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几个来回,结果不小心误伤到了来电的吴舒晨。他反手打回去,弥补大不敬之罪。接通后对方却并未怪罪,反倒往他一番嘘寒问暖,游承静被暖出一身冷汗,感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虚情假意了一会,就图穷匕见:“通知一下,有关你个人专辑的MV,公司已经和新丰那边洽谈好,白依依会出场,新丰方会帮忙打通热度渠道,市场取向也会有所改变,后期制作也需要向宣传靠拢,包括歌词,你做好准备。”
翻译过来,solo的MV要加女主,曲风要转口水歌,营销通稿炒CP,且他痛失歌词主权。
还是通知,说明这事压根没得商量。
游承静挂了电话,叶漫舟发来的消息狂闪:我不是瞒你也真不是故意,我吻戏床戏全找的替,你还发烧呢你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这么烧包,还他妈有床替呢。
游承静把号拉黑,心想,统统烧死算了。
第55章
说是要住院三天, 游承静没呆够一天就开始往公司跑,找人要说法。
吴舒晨给他画饼,更多的想法以后还会有机会,第一次solo还是要稳中求贵, 两人合作乃天时地利, 至于人究竟和不和, 事在人为。
理由是挺冠冕堂皇,游承静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其实这事多么好理解, 近来明娱忙着上市,正紧锣密鼓筹备第三轮融资, 新丰作为最大合作方,受其重点关注。
白依依又是新丰现任董事的亲侄女。
既然得罪不了她,只能得罪一个更好得罪的。
五年前签了卖身契,就算混出名堂,五年后照旧做不了自己的主。
他一气之下曾想过找尹枫城,现在的情况和他当初的说法有太大出入, 然而冷静下来又想, 新丰那么多高层,这事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无论是否对方本意,此刻木已成舟, 没有意义。何况如果对方另有说法,他简直徒给自己找不快。
游承静想,凌月丰, 你这烂人活着时祸害了我妈,死后你这烂公司又来祸害我, 真的是祸害遗千年。
整夜失眠。
游承静坐在客厅,怀里一只旧吉他, 跟了他好多年,熟悉这老伙计身上的每处伤口。
某地某处,是某年磕磕碰碰。
弦钮下一道微小的裂纹,开始就有,因为是残次品,所以当年能半价赎回。
琴头有点开胶,新伤,狗啃的。
面板后曾有两处一大一小的伤口,虽经历过修补,看似无恙,可瑕疵瞒不过主人。
小的一块,其实来得很有意义。
刚出道时,参加音综,守着一大摞精心写的歌谱,坐了三个月的冷板凳,有天把谱子全扔垃圾桶,一个人在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收到上场通知。
他什么也没准备,抱着这把吉他,怀揣最后的勇气,即兴作了一曲。
结果得知全场票数最高,吓得当场砸了吉他。
脚痛好几天。
另一处大的,来得最无厘头。
被人耍横,抢了他吉他,他抢回来,对方按着他就是一亲。
结果挨完亲,当场手软肌无力,吉他寿命减一。
游承静抱着他饱经风霜的老伙计。恍惚回到很多年前,无意从游千欢遗物中翻出一把的吉他,指尖一扫,陈年的和弦里头,走出个极其疼痛的音。
瞬间,在一阵音乐带来的震颤里,他却感受到一种暴烈中的生机。
她明艳动人的微笑永远失传,她所热爱过的音乐却再次复活在游承静的指尖上。
那事发生后不久,本来很怪她的。
可扫完一个和弦,他突然就想开了。
他想,那好吧,你走就走吧。
这个世界对你实在不算友好,你尽力了,你这样选,肯定也是没办法了。
可我呢,我就再坚持会吧。我还是想跟这个世界说说什么的。
我还是想跟你说说一些心里话。
虽然现在有点难了,我看不见你,你也摸不着我。我可能得用另一种方式。
不过我目前不怎么够格,你就再等我几年。
没耐心等我长大,这点耐心总有的吧?
