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松所言在理,云姬也是许久粮水未进,便跟着他们出去吃饭。
府衙饭堂,无非是衙役吃饭的地方,几张长桌子,上面摆了白粥馒头和几个热菜。
要说吴彬也是个亲民的好知府,这大锅灶烧出来的饭菜,他吃得也是津津有味,饭间还对身边几个衙役嘘寒问暖,毫无官架子。
看到阿木尔,吴彬立刻站起身来,小跑到他们面前,满脸歉意道:“早知道少主要来,下官就让厨房烧几个好菜了!”
阿木尔客气道:“无妨,吃个晚饭就走,倒是我们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几位赶紧入座,我去给你们拿碗筷。”
那日松走到桌前坐下,扭头又对阿木尔道:“这吴彬还蛮贴心,蛮亲民的嘛,脾气也好。”
吴彬端着碗筷放到那日松面前,不好意思道:“那日松大人谬赞了,下官而立之年才考中进士,一直熬到不惑之年才当上知府。下官之前一直都在县里面做县丞,那时候就经常和手下弟兄打成一片,当上知府之后,也改不过来了。”
阿木尔随后坐到那日松的对面,剩下就只有那日松旁边的一个位子了。
那日松看阿木尔没坐过来,转而对云姬挥挥手,示意她坐这儿。
云姬看着那日松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便找吴彬要了托盘,说是要给徐昂带点粥菜。
吴彬热心肠,随后又屁颠儿地去给云姬拿托盘、打粥,还说要帮云姬送到徐昂屋内,正好顺道看看徐昂。
云姬见吴彬没有恶意,好心谢过他之后,就跟着吴彬离开了饭堂。
那日松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咬了一口,就看到阿木尔给他打了碗粥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吃馒头不喝粥。”那日松嘟囔道。
“你这怪毛病能不能改一改!”阿木尔不悦道。
阿木尔一语双关,那日松也听了出来,便无奈道:“那你偏坐我对面,我还以为你给我创造机会呢!”
“我们俩大男人坐在一边,你不觉得很挤吗?”
饭堂的凳子都是长凳,之前两张凳子已经坐了不少衙役,剩下的空位两个大男人坐的确拥挤的很。
“我好久没玩了。”那日松一瓣瓣地将馒头掰开,扔到面前的米粥里,委屈道:“你也知道的,我都好久没发泄了。”
“你……还是收敛点吧。”阿木尔红着脸道。
那日松精力旺盛,时常流连花间酒地,阿木尔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些。
“我很收敛好吧!”那日松翘着个腿道:“对了,怎么不见景知瑜啊?”
“哦,他去把情况告诉崔衡,还有我们在鸳鸯楼里发现的陌生鞋印,他让崔衡帮忙去打听。”
“难怪没见到他,我还以为你俩闹什么别扭了呢!”
“我和景知瑜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最好也别告诉义父。”
一提到额尔德,那日松反倒来劲了,凑到阿木尔面前道:“干嘛不告诉叔父,怕他对景知瑜不利啊!”
“……”
那日松抄起手边的筷子,将两只筷子分开,一边装模作样地乱碰,一边道:“景知瑜是大奚人,又不愿意归顺我们,你们之间注定是相爱相杀。我叔父最疼你了,他要是见到你那么痛苦,会派人杀了景知瑜,以绝后患。”
“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阿木尔将那日松手中的筷子夺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虽然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但等蜀地之乱结束,他肯定会断绝合作关系,与我决裂。
但我不着急,抓捕猎物,关键不是在于将猎物直接抢抓回来,而是等猎物慢慢陷入我们编织的猎网。等我们发兵拿下大奚,我就直接把他带回去!那个时候大奚灭亡,好让他再无留念,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那日松瞪着个眼睛上下打量阿木尔,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阿木尔你可以啊!这才是我认识的你,你之前对那景知瑜太温柔了,我真以为你性情大变了呢!”
说罢,那日松坐回位子上,嚼了口馒头,只觉得索然无味,刚要起身去中间把小菜端来,阿木尔却抢先一步做了。
“你怎么突然对我献殷勤了?”那日松警惕地看着阿木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
他这个弟弟,老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上一秒还满脸黑,现在就给他端菜打粥献殷勤了。
“嗯……我突然想到有件要紧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
“我在想,徐昂的疯症请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所以我想到了老巫医。他医术高明,又对一些失魂之症有研究,请他来给徐昂看看,也许会有所成效。”
“巫医?”那日松惊呼道:“什么巫医?”
