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幽姐姐是师尊最重要的家人,师尊只管如实、悉数将当年事告诉她就好。”轩憬说到这,忍不住去想,要是当年梵幽姐姐也陪丹阙一起去皇城,有梵幽姐姐“旁观者清”,她们之间的矛盾与分歧,是不是就能避免了?
如果是梵幽姐姐的话,知道丹阙受了委屈,一定会第一时间大闹一场给她看,并且把丹阙带回山吧?
丹阙并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只是应了声,不再说话。
实际上,经历昨晚那场噩梦后,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轩憬。
这人说起混账话来,竟也一套一套的,偏偏自己心中最隐秘的那点事被她知道了,她生怕轩憬只是表面对自己恭敬,实则真想与她共赴巫山、翻云覆雨。
是以,除了必要的问答,她打算尽可能减少与轩憬的交流,冷淡些才能拉开距离。
这一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天。
期间,梵幽不放心了沉,留下传讯符,向海忆诗借了驭浪马,带着吃食和花环,先行回对岸去了,于是客栈房间内只剩下丹阙、轩憬和猫。
丹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日后到了灵鸢城,她们有大把时间需要像现在这样同屋生活,上辈子轩憬冷落她时,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轩憬却处处不自在,不管白天还是入夜,她总想着丹阙就在附近,只要她绕过屏风就能看见,也正因此,她越发谨言慎行,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惹得丹阙不快。
她唯独庆幸自己幼时修习过某种精神法术,不会说梦话,该丢的脸面,也全在封印魔气时那种半清醒的状态丢干净了。
不然光是以她这两日做的梦,丹阙指不定得大半个月不理她了。
梦的内容,她也只敢跟母亲在识海里交代清楚。
“我很喜欢被丹阙……用蛇身缠着。”她回忆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母亲的神情,“这样是不是很奇怪?我记得大蟒捕猎时,就是这样绞杀猎物,然后吞掉……”
“这是只属于你们的一些趣味,不奇怪。”海微兰见怪不怪地解释道,“至少她还愿意碰你。”
轩憬一怔,小声道:“可我不太愿意碰她……”
“不一样,你是怕方法不对、不熟练,不慎伤着她。”海微兰将问题指出来,“实际上,这种事都是好商量的。磨镜不同于阴阳之道,你怕伤着她,又怎知她会不会因此疲惫?”
“会、会疲惫么?!”轩憬还是第一次听闻,震惊不小,“我以为这样她会高兴……”
“凡事不要‘我以为’。”海微兰严肃地提醒,“所以母后让你先与她商量,看她喜欢什么。若她满足于现状就罢了,要是她更喜欢什么也不做的那种享受,那么你一定得主动出力,不会不懂就想办法去学!”
轩憬从没想过这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新的知识牢记心中。
无波无澜的日子过得很快,到了第三日清晨,她正和往常一样早起打坐,就听见丹阙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冥灵仙子和元微忱都到了,海忆诗在楼下等我们。”
淡淡提醒完,丹阙便自顾自收拾起东西。
这两日她也在回忆朝中事,想起元微忱这个人,上辈子在轩憬登基前,就被左祭司楚珏之斗倒了。
但她在落败后第一时间选择倒戈效忠,最后好像与楚珏之达成了什么共识,总之没给轩憬添过什么麻烦,只是哪哪儿都看不惯她这个妖族皇后,后来忘了是哪一年,被轩憬亲手斩了,原因不明。
这辈子轩憬提前暴露行踪,楚珏之和元微忱尚未分出胜负,甚至现在是元微忱的权势占上风,不晓得到时候见了面,这人又要如何嚣张。
轩憬没什么要收拾的,抓紧时间换上了一套新买的白袍,对镜束发,一通忙活完,正好能和丹阙一起出门,抱着猫乘上海忆诗的马车。
“水镜已经布置好了。”海忆诗边驾车边道,“这两日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都在猜测是做什么用的,或者又要举办什么活动。喏,这里就有一面!”
