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趁机提议:“不如把这些菜分给街边的乞丐如何?反正少爷也吃不完了,拿给他们吃不仅可以解决问题,还能让那些人念少爷一个好,然后日日夜夜求佛祖保佑您的。”
“少爷的身子最金贵了,有这些人念着,肯定能沾上福分。”
萧洄食指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面。
自打莲花楼那一架,他那扇子不知道丢哪了,这两天又是受罚又是赶作业的,也没个时间去找。
不是说屋里没别的折扇了,只是这几年用惯了那把,再用其他的,手感多少有些不适。
周全说完便立刻闭上嘴,低下头。
萧洄收回手,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他们,似笑非笑。
一时沉默。
自作主张的周全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萧洄眼尖地瞧见,在桌底下踩了灵彦一脚。
“嘶——啊对对,这、这也不失为是个好主意!”那一脚萧洄没收住力,踩得着实疼。灵彦呲着牙蹦了一下,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我家公子向来心地善良,积德的事他最喜欢做了,是吧公子。”
萧洄理了理衣衫,做出一副十足的纨绔相。
“那当然,本少爷岂会舍不得这些?”
他起身欲走,扬手一指街对面那群往这边张望的小孩:“便送与他们吧。”
几个小厮立刻应下,周全朝小孩们招手,让他们过来。
灵彦每人付完雇佣费,嘱咐他们把这里收拾好。回头的时候,他家公子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灵彦单脚蹦着追上去。
“公子,您说话就说话,别踩我行不行。”
萧洄低头瞥他的脚:“踩疼了?”
灵彦:“啊,不然呢?”
萧洄笑了声,敷衍道:“回去让季风给你上药,医药费我出,算工伤。”
灵彦撇撇嘴,谁稀得那点药钱啊。
“公子,下次这种事您自己做成不?”
他真心实意地担忧道:“以后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萧洄:“……”
萧洄:“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了,你要试试吗?”
灵彦秒怂:“我错了公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去给我找把折扇,要跟先前那把差不多的。”
“还有,”萧洄回头,目光停留在那群小孩身上:“去打听一下,他们都打哪儿来,悄悄地给他们塞点衣服。”
过两天气温会再降,很冷。
但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
大理寺。
江逢典将汪长宣一案的细节重新誊抄了一遍,又用朱砂笔标注了几处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一道身影从公堂外路过,纪居云瞥见,喊了声:“大人,这就走啦?”
江逢典忙碌中抬头。
“叫什么大人,这会儿得叫世子了。”
晏南机一身水蓝色锦衣,外面罩着件白色薄纱开衫,腰间坠着一颗泪滴状的暗玛瑙,用一根黑绳穿着。
他身量很高,这身衣衫很贴合其身段。半束冠,碧色发带顺着如墨的长发落下,手里拿着把玉骨折扇。
通身贵气。
眉眼间含着一股长居高位的冷冽,偏头看过来时带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这是他还未入仕,也就是还是永安王世子时常做的装扮。
可以说是和“晏大人”判若两人。
“二位大人辛苦,本世子先行一步。”晏南机拱手。
他以世子自称,算是应了江逢典那句玩笑。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视野中,江逢典立马就跟纪居云小声嘀咕:“这么多年了,永安王府终于要出喜事了?”
纪居云没懂:“什么意思?”
江逢典说得眉飞色舞:“晏世子这是要跟哪家姑娘相看?”
纪居云:“?”
纪居云无语地砸了本没用的书过去,看点书洗洗脑子吧你!
江逢典抱头躲避:“不相看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出去。”
都多久没见他穿成这样了?
京都里的那群姑娘怕是又要骚动了吧?
……
下午是音律课,在专门的音律室上。
一个学堂大概二十位学子,音律室很大,足够每个学子都摸上乐器。
右边放了一排箜篌,旁边是排箫。
讲解完基础的动作要领,学子们便自己坐在乐器前练习。
这些以前也讲过,如今不过是草草温习。
音律这门课,说简单简单,说难还是难,偏偏科考又要考,使得五音不全的人抓耳挠腮。
但对萧洄来说,这课适合摸鱼。
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倚在墙边,随意敲了敲面前的编钟。
坐在这里的大多不擅长音律,他们自觉隔开不去叨扰。因此,当一首悦耳的曲调在他们之中响起的时候还是蛮明显的。
偏头看过去,是萧洄。
瞬间便不惊讶了。
“萧洄,你弹的好好听哦。”
“嗯?”萧洄疑惑地停下:“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学子道:“我们说你弹得好听,而且还不嫌弃我们,愿意跟我们一起坐。”
萧洄无言片刻。
他真的是胡乱敲的,这也算好听??
很快,这群学子便用实力证明了他敲得究竟好不好听。
坐在墙这边,无一例外,一个不少,全跟敲锣似的。
萧洄感觉耳边有无数只苍蝇在叫,嗡嗡的,快炸了。
偏偏还这些人非常沉浸其中,一脸陶醉。
敲完了,还满怀期待地凑过来问:“萧洄,我弹的怎么样?好不好听??”
萧洄:“……”
他该说什么。
不是很懂,明明是同一种乐器,怎么会有人敲出八百种铜锣的感觉啊?
兰夫子习惯性提前下课。
今天亦是如此。
宣布散学的瞬间,萧洄感觉自己魂魄归体。
他是很想提前走,但是他答应了梁笑晓和沈今暃今日散学前,不能放人鸽子。
所以他得回学堂等着。
麻了。
萧洄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拖动着比平时累上百倍的身躯起身。
刚走没两步,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好些个出去了的学子又兴奋地跑回来,神色激动地呼朋唤友。
不一会儿,这二十来个学子全都沸腾了。
萧洄:“……”
你们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
卓既白这会儿不在,刘兄通红着一张脸跑过来,萧洄毫不犹豫伸手抓住了这个在学堂里唯二熟识的人。
“你们在激动什么?”