“丞相府里的巫医。”
“丞相府哪来的巫医?我怎么不知道!”
“住东厢的疯子,他就是老巫医。当时我说我要去蓉城,他说他也想去蜀地,便让我捎他一程。如今他应该在潼川,反正离蓉城不远,很快就能把他带回来。”阿木尔有点心虚道。
老巫医曾是立圣教的教徒,后来犯下了背叛天神的罪名,被驱逐出立圣教不说,还要治他死罪。
后来额尔德看中老巫医一身的医术,觉得他命不该绝,便找了个替罪羊顶替,将老巫医救了出来。
救下老巫医若是被发现了,额尔德便会以包庇之罪逐出立圣教。
无奈之下额尔德只能毁去他的容貌,将他伪装成疯癫的巫医,才就此逃过一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额尔德对带在身边的疯子的来历几乎闭口不提,别人问起来也就说是早些年的救命恩人,以此搪塞过去。
“所以这么大的事,我叔父告诉你一个养子,不告诉我这个亲侄子?”那日松不解道。
“义父说你管不住嘴,怕你说漏嘴了,但你现在知道了。”
“我现在去潼川,把那老疯子请来?”
“不然呢?就说是我请他来这,他不会不听。”
看那日松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阿木尔接着诱惑道:“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我给你介绍暖床的。”
阿木尔此话一出,那日松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可思议道:“你给我……给我这个情场老手介绍暖床的?”
“算是个熟人,可能脾气暴躁了点。我知道你喜欢那种服服帖帖的,但偶尔换个口味……应该没关系吧。”
那日松知道阿木尔交友都是泛泛之交,更别说那方面的人了,说是给他介绍暖床的,估计到最后连床都见不着。
不过阿木尔说巫医有办法治好徐昂的疯症,那他这趟跑腿是跑定了。
床伴他是不指望,事成之后阿木尔能请他大餐一顿他就谢天谢地了。
“好,那我今晚就出发。”
“嗯。”阿木尔又从兜里拿了一袋钱给了那日松,叮嘱道:“这钱给你拿去买酒。”
那日松接过钱袋子,心里还是蛮欣慰的,还给他买酒喝。不过阿木尔下一句差点没让那日松气背过去。
“见到他,给他买点酒,否则他一路上都会跟你闹。”
那日松虽知道丞相府里住着个疯子,但那日松很少招惹他,没有阿木尔了解老巫医。
老巫医这个人,没事爱喝酒,但酒量又不好,喝几口就醉。
醉了倒还好,直接呼呼大睡;这要是清醒了带着他上路,一路上这也挑毛病、那也挑毛病的,嘴上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可见他磨人的功夫有多深。
来的时候阿木尔几乎每天都把老巫医灌醉,之后将他绑在自己身上,骑着马带他走。
若是迁就他驾马车,估计没个大半年都入不了蜀。
等那日松吃好饭,阿木尔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
所谓交代,也就是告诉那日松,老巫医那个人有多磨人,让他没事别迁就他。
那日松出发之时已将近戌时。今晚的戌时与往常不同,街上不像往常那样冷清。今晚更是聚了不少人,都是奔着孙家傀儡戏去的。
之前因为灭门案,人心惶惶,夜晚的活动几乎全被取消。好多靠卖艺吃饭的人,被迫取消了晚上的表演。
尽管只是比往常挣得少些,但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还是偷偷地在晚上将傀儡戏给安排了起来。
这一下子晚上有了娱乐活动,孙家戏楼里是挤满了人。
景知瑜在当地人的一番指引下,赶在戏楼关门开戏之前,进了这孙家戏楼。
第十八章 鞋印
早些时候,景知瑜带着阿木尔弄下的鞋印找到了崔衡。
崔衡仅看了一眼,便将身边倒茶水的小厮的脚抬起来给景知瑜看。
那个鞋印与那小厮脚下的鞋底花纹大差不差。
“这是城东鞋坊做出来的鞋,样式单调,但质量好、耐穿耐磨,因此都是富家豪门的管家一同购买,买来给家中的小厮穿的。”
“那线索岂不是到这又断了?”景知瑜苦恼道。
“要不去鞋坊问一问。这鞋底花纹具体什么样的,只有鞋坊老板看得出来,说不定能缩小范围。”
景知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紧接着起身告辞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慢着。”崔衡将景知瑜叫了回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景知瑜。
“之前帮你联系庭院的人,已经有了着落。你还记得拍卖会上的主持人吗?”