丹阙从车窗望出去,只见一面两人高的圆形水镜立在茶楼大堂中,不少人正围观,旁边还有挽澜宗的弟子在维持秩序。
“给殿下的传影水镜也检查完毕,宗主说要亲自看着您收下,我就没带过来。”海忆诗又道。
路上不便说话,轩憬应了声,坐在原处静静地等待马车到位。
她想,如果灵鸢城此行一路顺遂,水镜也没有出意外,那么挽澜宗便是较为可信的,往后可以安心令他们去做一些事。
如今宗主既知海微兰还活着,又成了非常弱小的猫妖,哪怕暂时观念不合,她也必定会竭力保她们母女平安。
丹阙则在想,待会儿见了元微忱,对方若肯对她客气也就算了,要是不客气,她该如何骂回去。
这人上辈子掌管礼部,那些“教导”过她人族皇后应当如何如何的女官们,也大都来自礼部,回忆时可给她恶心坏了。
二人各怀心思,等到了挽澜宗接待贵客的迎宾殿外,轩憬将猫交给丹阙抱着,先行下车。
瞥见门口站着两名没穿挽澜宗服饰的陌生护卫,她便恭敬地立在车旁,对着刚掀开车帘的丹阙行礼:“师尊,便是这里。”
不等丹阙反应过来,又见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是灵鸢城对师长的礼让之礼。
丹阙定了定神,明白过来。
轩憬是打算一开始就让所有来者知道,自己对这位妖族十分尊敬,旁人若得罪这位妖族,就是得罪她。
于是她受了这礼,冷着脸走在前面,随时准备陪这人演一出戏。
护卫们见状,立刻将殿门打开。
丹阙一进门,就觉察到众多复杂的目光投向自己。
她不慌不怯,平静地抬眸,环视四周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贵客位上的冥灵仙子。
对上她的目光,冥灵仙子笑道:“这不是小阙么?快来我这儿!”
相比于桃婆婆一口一个“老身”,她就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管在座之人有何身份,她只管笑着对丹阙招手。
丹阙抱着猫顺从地走过去,站到冥灵仙子身后。
轩憬要的就是先让冥灵仙子看到丹阙,继而出言表示立场将人带走。
等丹阙到位后,她才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看向元微忱,笑道:“右祭司别来无恙?”
元微忱如今在朝中正得志,穿着一身绣有仙鹤的紫色纱裙,闻言亦笑答:“这话合该由臣来问殿下才是,不知殿下这些时日过得如何?”
她问得相当嚣张,若放在前世,轩憬当着这么多人,还会为了皇族颜面遮掩一番,如今却毫无顾忌,冷声道:“托右祭司的福,孤在民间好生历练了一番。”
“这话臣可就听不明白了。”元微忱面露讶色,“自从殿下失踪,臣与二殿下日夜担忧,甚至不惜在民间各郡张贴寻人令,只为早日寻回殿下!”
见她们竟就当众对峙起来,丹阙心中诧异不已。
她清楚宫中权臣的手段,即便是暗杀皇女,也会做得干净,绝不露馅,更不会牵扯自身。
正因此,落难时期的轩憬,理应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没有线索就等于没有证据,像这样当面对质,自然也难以服众。
她正思索,忽听一声剑吟,紧接着便是一声短促的惊叫,愕然看去时,却见元微忱心口被一道纯白的剑意贯穿而过!
迎宾大殿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罪名有三。”轩憬上前,手中凝出新的剑,直指瞪圆了眼睛的元微忱,“其一便是弑君之罪,你残杀先帝,剥其剑骨为己用;其二,毒害先皇后,欺瞒其宗族十余年之久;其三,暗杀储君,且嫁祸懵懂无知二皇女。”
她说话间,周身涌动寒意,威压也随之铺开,“此三桩罪名,任意一桩皆是死罪!孤今日之举,乃是替天行道!”
