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含混的语句中全是语意不明的“TA”,赵景深听到了,却没有任何答复,他们互相看着,而陶知流着眼泪,他用袖子努力擦一擦向前走,赵景深就后退一步,然后转身,丢下了他。
“景深!”
陶知害怕极了,他跑起来,喊:“我都告诉你,告诉你好不好,我,我欠了别人五十万,我不敢说......”
赵景深不回头,而不远处的路人们却纷纷看过来,陶知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小村庄,那些话从四面八方咬在他的身上,他停住脚步闭了嘴巴,听见离他最近的张文骏说:“你怎么又找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垃圾呢,那男生竟然不理你,我还会给你擦擦眼泪的。”
懦弱的陶知第一次对张文骏动了手,他一巴掌将张文骏扇得趔趄,说:“你去死吧。”
而离开的赵景深沿着回家的路一直走,走到小区门口却没有进去,他难受得想吐,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而难受,他绕过小区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下面给母亲打电话,当头就问:“你背着我找陶知了?”
母亲没有否认:“对,我给了他五十万。”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耽误你的人生,这很难理解吗?当年我给他五十万,他拿了就走,现在还是一样,你又觉得他是什么好人吗?”
赵景深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他说:“张文骏又是怎么回事?”
母亲莫名其妙:“什么张文骏,谁?”
“陶知说他把钱还给你了。”
“还给我了?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六年前的五十万没还给我,六年后的五十万也一样没还。”
赵景深挂了电话。
他不去想落在他身后的陶知还会和张文骏说什么做什么,他觉得恶心,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受,与他几年前初次知道陶知拿了母亲五十万并和张文骏一起离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消散已久的恨意重又占据他的心,他呢喃问:“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把钱打给张文骏,为什么私下去见他,到底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为什么对自己永远都是那样有距离,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劝解自己忘掉那些情书和流言,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赵景深在楼下吹了一会儿冷风,整顿心情之后才回了家,陶知已经在家,他眼睛发红,看见赵景深后竟然瑟缩起来,又说:“我都告诉你,你别信张文骏的。”
赵景深没有换鞋,他走进客厅坐下来:“你说。”
“因为,因为我欠了人家五十万,我不敢告诉你,所以就撒谎说是两万,为了早点还清这些钱,我去找张文骏想去法院告他,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陶勉的妈妈来找我,让我别骚扰勉勉,还给我打了五十万,我吓坏了,一直给她发消息,后来她终于回复我,说她自己的卡冻结了,让我把钱打给张文骏,不是......”陶知连忙摇头,“是叫张儒,那个账号叫张儒。”
陶知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可是赵景深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好像这些理由他早都猜到了一样,陶知害怕起来:“我,我没有说一句假话......”
“是吗,说偶遇张文骏的是你,说主动去找他的也是你,说欠债两万的是你,说欠了五十万的还是你,请问我要信哪一个?”
这了无波澜的几句话掀翻了陶知的剖白,他觉得自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而他没有钟母的电话号码,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他突然想到,还有陶勉。
“我知道,我知道勉勉可以帮我,你们开学了你可以帮我找陶勉吗,我找到他就能找到他妈妈,我们一起问她,可以的,这样一定行的!”
可是陶知忽略了,钟母既然能用这种阴谋来陷害他,又怎么肯出面来帮他澄清呢?他只是病急乱投医,只是不想让赵景深这样误解,就算他从来都不对这段感情抱有希望,可也不该是这样的......
赵景深没有回答陶知的请求,他站起来向门外走,陶知赶上来:“你要去哪?”
“出去冷静一下。”
“太晚了很危险,别出去了,不要折腾你自己。”
陶知央求着,他又去拉赵景深的衣袖,可是赵景深抽走胳膊就去拧动门把手,陶知再次伸手拽他的时候,两人一拉扯,那垂着长绳的手机就这样被带落在地,“啪”一声清脆,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陶知心里好难过,他蹲下身去捡手机的时候,赵景深就离开了。
门被关上,而陶知翻开手机一看,黑色的屏幕已经摔得裂痕丛生,他按着侧键打开手机,屏幕上花成一片彩色,像他七零八落的心。
他是个懦弱的人,从来都是,尽管赚了钱,尽管有勇气和赵景深在别人面前牵手,尽管敢一个人去报警找律师,也仍然改变不了他懦弱的事实,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被搞砸成这样,为什么呢?