游承静低头扫了个和弦。
他盯着敞开的笔电,数条音轨。铺陈出一点他真正想说给她的东西。
从开始制作到收尾,也就用了五个月。
可走到这一步开始,用了整整十三年。
等了十三年,好像还得继续等。
他也没太难过,只是有点抱歉。
好在现在这种水平的困难已经不能把他打倒了。
五年前,从华盛踏出的那晚,拖着大堆行李等车来。零下两度,站在路口,衣服特别薄,冷风特别冷。
轿车经过,副驾上的人,目不斜视。
看了五年的脸,比风还冷。
从此后,再难,也不会有那一晚难了。
游承静盯着笔电的待机动画,兀自出神。手机来电,没理。之后的时间,连续打来数通。
等到把铃声听腻,他挂断,关掉手机,端着笔记本,一个人走进房间。
*
程文宇消失了好几天。问了吴舒晨,只说他近来有事,这段时间公司会派临时助理给自己。
游承静不放心,打电话询问程文宇,对方亦是相同的说法,含糊其辞地挂了电话。
他不由多想,吴舒晨虽然口头不表,但那天自己一意孤行耽误了行程,是否因此事暗自拖累了对方,他不得而知。
办公室,吴舒晨在伏案疾笔,对面游承静敞着笔记本,给她放歌听。
新专辑花里胡哨了许多,风格也趋向大众流行。重写的这些歌并没花他太多功夫,但花了很多决心。
吴舒晨低头,签完手头的一本,音乐也渐隐。
“很好。”
他观察吴舒晨的表情,她嘴上说好,可脸上并不是个欣赏的态度。
从来猜不透她的想法。往往这女人抬举他的时候,他会感觉她很好说话,往往他感觉她很好说话的时候,她指定就得干点不怎么抬举他的事了。
就像solo这回事,她一言堂地作出决定,游承静到底也不能拿她怎样。
说换曲子,就得麻溜换。
说换助理,也得麻溜换。
吴舒晨抬头,盯着他看。
他和她对视,看着她无情无绪的脸。思考自己这言听计从的,到底是哪又得罪她了。
可吴舒晨到底也是没提意见。
她说:“就这样吧。”
游承静松口气。
看来她今天真没想难为他,脸色这么不对,可能是近来活太多,更年期提前,或者她侄女又逃学了什么的。
他合上电脑,正要离开,吴舒晨突然提了个他冷汗一冒的问题。
“承静,你家里什么背景?”
游承静抬头看她,她像随口问着。
他像听不懂这问题。
“什么背景?”
“你是单亲家庭?”
“我跟我妈长大。”
“你爸呢?”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他死了。”
“你多大他走的?”
“跟我妈同一年。”
“你想过你爸么?”
想他干嘛?游承静心说,我妈都不要他了,虽然我妈后来也不要我了,但我妈还是先不要的他。
他腹诽,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如果知道什么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只她一个人知道么?
他不敢问。像是一大摞麻烦,装在面前一个潘多拉宝盒里,他不敢打开。
“姐,我不太舒服。”
各方面都不舒服。
吴舒晨跟他道歉:“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让他更不舒服了。
她随后接了个电话,嗯两声,挂断。
“等会去趟新丰,和那边策划团队具体商量下合作。”
“哦。”
“你助理送你去。”
“程文宇回来了?”
“新助理,在一楼了,你去见见吧。”
“哦。”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跟白依依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我哪不高兴?”
游承静笑笑,走出房间,笑容消失殆尽。
他沉着脸下一楼,从电梯出来,一眼看见大厅里一人。
带个口罩,头发微卷,一身米色毛衣牛仔裤,往那一站,从头利郎到脚,漂亮得跟个小练习生似的。
对上视线后,凌晚林往他走来,点头弓腰,“承静哥好,我是你的临时助理。”
听声音年纪很轻。
游承静打量他上半张脸,这眼睛看着不太平凡。
“怎么称呼?”
“林免。叫我小林就好。”
“多大?”
“二十一。”
“读大学?”