“有印象。”
“他叫阿肃,今晚约你在孙家戏楼见面天字一号包间见面,这个玉佩是信物,你先收好。”
景知瑜将玉佩别在腰间,随后对崔衡拜了一拜,道:“多谢崔老板,告辞。”
跑了趟鞋坊又吃了个晚饭,等景知瑜赶去孙家戏楼之后,刚好他们准备关门开戏。
若是大门一关,傀儡戏一开场,外面就不得放人进来。好在景知瑜赶来得及时,给门口守卫几两银子便被放进去了。
孙家戏楼的傀儡戏远近闻名,只要一开戏,便是场场人满为患。
尤其是晚上,之前被禁了夜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娱乐活动,这戏楼一楼的大厅已经站满了看戏的人。
因为一楼大厅免费供人观看,许多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人又多又挤,景知瑜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上二楼。
二楼的包间是专门给有钱人安排的,人少清净不说,观感也更好,因此有钱人还是喜欢花大价钱定包间,这也是孙家戏楼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找到天字一号房门前,景知瑜将门推开,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观看席看戏。
是之前主持拍卖会的那个人。
景知瑜走上前去,坐到他身边,用余光不断往旁边瞟。
原本以为这次见面可以看清容貌,没想到这个阿肃还跟之前一样戴着个云纹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阿肃见身边有人,又一眼看到景知瑜腰间的玉佩,便开口道:“来的可是景老板?”
“正是。在下景知瑜,来自平江府。”
阿肃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看着景知瑜道:“我调查过你的来历,不然也不会请你看傀儡戏。”
傀儡戏?傀儡……在暗示他是朝廷的一只提线木偶?
倒也不假,他是商人,并不是大官,靠着太后母族的这个身份才能勉强与朝廷搭上点关系。
但说白了,他就是太后身边的一只木偶,有再多的想法,最后也只能听从太后的安排。
也许是阿肃的一条腿压得久了不舒服,于是他换了一条腿继续翘着二郎腿。把另一条腿抬了起来的时候,他的鞋底正对着景知瑜。景知瑜一眼就看到了他鞋底的花纹。
之前他去鞋坊打探消息的时候,店家告诉他说,每个家族都找他们为他们的家丁或长工定制过鞋底花纹,也就是在原先花纹的基础上,加上他们家族特色。诸如梅花、竹子之类的。
由于不占主流,那些特殊花纹做得都很小,混在大花纹中很难察觉得到。
店老板仔细辨认过景知瑜手上的那个鞋印,最后认出这里面有云状的图案。
而云状图案是庭院家丁的标志,店老板前几日刚完成庭院订鞋的订单,确定就是庭院的人。
原本景知瑜就怀疑庭院,这下鞋印也对上了,说明他们跟这几天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证实了猜测,景知瑜便开门见山道:“之前拍卖会的意外,是你们一早就料到的吧?或者说,是你们刻意而为之。”
阿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景老板此话怎讲啊?”
“当时我就在怀疑,一场拍卖会而已,为何要定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你们明知像龙虎帮那样的帮派是不轻易守规矩的,还愿意放他们进来,任由他们闹事。因此他们闹事是你们最想看到的。只要他们闹事,势必会引得所有人无视规矩,争夺地契。
地契不过白纸一张,争抢之中很容易坏损,再加上现场突发火灾,地契被烧光了,那些地就成了无主之地。而知道地契没了的,只有当晚参加拍卖会的那些人,他们知道实情想要争地,占为己有,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前来争地的人只多不少,闹出不少人命。你敢说,你们没有故意放消息出去?”
阿肃听了景知瑜这番话,哈哈大笑道:“景老板真会编故事,我们庭院按规矩办事,其他的一概不管。只要有足够的钱,他们就可以进入拍卖会。而且这无主之地人,人人都可以夺之,就算我们不放消息,消息也会自己长腿飞走的。”
“那好,消息一事暂且不说。你们庭院主人是北凌人,在商界又定下许多规矩,应该威慑力很大的吧?出了事他不快速想办法,而是放任人人夺地,明显是故意制造混乱。虽然我不知道他此举意欲何为,但你们绝对不无辜。”
“您可能不知道吧?后来官府出面将此事压了下来,我们庭院也不好插手啊!”阿肃说罢,将身子靠到景知瑜身边,凑近道:“你要知道,带衙役封地的是那日松,丞相府的,那可比我们家主人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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