可尽管如此,陶知还是想寻求自救,他爱赵景深,不愿意被他误解,所以他擦干净眼泪,拿起摔得碎屏的手机走出了门。
这一晚是正月十六,天空中仍有零星的烟花,陶知拿着手机四处寻找修理店,但找不到,为了不耽误事情,他去将要关门的商场买了一个两千多块的新手机,给赵景深发了消息:【我会等你回来的】
赵景深回他了:【不用等】
陶知在冷风中吸着鼻子,忍着眼泪,说:【我明天就去找陶勉】
等他走回家的时候,赵景深的消息也过来了,他说:【我会转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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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母的借刀杀人,我自己写着都觉得陶知很难脱身。
第37章 8 新好友钟引宣
从第一次有陶勉的消息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中间赵景深一直说陶勉不愿意出面,也拿不到联系方式,所以这次陶知也不信能拿到陶勉的电话,他没了法子,等到一开学便直接蹲守去了校门口。
当然,不只为了找陶勉,也为了见见赵景深,这一晚赵景深没回家,陶知忐忑不安,无数次在心中组织语言为自己做新一轮的解释,但他第一天的蹲守失败了,一整天,学校里来来往往,没有赵景深的影子,而他并不知道陶勉的模样,就更不认识哪个人是他了。
往后几天,只要没有课,陶知都会去临海大学校门等着,冬日寒气未散,外面冷起来仍然刺骨,可他焦急的心是热的,他好想见赵景深。
第四天的时候,陶知捂着脸颊取暖,一抬头,忽然看到赵景深从校门口向外走,他心中一下涌上无尽的委屈和心酸,这一刻他竟不敢上前。
犹豫一秒,陶知就失去了上前的机会,赵景深的后面赶上了一个男生,那男生穿了一件灰白色的棉袄,下面是一条扎眼的绿色阔腿裤子,他比赵景深稍微矮了一些,但是很帅气,正是许久未见的段平安。
两个帅哥走在一起相当亮眼,段平安似乎在分享什么事情给赵景深,说着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赵景深盯着看了两眼,蹙了眉头,两人一拐弯,就从陶知的眼前消失了。
他们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陶知忽然生了惧意,他没有跟上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澄清的行为到底有多少意义,澄清了就能和赵景深一直在一起吗?开什么玩笑,不是早就想过两个人会分开吗。
其实,是不是个好机会,放下这段梦一样的感情,回归自己平凡的生活......如果以后再无交集,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在赵景深的心中留下怎样的记忆吧......
他们两周没有见面。
陶知仍然决定继续和张文骏打官司,但是同时,他的电话号码被泄露,张文骏打来骚扰,他拉黑了对方,对方发来短信,说:【给个机会,我还是会像原来一样对你好,我也能浪子回头】
他又说:【有了这五十万,我们去哪都自由】
陶知心里是灰色的,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了,对他来说,背上的债务从五十万变成了一百万,他欠陶勉的如何还?
为此,他还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可以报警,但是因为是他自愿打给张文骏的钱,如果张文骏不还,那警察只能调解,不能强行执行。想要回来就要走法律流程,必须起诉,然后追回,其间需要多少时间就很难说了。
陶知又问能不能找到聊天记录,律师的答复是,给钱的人如果不追究,这个聊天记录就算找回来也没有意义,而你如果只是想给别人证明你的清白,那警察没有义务帮你找聊天记录,警察处理的是打架斗殴、人身伤害、诈骗之类的事情,而你这件事,你损失了什么?损失了钱?那就回到上一个问题。
陶知感觉很绝望。
他接了很多活,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在小幅上涨,但是生活却越来越差了,他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两个包子,中午或者是外面的土豆丝盖饭,或者在家里煮一碗清水面,他没有口腹之欲。
他每天都给赵景深发消息,十条里只能得到一条回复,有一天陶知心灰意冷,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对不起我说了谎话,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接受,但能不能当面说】
这次赵景深回复很快,他说:【我晚上回家】
时隔两周终于要再见到赵景深,陶知不觉有些紧张,他难得买了一堆肉菜,做了四菜一汤三荤两素,最后还特意找了一身正式点的衣服穿上,洗了头发,穿了一双新袜子,才有些不安地等待起来。
八点钟的时候,门响了,陶知站起来走过去,却不敢走太近,他刚刚停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门被打开,赵景深走了进来。
他头发长了些,又戴了耳钉,眉眼间似乎更加冷冽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陶知竟不敢上前。
赵景深换了鞋子走进来,将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坐下来,还没说话,陶知先讨好道:“我做了饭,先吃吧。”
赵景深说:“我没有胃口。”
说完这句话,屋内便沉默了,陶知知道他们之间的症结并不在于一顿饭,他咬了咬嘴唇,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没有拐弯抹角,说:“我希望你相信我。”
赵景深说:“怎么信?”
