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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轻轻落下[娱乐圈]——丁灯

时间:2024-04-03 09:09:23  作者:丁灯
  转角处,突然堵来几个身影。
  为首的是那个摘他帽子的人。
  “怎么跑得这么快?好半天才追上你。”
  霍玉颂笑眯眯站过来,朝他颔首,“刚刚我课上认错人,没来得及跟你说声道歉,不好意思啊。”
  游承静慢慢退后,眼瞧这人脸上的笑,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身体怎么样了?”
  游承静没理他,低垂着眼睛,想要绕开。
  几个人又不动声色地挡了过来。
  游承静往后站了两步,竭力维持最后一丝镇定。
  “别紧张。”霍玉颂靠近他,好声好气:“我就是想问你点事。”
  “你知道叶漫舟去哪了么?”
  游承静紧了下牙关,摇一摇头。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帮他打卡的。”
  “他这么久没来上课,不怕被开除么?”
  “还是说,已经被开除了啊?”
  游承静缄口不言。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发出怪异的笑。
  “有个事好奇很久了,今天也想问问你。”霍玉颂盯着他,似笑非笑:“你跟叶漫舟,到底什么关系?”
  多刺耳的一个问题。
  游承静晃了晃神,有些头晕目眩。
  霍玉颂察言观色,突然伸出手,一把掀掉他的兜帽。
  游承静回过神,猛地挣扎起来,却看几个人上前扳住他的身子,扯开他的卫衣,斑驳的痕迹,大肆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
  一伙人瞬间炸了锅。
  “——腰上都有?”
  “——这小胳膊腿上还有呢。”
  “——叶漫舟够猛的啊......”
  “——游承静,你爽不爽?”
  “——这个表情是不满意么?”
  “——别丧着脸啊,人是对你始乱终弃了还是怎么着?”
  “——不哭啊不哭,你求求哥哥,哥哥帮你报仇好不好?”
  .......
  陌生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触碰,只叫他忍不住想起半个月前,那噩梦般的一晚。
  顷刻间,游承静大脑断弦,猛地推开一人,往后逃窜。狼狈地跑出去,生病的躯体,本就体力不支,没有几步就被追上。
  游承静被反攥手腕,几乎要崩溃了,他红着眼睛,痛苦嘶吼,拼尽全力和他们挣扎。仅存的劲头也快用光,千钧一发之际,他拼死咬住胸前乱摸的一只手,只听对方痛呼一声,猛把他一推。
  他踉跄几步,眼睁睁要摔到地上,忽有人搀了自己一把。
  游承静抬眸,见刁文秋扶住他,小小的个头把他火速护到身后,凶神恶煞地呵斥:“你们干什么?”
  一伙人照旧骂骂咧咧,往前推搡,蛮横的架势没停。
  “吭!”
  极有威慑力的一响。震得众人脚步一顿。
  转眼间,只瞧仇旗拎着只棒球棍,挡在两人面前。
  一伙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
  仇旗把棍在肩上搭着,冷冷地巡睃一圈,目光便抛去了他们身后。
  “霍玉颂,差不多得了。”
  被点名的人,揣着两兜,闲庭信步地过来,笑吟吟看他一眼:“兄弟,咱们好好说话,拎个棍什么意思?”
  仇旗将棒球棍换到另一只手,“这不就是怕你不能好好说话么。”
  “怎么会?我只是关心下同学。”
  “有这么关心的?”
  “他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给他检查检查。”
  仇旗轻声:“你还有这闲工夫给人检查身体呢?”
  霍玉颂叹了口气:“嗨,今晚定出道位,哪有什么心思上课了?”
  刁文秋一手兜着游承静,忍不住朝他们吼:“你他妈没心思上课,有心思搞霸凌?”
  霍玉颂没搭理,漫不经心地搔搔耳朵眼,似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仇旗冷声:“你有这挤兑人的心思,不如把注意力多放在自己身上。”
  霍玉颂不以为然地笑:“现在注意有些晚了吧,成绩能高一两分么?”
  “我又没提成绩,你这么在意?”
  “谁能不在意成绩?你么?”
