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芒稀薄无力,连片的视线都像被脏污垢住, 叶漫舟迷觑着眼,努力搜寻, 突然寻见一团曲线圆润的东西。
他伸手去够,掏出来时, 瞬间骇然,只见一团发软的避孕套,黄澄澄,粘巴巴,明显被使用过。
他猛甩到一边,手心像给彻底腐蚀般,剧痛的表情。
耳机里一阵轻响。叶漫舟水龙头冲完三遍手,才顾得上问:“你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最后好像还进过里边那个门里。”
他回头,瞥一眼不远处紧闭的隔间。
“我去看看。”
他拉开隔间的门走进去,这里头的灯坏了有些年头。开启手机手电筒,照了一圈,在角落寻到一副丢失的耳机盒。
叶漫舟俯身捡起来,弯腰的同时,发现衣柜贴墙的缝隙处,另外两副耳机盒。
他把三副耳机叠着捡来,掂量在手心,坐在一边。
哗哗啦啦。游承静问他,“找到了么?”
叶漫舟没急着回答,反问:“在洗澡?”
“没有。”
“不信。”
“真没有。”
“我打视频了。”
“不方便。”
还说不是洗澡?叶漫舟使坏,语音转视频,忙音阵阵。
本来都做好被拒接的准备,没想到,通了。
画面里,游承静把手机立着,蹲在一只脸盆旁,里头满是白沫。
“你在干嘛?”
游承静从白沫里淋出一双鞋,给他看。
叶漫舟认出来,是自己新买的球鞋,前两天在食堂里被人不小心泼了一记辣油,白鞋变红鞋。晚上睡觉时给游承静晾在窗边,隐约一股麻辣香锅的味道。
救不回来,本来都要扔了的。
“你洗这个干什么?”
“不洗怎么穿?”
“不穿了呗。”
水声没停,人也没歇,游承静低头,吭哧吭哧刷。
叶漫舟肘撑膝,手撑脸,低眼看手机里他认真的样子。
刷了会,游承静手背擦了下汗,叹气。
“一万多呢。”
“你真舍得啊。”
叶漫舟心神一动。
一万多的球鞋他有很多双,扔掉一双也无所谓,可是这么甘心给他洗鞋的人只有一个。
怎么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耳机找到了么?”
“你猜。”
“找不到就算了,你快回来吧。”
“游承静,你不要太想我。”
“不是,我刚把两只鞋都刷得差不多,但是太干净了,我看着有点不对劲。”
“什么?我看看。”
摄像头对准鞋面,只见原本的logo已然一片惨白。
叶漫舟大惊失色:“我草!”
“怎么了?”
“我标呢?”
“有标么?”
“还有钩呢?”
“还有钩么?”
“怎么没有?”
“一直都有么?”
“没有么?”
游承静瞪眼:“你问我,你的鞋,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呢?”
叶漫舟满头大汗,此刻宁愿相信是自己记错了位置,“你先别轻举妄动。”
游承静哦一声,继续用力,哼哧哼哧。
他看得肉疼,“你冷静,鞋是无辜的,有什么恩怨你等我回来当面解决。”
“没动你鞋面,我在刷鞋底。”
“鞋底有什么好刷的?”
“你鞋底缝里全是干牛油。”
“牛油怎么了,沾点水就能表演花滑。”
“再勾点芡,扫地阿姨爱上你。”
“那就算了,我不喜欢太成熟的女人。”
“哦,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呗。”
“谁不喜欢年轻的?”
游承静不说话,吃味了,自己比他大好几个月呢。
“但太年轻也不好,有代沟不说,以后还会嫌我老。”
游承静生气:“老了也不行,小了也不行,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也没有吧,像你这样大就刚好。”
游承静又不说话了,偏偏脸,这角度看不见他双颊红透一片。
他小声:“其实是有的室友有意见了,刚刚上门找我抗议。”
叶漫舟登时贫不下去,表情冰冷。
“哪里室友?”
“就旁边......你干嘛?”
“房号。”
“想干嘛?”
“报房号。”
“你又想干嘛?”
“不说我挨个找。”
叶漫舟想,这群孙子,真他妈欠抽,成天趁他不在欺负到游承静头上。
“你别这么凶好么?人家是抗议咱们大晚上吃火锅。”
他纳闷,“谁吃火锅了?”
“你鞋放窗口一晾,满阳台飘香,楼下隔壁的睡觉不开窗,大半夜闻见馋得睡不着,以为咱们宿舍晚上偷吃火锅。”
叶漫舟一脸what the fa。
“他说下次再不带他吃就举报我们,我解释也不听,以为这是咱们吃独食的借口。”
叶漫舟给雷了一会,反应过来,“那小子是不是姓刁?”
游承静讶然:“你们认识?”
谁不认识这饿死鬼投胎。
游承静叹气,“我用一袋螺蛳粉打发他走了,但这个鞋确实没办法,只好先把味洗淡点。
叶漫舟逗他玩,“那你真给我标洗没了怎么办?”
“......洗没了给你画一个!”游承静刷着鞋,凶巴巴地嘟囔:“反正别指望我赔,我又赔不起!”
叶漫舟看他这小媳妇样,给弄得一点脾气都没。他把三副耳机悉数揣回兜里。嘎扎。更衣室传来脚步声,外头三人走进。
“我草,哪来的套?”
叶漫舟门缝里看,一红毛,一蓝毛,中间围着个姓霍的绿毛。
他一般懒得记名对脸,在华盛嚣张惯了,能荣幸被他记住名字的屈指可数,之所以对这小子印象深刻,只因为这姓霍的泼了他的鞋。
也没道歉,只是瞥一眼,若无其事走了。
要不是游承静拦着,他绝对要把手里的麻辣烫扣他头上。
隔间外嬉笑打骂,很快乱成一片。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一个违禁品宛如炸药桶,一经点燃,皆是出口成荤。
叶漫舟没有偷听混账话的兴趣,起身欲出。
霍玉颂突然道:“下午只看到叶漫舟进来过。”
他动作一顿。
红毛:“那傻逼不是有洁癖?”