“你知道他之前带给我多大恐惧,我搬来这里也是因为害怕他,你都知道的......都那样了,你觉得我会莫名其妙给他打钱吗?我那么心疼钱,而且他还欠我钱,我怎么可能给他五十万,五十万,我又哪里能有五十万?”
赵景深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当然,那是陶知的杯子,他久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爱过他吗?”
陶知没想到他问这个,一时难以回答,就在他踌躇的时候,赵景深说:“爱与恨永远都是一体的,你躲他害怕他不代表你不爱他,就像我,我恨你也爱你,如果有人伤害你我可以为你承受,如果你缺钱我会毫不犹豫给你,但是,我恨你。”
赵景深的话说得异常郑重,让陶知心如冷水,他一直咬着牙齿,然后咬嘴唇,然后说:“至于用这种词吗,我们之间怎么谈得上恨不恨......”
“你根本不明白我在恨你什么,”赵景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一样,张文骏也觉得你的抗拒只是出于对那段失败感情的逃避,谁都会逃避让自己受过伤害的人,这很正常不是吗?”
陶知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赵景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提起下一个问题:“第二,你哪里来的五十万给张文骏,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个五十万,是之前那个五十万,是你说你欠债的五十万。”
这个问题触及陶知最深的秘密,以前,他从未想过将这件事情说出口,因为这里包含太多复杂的结果:被人唾弃的同性恋、用钱买断亲情的钟家父母、和陶勉完全断绝联系的六年......
但他现在想说出口了,他想告诉赵景深——这个除了爷爷陶勉之外和他最亲近的人——告诉他自己曾经受过的欺骗,和为了陶勉幸福而做的隐忍。
陶知开了口:“当年我借了勉勉父母五十万,张文骏说他要建学校,我就给他了,没想到他骗了我......”
说出来不难,可是赵景深不置可否,他问:“我不想去跟你讨论这句话的真假,我只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和陶勉联系?”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因为他的父母不想让我见他,他的父母那么自私,他们想用钱买断一切,他们看不起我对陶勉付出的六年,他们虚伪,他们向陶勉撒谎说是我不要他,都是他们造成的!
陶知几度张口,想要将滚烫喉咙中的愤怒宣泄出来,可是这些话在他口中囫囵,最终却没有说。他记起当年找到陶勉时钟母流泪的眼睛,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深的歉疚,她无心之失丢掉的孩子很冷漠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们,请离开,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
钟母曾哭着跟他说:“我不想这样,我对不起引宣,他不要我这个妈妈了,我怎么办?”
他们的办法就是甩掉陶知这个“累赘”,一劳永逸地戒掉陶知对陶勉的感情,他们考虑很多,怕陶知打扰陶勉的生活,怕陶知像那种不知餍足的无底洞,怕陶知困住陶勉的一生。因为钟家是京城里举重若轻的家族,他们要防范一切可能的污点,而陶知,或许会成为这个污点。
陶知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将内心里对钟家父母的诋毁说出口,当年是他开口借钱,追溯根本,因果也不在钟家父母,他便说:“没有联系,是因为我不想打扰勉勉,勉勉上了初高中,正是重要的时候。”
赵景深收回目光,说:“哦。”
紧接着,他拿了外套站起来就向外走,陶知还没反应过来,等到赵景深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他才急急忙忙走过去:“怎么就走?还没说完,饭还没吃。”
赵景深踩上鞋子,站直后看向陶知,说:“你在撒谎,哪一句撒谎你自己知道,我不想和满嘴谎言的人说话。”
以前,赵景深从未对陶知说过这么重的话,可今天他说恨,又指责陶知说谎,这让陶知很慌乱,他似乎第一天认识赵景深。他想要挽留也不知如何开口,屋里饭菜的香味浓郁,却有些过于腻味了,赵景深的侧脸冷硬非常,他最后转过头对陶知说:“但是我不会和你分手,这段感情是我开口,结束也只能我说了算。”
电梯“叮”一声开了门,赵景深迈进去,离开了。
陶知回到家,满腹委屈不知如何倾诉,可哭也哭不出来,他觉得这段感情就要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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