刘兄扶着腰大喘气:“原来你在这儿啊,正、正找你呢。”
萧洄:“你找我干什么?”
刘兄摆摆手,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我,是、是门外……门外有人找你。”
萧洄:“谁?”
刘兄:“是晏大人。”
萧洄觉得自己听错了:“谁?!”
作者有话说:
是专门打扮了来见你的小相公一枚鸭~
宝宝们,后天上夹子,明天暂且停更一天,后天晚上【23】点再更新好不好?
两秒之后不说话就当你们答应了。
第33章 满庭芳 09
晏南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今日天气不错, 日光为他披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如画一般。
他在大兴朝本就是名人,如今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 还指名道姓地要找萧洄。一些本来不喜热闹的人也都呼朋引伴地过来看。
晏南机背着一只手, 另一只手握着折扇放在腹前,眉头轻皱, 眼神落在地面的影子上。
他在热闹中, 却又隔绝热闹外。
萧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他在原地驻足了几秒。
接着才笑着走过去。
人未至声先至。
“你怎么来了,找我啊?”
晏南机抬眼, 看着他走近。
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缓缓垂至腰间。瞥见某个东西时,唇角微勾:“怎么现在才出来?”
萧洄循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了那枚平安扣。
阳光太烈, 晏南机又比他高, 抬起头看他时被刺得微微眯起眼,有些模糊。
萧洄用手放在额前, 挡住刺眼的光。
“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他调侃道:“晏大人?晏世子?”
如此招蜂引蝶,跟个男妖精似的。
晏南机向前走了几步, 身影刚好将他整个笼罩。
一瞬间,如夜至。他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
“你以前小的时候我曾抱过你一次, 跟你两个哥哥一起。那时候你还这么一丁点儿大, 一见我就笑, 萧夫人抱都抱不住, 非要往我身上蹭。”
他眼尾狭长, 眼神清隽。
“这么多年了,还从未听你喊我一声哥哥。”
这话暗示意味明显,萧洄有理由怀疑这些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但他没有原主的记忆,根本无从查证。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萧洄垂着的手不自觉握拳,说:“还有,谁说我没叫过你了?”
那日在萧珩马车上他叫的是鬼啊?
晏南机垂眸,他傲娇的表情便全然落在他眼底。
他微微一笑。
“叫的什么?”
萧洄回过味来:“原来你在这等着?”
晏南机问:“等着什么?”
等他叫一句哥哥呗。
就不。
“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熟稔地聊着,围观群众虽然听不到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们猜测。
“晏大人好像跟萧洄很熟。”
“兄台说笑了,好歹是北晏南萧呢。”
“可是之前听我兄长说,他二人其实并不熟啊。”
“那可能是你二哥听错了吧,他们那一个圈子的,能不熟?”
萧洄是萧怀民的嫡幼子,萧怀民又是晏南机的半个老师,萧叙萧珩又跟他同列青云榜八大才子。
晏南机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去趟萧府,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二人都合该相熟。
至少是此刻,没有人会认为在此之前他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洄环顾四周,学子们立刻扭头看向其他地方。等他视线离开后又重新转回来。
萧洄挑眉:“你确定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
在他出来之前就已经围了很多人,更不用说现在。
萧洄摸着下巴,清楚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提议道:“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晏南机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用的正是拿扇子的那只手。
萧洄一愣:“怎么在你这里?”
“是莲花楼的清荔姑娘送来的。”晏南机将折扇换了个花,扇骨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
最后扇柄朝外递给他:“是你的吧?”
之前和东国使团的混战,扇子被他在仓促间弄丢了。前几日掌柜派人去收拾屋子时捡到了,清荔一直留着。
她拿着扇子打听过,知道这是萧府三公子的所有物。
但是萧府太难进了,她一介女流也不好意思盲目去打扰那几个小孩。
好在碰见了外出办事的大理寺官兵,于是这扇子便又转到了晏南机手里。
好歹是不用换新了。
萧洄伸手接过,扇柄是温热的。
“你来就是给我送这个?”他右手一甩展开扇子,风度翩翩地扇了两下。
然后盯着扇面上多出来的“瀑布”问:“这是什么。”
“你希望我来干什么。”
他垂着眼也看着那“瀑布”,道:“可能是之前你跟人打架时不知道被谁踩到的,我尽量把脚印擦掉,这一点实在弄不掉了。”
弄不掉,他就“添”了点东西,变成了“画”。
“不喜欢?”
萧洄古怪地瞧他一眼。
怎么这人一会儿不见就变了个性子,之前不还装作跟他不熟吗?
他伸手摸向腰间,脑子里闪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总不会是因为那一句哥哥吧?
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晏南机画术极好。
他的扇面原本设定的就是山水田园,只是山田园都有了,就差一个水。
这么一来,刚好补上了。
而且对方还很细心地参照了原来画师的风格,添得一点都不突兀。
“谢谢你啊。”
“都是小事。”晏南机说着,目光停留在画上面的田园上,道:“不过这画师的风格倒是似曾相识。”
萧洄合上折扇。
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个朋友送的。”
他心中想着事,走路的步子要小上不少。等反应过来时,见晏南机已经停在三步开外的距离等着他。
就静静站在那,也没催促。
萧洄小跑两步过去,衣带飘起又落下。
一阵风吹过,少年还没束冠,长发被吹得到处飞,凌乱中又带着丝独特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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