  “两码事。”仇旗横他一眼,慢条斯理:“毕竟,只会拿分数秀优越的人,在我看来还是挺可悲的。”
  话音未落,霍玉颂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大肆抚掌击节,和周围几个人起哄:“厉害,厉害......一个拿了五年总分第一的人说出这种话,你不能不服啊?”
  仇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霍玉颂调笑完,收回嘴角,一本正经:“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有些事情还是要看淡一点,比如我现在再怎么努力,总分也是超不过你的。”
  “好在我是个挺容易知足的人,第二名这位置也不错,不用当出头鸟,也是一人之下......”
  仇旗打断:“你也未必,就在万人之上。”
  “我可提醒你,出道可不只看成绩。”
  霍玉颂嗤笑:“前三名的成绩,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忽略掉的?”
  仇旗看他这德行,懒得接茬了,只觉夏虫不可语冰。
  “我么,今天只是找找乐子,不想跟你吵。马上就公布出道位了,席位花落谁家,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大概率还得跟你来日方长呢。”
  霍玉颂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道:“仇旗,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总跟他们这种人混在一起。”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说着,眼睛往游承静和刁文秋一瞄。
  仇旗看着他,轻轻道:“确实。”
  霍玉颂笑了笑,朝他挥挥手,示意几个人离去。
  刁文秋憋了半天,忍无可忍,冲他们的背影破口大骂:“谁要跟你们这种地痞流氓混一起啊?我真他妈嫌晦气!”
  霍玉颂走在前头,充耳不闻。他后边的几个人回头,往他比了个中指。
  刁文秋一只手扶着游承静,一只手恶狠狠地比回去。
  仇旗走过来,见游承静垂着脑袋,木木地靠在刁文秋身上。
  “还好么?”
  他点头。
  仇旗解释:“这人跟叶漫舟有过节,但不敢招惹他本人。你平时跟叶漫舟走得近,这会趁他不在,估计想报复在你身上。”
  游承静低眉垂眸,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仇旗察言观色,也不多言。只问:“你还在发烧么?”
  “有点。”
  “都病两周了,要不要还是去医院看看?”
  “没事。”
  游承静咳嗽几声,从刁文秋的手里挣脱开,慢条斯理地俯下身,细声:“谢谢你们。”
  他气若游丝。脸色似摇摇欲坠。
  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为他担心。
  游承静鞠完躬,有些吃力地起身,把兜帽带回去,“那我先回去了。”
  刁文秋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几步,有些看不下去,往前跟上:“静静,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们忙。”
  游承静执意躲过他搀过来的手,一转身,脚步不稳地走开了。
  回到宿舍,他反锁门,在房间独坐。
  门外一阵喧嚷,时不时有人跑来跑去,在走廊兴奋地大喊大叫。
  即将公布正式出道位,今晚的华盛格外热闹,练习生们聚集在一起,殚精竭虑地等待结果。
  公司已许久没推出新人组合,赶在风口浪尖,必将穷尽资源力捧。
  这次轮不上,又不知要再熬多少个年头。
  游承静没有加入到他们的期待中。
  虽然足够努力,但不认为自己足够幸运。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继续等待。
  他是最不怕等待的人。
  一个人,理应越活越坚强。
  窗外的天际,漂过一缕游云,房里人床畔独坐,安静地等待夜色。
  这些横陈的云霞,让他想起故乡。
  背井离乡,北上寻梦五栽,他恍惚看见曾经那个彷徨蹉跎的少年,此刻站在五年前,朝他挥手示意,讨要一个孤注一掷的结果。
  游承静有点替他难过。
  心中的理想,尚未有着落。
  心中的那个人,却是彻底赌错了啊。
  游承静仰着面,坐看云舒云卷,日头渐落。
  他的表情渐渐随霞光一起熄灭了,遁入房内,一片浓烈的黑。
  恍惚中,又听到水滴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
  黑暗中,心底的压抑缓慢涌上,宛若一只无形的巨蟒,将他缠绕入怀。
  ......真的能,这么心如止水么?
  刀尖扎进人心时,不喊痛,不代表不会痛。
  无法若无其事。
  他的五年。他所有的心动。所有的心痛。他所有的为了对方,打碎牙吞进去的苦头。
  怎么会全然......不值一提呢?