蓝毛:“谁信他有洁癖?”
红毛:“不然这种个人垃圾随地乱扔?”
蓝毛:“人家洁癖只针对咱们外人。”
红毛:“咱们是外人,谁是内人?”
蓝毛:“你说谁?”
霍玉颂:“用给谁就是谁。”
红毛诧异,“他有女朋友?”
蓝毛骂他:“你傻,能和他一起混的不就那谁。”
红毛还是不解:“谁?”
蓝毛:“那天他旁边那个。”
红毛惊:“草,我以为他女朋友。”
蓝毛:“眼瞎么?哪个女的看得上他?”
霍玉颂:“我好几次看他们俩腻歪得,就差亲上。”
红毛:“都几把哥们亲亲嘴怎么了?”
蓝毛:“都几把哥们,让哥们爽一爽不过分吧?”
红毛拿鞋尖一揣,好似被污染地退后两步。“你们看这套都他妈破了。”
“瞎操心什么”,霍玉颂似笑非笑:“人家可能抗不了揍,但肯定抗草。”
话毕,三人哄堂大笑。
......
“——喂?喂?”
游承静见对面在视频里定了很久,都以为自己卡了。
叶漫舟看他一眼。
“你还在更衣室么?”
“嗯。”
“找不到就别找了,我以后改用有线的。”
“没事,我找到了。”
“哦哦,那就好。”游承静甩干手上的水,哐当开窗。
“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会吧。”
“那我把烧水开关打开,你回来就能洗。”
“嗯。”
“话说回来,其实我也有点想吃火锅了。”
“想吃就吃。”
“那今晚?”
“不太行。”
“这周六?”
“可以。”
“那晚上给你下饺子吃?”
“好。”
“那你快点回来。”
游承静在视频里挥挥小手。
叶漫舟笑笑。
只能尽量了。
叶漫舟挂断电话,一脚踹开门,隔间外三人吓了一大跳。
他把三副耳机放在洗手台,迎着他们走过去。
温柔用完了,该换个脸色了。
*
宋彧咟冷着脸摔碎了助理递来的玻璃杯。
手机铃忽响。白依依听说了事件,急得播视频来。
助理在一旁小心地递手机。宋彧咟呼口长气,接通的瞬间,一秒噙泪,满面委屈,跟方才的气急败坏完全不是一回事。
小女友看得十分心疼,安慰了他好一阵。
她好声好气:“叶漫舟这人大家都清楚,咱们惹不起躲不起,尽量不招惹他就好。”
“我没有招惹他,宝贝你知道的,自从那事过去我就一直小心谨慎,这次好不容易得到何导的机会,我真的很珍惜......”
宋彧咟哽咽:“今天和几个朋友在商场遇到他,本来都躲得远远的,但他看到我,就跑过来脏话骂我,当众给我难堪......”
白依依勃然大怒:“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我也不明白,我真的已经很忍让他了,但我看一直这样下去,他根本容不下我......”
“欺人太甚!当年把你逼出华盛,现在非得把你逼到退圈才罢休?”
“你别生气亲爱的,我就是有点委屈,我想可能还是我的问题,以后再小心一点就是......”
白依依义愤填膺:“你不要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一再的忍让,别人只会当你好欺负!”
“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这人的人品就有问题!”
白依依怒声:“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嚣张什么啊?以为仗着他爹是华盛老总就能在圈里横行霸道了?这要在十几年前新丰最鼎盛那会,他爹给我姑父提鞋都不配,小暴发户才发达几年,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等着吧,他不让你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宋彧咟不响,只用轻轻的啜泣回应她。
挂断电话,他不耐烦地把手机撂在床头,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斜眼看助理清扫着一地的玻璃碎片。
“水。”
助理慌地停下动作,给他端茶倒水。
宋彧咟接过一含,一下吐他脸上。
“凉。”
助理擦擦脸,去换了杯。
宋彧咟喝一口,又吐。
“还是凉。”
助理转身,倒了杯滚着热气的白开。
宋彧咟接过来,也没喝,直接摔了杯子。
“想烫死谁?”
助理不住道歉,转身跑去换。
宋彧咟白眼朝天,一句脏话待要爆出,消息音忽响。他掏手机,附近十来个陌生人向他打招呼。
宋彧咟依次点开头像,眼光挑挑拣拣,先筛选性别年龄,再筛选身材长相,助理递来一杯新水,他接过放到一旁,忙着五关斩六将,也不找他茬了。
助理收拾好一地狼藉,去拿新修改的剧本,回来时,见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立在房间门口。
“咟哥,剧本。”
宋彧咟接过剧本,扔到角落,随着一声娇喘,掐着女人的腰娴熟带进房间。
“嘭!”的一声,房门紧闭。
助理习以为常地转过身,扭头对上乐晨怔怔的神情。
乐晨欲要找人对戏,却不想撞见此幕,面红耳赤地杵在原地。
助理把手指立在唇边,无声地嘘了口气。
乐晨识相地退回,跑得慌,在自己房门口差点撞翻另一人。
叶漫舟没好气地扶住他,“赶着投胎?”
乐晨抬头望着他,小声而恳切:“对戏么?”
叶漫舟面无表情,把怀里的衣服塞给他,转身就走。
这个剧组是只有他一个敬职敬业的男演员么?
乐晨抱着剧本,郁闷极了。
第53章
游承静近来总是做梦, 梦到一些古早的事,古早的人,古早的叶漫舟那一张混账王八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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