶她为妻并保证能照顾她一生一世,别说是钱,就是林家我也愿意给你。”
“师傅……我……”陆云卿眸光纠结。
见陆云卿犹豫不决,林老板脸色一沉:“你若不愿,那此事便算了!”
*
马车约莫在午时抵达鹿山。
陆遥不知何时在马车中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山中小院中。
顾一珩亲自迎他下车,陆遥脚踩在脚踏上看着伸过来的手掌,周围无其他扶持之物,纠结的顿了片刻后才将手搭上去。
顾一珩笑了,顺势牵着那细软白嫩的小手不再松开。
选来院子伺候的人都是顾一珩身边调教出来的心腹,对自己将军那点小心思再清楚不多了,皆低垂着脑袋,眼神都不敢乱瞟。
陆遥试图抽回手,试了几次无果后,那只大掌捏的更紧,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心里微凉的薄汗。
盛夏天,山里比外头更凉爽一些,许是这边有温泉的缘故,陆遥觉得很热,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天气。
中膳还是昨日那个厨子,一桌子菜肴几乎全是陆遥爱吃的,昨天陆遥胃口大开,而今天心里装了事,总是心不在焉的,食之无味的咀嚼着口中食物。
顾一珩的用心与贴心不可谓不明显。
以前放在朋友这一栏时陆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看来,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受之有愧。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顾一珩用私筷夹了一筷子昨天陆遥吃的比较多的炙烤鹿肉。
陆遥看着盘子中多出的肉块,怔怔出神,以前顾一珩也用私筷夹菜,他那时认为顾一珩是军汉,总是要粗糙一些,而现在他明白了,顾一珩身为名门正统培养出来的儒将,哪里不懂这些礼仪,分明是故意制造亲昵。
“我吃饱了。”陆遥放下碗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实际上压根没吃几口饭。
顾一珩也没勉强他,也跟着方才碗筷说:“那好,回去睡个午觉,休息好了再去泡温泉。”
陆遥点点头。
与鹿山园子安排的一样,陆遥与顾一珩同住一间院子,东西厢房用一面拱门墙隔开。
不过庆幸的是,顾一珩下午好像有事,将陆遥送到卧房后就去书房处理公务,这倒让陆遥缓了口气。
下午再睁眼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清荷掌着灯进来。
“将军吩咐,公子若是醒了便直接去极乐泉,将军处理完公事就来陪公子。”
“将军不在这里?”陆遥眼睛一亮。
清荷沉默了一瞬后点头:“将军下午因公事外出,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便可回来。”
看来自家将军的攻心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顾一珩不在这里,陆遥心情轻松了不少。
第八十八章 寻了十年
小院里的温泉池子是后期自己出资建的,汉白玉雕砌而成的池壁舒适奢靡,池水是从鹿山温泉引进,因陆遥身体不好,改成了药泉,充沛的草药味盈满整个房间。
陆遥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他身子骨虚,盛夏天里泡在热水里也不觉得闷燥,反而暖融融的,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的触感让他很喜欢。
念着顾一珩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回来,陆遥算着时间,没打算泡久,想趁着顾一珩回来之前泡好。
这时,清荷抬了一张香案进来,香案上的香炉里染着熏香,很是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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