  游承静埋在膝上,浑身颤抖,只觉呼吸困难。
  好似回到那三天,小小的身体,独自蜷缩在满是尘埃的隔间里,声嘶力竭。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水滴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个劲的。
  没完没了。
  让人发疯。
  .......
  八年前的那扇门,又回来了。
  将他死死地关了进去。
  敲门声急促响起。
  他却已是寸步难行。
  吵闹声似是隔了层水汽,不断涌入。游承静挣扎在周身的空气,四肢百骸陷入沼泽般,与黑暗不分彼此地搅动,一股一股的粘稠,融合,沉入。
  恍惚中,快要淹没。
  救命.......
  游承静抱着膝弯,无声求救。
  “——訇!”
  房门被猛地一脚踹开。
  光明从门外闪进,骤亮的瞬间,游承静怔怔迎上那道救命的光。
  视线逐渐清晰,他眼看那道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冲进来,头发凌乱,衣角不整,许久不见的面庞,亦是消瘦许多。
  消失了半个月的人,出现了。
  叶漫舟像是刚从哪里风尘仆仆地赶来,大步跨进,冲到他面前。
  “没事吧?”
  游承静抬眸。叶漫舟微微一怔。那道泪染的眼睛,此刻如此了无生气,好似万念俱灰。
  他刚刚从医院回来。
  半个月前,撒完酒疯的第二天,得知叶华兰病危。
  闯了大祸的人,一颗心分不出两半,只能先把焦虑倒在一头。
  一大早,叶漫舟逃也似的从床上起来,穿衣服,收拾东西,不敢回头往床上看一眼。
  不敢看,那个昏睡中的人,几欲气息奄奄,满脸泪痕,被欺负了一夜的惨样。
  数日后,叶华兰脱离危险,他继续陪同照顾了半个月,待她好转,终于开始正式面临自己闯下的烂摊子。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游承静。
  照顾生病的母亲,听上去多么名正言顺。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分明是借着这件事,躲了对方半个月。
  在医院闲暇时,一遍又一遍地点开微信窗口。
  半个月里,游承静一条消息都没有过问。
  哪怕是一句痛骂呢?
  可聊天窗口永远是安安静静的。
  最近的记录,停留在游承静给他打的十二通语音上,和四条文字消息。
  “烧水开关给你打开,你回来就能洗啦。”
  “新买的游戏盘刚刚到了,晚上可以一起玩。不过太累的话就直接去睡觉吧,我一般睡一觉起来,心情会好很多。”
  “别在上边呆太久哦。”
  “吹多冷风,第二天会头疼。”
  叶漫舟守着这几条聊天记录,兀自出神。
  一天又一天地等。
  一天又一天过去。
  像是,明知那里有处致命的伤口,却无动于衷,只是慢慢地等,慢慢地拖,任凭伤口发炎溃烂。
  可他还天真以为,伤口会自己愈合。
  叶漫舟俯在他膝前,细声:“我......刚从医院回来。”
  “家里人生病了。”
  “我这些天一直在照顾她。”
  “所以,我......”
  ——所以,没有抛弃你?
  只是没有顾得上。
  只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好似所给予的一切痛苦,不过是个孰轻孰重的问题。
  只消轻描淡写,就可完全不值一提。
  多么道貌岸然的人。
  游承静木着脸,没有反应。
  “怎么不说话?”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
  “还在发烧么?”
  叶漫舟佯装轻松,伸手去碰他额头。
  游承静蓦地躲开,抱着膝盖,往后挪动,离他远了点,轻揉眼角几道干涸的泪痕。
  叶漫舟往前逼近,抄来床头的抽纸,抽出几张,去碰他的脸。
  游承静一下打掉他的手。纸盒掉在地上,吭噔一响,不轻不重的动静。
  叶漫舟脸色越发难看。
  游承静低眉垂眼,耳内的水声,尚未剃净。只有闹嗡嗡的余响,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忍不住抬眼,从半敞的门缝看出去,一堆人头挤在门口,切切察察地看着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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