“大三,我来明娱实习,没想到能这么荣幸,一来就调给承静哥当临时助理,如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先跟哥道个歉。”
他背着个单肩包,说起话来低声下气的,让游承静又心软了一截。
该烦的事太多,该怪的人太多,可怎么着都轮不到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
收回一些戾气,他跟凌晚林下了车库,“抱歉,我还在生病,脸色可能有点差。”
“哥身体不舒服么?”
“有点低烧。”
“那需要去医院么?”
“没事,新丰那边还等着。”
“协调一下就好了,哥实在难受不用硬撑的。”
还真是实习生会说出来的口气,“协调一下”,跟老师请假似的好说话。
游承静心里好笑,但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凌晚林走他前脚,帮忙把副驾门拉开,结果手一过去,盖翻好几下,开不利索。
他手忙脚乱掏钥匙。
游承静伸手握住下边一卡槽,轻轻一推,车门拉开了。
凌晚林害了臊,低头小声:“不好意思哥,没怎么开过这车,不太熟。”
初来乍到,大概率公司配的车,一次操作不熟也是正常。
游承静安慰:“没事。”
凌晚林把车门拉开,送他上副驾,关门时一下力道太轻,没关拢,游承静见缝开了,要顺手拉回来,车外人又火速伸手,冷不防第二下,门重重一砸——“嘭!”
沉闷的一声,像炸在他手里。
游承静手心出了点汗,在膝盖揩了揩。
回头,见凌晚林转身上了驾驶座,他看着对方先点着火,而后像想起安全带没系,系上安全带,系完想起后视镜没调,松了去调,调完回到座位,握方向盘,又忘了系安全带。
活脱脱一科目三翻车现场。
游承静很有耐心,安慰考生:“没事的,慢慢来。”
凌晚林擦了下汗,挂挡,松手刹,结果座位一倒。
游承静彻底汗了。
“你有驾照么?”
凌晚林一下又回来。
“有的哥。”
他打开方向盘下的储物盒,想从里头掏驾照给他看,被安全带束着,又要解安全带。
游承静看他再这么着下去得把方向盘拆了,“没事没事,你坐好。”
幸亏游承静善解人意,凌晚林突然想到驾驶证上有自己真名,嘭一下把盒关上,盖严实了。扣紧方向盘,小心脏突突跳。
他老实承认:“对不起哥,你在我旁边,我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你当我不存在,平时怎么开就怎么开。”
“嗯嗯。”凌晚林心虚点头,不敢坦白,他虽然有驾照,可平时出门车接车送,方向盘都没得沾。
车辆徐徐行驶起来,好在上路倒是挺稳,游承静松下一口气,看对方开着车,还是没摘口罩,问:“你闷不闷?”
凌晚林顿了顿,慢腾腾把口罩摘下,游承静终于见着那下半张脸,不太平凡的眼睛,配合着一张不太平凡的脸。
“你挺帅的啊。”
他脸红,“谢谢哥,哥也很帅。”
“你在这读大学?”
“是的。”
“本地人?”
“外地的。”
“哪里人?”
“哥猜猜看?”
游承静打量他侧脸,“江浙一带?”
凌晚林问:“为什么?”
“看着不像北方人,也不像我们太南边的。”
“哥在三亚长大?”
“嗯。”
“那怎么看不像你们那?”
“个头不像,我们那矮点。”
“哥也不比我矮呢。”
“我妈不算太矮。”
“爸爸呢?”
游承静沉默。
凌晚林问出来就后悔,怎么嘴这么贱,尽给人找不痛快。
难料游承静其实是在认真回忆,以前查过凌月丰百科,知道这人也179都快崩溃了,心想这身高随了他老子,脸会不会也随了他老子?那难怪他妈想不开了,成天养着一小号凌月丰,多他妈的膈应啊。
还好事后搜到照片,他长得完全随他妈,负罪感大大减轻。
游承静实事求是:“他跟我差不多。”
凌晚林不敢吭声了。
他扭头看凌晚林,“你多高?有没有一米八?”
“差一厘米。”
“这么巧?我也差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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