说罢,她蓦地展开早已备在袖中的诏书,释放先帝遗留的无情剑意。
元微忱突然发疯似的嘶喊起来,一截白森森的骨头受无情剑意牵引,自她体内穿出。
刹那间,鲜血染红纱裙,而那根沾着血的剑骨,亦飘悬在了所有人眼前。
在座长老皆是剑修,见状便知轩憬所言“弑君之罪”坐实,惊骇之余,看向白袍少女的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第70章 开端
听着轩憬道出元微忱的三桩罪名, 丹阙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抚着怀中猫,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对于人族而言,“弑君”是公认必死无疑的重罪, 只要这桩罪名的证据确凿, 身为储君的皇女便有权将罪人就地处决。
至于后两桩罪名, 相比弑君重罪, 不过是个添头。
即便她觉得此举未必理智,元微忱毕竟是个重臣,突然死在皇都外,后续烂摊子须得收拾很久, 但这既然是轩憬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说明她已经对这一结果做足了心理准备。
更何况, 处刑一事, 既是替天行道, 也是立威。
堂堂储君被臣子当众嘲讽,若是忍让,只会显得软弱无能,继而被本想选择她的势力抛弃。
垂死的元微忱大口吐着血, 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轩憬。
——这是不可能的!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不管哪桩罪名, 都不是这位只顾着闷头习剑的剑痴能寻到证据的!况且她又怎知剑骨的事?!
觉察到生命的流逝,她下意识在脑海中疯狂搜寻最有可能透露的叛徒。
然而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除了与她共谋剑骨的二皇女,再无旁人。
纵然心中再不甘, 她亦将这个名字咬死不言。
便让这剑痴……永远以为她的二妹懵懂无知吧!
她本想死前将轩憬也一并拖下地狱, 怎知对方似是早有预料,剥离她夺来的剑骨后, 当即碎了她的周身经脉,不断涌入她四肢百骸的无情剑意携着冰寒之气,直捣丹田。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间,就令她在剧痛中失去意识。
“……弑君罪人已伏诛。”确定元微忱已死透,轩憬冷声道。
众人大气不敢出,看着她散去手中剑,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帕,珍视地擦去那截剑骨沾染的血,同先帝诏书收在一处。
“孤本应直接回灵鸢城,只因途径此地被卷入人、妖两族积年纷争,便打算等此事稍有眉目再离开。”她仍保持着无情剑意的威压,语气亦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今日两族话事人齐聚于此,有些陈年旧怨,不妨摊开了说。”
元微忱死之前,在座的长老们尚在各怀心思,如今却拿不定主意了,生怕说错半句话,日后也会被轩憬毫不犹豫地斩于剑下。
“我倒是从不排斥与人族相处。”最后反而是冥灵仙子出言打破沉寂,笑盈盈地环顾四周,“仔细一看,这儿还有许多熟面孔呢!当年我与道侣游历人界时,诸位好像还是门中弟子?”
“……您与桃前辈的大恩大德,挽澜宗永世不忘。”宗主接过话,“但妖族势力极散,似二位前辈这般良善者,是少数。”
“嗯嗯,我与道侣被愣头青小修士追杀时,也不止一次想过这点呢。”冥灵仙子十指交错,撑在下巴上,“就算人族仙门立了规矩,也没法知悉和矫正每个人的‘思想’,更不用说,许多地方的传承里,都将妖、魔视为同族,不论善恶,见妖便杀,并引以为荣。”
有几位年纪大的长老一听这话,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因着轩憬进殿时对丹阙的礼让,最终将这一念头按捺下,只敢向冥灵仙子投去警告的目光。
“不过,纠正这种偏见应当是你们人族的事。”冥灵仙子话锋一转,“我今日来此,是应后辈请求,调停挽澜宗擅自关押、迫害妖族一案。”
“妖族杀我宗长老、弟子,践踏我宗领地,我宗不过是以牙还牙反击,又有何不可?!”立刻有长老质问。
“不要心急嘛。”冥灵仙子笑容依旧,“你们人族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你们人族先造杀孽,那么妖族杀人便也是以牙还牙反击。所以呀——”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们两族之所以无法和睦相处,除却根深蒂固的偏见,更是因为这些热衷于造杀孽、满足一己私欲的恶人与恶妖。”
“为何我们自古以来一致抵御魔族?魔族嗜血嗜杀,所作所为已不受理智所控,更无法交流,从魔兽到魔兵、魔将,乃至魔君皆如此。照我看,世间这些不知悔改的恶人恶妖,和魔族是没有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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